冰上之歌[花滑] 作者:桃花安 文案:*大小姐×小魔王 人人都说唐黎从小就喜欢周延,从10岁喜欢到19岁。 她为了他努力练习冰舞,努力打败无数人成为他的搭档。 两人搭档多年,可她意外受伤后,他却毫不犹豫另择搭档。 她心灰意冷,利落提了分手,退役回归校园。 这时从小跟在身边的师弟拦住她,问她愿不愿意跟他一起。 唐黎:“跟你搭档双人滑?” 江锐:“跟我谈恋爱。” 唐黎:“我拒绝。” 唐黎:已经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了:) 江锐:但我有啊:) #本文又名——《与竹马相爱相杀的日子》# #《两只凶残大佬谈恋爱》# 后来—— 江锐:“少年时起,我就有一个梦想。” 唐黎:“是什么?拿奥运冠军?” 江锐:“不,我的梦想是有唐黎的地方,一定会有江锐。只要你在,地狱天堂,我都敢去;山巅谷底,我都陪你。” *Tips* *HE,男主是师弟,姐弟恋。 *小学鸡追妻日常。男二追不到妻火葬场。 *女主冰舞转双人,男主男单转双人。 *花样滑冰伪科普,有私设。 *甜度:★★★★★ 内容标签: 时代新风 搜索关键字:主角:唐黎,江锐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陪你夺冠 立意:追求爱与梦想 第1章 唐黎。 《冰上之歌》 桃花安/文 Chapter 1 八月,S市暑气渐消,但走在街上顶着烈日,仍是燥热。 幸好滑冰馆内温度常年保持在10摄氏度出头,在这样的季节里简直是人间天堂。 下午五点多,华星冰上俱乐部里正值下午场与晚间场的间隙,馆内人不多,修冰车到点准时开上冰面,进行冰面的修整作业。原本在场内滑冰的人纷纷下场,有的往两侧观众席上坐下休息,有的则往更衣室卫生间换衣服离开。 没人注意到观众席的角落,有个人正横在连排座位上,侧躺着,身上披着外套,脑袋底下枕着个白色的冰鞋包,脸上罩了顶棒球帽挡光,仿佛已经睡得不省人事。 两个刚从冰场内走出来的女孩坐在这人斜前方不远,一边弯腰给冰鞋套软刀套一边闲聊。 “喂,你知道吗,周延劈腿了!” “什么什么?怎么回事?” “刚才我朋友跟我说的,嘿,你猜怎么着?说是刚才看见一个女孩子挽着周延,两个人亲亲我我走进电影院了!” “我去,真的假的?那唐黎怎么办?他们该不会要分了吧!” “谁知道呢。没准唐黎一直就被蒙在鼓里,根本没发现呢!” 两个人八卦的同时,她们身后的人默默睁开了眼。唐黎顶着一脸浓浓的困倦,无声地盯着眼前白色棒球帽上透出的光亮,在心里回答她们:本来没发现来着,现在发现了。 “那她发现了不得气死?明天可就是俱乐部友谊赛了,他俩得代表华星出战的吧?” “他俩好歹是华星第一冰舞,不上他们上谁?你说我要不要把这事假装不小心透露给唐黎?” “哈哈哈,那明天肯定有好戏看了!” 两个人一边聊一边起身渐行渐远,话语中的幸灾乐祸掩都掩不住。等两人一走远,唐黎才慢慢从外套下探出手,摘下脸上的帽子,一脸平静地坐起来。 她对周延再了解不过。 周延含着金汤匙出生,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长得又是一副好样貌好身材,从小到大身边就不乏人众星捧月。不知有多少人等着想当他的女朋友,再不济能跟他搭上线当普通朋友也不错。可笑的是,周延也自诩是个多情种,小姑娘主动往他身边凑,他也照单全收,发小、干妹妹、女同学、好朋友一长串。 唐黎跟他搭档四年多,早就对他身边的莺莺燕燕麻木了。 只是此时此刻,她心里还是冒出了一丝不爽。 明天就是华星与隔壁俱乐部的友谊赛了,虽然不算是正式比赛,但华星一向非常重视每个赛季初跟老对手的这场切磋。他昨天让她今天下午一点来冰场跟他一起练习,结果她从一点等到现在五点,周延连人影都没见着,打电话打不通,发信息也不回,她在这等得快僵硬了,他却跑去和别人约会。 唐黎不气他跟别人约会,她气的是他失约加失踪,浪费她时间,一点不讲信用。 唐黎无语地叹了一口气,起身拎着冰鞋包走人。 …… 当晚,唐家大宅。 装修精致格调贵气的餐厅里,佣人王姨端上了最后一道热菜,桌上摆着琳琅满目的□□道菜。 长餐桌边上坐着四个人,唐父唐奕峰坐在上首,唐黎坐在他左侧,她对面坐着继母刘眉和妹妹唐晓。 此时餐桌上气氛有点压抑,唐黎认认真真在扒拉碗里的米饭。 唐奕峰威严地问道:“听说你们华星明天有比赛?你和周延练得怎么样了?” 唐黎含糊点头:“还行吧。” 唐奕峰皱眉瞪她一眼,不满地问道:“还行?我怎么听说今天周延根本就没去训练?这叫还行?你们新赛季都快开始了,你不督促他好好训练,你们还想不想进国家队了?” 唐黎抿了一下嘴。 她不想啊。 但周延想。从小他就嚷嚷着想进国家队,想在比赛上拿奖牌。可光是想有什么用?冰舞又不是想想就能练好的,说到底这是体育,是竞技。竞技体育想出成绩想拿奖牌,是得下功夫、得吃苦的。 只可惜周三少爷吃不了苦。 连日常训练他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就这要是能进国家队,那国家队的教练是得有多瞎? 他们俩搭档到现在,作为华星的第一冰舞,在S市勉强能排进前三,主要是因为他底子好,有天分也有资源,在冰舞的大环境里熏陶了十几年,天然就比很多人起点高很多。再加上她这个搭档替他走了剩下的九十九步—— 唐黎当初为了成为周三少爷的搭档是真的吃了苦的,每天大把大把的时间耗在冰上、耗在舞蹈教室里,唐父更是花大价钱请了冰舞教练和国标舞老师,就为了让自己的女儿从周延的无数个备选中脱颖而出,顺利成为他的搭档,从而让唐家搭上周家这个豪门。 说到底,唐黎很清楚,今晚唐奕峰不是在关心她准备得如何,他关心的是她和周延的关系稳不稳定,会不会影响到唐家和周家的关系。 想到这里,唐黎的心中更冷了。 手中的筷子在饭碗里戳了半天,愣是一点儿胃口也没有了。 可不吃不行,她胃不太好,一顿吃太少晚上肯定会胃痛,胃一痛肯定就会影响明天的状态。 她强迫自己吃了一口,可饭还没咽下去,对面的继母刘眉就盛了一碗汤过来放在她面前,关切地说:“你们练花滑的得注重形体,多喝点汤垫垫肚子吧。” 一说到这个,唐奕峰也想起来了:“对,你别吃了,周延他妈妈之前就说过,你这两年个头又长高了点,周延都快托不动你了,你自己好歹注意一点。” 唐黎无语。 她连90斤都不到,连这都托不动到底是谁的问题? 嘴里那口饭咽下去也不是,吐出来也不是,有点犯恶心。 她抬眸意味深长地看了刘眉一眼,没说话,接过她递来的汤碗喝了。这饭是没法吃了,她喝完就打算起身回房,然而唐奕峰筷子一拍,皱眉道:“回什么回?你妹妹说周延他今晚要参加朋友的生日会,你现在就过去找他,别让他喝酒,免得影响明天发挥。” 这话一说,唐黎不免又看了一眼刘眉身边乖巧吃饭的唐晓。 唐晓对周延的行踪倒是挺了解。 唐奕峰见唐黎迟迟没反应,忍不住催促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唐黎暗暗深吸了一口气:“知道了。” 她回房换了件衣服,拿了手机就下楼准备出门,换鞋的功夫她给周延拨了一个电话过去,手机里嘟嘟响了几声,依然是没人接的状态。唐黎满心无奈,电话都打不通让她上哪里找人去? 但去是肯定得去的,至少在唐奕峰面前,她得把姿态做足了。 穿好鞋正要起身,就见唐晓走过来,怯怯地说:“我听赵哥说,他们今晚在小鹿岛。今晚是白湘滢生日。” 小鹿岛是一家高端夜店,周延和他那帮少爷朋友们经常去的地方。白湘滢是周延的发小之一,跟唐黎不太对付,以前每次见面都冷嘲热讽的,后来非必要唐黎都不会主动出现在她面前。 “知道了,谢了。”唐黎头也不回地走了,大门在她身后“啪”地关上。 小鹿岛离唐家不远,在晚高峰的车流中二十分钟就到了。夜店门前的灯光交织出一片迷离华美,唐黎刚走到门口就隐约听到里面传出的爵士旋律与唱着歌的烟嗓女声。 看来今晚是高雅爵士风。 唐黎不是第一次来,早些年也来过几次,都是为了抓周延回去练习。 当年她一心一意希望他能好好练冰舞,就算明知道白湘滢和赵恒他们不喜欢她,她也硬着头皮去,苦口婆心劝他回去训练。周延一开始还能听进去劝,可惜后来那些朋友们当面说他也太听唐黎的话了,一次两次没什么,次数多了周延也觉得没面子,渐渐的就开始跟她唱反调。 后来唐黎看明白了,也懒得去管他了。 今天实在没办法,唐奕峰下了命令,而且周延他妈也说过,希望他们今年能有个好成绩。 小鹿岛里面主要是卡座式,中间是舞台,打扮得韵味十足的女歌手慵懒倚着麦克风架,唱得那叫一个风情万种。 唐黎的视线在室内扫了一圈,终于在里面贵宾区发现了目标——果然白湘滢和赵恒他们都在,十几个人,都是周延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发小。周延坐在白湘滢右手边,从唐黎的角度看去,白湘滢正笑脸盈盈地半倚在周延身边,肩膀挨着肩膀,头靠着头,姿态亲密地说着话。 唐黎看着他们,眨眨眼,没动。 心里开始飞快思考怎么完美解决今晚这个难题——如何在圆满达成唐奕峰要求的前提下,还能成功糊弄住周延和他的狐朋狗友们? 同一时间,另一侧的卡座里,一个穿印花卫衣的男生忽地一挑眉,视线锁定在刚到的唐黎身上,惊讶道:“这不是唐黎吗?她怎么来了?” 男生这边的卡座里只有两个人。 除了他,另一个男生一身的黑,衬着夜店昏暗的光线,几乎与背后酒红色的皮沙发融为一体。 黑衣男生闻声抬眸,嗓音清朗微沉,眸中暗光浮动:“唐黎?” 花卫衣的男生叫方信维,十九岁,顶着一头亚麻色天然卷,眉眼天然带笑,看上去就知道是个活泼开朗的性子。他点点头,积极介绍:“华星的,就明天要跟咱们俱乐部打友谊赛的那个俱乐部。你刚回来不知道,这个小姐姐是咱们S大的女神,又漂亮又有才,花滑水平还很高。” 黑衣男生听完他的话,沉吟了片刻,慢慢问道:“S大的?那为什么在华星?” 他们ACE俱乐部前身是S大花滑队的,前几年正式成立了俱乐部对外开放,但名义上还挂在S大名下。 ACE俱乐部很难进,一直是择优录取,宁缺毋滥。但按理来说,S大的学生都有优先的权利。 “嗐,还不是因为她男朋友周延。”方信维耸耸肩,“周延家里是华星的股东之一,周延在华星,那她作为他的女伴,肯定也得在华星啊。” 黑衣男生愣了愣:“女伴……?她滑双人了?” 方信维没听出好友问的是“她滑双人了?”而不是“她滑双人的?”,没注意到这一个字的差别,他摇摇头:“她是冰舞的。” 黑衣男生眸中惊讶更深。 方信维没注意到他眼中复杂的神色,自顾自地打量着远处的唐黎,说:“看着不像是来玩的,难不成是找人?”他顺着唐黎的视线一望,果然就看见了另一个熟人,“哦嚯,原来周三少在这,我说呢,唐黎那样的乖乖女怎么可能一个人来这。哎……不对啊,周延身边那女的怎么贴他身上去了?我去,今天该不会是让我撞上捉奸现场了吧?” “周延也是有种,居然敢给咱们S大女神戴绿帽子!”方信维义愤填膺撸了撸自己的袖子,想了想,用手肘拱拱身边男生,又问,“阿锐,你说我要不要上去帮女神撑撑场面?万一打起来了我也好当个护花使者刷刷好感度啊。” 被称作阿锐的男生看着他摩拳擦掌,凉凉问:“干嘛?想追她?” “想啊,怎么不想?”方信维坦坦荡荡地承认,“这么赏心悦目的大美人,每天摆身边光是看也美滋滋啊。而且大家都是花滑选手,有共同语言,大不了我也可以为爱转冰舞,和她妇唱夫随,双宿双飞。” 方信维也是花滑选手,练的是单人滑。 然而男单与冰舞虽然都同属于花样滑冰,在细节上却是天差地别。男单更专注于高难度的技术动作,冰舞则偏重于舞蹈。两个项目之间天然有壁。单人滑选手转双人滑的不少,转冰舞的真不多。 黑衣男生没搭理这不切实际的话,视线再次回到不远处的唐黎身上。 方信维还在一旁自顾自地说:“她看着好像不知道怎么捉这个奸啊,你说我是不是过去帮一把?” 话音没落,就见女神大人忽然转身往他们隔壁卡座一坐,抬手招来夜店侍应。 清清脆脆的声音柔柔从旁边传过来—— 唐黎扫过酒单,摸着饥肠辘辘的肚子,抬头对侍应真诚地发问道:“有套餐饭吗?面包沙拉什么的也行。” 侍应一脸呆滞,显然也是第一次碰见有人来这里第一句话居然问的是有没有饭。 “呃……这……” 不等侍应回过神来,唐黎已经飞快另想出了个解决方案,她掏出手机问:“那你们不介意我点外卖吧?” 侍应:“……”他倒是想介意。 隔壁方信维和好友面面相觑。 来夜店点外卖,绝了! 第2章 唐黎。 只可惜外卖软件刚点开,一道不太客气的质问声就响起来。 “唐黎,你在这里干什么?” 唐黎抬起头,看见周延微蹙着眉头从他们那边卡座走过来,身后还跟着仿佛黏在他身上似的白湘滢。 周三少爷打扮得一如既往的精致且骚气,做工考究的定制衣裤穿得风流倜傥,衬得全身线条精干挺拔。他身后的白湘滢也穿得花枝招展,抹胸小礼服勾勒出丰满的曲线,妖娆极了。一眼看去,非常登对。 跟他们一比,一身简单白色运动服、不施粉黛的唐黎就像是个走错门的路人,丑小鸭站在孔雀堆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唐黎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白湘滢吊着眉梢哼笑了一声,略挑衅地说:“还用问吗?唐大小姐肯定是又想来抓你回去练习呗!” 慢了一步的赵恒这时候也走上前,语气不善地俯视着她说道:“唐黎你什么意思?周延走到哪里你跟到哪里,盯这么紧,是生怕他被人抢走了是吧?今天是湘滢生日,你就非得挑今天让她难堪吗?” 周延听完两个发小的话,忍不住也觉得唐黎有点不懂事,认定她又是想来管着她。 他想起平日里身边好友总是拿这事嘲笑他,说他被唐黎吃得死死的,将来岂不是她往东他不敢往西,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他周延周三少的尊严还要不要了? 想他从小到大身边谁不是捧着他顺着他,只有这个唐黎总是摆出无数的大道理来跟他唱反调。要是不顺着她的意思,万一闹到长辈那里去,道理都在她那边,他只有吃瘪被教训的份。 想到这里,于是周延也不太高兴地皱眉道:“唐黎,你能不能别这么扫兴?” 唐黎差点被气笑了。 她这个被放了鸽子的人还没说话呢,眼前这些人倒好,一唱一和间就倒打了一耙。 她何尝看不明白白湘滢和赵恒那点心思? 这两人与周延关系最近,白湘滢喜欢周延,赵恒虽然对白湘滢有点意思,但也知道自己没戏,所以一门心思想帮心上人得偿所愿,让白湘滢与周延顺利在一起。唐黎名正言顺坐着周延女朋友和女伴两个位置,自然成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于是一有机会就在周延面前明里暗里地黑她踩她,时日一长,导致周延对她越来越排斥,越来越冷淡。 唐黎原本想着,这样也挺好,大不了将计就计分手算了,她也就解脱了。 反正不是她主动提的分手,唐奕峰就算再不高兴也挑不出她的大错,顶多骂骂她没本事抓住周延的心;至于周家那边,他们要是知道了是周延甩了她,肯定也不会为难她和唐家。 多好的一箭三雕的计划? 结果,周延虽然对她态度不好,却也一直没提过分手二字。 唐黎也不能主动提,只能这么拖着。 旁边卡座里,方信维听得火气上涌,愤愤不平地转头对好友小声说:“卧槽,我拳头硬了。这周延还是不是男人啊?” 黑衣男生没搭腔,视线仍然落在唐黎的侧脸上,等着看她的反应。 他以为她会生气,会拍着桌子跳起来,至少也得呛他们几句。结果却见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脸上表情平平淡淡的,仿佛一副习惯于逆来顺受的样子,像是个没脾气的面团,任人拿捏。 见状,黑衣男生好看的眉峰微皱,不爽地“啧”了一声。他往沙发椅背上一靠,探究的视线倒是依然没离开唐黎。 唐黎对来自于隔壁的视线浑然未觉,她暗暗深吸了一口气,将被挑衅而涌上来的恼火熟练地、不着痕迹地压下去。 在她看来,今天这场面完全就是一场等着开场的闹剧。 白湘滢和赵恒两人将台子都给她搭好了,就等着她这个女主角登场,找周延无理取闹地吵一架,最好能撕破脸让周延丢面子,好顺势甩了她。 呵,她倒是想顺了他们的意。 只是这么一来,她就不占理了,到时候唐家周家都得怪她。 何必呢?她又不傻。 思绪转过一圈,唐黎看也没看白湘滢和赵恒,而是对周延平静地说:“有件事本来想趁着今天上冰练习的时候告诉你,结果一直打不通你电话,我想着这事挺重要的,所以只能过来提前知会你一声,免得你明天怪我没早说。”她说话的声调不徐不急,不温不火,声线清甜温软。 光是听着这声音,周延再大的火气也去了大半,更何况他自己其实也知道今天是他放了她鸽子,于是也不好意思再用质疑的眼神看她。 “什么事?” 唐黎指指旁边的位置:“先坐。” 周延顺势坐下来。 白湘滢和赵恒等人一看周延居然又不知不觉跟着唐黎的节奏走了,忍不住出声道:“阿延……” 周延摆摆手:“你们先回去,我一会儿就过去。” 几人虽然不甘心,也只能先走,临转身前白湘滢瞪了唐黎一眼,唐黎只当没看见。 等他们一走,唐黎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直接说:“我们S市两年前就开始筹备的冰上训练中心项目已经启动了。这个项目你知道的,定位就是国家队的南方分部,能进去就相当于是半只脚跨进了国家队。他们这回从美国请回一支专业的教练团队,据说国家队的几个一号种子选手都曾送去他们那边外训过。新赛季一开始,这支团队就会在全国范围内的各大省队市队里挑人。” 周延眉峰一挑,果然被勾起了兴致。 “所以呢?这跟明天友谊赛有什么关系?” 众所周知,两个俱乐部之间的友谊赛就是私下里的切磋,又不是正式比赛,新团队的教练们怎么可能来看这种比赛? 唐黎煞有介事地说:“是S市队的柴元教练明天会来。这次市队原本的两个冰舞组合,一组的男伴受伤,另一组的男伴准备退役了,他们打算再补充进一组,我们是最有希望被选上的。” 其实这事她早就知道了,柴元教练私下里跟她提过,让她和周延这个新赛季初好好表现,只要进了市队,新训练中心的冰舞名额很可能会落在他们头上。她一直懒得跟周延提,正好现在拿出来用一用。 果然,这番话一说,周延的脸色变了变,看着似乎对那个名额志在必得。 唐黎看着他沉思的侧脸,微嘲地勾了勾唇角。 别的话她也懒得多说了。 她相信周延只要没傻,就应该知道明天友谊赛的重要性。能不能赢ACE俱乐部还是次要的,关键是他们自己得表现好。因此他今晚必须要好好休息保持状态,更不能碰酒。周延酒量不行,比赛前一天但凡喝了酒,隔天上场必定血崩。白湘滢和赵恒他们今天拽着周延来夜店的心思简直是昭然若揭。幸好她成功糊弄住了周延。 这么一来,唐奕峰交代她的任务,她也算完成了。 唐黎暗自呼出一口气,心说今天又是被糊弄大法保住狗命的一天。 两人话完说,周延便起身急匆匆往赵恒他们那边走了,看着是听进了唐黎的话,打算过去坐一会儿就回家。 唐黎坐着摆弄了下手机,本来想继续把外卖点了,可转念一想,又放弃了。 上哪里不能吃?在这跟他们同处一个空间,她连吃东西的胃口都变差了。 于是她直接起身,慢悠悠地往外走。从头到尾就没发现光线昏暗的隔壁卡座里有两个人看完了全场。 方信维目送唐黎离开后,才松开了蠢蠢欲动半天的拳头。 他忍不住替唐黎抱不平:“这周延真的是越看越讨厌,我真是想不通唐黎怎么会跟这种人在一起!还在一起这么多年!” 黑衣男生闻言,抬眸问道:“你认识他们很久了?” 方信维抓抓头发:“S市花滑圈就那么大,该认识的都认识了。再说他们成绩不错,长得又出挑,知道他们也不奇怪。” “成绩好么?”黑衣男生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刚才他听了个大概,他们连在S市这个非花滑强省的地方都只能排在另外两个组合后面,等熬到一组受伤一组退役,他们才有机会上位,这能算成绩好? 方信维白他一眼,没好气地说:“跟你这个男单大神当然是不能比。你别用你那国际级的眼光看,就拿咱们国内的标准来说,其实挺不错的了。国内冰舞滑得好的组合不多,我觉得他们在国内至少能排进前五。市队那两组一退,他们在这次全锦赛上至少能拿块奖牌。” 黑衣男生没说话。 冷淡的视线在唐黎离开的方向停了几秒,他自言自语般地咕哝了一句:“她以前的实力可远不止此。” 咕哝完,半晌,他沉默地在内心又补上一句:她以前的性格也不是这样。 她本该是个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人。 可如今,面目全非。 她眼中的光芒消失了,一转身,收敛起所有的锋芒和情绪,变成了个总是漫不经心嘴角含笑,将荣辱都浑不在意地抛在身后、踩在脚下的陌生人。 要不是方信维说她是唐黎,他甚至根本认不出她来了。 这不是他认识的唐黎。 是谁把他的唐黎变成这样的? 周延吗? 第3章 江锐。 华星俱乐部和ACE俱乐部的友谊赛传统由来已久。 友谊赛最初诞生的具体缘由已经不可考,据说是因为双方俱乐部实力雄厚且不相上下,多年来S市出自于这两个俱乐部的花滑选手们经常会在各大赛事上互别苗头,争夺奖牌。一来二去,双方就结下了这么一段不解之缘。 每年新赛季之初,这两个俱乐部就会安排一场友谊赛。 男子单人滑、女子单人滑、双人滑、冰上舞蹈,花滑四个项目双方每项各派出一组选手,一争高下的同时,也算是双方对彼此新赛季准备的一次提前摸底。 过去三四年里,基本都是华星略胜一筹。 今年ACE的那对冰舞组合男伴受伤,后继无人,只有一对十四五岁的小选手撑场面,简直给本就人选不宽裕的俱乐部雪上加霜。 …… 隔天下午,一辆印着ACE俱乐部LOGO的大巴车驶到华星花滑中心的大门前停下。 友谊赛场地一年一换,今年正好轮到华星主场作战。 车门一开,车上浩浩荡荡下来十多个人,除了几名教练之外,选手来了不少,一行人穿的都是统一的队服,上黑下白的运动服,背上绣着金色的俱乐部LOGO,左胸口绣的则是S大的校徽,身上都背着各自的冰鞋包。 一行人有说有笑地进来了。 按照惯例,两个俱乐部的席位分列冰场两侧,遥遥相对。华星的人已经提前将一侧观众席空了出来,ACE的人便自发坐到了空着的另一侧观众席。 “居然还笑得出来。”周延大大咧咧坐在唐黎身边,目光看着在对面落座的ACE的选手们,满不在乎地跟另一侧的几个狗腿子们调侃。 身边的人立刻附和:“就是啊!往年他们也就只有冰舞和女单比较拿得出手,今年他们冰舞那对凉了,铁定会输。延哥,你一会儿要不还是手下留情,免得把他们虐哭了。” 周延大气笑道:“也是,虐哭了多伤和气。” 这话一说,周围几人顿时都嘚瑟地笑起来。 唐黎在一片笑声中默默抬头看了周延一眼。 她知道,手下留情是不可能的,只要市队的教练在,周延今天一定会卯足了劲好好表现。 她顺着周延的视线一看,果然发现周延的注意力基本都在柴元教练那边。 没一会儿,华星的主教练辛明过来了,将接下来上场的顺序公布了下。按照男单、冰舞、女单、双人的顺序,根据现场双方抽签,决出了由华星这边先行上场。 正式开始前,双方选手上冰试滑。 本来坐在周延身侧的男单选手汪凯文站了起来,热完身就上了冰。 周延身旁的几人议论道:“对面今年会派谁?” “应该还是方信维吧?听说他今年进步不小,连4T都跳出来了。” “还4T呢,就他那成功率,脑壳坏了才会拿出来丢人现眼。” “哈哈哈,那老汪赢定了啊!你猜第一把咱们能拉开多少分?” “至少20分吧!” “不是吧?这才短节目啊,这么大分差怕是要被老汪虐哭。哈哈哈哈。” 一群人一阵哄笑。 唐黎根本不想听他们说话,自顾自地热身,一转身,却见对面站起来的却不是与她有过几面之缘的方信维。 她记得方信维身量不高,一米七出头,长得一张娃娃脸,头发又软又卷,天生眉眼带笑,笑起来一副奶油小可爱的感觉,很好认。可此时对面下来的却是个极高挑的男生,目测至少一米八以上,身形修长笔挺,戴着耳机,背对着他们在场边热身。 而方信维正坐在那人的侧前方笑着说着什么。 然后,就见那个男生抬手将黑白色的队服上衣脱下来,漫不经心地顺手丢给方信维,被方信维自然地伸手接住,随手挂在一旁椅背上。队服一脱,露出了里面黑底银纹亮片交织的考斯腾,勾勒出他挺拔紧实的肩背线条。 看来这回ACE代表男单出战的并非方信维,而是这个人。 唐黎对对方派出什么人根本不感兴趣,正要收回目光,却正好看到这人转过身,从对面入场口滑进场。 额前碎发下,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仿佛敛着波光。他的五官极为出挑,白净的脸上表情带着几分冷峻,看着大概十七八岁左右。不知怎么,冷着脸也依然让人移不开眼。 唐黎一顿,视线在对方似曾相识的脸上停住了。 他是……谁来着? 有点眼熟啊。 不等她的思绪转过弯,还没想明白这张脸究竟属于记忆中的谁,就看着这个人的目光同时也锁定在了她的身上。他定定地看着她。 两人四目相对。 唐黎脑袋忽然“嗡”了一下,慢半拍地回忆起来了。 久远记忆里,那个从小跟她一起长大,跟在她身后学滑行,练跳跃的小小身影倏地鲜明起来。 他—— 他不是—— 一直在美国吗?他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要回国?阿姨跟他一起回来了还是他一个人回来的? 她记忆里的少年似乎发生了不少的变化,身条抽长,五官长开了,从前的稚嫩褪去,眼神中的不羁却更胜以往。年少时的倔强不驯在这几年间被无限膨胀,然后积淀成了如今这个张狂到极致的样子。 是的,张狂。 在看清他眼神的瞬间,浮现在唐黎脑海的就是这个印象。 她怎么都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在中国的土地上遇到他。更加没想到的是,他会作为ACE的成员出现在冰场上。 只见他笔直地滑过冰面,向她而来。 他在冰面边缘围栏前停下来,看着她半晌,忽地勾起微薄的唇,带着寡淡地笑意唤了一声:“Lizzie。” Liz是唐黎的英文名,从小到大却只有他喊过她Lizzie。 她下意识地应了一声,也叫出他的名字:“Raymond……” 仿佛对上了什么暗号,这两个名字就像是一枚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的大门,被她刻意封存的记忆瞬间从门内涌出来—— 她三岁跟着母亲去了美国,母女俩与江家比邻而居,他的妈妈是花滑选手,后来当了教练,她和他就一起跟着练花滑。他比她小一岁半,两人从小一起打打闹闹着长大。想当年,他们曾因为初练花滑摔得太苦而抱在一起哭,也曾因为作业太多凑在一起狂补,总之关系特别亲近,宛如亲姐弟。 唐黎正感慨着当年的青葱岁月,就见他微抬下巴,眼神轻蔑地扫过她身边的周延,张狂地问道:“你当初不是说这天底下没人配得上跟你搭吗?结果却找了个这样的,你回国是回来捡破烂的?还是来扶贫的?” 唐黎:“……” 周延:“……” 众人:“……” 唐黎还没来得及生出一丢丢久别重逢的感动,转眼就被这人嚣张至极的话给打得七零八落。 好嘛。一开口就得罪一片人,险些将她糊弄大业拆个干净。 是江锐那个一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死小孩无疑了。 …… 身后的众人不敢置信了半天,慢了好几拍才反应过来,意识到眼前这个陌生的男生居然真的敢在他们面前如此大放厥词,居然敢说周延是破烂。 其中一人跳起来:“喂,你——” 江锐理都没理他们,深深看了唐黎一眼,脚下利落地向后滑,直接试冰去了。 唐黎下意识看了周延一眼,发现他脸色果然很难看。 他盯着江锐的身影,沉声问道:“唐黎,他是谁?” 唐黎不知道该从何介绍起,她抓了抓头发,犹豫地答:“就,就一男单选手啊……应该挺强的吧。” 具体有多强她也不知道,她已经太久没见过他了。 应该是更强了吧。 虽然她当年一直觉得以他从小就目中无人的性子,迟早有一天会被人打断腿来着。 六分钟的试滑结束之后,江锐率先回到对面的席位上,将冰面留给华星这边的男单选手。 汪凯文在去年的全锦赛上拿过第五名,在S市算数一数二了,他一上场,华星这边的选手们立刻大声给他加油。 汪凯文在冰面上站定。 他的短节目是《图兰朵》,音乐在场馆上空悠扬响起。 唐黎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音乐选得不错,编排得也还行,只可惜汪凯文这人水平也就那样,滑得中规中矩,不会给人多少惊喜,看过他的动作结构大致也能猜出他能得个多少分。 大概也就70分出头吧。她在心里给他打了分。 然而,她到底还是高估他了。 短节目后半段,汪凯文不知怎么出了差错,原本一个3+3的连跳直接摔了,第一跳分数摔了大半,第二跳的分数直接没了。短节目滑完,等裁判分数一出,只有63分多一点。 唐黎摇摇头。有点惨。 汪凯文垂头丧气地回来,周延抬手拍拍他肩膀,安慰:“没事,只是友谊赛而已。” 唐黎抬头,看着江锐起身上冰。 音乐在他站定后响起来。 他顺着音乐的节奏姿态优雅地起步滑出。 唐黎只听了一点点前奏就听出来了,他的音乐选自《教父》,悠扬的小提琴声拉出耳熟能详的调子,随后在逐渐变得激昂的变奏中他转身后滑,右脚虚接触冰面,在身体右边滑出一个半圆的同时左脚内刃起跳,身体在冰上转过四圈,然后平稳落冰。 一个完美的4S干净利落地完成。 ACE俱乐部那边瞬间欢呼着鼓起掌来。 而华星这边一下就没声音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这一跳GOE能加满。 光是这一个跳跃,妥妥就能碾压了之前上场的汪凯文。两人的实力之间隔着天堑,连相提并论都是对汪凯文的嘲讽。简直碾得稀碎。 第4章 江锐。 江锐的这套短节目直接拿到了92.60分,比汪凯文高出多少自不用提,这分数甚至超过了去年全锦赛男单冠军的短节目分数。 华星这边众人的脸都绿了。 92.60分!?这都超了他们快30分了! 之前开玩笑说要汪凯文赢了他们20分的大话直接被甩回他们自己脸上,啪啪打脸。 再看对面ACE,这开门红的分数一出,那边众人顿时发出一片激动的欢呼,整支队伍喜气洋洋的,方信维嗷的一声直接一个虎扑熊抱,抱住江锐激动地说个没完。 江锐一脸嫌弃地推开他,但唇边却也露出了藏不住的得意笑意。 唐黎远远看着,不自觉也露出了笑容。 刚才他的短节目她仔细看了。 这些年他艺术表现力提升了不少,连当年苦大仇深的跳跃也练得有模有样。记得当初她回国之前,他连3T、3S都跳得不稳当,愁得他妈妈谢如苇总怀疑这儿子怕不是捡来的,半点儿没遗传到她得天独厚的跳跃天赋。唐黎妈妈过世前,谢如苇总跟她嚷嚷着要拿自家儿子换小小年纪就出了成绩的唐黎。 没想到一转眼四五年过去,江锐连四周跳都练出来了。 对于花滑男单项目来说,四周跳是一道分水岭。 纵观过去几年世锦赛与奥运会等国际A级赛事,绝大多数的男单选手们都有着一个或者多个四周跳傍身。三周跳与四周跳分差很大,一套只有三个跳跃的短节目或许差距并不太明显,但换作是有七个跳跃的自由滑,这个分差就会变得非常恐怖了。 唐黎记得去年世锦赛上有个亚裔的男单选手拿出了一套只有三周跳的自由滑节目参赛,即使他表现得非常出色,却与当时那位拿出了四个四周跳的男单冠军在技术难度分上就相差了35分,更别提加上GOE的执行分之后,分差更是恐怖,记得当时他们两人的自由滑最终分差至少在60分以上。 江锐刚才的短节目里拿出了一个4S和一个4T+3T,光凭这两个四周跳,就足以证明他的实力了。 反观如今国内的男单选手们,除了国家队里的两名男单选手拥有几个四周跳,其他的男单选手们基本没有拿得出手的四周跳。 也就是说,今年全锦赛上,江锐只要不出大差错,很可能已经能提前预定一块奖牌了。或许连国家队也很快会向他递出出橄榄枝。 唐黎正想着,果然就见本来还坐在华星这一侧的市队柴元教练已经有些坐不住了。他站起来绕过冰场,走到ACE俱乐部选手席的那边,往刚下场正在休息喝水的江锐身边一坐,主动与他热络攀谈起来。 而江锐这人狂归狂,也不是真的目中无人的性子,从善如流地与柴元教练聊了两句。 柴元教练一向惜才,乍然看到这么一个出色的选手,登时眼睛都亮了。 江锐有别于其他选手,他花滑技术已经非常纯熟,除了那两个高远度都无可挑剔的四周跳,在滑行与旋转上也有很强的技术。看得出来他一定是被极优秀的花滑教练亲自指导过,否则以他这个年纪,很少有人能达到像他这么高的水平。 柴元教练看出他的前途不可估量,当场就热情地开口邀请他加入市队。 江锐这个水平,加入市队那直接就能成为一号种子选手。 然而面对他的盛情邀请,江锐却没有立刻答应,而是简单地点头,说自己会考虑。 此时,轮到两支冰舞组合上场试滑了。 唐黎站起身,脱掉华星蓝白色的队服,露出了里面藕荷色的过膝裙装考斯腾。 考斯腾在领口与袖口以及腰间镶着一片灿亮的碎钻,露出大片雪白的背部肌肤,纱质的裙子开叉到大腿。这件考斯腾是周延选的,将唐黎纤细的好身材展露无遗的同时,还放大了她身上的温柔气质,还勾勒出了几分撩人的女人味。 唐黎的一头黑长直高高挽起,显出几分超出她年龄的高贵优雅。 唐黎一上场,ACE那边几个人就有些兴奋地欢呼起来。 方信维更是跳起来直接朝她喊:“唐黎小姐姐加油呀!” 说来有趣,唐黎虽然身在华星,但在ACE那边的人气却非常高。ACE与S大有着难解难分的渊源,S大的学生能优先进入ACE俱乐部,而俱乐部里某些没到上大学年龄的小选手,将来在考S大的时候也能凭借花滑成绩获得一定的优待。如此一来,ACE里大半选手都是S大的学生。 而唐黎自己也是S大的大二生,她在S大里知名度不低,很多人都认识她。因此每逢正式比赛或者是类似这样的友谊赛,ACE的选手们对她都挺热情友好,私下里见着面都会主动跟她打招呼。更别提类似方信维这种比较开朗活泼的,甚至还会给她加油。 反观华星这边,大约是周延近两年对她的态度始终不冷不热,周家身为华星的大股东,他满不在乎的态度或多或少也影响了其他人,大家见风使舵,对她的态度也好不到哪里去。 ACE那边上场的那对冰舞小选手见身后的队友们还给对手加油,不由得转头笑骂了一句,也没当回事。对面的年轻女伴与唐黎在赛场上遇到过好几次,私交也不错,小姑娘以前还跟唐黎请教过一些冰舞技巧。两个女生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笑。 唐黎跟对手礼貌地打完招呼,转过头看周延,却发现他正微沉着脸,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跟江锐说话的柴元教练身上。他抿着薄唇,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 唐黎想想也就明白了。 也是,昨天她告诉周延,今天柴元教练和另一位市队教练过来,主要就是来看他们的,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很可能会被选进市队。结果一转眼,柴元教练却跑去ACE那边跟其他人聊得火热,连冰舞比赛快开始了都没注意到。 周延打小被众星捧月惯了,哪里受过这样的冷落? 顿时就拉着脸不太高兴了。 唐黎懒得搭理他,自顾自地滑了大半场。 滑过ACE选手席前面的时候,本来正跟柴元教练说话的江锐抬眸看过来。 眼尾微微上挑的桃花眼,眼神定定地看着她。 不知怎么的,唐黎被他看得心头咯噔一下,忍不住心想:这小子怕不是在挑衅她吧? 她想起他当年就是这样,每次他只要表现好了,就会故意在她面前摆出一副挑衅的表情,得意洋洋地等着看她的表现,就跟只开了屏的小孔雀似的。万一她要是没发挥好,他就会不客气地嘲讽她,要多欠打有多欠打。 这么多年了,这点依然没变。 死小孩一点长进都没有,亏她刚才还替他欣慰了一把。 哼,瞎感动个屁,还不如拿去喂狗。 唐黎在内心朝他比了个中指,暗暗瞪了他一眼,轻哼着撇开眼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这厢,注意到她的小动作的江锐,“啧”了一声。 身旁方信维忽然问:“阿锐你笑什么呢?” 江锐一愣,下意识摸了下嘴角反驳:“我哪有笑?” “明明就笑了你还不承认。”方信维说完,倒也没有放在心上,偏头越过他,笑嘻嘻地跟柴元教练搭话。 说话间,试滑差不多结束了。 依然是由华星这边先行上场。 ACE的两名冰舞选手下了冰,将冰面留给唐黎和周延。 两人面对着面,唐黎抬头看了一眼周延,忽觉鼻子有点酸酸的,转头轻轻打了个喷嚏。 昨天在华星的冰场等了一个下午,不像平时上冰练习运动量大,她当时似乎有点冻着了,回家之后脑袋就有点沉,略微有些头重脚轻。 她不在意地抬起食指蹭了蹭鼻尖。 两人站定后,《Por Una Cabeza》的提琴声奏响。这是一首非常著名的探戈名曲,中文译名《一步之遥》,多次出现在许多国际知名的电影中,比如《闻香识女人》、《辛德勒的名单》、《真实的谎言》等。 这支曲子是阿根廷探戈的极致代表,曲风华丽而动人。这次冰舞图案舞的规定就是阿根廷探戈,于是周延就选了这个Martynas/David Garrett版本的《Por Una Cabeza》。 动人的旋律一响,两个人同时起舞。 周延的国标舞功底不弱,这套韵律舞又是以男伴为重心来编排,他便以主导的姿态带着唐黎在冰面上滑出优美的舞步。 冰舞的韵律舞主要是五个打分动作,除了规定的图案舞之外,还有接续步、捻转步、联合捻转步以及托举动作。 唐黎与周延配合无间,舞步卡点精准,每一个动作都近乎完美地合乐。 现场所有人的注意力不自觉地就被吸引了过去。 柔软的裙摆随着唐黎的每个动作晃动着,一双又细又长的腿踩出标准的舞步,每一步都让人移不开眼。 一段联合捻转步之后,紧接着就是一个短托举了。 周延略一使力将她托起到肩膀,托举动作是非常讲究配合的,唐黎刚一使力就察觉到有点不对,周延似乎有点心不在焉,注意力都在柴元教练那边,导致原本应该配合她的动作迟了半拍。等到他反应过来自己慢了,唐黎的重心早已经下移,眼看就要从他肩上往下摔。 江锐一直盯着他们的动作,察觉到不对,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见周延也意识到了。 他慢半拍地托住唐黎的后腰,只可惜有时候只差毫厘,原本完美的配合下这个时候唐黎已经顺利落冰,这个时候却不行了。 然而唐黎的反应也是快的,她瞬间做出补救,往下落的左脚飞快移开原本要落冰的位置,因为周延的右脚已经在那个位置了,她只能赶紧调转重心往旁边落,左手快速扶了一下冰,左脚以一个比较刁钻的角度落在冰上,然后后腰正好被周延的手臂带起,顺利起身滑出。 起身的瞬间,左腿膝盖钻出一片密集如针扎似的锐痛,唐黎下意识皱了下眉头。 但她表情没怎么变化,面不改色继续滑。 直到韵律舞结束,她才在观众席上坐下来,挽起裤腿一看,有点肿了。 周延在旁看见了,问道:“怎么了?受伤了?” 唐黎点点头。 周延下意识说:“怎么这个时候受伤了?那接下来自由舞怎么办?” 唐黎没接话,说道:“没事,喷点云南白药就好。你去给我拿一点。” 于是周延转头问旁边的人找药去了。 然而还没等周延将云南白药拿回来,唐黎眼前忽然罩下一片阴影,她抬起头,意外地发现原本坐在对面的江锐过来了。 他在她面前蹲下来,拧着好看的眉峰仔细观察了一阵她的膝盖,扳着脸说:“喷什么喷?我带你去医院。” 第5章 受伤。 唐黎愣愣地垂眸看着他紧张她的反应,一时有点回不过神。 作为一名花滑运动员,受伤其实也算是家常便饭。 她现在练冰舞还算好,没有高难度的跳跃动作,顶多是托举动作危险性大一点。而小时候她主攻女单,小小年纪一点一点将六个跳跃从一周跳练到三周跳,何尝不是一次次摔出来的? 何况这几年,她早就习惯了。 习惯了受伤就简单处理一下,实在不行就找俱乐部里的队医看看。 幸运的是,这几年她也没受过什么大不了的伤,基本上养养就好了。 她下意识小声说:“没关系的,喷一下药就可以了。” “可以什么可以?”江锐严肃地抬起脸看着她,脸上写满了不赞同,“你这些年就是这么照顾自己的?” 唐黎一下没声音了,有点心虚。 此时两人的距离很近,她这么近的看他,才发现他与她记忆中的样子有了不小的变化。 小时候他五官没长开,带着几分少年感的婴儿肥,整个人白白净净的,看着就像是个漂亮的白瓷娃娃。而眼前这个十七八岁的他五官深邃俊美,眉眼很深,脸上轮廓线条分明,肤色比从前深了一点点,更显健康,将整个人的气质突显得又利落又冷峻。稚嫩的少年气几乎褪了个一干二净。 再看他那肩宽腿长、高挑结实的模样,她才迟迟地意识到,她记忆中的小屁孩已经长大了。 不再是练跳跃摔到哭鼻子还得要她费心思哄的小孩了。 “我……” 才说了一个字,唐黎的思绪就被一道脚步声打断了。 周延总算找着了药,回过头来看见对面那个让他如鲠在喉的臭小子居然跑过来了,还那么亲近地蹲在唐黎面前,顿时就不高兴了。他往他们俩跟前一戳,冷着脸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江锐看都没看他,自顾自地问唐黎:“能起吗?” 说着,作势抬手就要去扶她。 唐黎左手搭在他肌肉结实的手臂上,两人小臂交叠,她的手肘被他稳稳托着,随时等着她起身。 可她没动,内心犹豫了一下。 正如周延之前第一反应说的那样,今天对周延来说很重要,他们能不能顺利进市队,就看他们今天在柴元教练面前的表现了。她现在如果跟江锐到医院去,他们展现了一套韵律舞,难度更大更能展示冰舞技术的自由舞还没滑,柴元教练那边或许好说话,可是另一位同来的教练不一定会给周延这个面子。 今天这个差错如果真出在她身上,周延势必会不高兴。 他不高兴了,周家也不会高兴,那么唐奕峰也不会高兴。 拔出萝卜带出泥,一得罪就是一串的人。 实在得不偿失。 唐黎不禁想着,要不……先忍一忍?等忍着滑完了自由舞再去吧。 可抬眸看江锐的神色,分明就是现在立刻不带她去医院不罢休的架势。 她食指尖轻轻挠了下他手臂,用眼风扫了扫江锐:要不我还是…… 江锐瞪她一眼,一个凶凶的眼神递回来:想都别想! 唐黎:“……” 周延见两人这副眉来眼去的样子,心头火腾的就冒了出来。他走到唐黎身边,黑着脸沉声对江锐警告道:“喂,她可是我的女朋友!” 唐黎不自觉地暗暗嗤笑了一声。 女朋友? 大概只有这种时候,她身边冒出其他优秀男生的时候,周延才会冒出一丝丝的独占欲,巴巴跑出来宣告所有权,主动承认她是他的女朋友。 “是你女朋友又怎么样?”江锐毫不给面子地刺了他一句,“是你女朋友就得活该受着伤陪你滑?你该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她刚才到底是因为什么受的伤吧?” 周延被他噎回来,薄薄的脸皮气得发红。 他当然知道是因为自己当时心绪不宁,反应慢了。 可归根结底,要不是眼前这小子突然冒出来横插一脚,吸引走了柴元教练的注意力,他又何必这么心不在焉,才导致唐黎受伤? 可他不也将功补过了,主动去帮她拿药了吗? 不然还想让他怎么样? 不就是扭了一下,至于这么兴师动众地非要去医院吗? 他觉得这小子肯定是居心不良,故意拦着他们,不让他们在市队教练面前滑完自由舞! 周延沉下脸说:“她怎么样都轮不到你管。她自己都说了喷了药就行了,你多管什么闲事?起开!” 江锐没动。 他只当周延是在放屁。 唐黎的伤势如何他没有什么把握,或许的确没有严重到必须去医院,可他也知道唐黎这人从小一贯嘴硬逞强,小时候练跳跃摔伤了也咬牙继续练,非得等到伤得爬不起来了才松口承认。 他偏头看着唐黎的脸色,明明已经下了冰,披上了保暖的薄外套,她额间还是冒出了一层薄汗,脸色很苍白,抿着唇,明显正忍着疼。 江锐再忍不了了。 他干脆直接伸手一手环过她的后背,另一手托住她的大腿,将她整个人直接打横抱起来。 他稳稳地抱着她站直了,冷冷看着面前挡着过道的周延,回敬了一句:“你起开。” 他1米85的个子,站在1米77的周延面前,就算周延此时还穿着冰鞋,两人实际高度差不多,可宽肩高挑的江锐依然显得压迫感十足。 周延下意识退了半步,江锐趁机用手臂撞开他,强势地抱着唐黎从他身边挤了过去。 从头到尾来不及发表意见就被整个人挟持带走的唐黎:“……” 等江锐抱着她走出老远,快走到大门口了,她才回过神来,瞪着他咋舌道:“江小锐,你属土匪的吧?” 走不走难道不是她自己说了算? 他倒好,直接替她做了决定,顺带也把周延得罪狠了。 不过她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 膝盖是真的有点疼,如果真让她熬着继续滑自由舞,她只怕自己撑不下来,万一出了更大的差错,只怕周延到时更得抽疯。他这么强行把她带走,周家和唐奕峰追究起来,大不了她就把锅都扣江锐头上去。反正这小子凶得很,敢找他的麻烦,就得做好被他反揍一顿的心理准备。 这么一想,她又忍不住暗暗感激他。 …… 江锐直接带她去了附近的大医院。 排队、挂号、拍片、看诊,一套手续下来,都是他在跑前跑后。唐黎安心坐着,等着医生给出诊断和治疗方案。 上了年纪的骨科老专家看完核磁共振的报告,确定了伤势:“侧副韧带和半月板的十字韧带,二级拉伤。” 唐黎听得呆了下。 “这么严重?可我当时根本没摔着啊。” 老专家看了她一眼,看着她披在身上的花滑俱乐部队服和脱在一边的冰鞋,心知她大概是个运动员,于是解释道:“半月板这个地方就是这样的,你在滑冰的时候某个动作膝盖发力,如果这个时候膝盖正处于一个不正常的姿势,半月板被不正常地卡在上下两块膝盖软骨之间,就容易损伤半月板。又或者运动时膝关节急转急停、扭转变向、突然发力,也会损伤到半月板。” 老专家连她怎么受的伤都一说一个准,唐黎这才信了。 老专家语重心长地道:“还有,除了今天受的伤,你的膝盖还积累了不少旧伤。对花滑运动员来说,腿上伤势可大可小,万一处理不及时,积年累月可不得了,今后绝对不能讳疾忌医,受伤了一定要及时来医院检查,否则运动寿命长不了。” 唐黎被医生说得低下头,有些惭愧。 她还一直觉得自己将自己保护得挺好,这些年都没受什么严重的伤。却不知道有些暗伤却在她不知不觉间就累积了下来。就跟定时炸|弹似的,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出问题。 一旁一直没吭声的江锐忽然安抚般的摸了摸她脑袋,问医生道:“那她这个情况,什么治疗方案比较好?” 老专家看他一眼,有问必答:“她这个情况么,最好还是保守治疗。无外乎就是16字诀:‘减少负重,减轻体重,增加股四头肌肌力’。” 老专家看看她,又对着江锐仔细叮嘱:“后两项就算了,主要还是要注意减少负重:上下楼梯、蹲起、搬重物、爬山、走远路,这些都要避免。最近两个月高强度的体育运动就不要碰了,有条件的话尽量卧床休息一到两周。” 江锐认真点头:“知道了,谢谢医生。”然后熟练地在她面前蹲下,将她背起来。 老专家看着两个小年轻,和蔼地笑笑。心说男孩子还挺细心挺会照顾人,于是顺嘴接了一句:“没事,好好照顾你女朋友。” 江锐矜持地笑了一下,也不解释,心想着这老头还挺有眼光。误会就误会吧,误会了最好。 结果就听见背上那个货脆生生地对着老医生认真解释说:“不是啦,他是我弟弟。” 江锐:“……” 老医生微讶:“是吗?你们俩看着不太像啊。” 唐黎一板一眼点头:“嗯,跟亲弟弟差不多,比亲弟弟还亲的那种!” 江锐:“…………” 江锐脸一黑,一言不发背着人就往外走。 第6章 女伴。 唐黎和江锐两人回到华星俱乐部的时候,友谊赛正好接近尾声。 ACE的最后一组选手刚下了冰,裁判计算完分数,刚好公布了今天友谊赛的结果。 由于后半段江锐和唐黎的缺席,在双方教练的协商下,决定由替补分别顶上男单自由滑和冰舞自由舞。ACE那边的男单派出了方信维,华星这边则派出了另一组年轻的冰舞选手,双方实力与各自的首发选手都差着一大截,但彼此却是半斤八两。 最终的分数一出,ACE606.78分,华星577.20分,双方总分差了将近30分,刚好就是江锐赢了汪凯文的那么多。 两家俱乐部总体实力不相上下,往年华星赢ACE顶多也就是险胜,总分差顶天了也不会超过10分,而今年ACE多了个江锐,他几乎是以一己之力带着ACE翻盘。 换句话说,江锐带着ACE狠狠虐了华星一把。 相较于ACE扬眉吐气般的喜气洋洋,华星众人脸色都不好看。 分差太大了,输得实在不好看。不敢想象江锐如果自由滑也上场的话,如今的分差会有多恐怖。 即便友谊赛不是正式比赛,也没有任何的奖杯奖牌,但在两家俱乐部的传统活动上输成这样,对于已经连胜好几年的华星队员来说,依然有些难以接受。 江锐背着唐黎过去华星坐席那边帮她拿行李的时候,简直快被他们恼羞成怒的眼神射成筛子了。 他们这么不高兴……唐黎就很高兴了。 唐黎怕自己不合时宜地笑出来,借着江锐将她放在座位上的动作掩饰了下嘴角没憋住的笑意。 江锐没理会空气里弥漫的火|药味,微弯着腰,低头问道:“等下我送你回去?” 唐黎犹豫了下。 她被其他男生送回家,要是被刘眉看见,肯定转头就告诉唐奕峰了。那人巴不得她早日嫁给周延,坚决不允许她跟别的男生走太近,到时候这事肯定要被他借题发挥训斥一顿。 何必自找麻烦呢? 唐黎摇摇头说:“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江锐拧眉,正想说什么,眼角余光注意到周延走了过来,于是他冷着脸站了起来。倒也没走,就跟个门神似的杵在唐黎身边。 周延原想等着江锐自觉走开,没想到这人赖着不走不说,还摆着一张生人勿近的冷脸对着他,憋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低头生硬地对唐黎说:“我有点事要跟你说。”顿了顿,刻意看了江锐一眼,补充说,“就我们两个单独说。” 唐黎略感意外。 她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延的神色。 难道是因为冰舞自由舞没成绩导致华星输了,所以他生气想朝她发火? 唔……不太像。 周延眉头舒展,眼神里虽然写满了被江锐挑衅的不悦,可在看向她的时候,并没有多少怒意。甚至于,似乎还带着几分喜色。 看来不是因为输掉友谊赛的事。 那还能是什么? 唐黎想起自己刚进门的时候特意注意了下,当时周延似乎在跟他们华星的总教练在单独说着话,而他本应该最在意柴元教练却没在这里。市队教练好像都走了。想到这里,唐黎眸光微动,似乎猜到了点什么。 于是她拍拍纹丝不动的江锐,说:“你先走吧。” 江锐不高兴地看着她:“Lizzie……” 唐黎摆摆手:“你先走吧,回头再说。” 江锐只能不情不愿地走了。 周延在她身边坐下来,复杂的视线从江锐渐行渐远的背影上收回来,问道:“你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 唐黎不愿在这个话题上跟周延多说,敷衍地解释了句:“就是小时候一起长大的邻居弟弟,很多年没联系了。你找我什么事?” 周延的注意力瞬间被她的问题带走了,他眼中闪过几分愉悦,目光扫过唐黎贴着止痛胶布的膝盖,问道:“已经让医生处理过了?医生怎么说?” 唐黎奇怪地看他一眼,思绪飞快转了两圈,慢慢回答道:“情况不太好。” 周延愣了一下。 “不太好?为什么?” 唐黎故作后怕地叹了口气,说:“医生说我这个情况至少必须卧床半个月,然后三个月内不能再上冰了。”她将老专家的医嘱夸大了几分说出来。 然后就见周延的脸色一下就变得不太好看了。他倒吸了一口冷气:“三个月不能上冰?那接下来九月的俱乐部精英联赛和十月的全锦赛怎么办?” 唐黎脸上故意地适时露出了满满的遗憾和惭愧,垂眸自责地说:“看来是没有办法了。怪我,如果当时我反应再快一点就好了,也不至于为了避让你——” 周延一下就想起当时的情况来。 他听着唐黎主动将所有责任都揽过去,但包括他自己在内的现场所有人都很清楚,如果不是他当时思想开了小差,导致托举的动作没有跟上节奏,唐黎也不至于为了补救而受伤。 虽然他没说,但内心知道主要责任是在自己。 他艰难地开口安慰道:“……不怪你,是我的问题。” 唐黎心说算他还有点良心。 她观察着周延凝滞的脸色,问道:“所以,你本来想说什么?” 周延难看地笑了笑:“本来是想告诉你,刚才柴元教练说,咱们光凭韵律舞的表现也足够优秀了,进市队没有问题。等到下个月全国俱乐部联赛上,只要能拿到一块奖牌,肯定能被市队推荐进那个训练中心去。” 可是她现在这个情况…… 别说奖牌了,怕是连上冰都不现实。 唐黎没说话。 周延挤出个故作无事的笑容,说:“算了,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吧。这事到时候再说。” 到时候再说?到了时候她也是没办法上冰的。唐黎冷淡地想道。 她看着周延脸上挣扎变幻的脸色,内心十分的平静。 据说周延7岁开始上冰练花滑,11岁转冰舞,中途换过三五个女伴,直到15岁的时候跟当时刚回国只有14岁的她搭档,至今五年,她算是他搭档最长久的一个了。自从和她搭档之后,两个人的成绩一直在稳步提升,在少年组的时候拿过一些小赛事的奖牌,但因为周延不肯全身心投入训练、周家也不忍心让他吃苦的缘故,始终没机会进市队乃至国家队。 而今年,是他最好的一次机会。 挡在他们前面的前辈们受伤的受伤,退役的退役,市队无人可用,他们成了最好的选择。 而明年,或许还会有更年轻的选手冒出来。 周延如果没能把握住眼前这个机会,或许明年就轮不到他了。 可那又怎么样呢? 这要换了是几年前,她或许还真的会为此自责难过,甚至或许会主动提出拼着伤上场。可经过了这么多年,她早就麻木了。 唐黎内心平静地摸了摸自己的膝盖,心想:去不了也是他自找的。 他不配让她付出那么多。 要不是为了堵住唐奕峰的嘴,她也不至于忍他这么多年。 “如果……”周延忽然迟疑地说道。 唐黎抬眸看他。 周延抿了抿嘴,似乎有些不好开口,但想起刚才华星总教练跟他说的话——“柴元教练那边已经松口了,只要俱乐部联赛上你们能从区域联赛脱颖而出,闯进总决赛前三,那进那个训练中心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唐黎膝盖的情况,能养好当然最好,如果实在不行,我希望你考虑一下换个女伴,人选我可以帮你联系,比唐黎更优秀的也不是没有。这个机会实在太难得了,你千万要把握住。” 他咬了咬牙,心一横,开口道:“如果我找其他人跟我搭档的话……” 唐黎睁大眼看着他。 内心冒出一句:周延居然真这么狗? 她瞬间反应过来,面上的惊讶逐渐变成难过和痛苦,最终变成无奈和失落。 表情和情绪自然地层层递进,唐黎内心为自己临场发挥的演技叫了一声好。 她垂下眼,用无比伤心的语气说:“我知道了,我可以理解的。没关系,你再另找个搭档吧。” 她这么柔柔弱弱地一低头,浓长的睫毛垂下,敛去眼睛里的水色。看起来明明已经伤心不已,却依然那么懂事地替他着想。 周延的心瞬间揪了起来,心虚和内疚刹那间涌向了他。 女伴怎么能说换就换?更何况唐黎还是他的女朋友。两人经历过多少风风雨雨,没有人比她跟他更配合无间。不知怎么的,他忽然就忆起了这些年来他们俩默契十足、并肩作战的画面。 他连忙开口做出保证,哄道:“你放心,只是为了这次俱乐部联赛和全锦赛临时凑的,我等你的伤好了,我们就继续搭档——” 她直直地望着他,冷静地问道:“你的意思是,你打算换一个新的女伴跟她参加比赛,等到一拿到进训练中心的名额就换掉她,继续跟我一起?你觉得她能同意?你觉得训练中心的教练们能同意?” 周延,你怎么这么异想天开呢? 周延一愣。 刚才那番话说出口的时候,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直到她一说破他才反应过来。 也是,他们怎么可能同意?恐怕到时候他的女伴就换不了了。 他沉默下来。 而唐黎看着他的神色,轻笑了一声。 “没事的,你要跟别人搭档我不会拦你。”她清清楚楚地说,“只是你记住了,周延,我不会在原地等你。” 她可以忍受他的冷落厌倦,也可以忍受他在感情上的三心二意,甚至可以忍受他对花滑的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唯独这件事,着实冒犯到了她的底线和骄傲。 她不能接受他把她当成随时可以被替换掉、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备选。 第7章 周延。 这话一出,周延立时脸色微变。 她这话说得有点重。 唐黎平时对他说话轻声细语,温温柔柔的,何曾用这样的语气对他说过话? 可他也知道,这事是自己理亏在先,是他在她受伤的情况下提出要换搭档,这种事恐怕换了是谁都难以接受。如今唐黎只是这么不咸不淡地刺了他一句,已经算得上态度很好了。 在他看来,唐黎完全是在说气话。 想到这里,他忍下了刚才不自觉冒出的火气,努力体谅道:“你也知道这次机会有多难得,这个新建的冰上训练中心今年第一年收人,名额多,筛选的标准会比较宽松,错过了今年,明年他们的要求只会更加严格。你放心,我跟你保证,只要我能争取到那个机会,到时候肯定会跟他们说清楚。如今这个临时的女伴我也会跟她提前说明白。” “再说了——”他目光温和地看着唐黎,“你跟我搭档了这么多年,没有人比你跟我配合得更好了。相信到时候新团队的教练们也会明白,你才是最适合我的女伴,不会阻止我换人。你呢,也能趁着这段时间好好养伤,争取尽早康复。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一番歪理被他说得冠冕堂皇,漂漂亮亮。乍一听甚至还有几分替她着想的意思。 唐黎都听服了,叹为观止。 敢情搭档在他眼里就是工具人,工具坏了就送去修一修,他再找个替代品临时用用,等东西修好了再换回来? 他怎么不上天呢? 唐黎一时间连继续糊弄他的心思都歇了,她忍着额角的抽疼,摆摆手说:“算了……不说了,我先回去了。” 周延这时候倒想起了自己男朋友的身份,殷勤站起来说:“那我扶你吧?我开了车,我送你。” 唐黎稳稳地坐着没动,视线下意识地朝ACE那边瞥了一眼,发现对面所有人都在有说有笑地收拾行李,等上场的几名选手换好衣服才走,而江锐正坐在那,直勾勾地越过冰面看着她。看样子似乎是打算等她。 她看着周延伸到面前的手掌,冷着脸轻嘲着说:“距离俱乐部联赛没几天了,你现在倒不如抓紧时间跟新女伴好好练习配合。到时候万一滑砸了,反倒白白折腾。机会不机会的,你先握住了再说。” 周延热脸贴了冷屁股,一时脸上笑容有些挂不住了,认定唐黎端架子端得过了头,那就是不知好歹了。 他沉默着收回了手,深深看了她一眼,沉着脸一言不发地走了。 唐黎却是松了一口气。 换女伴的事在她的意料之外,但对她来说却是好事。 这些年来要不是唐奕峰一直在对她施压,让她乖乖当好周延的女朋友和冰舞女伴,这苦差事她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在别人眼里的周延是出身豪门才貌俱佳的天之骄子,在她眼里却不过如此。 她根本不稀罕。 唐黎心里鄙夷地轻哼一声,再一抬头,发现远远对面坐着的人也跟着不见了。 她一顿,正要抬眸找人,一扭头就看到江锐那小子不知何时已经走过来了。 他一声不吭接过她收拾好的冰鞋包,直接在自己身前挂好,然后在她面前蹲下来,背上肌肉骨骼的线条透过外套不太清晰的勾勒出来,多年没见,少年人的身量抽长,长出了一副宽肩窄腰,高挑修长,又充满力量感。 其实花滑男单选手的最佳身高差不多在1米65到1米75之间,太矮了影响美观度,太高了影响跳跃重心和转速。 江锐如今这1米85的个子,站在一众男单选手中间简直是巨人。 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跳出之前那两个四周跳的。 可能是奇迹吧。 唐黎扶着他的肩膀趴上去。 他动作熟练抬手托着她的腿,轻轻松松将她背起来。 唐黎顺势将整个上半身都靠到他背上去,手臂绕过他的肩膀勾住,不自觉偏头打量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从这个角度看去,他的鼻梁高挺,肤质很细没什么毛孔,少年气褪去,多了几分男人味。 之前在医院满是消毒水的味道,此时她才注意到,他身上似乎带着点好闻的乌木香。 浓郁温暖的木质香调,却又有几分仿佛带着攻击性的清冽。 就像他这个人,看着神色狂傲,对她又挺温柔照顾。 她实在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更没想到他变化这么大。 她偏头轻声问:“你怎么回国了呀?” 闻言,江锐心里没好气地笑了一声。 还不是因为某个没良心的女人很多年前离开的时候,信誓旦旦说迟早有一天会回去找他,结果他等啊等,等啊等,等到花都谢了都没见她回来,眼巴巴等了那么多年都等不到人,终于坐不住了。 她不回去,那就只能他来找她了。 一来才发现,她这么多年居然找了个草包似的少爷当男朋友,还为了这人转去练冰舞。 他是真的想不通她到底怎么想的。 只是他现在不打算跟她说实话。 “想回就回了呗。”他漫不经心地答。 “那叔叔阿姨呢?” “他们也回来了。” “定居?” “嗯。” “那你爸公司怎么办?不管啦?” “我爸公司的重心这几年在往国内转移,年底就会将总部搬回来。” 江锐有问必答,她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阿姨她最近好吗?” “挺好的,你有空可以去找她玩。” 唐黎点点头,轻轻嗯了声。 江锐妈妈谢如苇,跟她的妈妈是邻居兼好闺蜜,从小唐黎就将她视作干妈,关系很好。妈妈过世之后,江家母子俩是她在这世界上最亲近也最信任的人。只是唐黎回国之后被太多糟心事情淹没,这些年一直没怎么联系过谢阿姨,也不太好意思联系她。 两人有来有往地聊着。 聊了大半路,唐黎才恍然意识到一件事,即使他们两个已经那么多年没见面,如今重逢,居然也没变得多生疏。 他身上变化不小,可言语间完全没有让她觉得陌生和疏离,总让她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错觉——仿佛这些年他们从未断过联系,他们也都没变,他还是他,她也还是她,他们依然是那一对毫无隔阂的、可以互掐打闹,也可以嬉笑怒骂的师姐弟,而生活依然是从前那种无忧无虑的、可以尽情追逐梦想的日子。 不知怎么的,这让她忽然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安全感。 有点诡异,也有点奇妙。她想。 …… 江锐送她回了唐家大宅,家里没什么人。 工作日,唐奕峰白天一般并不在家,据佣人王姨说,刘眉跟其他富家太太逛街去了也不在家。而妹妹唐晓今年九月即将上高三,正是每天在学校补课的时候。 唐黎的房间在二楼,江锐直接背着她穿过客厅往楼上去。 唐奕峰在日常生活上并不苛待她,一切吃穿用度都与千金大小姐无异。唐黎的房间是二楼除了主卧之外最大的一间房间,里面布置精致华美。 但跟楼下客厅那精致到繁复的金碧辉煌不同,她的房间东西不多,干净清爽,最显眼的是窗台上的几盆绿萝,翠生生的舒展着叶子,看着生机盎然。 江锐体贴地将她稳稳放在床上,顺口叮嘱:“今天先好好休息别乱动了,医生说你最好卧床一两周,趁着现在学校还没开学,你好好养养。” 唐黎自然也知道,她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她本来想留他多聊几句,但想起刚才他背着她回来时,王姨看他们诧异的神色,她想想还是算了。 恐怕这事回头唐奕峰和刘眉就知道了。 要是她留个男生在自己房间里聊天,到时候不知道唐奕峰又要怎么责怪她。 于是她抬起没受伤的那条腿,轻轻踢他的小腿说:“行了行了,你现在怎么比我妈还啰嗦了?我心里有数的。你赶紧走吧。” 看她一副用完就丢的态度,江锐也没生气,他单手扶着床柱,弯下腰看着她,晃了晃手里的手机,不容拒绝地说:“有事联系我。还有,我的信息不许不回。” 唐黎浑不在意地摆摆手:“知道知道。” 等到江锐一走,她才仿佛卸下一口气,向后靠在床头,仰起头看着天花板。 今天发生的事情有点多。 江锐回国的事暂且不提,对她来说,当务之急是处理好周延换女伴这件事。她必须得好好考虑怎么处理才能将麻烦压制到最小的、可控的范围。 她与周延之间,牵涉到唐家与周家,事情远不止是寻常冰舞搭档或是普通男女朋友那么简单。 说起她与周延,其实最初的最初,她也是喜欢过他的。 当年唐奕峰逼着她回国,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的女儿成为周家三少爷的女伴。一开始他想让唐晓去学,只可惜唐晓在这方面并没有多少天分,于是唐奕峰就将主意打到了她的身上。 当时她不情不愿地回国,还为此跟唐奕峰吵过很多次的架,因为不服管教,唐奕峰为此软的硬的手段都试过。 那段时间,大概是唐黎回国之后过得最艰难的一段日子。 直到她密集地接受了一段时间的冰舞和国标舞的大量训练,将很多练女单时的习惯硬生生扳成了冰舞的风格,因此吃了不少的苦。 正是那段时间,她认识了周延。 年少时的周延其实也是个温暖的小男生,对她挺好,看到她训练又苦又累,还经常小心翼翼地哄她照顾她。 那时候的周延,是个与江锐完全不同的性格,对她特别好,总是围着她打转。 他给了她在当时那个艰难而痛苦的处境里唯一的一份温暖。 喜欢上他,几乎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只可惜—— 唐黎淡漠地笑了笑。 只可惜“喜欢”这种心情太过浅薄,轻易就能被消磨殆尽。 第8章 拆对。 唐黎靠在床头漫无目的地想了一会儿。 这时候手机震了一下,拿起一看,发现是江锐发来的信息。 他推过来一张微信名片,不用看名字,唐黎光是看头像就知道是谢如苇,因为头像是她本人照片。 几年没见,谢阿姨依然美丽动人,看着完全不像四十多岁有江锐这么大儿子的中年女人,顶多也就二十多岁不到三十的样子,肤白赛雪,光彩照人。 江锐遗传到了谢如苇的好样貌,五官精致,肤色偏白。只有面部轮廓和身材随了爹,长得人高马大,完全没有半点谢如苇娇小可人的样子。 【Liz:你跟她说了我的事啦?】 【Ray:还没,正要说。怎么?】 唐黎想想,手指飞快打字。 【Liz:那还是先别说吧,我想给阿姨一个惊喜~】 【Ray:好。】 【Ray:等你伤好了我带你去见她?】 唐黎爽快应了。 【Ray:那就下周吧,你先养几天,下周我来接你。】 两个人效率十足地做好了约定。唐黎从两人的聊天界面退出去,扫了一眼好友列表,有好几条未读消息。 她一一点开,优先给大学同学和室友回复一遍,最后才点开一个来自华星俱乐部的女生的消息。 这个女生是练女单的,唐黎昨天刚“见”过,当时她与朋友在唐黎背后议论她议论得正欢,被唐黎听了个正着。 她当时还幸灾乐祸地说要将周延劈腿的事透露给唐黎,等着看好戏。当天晚上那女生果然来了,留了一堆言,字里行间无不是对她的担忧安慰,和对周延的愤慨。 唐黎当时根本没回。 今天友谊赛前那个女生扭扭捏捏想来试探,唐黎装作没看见信息,当时掏出手机作势要看,那女生看到周延就坐唐黎身边,反倒不敢提了。 没想到如今这女生又来了。 昨天的热闹没如她的愿,今天又巴巴跑来了。 【小圆子:唐黎姐,你和周延哥是不是真的有什么误会啊?】 【小圆子:我刚才听教练说,周延哥他好像打算再找一个新的女伴。其实昨天的事情我也不是很确定,没准真的是我朋友看错了,我看那个侧脸也不一定真的就是周延哥。可能那个女生其实是他妹妹之类的呢?要是因为我让你们吵架,那我真的太对不起你们了啊!】 唐黎看到这里笑了下。 照片里的人千真万确就是周延本人没错。身边的人也不是什么妹妹,就是白湘滢。 这话看着像是在道歉,实际上就是想告诉她周延换女伴的事。 还挺能挑事儿。 唐黎此刻连顺水推舟地回复一句都懒,退出去就当做是没看到。不过这个女生的这一套春秋笔法倒是给了她一些灵感,用这套路去糊弄周延妈妈不是正好? 于是她立刻开始措辞,飞快打了个草稿,大意是去跟周延妈妈道歉,今天友谊赛上自己太不小心居然受伤了,一时半会儿恐怕恢复不了。现在周延得到了这么一个好机会,她没脸拖周延的后腿,如果周延提出想要换女伴参赛,她没有意见。她只是担心给周延添麻烦,也担心让周唐两家的长辈尴尬云云。 表面上看是去道歉的,实际上把责任都推到了周延头上,将自己摘了个干净,同时还能树立一个乖巧懂事的形象。 只要她跟周延没闹得难看,周家与唐家就会继续和和气气。 果不其然,等她给周延妈妈打了电话,照着稿子声情并茂地实施完,周延妈妈果真被她带偏了,不仅不怪她,反倒还替儿子安抚了她一番。 周延妈妈其实是非常护短的性子,周家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她最宠爱的就是这个小儿子。她是标准的豪门贵妇,一开始不太看得上唐家,周延跟唐黎交往至今,唐黎被她提过不少要求,什么……性格要稳重温柔识大体,学习成绩要好,见识要广,要会打扮,穿着得有档次,得会两门外语,除了冰舞之外还得会两三项艺术类的特长……总之,就是不能给周延、给周家丢脸,必须当个优秀的周家未来儿媳。 唐黎一开始应对得挺狼狈,但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她应付起这个挑剔的女人,也算是游刃有余。 三言两语将周延妈妈糊弄过去,唐黎放下手机。 想了想,她再次点开微信,将最上面的周延取消了置顶,她才终于满意地关掉App。 今后她不再是他的女伴了。 从此她再也不需要随叫随到,不需要他一发信息让她去陪他训练,不管她当时是在忙,还是在生病,或是在做别的什么,都必须要放下一切以他为优先。甚至不需要再被他放鸽子,不需要再去华星去看其他人的捧高踩低,两面三刀。 她解脱了一半。 等她与周延分了手,才能算是完全解脱。 不过她也清楚,分手这事恐怕没那么容易。别说周延同不同意,恐怕唐奕峰第一个不答应。 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满怀希望地想:都成功拆对了,分手还会远吗? 到时候她就把这个狗男人拉进黑名单,彻底眼不见为净。 …… 趁着暑期放假,唐黎在家里休息了整整一个礼拜。 唐奕峰一开始并不知晓唐黎和周延拆对的事,后来还是因为周家因周延另选女伴的事,找了个理由在公司项目上补偿了唐家。 等唐奕峰知晓了前因后果,周延那厢已经开始如火如荼地海选女伴,事情几乎已经没法挽回了。 他没办法,只能在饭桌上责怪了她几句,顺便让唐黎懂事一点,虽然她不再是周延的搭档,但她依然是他的正牌女朋友,等伤势养好了就赶紧多去华星,就算不能上冰训练,在旁边陪着也好。 唐黎“嗯嗯嗯”全应了,转头全部抛在脑后。 这天下午,江锐开车过来接她去他家。 唐黎早早就打扮好了。 相比起平日里的素面朝天,今天她化了淡妆,口红挑了个她最近比较喜欢的偏红的色号,整个人的气色看起来顿时好了很多。衣服则挑了套挺有设计感的深色连衣裙,披肩长发微微打着卷,看着明艳照人。 唐黎从小就挺爱美,一直都喜欢这种明艳出挑、女人味十足的打扮风格。 只是周延不喜欢,他喜欢那种清丽甜美的类型,觉得女孩子最好就是清清爽爽的素颜最好看。也幸好唐黎底子好,完全不化妆也很耐看。周延一直觉得只有素颜才能考验女生的颜值,殊不知天底下还有一种叫伪素颜的化妆大法。他身边那些个知道他喜好的女生,基本都是化了他看不出的淡妆。 跑车在唐家别墅门口停下,唐黎利落开门,在副驾坐下。 江锐没有立刻开车,而是搭在方向盘上,偏头打量她。 唐黎挑挑眉,毫不扭捏地回视他,勾着红唇,落落大方地笑:“怎么?没见过姐姐这么美吧?” 江锐笑笑:“是没见过。” 虽说小时候她也好看,但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跟她现如今这宛如玫瑰盛开的美貌还是有差距。 他说:“比小时候好看多了。” 闻言唐黎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会不会说话?姐姐我这叫从小美到大。小时候那也是全村最靓的仔。” 江锐笑出声来,笑声清朗。 桃花眼笑得弯起来,眸光明亮。 他含笑应了声是,终于启动了车子。一脚油门,车子顺滑地驶入街道。 江家的房子距离唐家不算远,十多分钟的车程,在一个非常新的别墅区。据说这是江家回国后刚置办的别墅,距离江家爸爸在建的公司总部大楼很近。九月开学江锐就要去S大上学,这里去S大也很方便。 江锐车技不错,一路上开得又快又稳,平稳驶入车位后,唐黎拎着包下了车。 江家别墅比唐家的更大一些,欧式建筑,极有设计感,足有三层,前后带着花园,一看就造价不菲。 本来正在花园浇水的谢如苇第一时间看到了她,笑眯眯地冲她招手,语气欢喜清亮地唤道:“Liz!” 谢如苇比她照片上看起来更加的漂亮,身材保持得依然如同二十多岁,乍一看不比唐黎大多少。 唐黎甜甜应了一声,走过去:“谢阿姨。好久不见,我好想你啊。” 谢如苇脱掉塑胶手套,也迎上前,两人走近了,她忍不住主动热情地伸臂抱住唐黎,紧紧地拥抱了一把。然后才拉起唐黎的小手,上上下下打量:“啊呀,我的Liz更漂亮了。” 谢如苇满脸笑意,看着光彩照人的小姑娘简直移不开眼。 她一直知道小姑娘长得漂亮,没想到这些年出落得更动人了。 而且更难得的是,这是一种不仅能让男人喜爱,连女人也叹服的美貌。 谢如苇越看越喜欢,热情地拉着她往屋里走,一边走一边与她热络聊着。她开门让唐黎先进去,然后她随后随手一关门,将刚停好车走过来的江锐关在门外。 江锐:“……” 这是亲妈干的事? 到底谁才是亲生的?? 第9章 江家。 谢如苇泡好了香浓的咖啡,拿出刚烤好的小饼干,牵着唐黎到小客厅边吃边聊。 江锐孤零零站在一旁餐厅倒了杯水慢慢喝。 他觉得自己就是个多余的,眼前这对才是亲母女。 仿佛他今天唯一的作用就是亲自过去把人接过来,然后就没他什么事了,直接被她们丢在一边,只能默默听她们从一开始的寒暄叙旧,飞快发展到约好什么时候去哪里逛街买东西。 谢如苇是个很健谈很爽朗的女人,两个女人坐在一起,看着就像一对年纪相差不大的姐妹俩,什么话题都能聊得开心。 她们俩的兴趣品味很相近。主要是唐黎从小跟江家人生活在一起,爱好与审美深受谢如苇的影响。唐黎妈妈当年就常开玩笑,说谢如苇真的是拿唐黎当亲女儿养。谢如苇更加巴不得把唐黎当女儿,江锐那个臭小子与她聊不到一块儿去,哪里比得上小姑娘贴心可爱? 唐黎给谢如苇带了小礼物。 是瓶法国骨灰级的小众香水。 受谢如苇的影响,唐黎从小也喜欢收集各种香水,这个爱好一直保持至今,她平日里也会习惯性地关注和收集一些她喜欢的已经绝版的香水。 她今天带来的这一瓶叫“缪斯”,前调是偏清新的花果香,然后慢慢变回木质香调,麝香和龙涎香的浓烈香韵被雪松中和,如同被白雪覆盖的森林,有种醇厚的优雅且大气的女神气场,唐黎觉得特别符合谢如苇的气质。 这款“缪斯”早已经绝版,基本上想收也收不到。谢如苇一眼就认出来了,也不推辞,高高兴兴收下来,顺便还礼尚往来地分享起自己这些年收集到的香水。 “香水都放在楼上,走走走,我带你去看看。我猜有好几样你肯定喜欢!你尽管挑,喜欢什么就拿去。” 唐黎刚要点头,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模糊的狗叫声。 清清脆脆的小细嗓,听着像是年幼的小狗发出来的。 她好奇地转头看去,发现被冷落在一旁的江锐不知什么时候推门去了后头花园,狗叫声就是从他那边传来的。只见他半弯着腰,刚一伸手,一丛矮树后面就忽地冒出一抹金色,直接扑到了江锐身上。 是只大金毛,养得毛色油光水亮,站起来足有半人高。 唐黎愣了下,忽然有些惊喜地看向谢如苇:“它该不会是——” 谢如苇含笑点头:“就是你和Raymond当年捡回来的Lucky。” 当年唐黎和江锐偶然间从街头小混混手里救下了一只伤痕累累的小金毛,找了两天终于找到了主人,可主人一看小家伙伤得几乎皮开肉绽就不想养了,气得江锐差点跟人干了一架。最终小金毛留在了江家,每天摇着大尾巴跟在唐黎和江锐后头,特别粘人。 唐黎情不自禁站起身往江锐那边走,心中疑惑着刚才听见的狗叫声似乎不太像是Lucky发出来的,算算年纪,Lucky至少都六岁了。然后下一秒她的疑惑就解开了,大金毛身后蓦地跟着蹿出了三只小狗,毛茸茸的,翘着蓬蓬松松的小尾巴,也屁颠屁颠迈着小碎步在江锐脚边打转。 她惊喜得直吸气,怕惊扰到三只小家伙,一开始没敢靠得太近,还是江锐率先偏头朝她招招手:“来。” 唐黎:“Lucky都好久没见我了,现在过去它会不会不认识我了?” “怎么可能不认识?”江锐笑笑。你不知道它当初多想你。 唐黎满脸不信,踌躇着说:“看这几只小狗似乎才两三个月大,Lucky刚生完孩子,正是母性大发的时候,它说不定会敌视接近它孩子的陌生人呢?” “那还不简单?”江锐想了想,放下托着Lucky两只爪爪的手,朝唐黎伸出手去,“那你过来我身边,有我在,你就不算陌生人了。” 唐黎对这种毛茸茸的可爱生物实在没有抵抗力,闻言立刻往江锐身边凑。 江锐顺势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心翻过来朝上,然后将另一只手里托着的Lucky的爪爪送到她手心里。 入手的爪爪触感暖暖软软,唐黎一开始没敢动,反倒是Lucky似乎认出她来了,一改原本两脚站立的姿势,两只后腿往下蹲坐下来,吐着舌头乖乖巧巧地看着唐黎,眼睛圆圆亮亮,仿佛天生带着笑意。 唐黎忍不住伸手小心翼翼抚摸它的脑袋。 Lucky还非常配合地用脑袋拱了拱她的手心。 唐黎都快哭了,万万没想到还有再见到Lukcy的一天。 江锐在她身边蹲下来,看着她的表情,笑着偏头冲Lucky得意地说:“闺女儿,你爹我总算把你娘给你带回来了。高兴不?” Lucky嗷了一嗓子。 唐黎哭笑不得地横他一眼,“瞎喊什么呢?” “难道不是?”江锐挑眉,“当年不是你自己非说是它娘的?” 唐黎回忆了一下,好像还真是。 记得当初他们刚收养Lucky,她一向喜欢狗,迫不及待自称妈妈。当时十一二岁的江锐不甘示弱,也非要说想当Lucky的爸爸。不过唐黎那时候当然没同意,说明明是姐弟怎么同时当Lucky的爸爸妈妈?他只能当舅舅!为此两人不知道掐过多少架。 后来称呼具体变成什么样唐黎已经不太记得了,不过现在看在江锐好好将Lucky养得这么好,她姑且勉强同意他继续当爸爸吧。 随后她的目光扫过缠在Lucky身边的三只小家伙,细细打量,发现它们看着都不太像是纯种的金毛,似乎掺杂了点别的血统。 三只的毛色看着都比金毛要淡,小脸蛋上的毛很柔软蓬松,小耳朵竖着,有点像胖乎乎的小狐狸。 她以质问的眼神睨向江锐:怎么回事? 江锐见状,叹了口气说:“你还记得当年咱家隔壁那只Rox吗?” 唐黎飞快想起来:“那只萨摩耶!?” 唐黎印象很深刻,记得那时候Lucky刚养好伤,就放在后院散养,被隔壁的Rox看见了,那家伙从此天天巴在两家中间的围墙上冲Lucky疯狂摇尾巴嗷嗷。一看就不像是正经萨摩耶。 “对。今年隔壁他们家在改造花园,围墙拆了没来得及封上,就被它逮到了机会。”江锐没有多少自家白菜被拱的自觉,反倒觉得隔壁的Rox憋了五年多才如愿以偿,私心觉得它也是真的不容易。 闻言唐黎谴责地瞪着他。 江锐被她的眼神瞪得笑起来:“其实也没什么,Lucky自己也挺喜欢Rox。再说我妈本来就打算让Lucky生一窝的,就没带去绝育。我们也不在乎什么血统不血统的,金毛和萨摩的串串,不也挺可爱的吗?” 可爱倒的确挺可爱。 唐黎看着一只晃晃悠悠扑到她脚边的小家伙,看着它们憨态可掬的小模样,心都被萌化了。她忍不住伸手小心翼翼抱起来,放在大腿上顺毛。 毛茸茸的小家伙们在她腿上舒服得直打滚,黏了她一裙摆的毛,她也全然不在意。干脆就像小时候那样直接在柔软的草坪上盘腿坐下来,跟一大三小玩起来。江锐坐在她身边,顺手摸了几样犬用小零食塞给她,然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这些年Lucky和小家伙们的趣事。 玩着玩着,唐黎自己忽然想起来,自己今天来是陪谢阿姨的,怎么一下午光跟江锐窝在花园陪狗玩了? 她站起身扭头去找谢如苇,发现谢如苇不知什么时候去换下了居家服,穿了一身价值不菲的时装,打扮得漂漂亮亮地从楼上下来,笑眯眯地说:“你江叔叔说定好了餐厅,晚上咱们一家四口去外面吃一顿。” 一家四口,这话在唐黎听来极为受用,一听就知道谢如苇是真心将她当成亲女儿了。 她弯眼笑起来,点头嘴甜地说:“好。叔叔阿姨回来这么久,这顿应该我请你们,就当是给你们接风了。” …… 晚上六点,江锐开车带她们到达江叔叔定的餐厅海云阁。 海云阁是一家S市出名的中式餐厅,以浙菜闻名,尤其是海鲜极有特色。 江家一家人在国外待久了,虽然在外也能吃到中餐,可到底不如国内的精致丰富。 餐厅位于市中心地标大厦的顶楼,这一层一半都是海云阁,另一半则是一家法式餐厅,两家餐厅大门遥遥相对。 江叔叔先到,唐黎三人从家里出发,略晚了几分钟。江锐去跟迎宾确认,唐黎站在后面,这时候不远处电梯门一开,从里面先后走出几个人。 唐黎没回头,倒是电梯里出来的人先注意到了她。 周延惊讶地叫她的名字:“唐黎,你怎么在这?” 拜多年的习惯所赐,他第一反应是皱眉:唐黎怎么又知道他的行踪了?她知道他今天来这干什么了? 然而唐黎转过头,眼神明显非常意外地看着他:“你怎么也在?” 周延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唐黎今天不是来找他的。 那她来干什么?跟谁来的? 下一秒,他随即又注意到唐黎今天很不同,打扮得分外漂亮,脸上的妆精致得恰到好处,多一分过艳,少一分过淡。唇瓣红得很有风情,令她整个人增色不少。 周延一眼看去,差点呆了呆。 他很少见唐黎化妆,总是素颜清清爽爽的,没想到原来她打扮起来这么好看。 唐黎的视线在周延身上定了下,随即落向跟着他从电梯走出来的女人,微讶地挑了下好看的眉。 这人她认识。 倒不是周延平时身边那些莺莺燕燕。这人也是一名冰舞选手,是市队的两个冰舞组合之一,之前她的男伴退役,她正没着落。没想到这两个人凑到一起了。 周延看到她的眼神,明显有些不自在。 虽然选女伴的事已经进行好几天了,他一直没觉得有什么,可突然看到唐黎的眼神,他才后知后觉地冒出几丝心虚。 他开口想解释:“唐黎,我……” “Lizzie。” 唐黎闻声偏头。 发现身旁谢如苇已经先进去了,反倒是之前在跟迎宾确认位置的江锐走过来,低头说:“进去吧,就等你了。” 唐黎点点头,再没看周延,在江锐护卫般的陪伴下往海云阁里走。 周延惊愕:“喂,唐——” 才刚发出声音,就见进了门的江锐忽然转头看他。眼神冷冷的,分明带着警告。 周延蓦地噤声。一走神的功夫,两人已经走远了。 第10章 晚餐。 江锐与唐黎进包厢的时候,谢如苇刚坐下。 江爸江易行已经到了。 江易行生得人高马大,五官端方清俊,神情天然带着三分冷峻。他比谢如苇大了五六岁,但看上去夫妻俩年龄差距不大,大概是同样天生丽质且保养得很好。 他的气场很强,带着一股子极抓人眼球的张扬霸气,饶是坐在一个偏角落的座位上,唐黎还是第一眼就注意到了他。 由此看出,江锐的一张俊脸大多遗传自母亲,但身上那股子张狂的少年意气,大约完全继承于父亲。 比起对谢如苇,唐黎在江易行面前就没那么随意了。她对江叔叔天然带着几分敬意。 一方面是因为江易行这人很难让人在他面前太过放肆,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的经历——江家上一辈曾经也是豪门,可惜后来因为被人故意设局陷害而家破人亡。几个亲戚卷着剩下钱逃了,连半毛钱都没给江易行剩下。但江易行是个很有意志力很不服输的人,硬生生凭着个人的实力与手段为江家翻了案,并且去了美国东山再起,凭着一己之力重新打造出了一座商业王国。 这样叱咤风云的人物,虽然在妻子与两个孩子面前从不会摆出工作时雷厉风行的架势,但唐黎从小一到他面前,言行举止都不自觉地扳正了几分。 “江叔叔好。”唐黎乖乖喊了一声。 江易行弯起眼,眼角带起一道略深的笑纹:“Liz都是大姑娘了。更漂亮了。” 谁不喜欢听夸奖呢?唐黎也跟着笑起来。 江锐拉开谢如苇右手边的椅子示意她坐,随后才在她的另一侧坐下来。 江锐就是这样,在谢如苇面前或许还敢调皮放肆,但一到了江易行面前也跟唐黎一样,就像是老鼠见了猫,乖得不行,教养更是好得不得了。 服务员此时拿着菜单过来,习惯性优先递给两位男士。 江易行接过菜单直接交给谢如苇,江锐的动作几乎与江易行同时,也将手边的菜单往唐黎面前一递:“你来点吧。” 唐黎翻开菜单册子,视线往江易行和谢如苇那边瞄了瞄。 她如今也不太知道叔叔阿姨的口味了,让她点?她怕点不好啊。 江锐仿佛猜到她心思,淡定说:“没事,你就看着点自己喜欢的。他们有什么想吃的自己也会点。” 这么一说,唐黎自在了些。 也是,以她与江家的关系,她其实也没必要那么瞻前顾后,更用不着像跟周家人一起吃饭时那样小心翼翼,生怕出错,惹周延或是周家长辈不快。 唐黎想了想,主动说:“叔叔阿姨,海云阁有几道菜做得特别出名,比如这道清蒸石斑鱼、蝤蠓八宝饭、鲍鱼辽参汤,还有龙井虾仁都挺不错的。” 大约是点菜的事这些年做习惯了,从前唐家与周家两家人出去吃饭,基本也是让唐黎来点。但是她很清楚这其中的差别:与周家吃饭让她点菜,更像是他们高高在上懒得屈尊做这种点菜的粗活,所以吩咐她来点,万一点了什么不好吃的,或是他们不爱吃的,周延甚至也会直接甩脸色。 跟江家吃饭点菜就不同了。唐黎知道这是江家父子的习惯,女士优先,一切以家中唯二两位女士的意见为主。她们点什么他们就吃什么。而谢如苇本人其实也是个不怎么挑食的性子,山珍海味也好,粗茶淡饭也行。唯一一点爱好,就是每到一个新地方,就喜欢吃点当地的特色招牌。 谢如苇想也没想就点头,全心信任:“好呀,那就这些吧,你推荐的肯定好吃!” 唐黎又看向江叔叔,江易行也跟着笑着点点头。 唐黎笑起来,转头跟服务员又点了几样冷盘小菜,然后将菜单递回去。 唐黎点的基本都是海鲜,考虑到江锐如今是运动员,忌口的东西恐怕很多,她就没怎么点荤菜,猪牛羊肉更是完全避开。出门在外没法保证百分百安全,但至少几样明令禁止的食物还是避开比较好。想必江叔叔定在海云阁,也是这样的考量。 趁着上菜的功夫,谢如苇拉着唐黎,又接着下午的话题开开心心往下聊香水。 聊得兴起还亲昵将手腕凑过去:“你闻闻,现在差不多能闻到后调了。这一款我这两年一直特别喜欢,是不是跟你给我带的那瓶‘缪斯’也有点像?” 唐黎轻嗅着辨认了下,点点头:“是‘月光之城’?我之前想买来着,可惜也是绝版了的。” 谢如苇笑眯眯的:“嗯呢!就知道你也识货!我上个月新买到了两瓶,回头分你一瓶。” …… 相对于江家这边的其乐融融,海云阁对面的法式餐厅里,周延与程溪也在点餐,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服务员拿来了餐单周延习惯性地往对面一递,程溪拿着菜单来来回回翻了半天,拿不定主意。 周延就有些不自觉地烦躁起来。 这要是换了平时跟唐黎吃饭,她大概只扫几眼就能做决定了,哪会这么磨磨蹭蹭? 一想到唐黎,他脑海中就倏地冒出了刚才她站在江锐身前,清清冷冷看着他的那一眼,波澜不惊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个陌生人。 印象中,唐黎从不会用这样冷淡到近乎疏离的眼神看他。 这几天他一直在忙着选舞伴的事。 其实想要找到一个与自己百分百合拍的搭档是非常困难的事情,这些天里他见了至少三十个冰舞女伴,从S市当地到外地,甚至连国外也找过,与他合拍的太少,不是水平与他差距太大,就是舞蹈水平差了点,甚至连身高体重上被挑剔的地方也很多。 直到这时候,周延才恍然意识到唐黎这个过去总被他各种嫌弃的女伴,其实在各方面都很符合他的审美和水平。 穿着打扮是他喜欢的清雅柔美,性格也是他喜欢的温柔恬静,甚至连身高体重也与他匹配——冰舞搭档普遍要求男女伴身高差距不要太大,画面美观的同时,在做舞蹈动作的时候也更合拍。唐黎的个子有1米67,体重一直保持在90斤以下,从前他一直不觉得有什么,直到这次重新选女伴,他才发现花滑女选手中像唐黎身材比例这么适合他的真的不多。 要么身高符合但是体重超过一百多斤,要么就是体重符合,但是个头特别矮。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身高也够,体重也在九十斤以下的,但人瘦得跟竹竿似的,哪里有半点唐黎看着那么纤细匀称。更别提那些女生参差不齐的冰舞水平。 这些天里周延几乎闷了一肚子鸟气。 好不容易找到程溪这么个各方面条件都勉强匹配的,但长得又不太符合周延的审美。 但他又能怎么样呢? 只能捏着鼻子接受了。 今天下午刚确定下来女伴人选,他原本打算晚上带着程溪过来,随便吃个饭,顺便拉近一下搭档间的关系,培养培养默契。 他没想到的是会在这里碰到唐黎,更没想到的是她竟然与ACE那个目中无人的臭小子在一起。 周延想起她那一身从没在他面前穿过的连衣裙,一头披肩大波浪,一双眼中盈着水光,显得明艳动人。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一面。 她打扮得这么花枝招展的,就为了给江锐看? 他到底是她什么人? 她移情别恋了? 想到这里,周延顿时觉得心浮气躁,甚至冲动地想要起身跑到对面去找人问清楚。 这时候,程溪终于做好了决定,小心翼翼问他:“你主食吃不吃鱼?”这家法式餐厅的主菜主要就是四样:鹅肝、鸭胸肉、鱼排、牛排。内脏和红肉类他们身为运动员暂不考虑,鱼排倒是可以试试。 全程走神的周延终于被打断了越发烦躁的思绪,浑不在意地点头:“行。” 程溪松了一口气,转头跟服务员点了几道冷盘、沙拉、汤,最后又加了一个甜点。 周延听了,心说其中的汤和甜点他不爱吃。不过他没出声阻止,点都点了,大不了他不碰就是了。 等了许久终于上了菜,周延吃得心不在焉,程溪也有点心惊胆战。 一时间餐桌上除了餐具偶尔不小心碰到白瓷盘的声响,竟连一丝对话都没有。 …… 江家这边吃得倒是宾主尽欢。 菜都是名菜,主厨的功夫也好,几道硬菜做得很有火候。 谢如苇夸了几句唐黎点菜点得好,江易行也点头说今后公司高层聚餐,可以选在这里。 吃完之后就是江家夫妻俩保持了多年如一日的晚间散步,两人手挽着手说想在附近走走,让江锐先送唐黎回去。 江锐见怪不怪,带着唐黎上了车。 唐黎坐上副驾,往椅背上一靠,轻轻舒出一口气。 江锐好笑地看她:“怎么的?你该不会现在看到我爸妈还紧张吧?” 唐黎:“是有点。毕竟那么多年没见了。叔叔阿姨倒是一点没变。” “不然还能怎么变?”江锐不以为意地接口,一边启动了车子。 唐黎笑笑。 她是觉得自己变了。怕叔叔阿姨觉得她变得陌生。 幸好,叔叔阿姨对她很包容,还是那么好。 第11章 电话。 跑车驶入晚间的车流。 大街上车水马龙,两侧霓虹变幻。 街上熟悉又陌生的景象,令唐黎的心也一点点沉静下来。仿佛随着她距离唐家大宅越来越近,她又要从无忧无虑的Liz变回那个戴着面具的唐家大小姐唐黎。 这时候,她才恍然意识到之前自己在叔叔阿姨面前为什么会那么紧张。 因为她心虚。 因为她变了。 如今她不仅放弃了花滑,甚至对花滑再也没有小时候那种纯粹的热爱了。这样的她,已经不是他们熟悉的Liz了。 正出神,车内突然突兀地响起一串钢琴声,似乎是手机铃声。 江锐比了一下手机:“帮我拿一下手机。” 他的手机正放在主副驾中间充电。唐黎随手拿起来,一看备注:“是方信维。接吗?” 江锐点头:“接。” 他手机没连车上的蓝牙,没法直接接听,于是唐黎在手机上点了通话,随手给他递过去。 结果江锐没接,两只爪子把着方向盘纹丝没动,一本正经说:“干什么?我开着车呢,哪腾得出手拿手机啊?” 其实开车接电话的事他以前也没少干,虽然也知道这样不太安全,但大多时候都是图个方便。眼下一方面是唐黎在他车上,他说什么也得保证她的安全,另一方面,也是有点自己的小心思。 唐黎眨巴眼,完全没领会他的别有用心,疑惑着低声反问道:“那你接了干什么呀?” 他无语了一下,默默说:“你帮我拿着不就行了,贴我耳朵上呗。” 唐黎心说这熊孩子事真多,这连个蓝牙不就解决了么?不过转念一想,或许是有什么话题不方便让她听吧。 结果手机刚递到江锐耳边去,他刚“喂”了一声,就听到手机里漏出方信维那副大嗓门,崩溃地大声说:“哥哥!就算跟媳妇儿约会也用不着搞失踪,一整天都联系不上吧!?” 这一嗓子,就算没开功放整个车内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江锐:“……” 唐黎:“……”跟媳妇儿约会?? 想想今天江锐哪儿也没去,身边出现的唯二两个女人除了她就是他妈妈。这媳妇儿,指的总不可能是谢如苇吧? 唐黎挑了一下眉,看着江锐略微尴尬到凝固的侧脸,忽然收回手拿着手机点了免提,然后放回两人中间,而她自己则双臂抱胸,好整以暇等着看江锐怎么解释。 其实江锐也没料到自己暗搓搓的小心思,突然之间怎么就被方信维一番信口开河的胡扯给戳破了。 这事他实在冤枉。 说起来本来今天方信维约他出去玩,被他直接给拒了。方信维那人一贯想象力惊人,天马行空,但诡异的是偶尔总能歪打正着,第一反应就是问:“干什么?跟女孩子约会么?我告儿你啊,除了这个理由,哥们儿我拒不接受别的说法!” 江锐当时本来想用“陪老妈”这个半真半假的借口糊弄过去,一听这话,倒也懒得推辞,一口承认了。 “卧槽?真的假的?谁啊?什么姑娘能入你江大少爷的眼?不行不行,这更得出来了,来来来,带着她一起来,哥们儿给你当僚机追人啊!” “得了吧。”江锐敬谢不敏,顺口开了句玩笑,“等我追到了再说。” 结果才半天过去,江锐追的对象转眼就在方信维口中升级成了媳妇儿。 其实方信维的思路也挺简单,他觉得以江锐这长相身材,这家世背景,这花滑水平,什么样的女孩子追不到?想来江锐肯定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定手到擒来。他觉得一天都是多的。 他哪里想得到江锐与唐黎的实际情况完全不在他的想象范围之内。 如今当着唐黎的面,江锐只能欲盖弥彰地咳了咳,说:“瞎说什么呢?那是我姐!” 方信维那头又“卧槽”了一声:“哥们儿,你——”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难不成是想应了那句老话,先叫姐后叫妹,叫来叫去叫宝贝儿? 江锐生怕他再说出什么圆不上的鬼话来,赶紧开口打断:“行了,你找我到底什么事儿?有话快说,不说就挂了。” 方信维发散的思维一断,瞬间被他拉了回来。 “哦对!正事儿差点忘了。”他赶紧说,“就是之前跟你提过那事儿,冰演。” 江锐“嗯”了声,说:“知道,我不是说了我会去看的?” “什么看呀。老潘让我问你,你上不上?”方信维本来也觉得江锐不会答应上场。 这次江锐回国,虽然也进了ACE,但平时很少去俱乐部里练,之前也跟他们的主教练潘明杰说过他不会参加俱乐部八月末办的冰演。为此,他们虽然觉得很可惜,也没说什么,尊重江锐自己的意思。 然而之前ACE和华星的那场友谊赛,江锐在比赛当天忽然主动说要上场,对此潘明杰和原本要上场比赛的方信维当然乐见其成。友谊赛上江锐精湛到近乎完美的表现也燃起了他们的希望,觉得没准江锐改主意了愿意去参加冰演了呢? 于是方信维就来试了试。 江锐顿了一下,说:“我就不上了。” “这样啊……行吧。”方信维也不勉强他,三言两语结束了通话,转头跟潘明杰报告去了。 车内再次安静下来。 唐黎原本等着江锐给她解释解释媳妇儿什么意思,可如今注意力都被方信维的话吸引了。 冰演,就是冰上表演。每年休赛季,国内外的花滑俱乐部、冰演品牌就会开始筹备冰演,比起篮球足球等球类竞技,花滑虽然是冷门小众的体育项目,但也有着一定规模的粉丝基础。小到两千人的场,大到上万人的场,只要请到的花滑选手人气足够高,足够卖座,基本上都能盈利。 而对于花滑选手们来说,冰演一方面是个赚钱的门路,另一方面也给他们提供了一个打磨下赛季新节目的机会。对于很多选手来说,优秀的作品光靠自己私下里一遍一遍磨是磨不出来的,还需要接受大众的评判。如果表演时现场观众反应良好,气氛积极,选手自己也会受到鼓舞,双方互相促进。 唐黎问道:“为什么不上啊?挺好的机会不是吗?” 江锐顿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 这一顿,让唐黎隐约感觉哪里不太对。 她本来是随口一问,江锐也可以随口一答,他就算回答自己懒得去,她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这小子天分高,实力强,有的选手的确不需要参加太多的冰演打磨节目,靠着新赛季开始后的一轮轮比赛磨出来也可以。再说了,江锐也不缺钱,更加不需要为此参加冰演。 可他不回答,反而让唐黎上了心。 她不动声色地看了江锐一眼。 他正目视前方开着车。 良久,车子驶入唐家所在的小区,在唐家别墅不远处靠边停下来。 江锐熄了火,车内光线很暗,他的脸上映着外头路上的路灯光芒,他单手搭着方向盘,偏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唐黎,问道:“你很在意我参不参加冰演?” 唐黎眨了下眼,下意识反驳:“你参不参加关我什么事?我就随便问问。” “喔。”他点点头,又问,“那你想看吗?” 想吗?唐黎自然是想的。 这些年来,大约是出于逃避的心理,她很少关注冰舞之外的消息,除非有人刻意在她面前谈论,否则她不会主动去关注其他花滑项目。别说江锐远在美国,她连国内国家队的其他花滑项目选手都没认全。 所以,她一直不清楚江锐这些年来究竟达到了什么水平。 不过以他之前那一套短节目来看,他的水平至少已经达到了国际一线。 单人项目的技术难度主要就是跳跃、旋转、步法,而其中以跳跃的难度最高。现如今国际一线的男单选手基本都拥有多个四周跳。江锐的4S和4T+3T已经炉火纯青,或许还练出其他的四周跳了。 那套《教父》令她印象挺深刻,因此她忍不住产生了好奇,想再看看他别的作品。 她想再清晰地看一看,这些年来他的进步到底有多大。 于是唐黎挑眉反问:“怎么?我想看你就上场么?这么听话么?” 闻言,江锐弯起眼睛,桃花眼里的笑意简直要溢出了。 也不知是此时的光线太过迷离,还是江锐笑得太撩人,他这副样子落在唐黎眼里,忽然多了点说不上来的意味。 她还没来得及咂摸出这点是什么,但从小与他互掐斗嘴的习惯早就训得她在他面前一向是嘴巴比脑子更快,已经脱口而出:“你要是怕在我面前丢脸,那就算了,没事,姐都理解,不怪你。” 江锐:“……” 他怎么这么想掐死她? 他没好气地哼了哼,不跟她一般见识,吊儿郎当说:“你就说想不想看吧。” “我去看你就上场?” “嗯。” “行啊。”唐黎笑了笑,“放心,如果到时候丢脸了,姐姐一定会安慰你的。” 第12章 冰演。 唐黎与江锐认识十几年,一贯的相处模式就是这样。 吵架拌嘴都是好的,小时候两个孩子性子都冲都虎,互掐打闹也是有的。 两人总吵起来的主因,旁人用脚趾头也猜得到,主要还是因为江锐那小子从小就调皮捣蛋,除了在他老爸面前老老实实,到了外面简直就一混世魔王。 可江易行自己也忙,那时候他的事业刚步入正轨,正是需要他耗费大量精力的时候,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偶尔连家都顾不上回,直接住到公司去。 谢如苇在花滑事业上天分很高,可在带孩子这事上着实是个生手。 她管不住儿子,儿子就成天往外跑,黏着隔壁小姑娘,她一看这两个孩子也算能玩到一块儿去,就没多想,由着去了。 江锐小时候挺欠。 因为长得好,从幼儿园起就有不少小姑娘喜欢跟着他玩,但这小子身为家里独子,偏就没有半点怜惜小姑娘的念头,反倒还嫌她们烦,她们敢缠他他就敢骂人,嘴巴很坏。久而久之,周围整片街道住着的同龄小女孩们几乎没有没被他骂哭过的。 唯独唐黎不同。 唐黎的妈妈是个性子强势的女强人,唐黎从小受妈妈影响,其实性子也又直又烈。 江锐敢在她面前犯浑,她就敢撸袖子揍他。 一开始两人的“战绩”勉强算是五五开,后来大约是被谢如苇和江易行发现了,拎着他后衣领将他带回去教训管束了一番,从那之后,两人掐架倒是少了,他不再动手,顶多动动嘴皮子,明里暗里跟她较劲儿。 什么东西能比的就拿来比。只可惜江锐这小子,学习学习比不过,花滑上也不如她提升快,偏还不服气,总在她眼前搓火挑事儿。然后如愿以偿获得唐黎单方面的一顿胖揍。 总而言之,现如今唐黎忆及当年的江锐,那就是大写加粗的熊孩子三个字。 甚至当时在友谊赛上与他重逢时,唐黎都觉得他真的是一点儿没变,说什么她回国捡破烂……光凭句话就将现场众人的仇恨值拉满,这本事简直比小时候更上一层楼。 可之后发生的这一连串的事情,又让唐黎忍不住对他另眼相看了。 从一开始她受伤后他坚持带她去医院,看病的过程中忙前忙后亲力亲为,再到后来他在周延面前护着她,还有就是今天与他相处时的诸多体贴的细节,都令她觉得江锐真是不同了。 是长大了所以懂事了,变得成熟稳重了吧? 这个念头才刚转过脑海,立刻就被唐黎否定了。 想什么呢? 想想他之前的大放厥词知道了,这小子哪里是成熟稳重了,身上那股子嚣张劲儿比从前有过之无不及。 现在看他这么一副乖乖的她让干嘛就干嘛的样子,唐黎可算是半点儿不上当了。 什么长大了稳重了,这顶多算是改邪归正,洗心革面吧。 你就装吧江小锐,姐才不上你的当呢。 想到这里,唐黎回了神,轻哼一声,推开车门下了车。 “Lizzie。”江锐叫住她。 唐黎人已经走到家门口了,闻言回头,就见他下了车,手臂抬起搭在车顶上,故作散漫地问道:“距离冰演还有半个月呢。你这段时间要不要来ACE看我练习?” 如今正是八月中旬。 往年这个时候,唐黎基本都忙着跟周延为了华星的冰演而练习。 华星和ACE是S市本地最为出名的两个冰演品牌,上座率不相上下。 两家俱乐部的冰演都在市内最大的滑冰馆开办,上万人的大场馆,每年他们两家冰演的上座率基本都能达到六七成。 这个月华星的冰演定在了下周,ACE的冰演则晚了几天。 本应该是最忙的时候,如今唐黎却闲得很。 闻言她看了江锐一眼,勾起红唇答:“你当姐姐这么闲的吗?有那功夫还不如上你家——” 江锐听得睫毛一颤,正心想:居然有这种好事? 就听见唐黎接上了后半句:“……陪谢阿姨。” 江锐:“……”我谢谢你啊。 江锐没好气地说:“陪什么陪,我妈忙着呢,用得着你陪么?” 唐黎反唇相讥:“所以你为什么非要我陪?缺母爱了所以找我么?” 江锐:“…………” 这天真是没法聊了。 唐黎这副伶牙俐齿真是让他倍感熟悉,也让他又爱又恨。小时候也就罢了,后来两人斗嘴,他说不过她,又不能动手,每次都差点要被她气得原地升天。 他心想自己也是欠,上赶着被她损,还偏偏损得甘之如饴。 至少她现在就在他眼前,而不是以前两人天各一方断了联系,他就算想念她,也只能自己想想。 只要她在他身边,被她损几句又怎么样呢? 这么一想,心底里那一抹被她损的郁闷也就随之烟消云散了。 “不来就不来。”他轻哼,咕哝道,“迟早有一天让你乖乖喜欢上我。” 后半句唐黎完全没听清,她从唐家大宅的院子里偏头看他:“你说什么?” 江锐没答。 兀自抬起左手臂,食指中指并拢,拇指上翘,对着她比了个枪口瞄准的手势。 他悄悄瞄准她左心口的位置,口中无声“砰”了一声。 这个动作着实有些张扬了。 落在唐黎眼中,那就是十足的挑衅。 她毫不犹豫朝他比了个中指,然后扭头开门进了家门。 …… 到家的时候才过八点,唐奕峰在家,刘眉和唐晓也在。 他们听到玄关的响动,同时扭过头来。 唐黎换好鞋子一抬头,就见唐奕峰拧着眉峰看打量她:“你打扮成这样是去哪里了?为什么不去冰场训练?” 刘眉也在旁轻声问道:“听说你们华星下周就是冰演了,周延最近不忙吗?你不用陪他训练吗?” 唐黎冷淡地看了一眼刘眉。 刘眉一向会说话,每次都是看似在关心她,看似她这个继母当得再称职不过了,实际上,唐黎却很清楚,刘眉每次开口都是在提醒唐奕峰。 果不其然,她一开口就提醒了唐奕峰。 唐奕峰严肃说:“冰演没几天了吧?你现在还有闲工夫到处乱跑?既然已经将女伴的位置拱手送给了别人,那就好好守着你正牌女朋友的身份,可别蠢到连这个位置都守不住!” 唐黎心说,她又不稀罕。 这身份谁爱要谁要去。 唐奕峰这么看重这个,那他嫁给周延好了啊! 唐黎脑内不自觉想想了一下唐奕峰哭着喊着要嫁给周延,结果被他一脚踢开的画面,忍不住笑了一下。 唇角刚勾起来,她立刻掩饰性地点头说:“知道了。” 说罢,她也懒得继续留在楼下听唐奕峰说教,转身就上了楼。 痛快洗了个澡出来,唐黎舒舒服服窝进被窝里,顺手摸出手机,照旧将积压的好友留言回复完,然后她想了想,点开了ACE官博上冰演售票的链接。 今天正好是ACE冰演的开票首日。 晚上八点刚开票,唐黎点进去的时候,差不多刚卖出10%左右的票。 冰演不像是某些明星的演唱会,需要抢票,更没有秒售罄一说,往往前三日能卖出40%就算不错了。然后到冰演开场前两天,部分票价还会打折出售。 按理说找ACE的朋友也可以拿到内部票,但唐黎懒得麻烦别人,心想着自己买了算了。她锁定了一张最前排的位置,刚想买单,手滑了下,界面不小心切回了官博主页。 唐黎眼前跳出了一条新的微博。 正好是ACE俱乐部官博宣布了这次冰演新增一名神秘嘉宾。 官博也没卖关子,直接公布了嘉宾的名字,顺带还贴了一张照片。唐黎点进去看了看,好像就是之前友谊赛场上拍的,江锐身上的考斯腾还是《教父》的那一套。 黑色将他衬得神秘又俊美。衣服衬人,但他衬得这件考斯腾精美又考究。 冰面的反光将他肤色映得很白,墨色的乌发下,一双眼分外炯炯有神,整个人显得俊美异常,神采飞扬。 花滑运动员的颜值普遍都是高的,可他却硬生生高出了一个新的高度。 唐黎往下划了划,发现评论区一瞬间冒出无数留言。 【三秒钟我要知道这个小哥哥的全部信息!】 【我天,好帅啊!!ACE从哪里挖到这种等级的男神的?】 【ACE今年不是真的要搞男团吧?哈哈哈哈,不行,这个小哥哥完全是能单独出道的水平了啊!】 【啊啊啊啊,谁都别拦我,我要去买票了!买前排!!!】 一眼望去,基本都是在惊叹江锐颜值的。 唐黎几分钟后刷新了一下,终于冒出几个认识他的资深冰迷。 【卧槽这不是Raymond Jiang?这是美国那边的男单大佬啊!】 【什么什么?姐妹仔细说说!莫非很牛逼?】 【牛逼大发了好吧!这是美锦赛连续四年的青年组全国冠军,还代表美国拿过青奥会男单冠军。按理说他去年应该升组了,但他去年完全没参赛,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受伤了。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他!他居然来中国了!!!忍不住流下激动的泪水。】 【来中国!?卧槽他要代表中国参赛!?厉害了喂!!】 【忍不住唱起了北~京~欢~迎~你~~~】 唐黎看得微微咋舌。 没想到江锐在国内知名度也这么高。 第13章 冰演。 国内花滑事业近两年上头下了不少功夫,花了大力气去宣传,但冰雪项目的知名度和普及率着实跟其他项目没得比。 普及率低,没什么底蕴,人才储备自然跟不上。 练花滑的人少,能从中脱颖而出的天才自然也少。 不过国内出名的选手少,不代表关注花滑的冰迷少。国内强大的选手少,他们就去看国外的比赛,久而久之,自然也就会注意到江锐这么个出类拔萃的美籍华裔选手。 江锐成名多年,国内俘获了一批铁杆粉丝。 甚至不少人敢说是一年年看着他在赛场上长大的。 去年江锐出人意料地缺席全部比赛,下至美国内的各项赛事,上至国际级别的大赛,全部看不到他的人影。 当时所有人只当他是受了伤,所以只能遗憾缺席,万万没想到一转眼,他居然会出现在国内的花滑冰演上。 是临时嘉宾吗? 还是—— S市的冰迷一贯知道ACE的冰演习惯,他们每年会办几次冰演,每一次冰演顶多会请三到五名国际知名的选手,并且会在开票之前的官博上提前统一公布,因为请嘉宾需要双方团队提前沟通及一大堆合同手续,临时加人的事几乎没有过。 这次冰演的嘉宾名单早在一周之前就放出去了。 今天一开票就卖出去的10%基本就是那些外国选手的铁粉买的票。 接下来官博一般还会习惯性陆陆续续放出一部分俱乐部内选手的节目单来吸引人,继续提升售票业绩。 所以,冰迷们第一反应是:ACE今年这么大手笔,居然连江锐都能请得动? 随后他们逐渐回过味来,甚至还有一些聪明的特意去ACE俱乐部官网的选手名单上找。 这一找,果不其然在男单列表上发现了江锐的名字。 别的选手名字旁边大多都是生涯简介,唯有江锐不同,照片下面一排清一色都是奖项记录。放眼望去,全都是极有分量的国际A类赛事奖项,而且除了开始几年拿过几次铜牌银牌,后面几乎全是金牌。 直到反复确认过好几遍,这时候很多人才意识到江锐是真的回国了。 称霸美国男单青年组赛事的大佬居然真的回国了!! 冰迷们一阵欢呼,纷纷争相走告。 这事一出,ACE冰演的门票销售量立刻呈直线上涨,短短一个晚上就增长到了60%,俨然快超过了往年冰演的售票量。而且这还是头天的,第二天差不多全部卖光不说,还有好多买不着票的冰迷在官博评论区嗷嗷待哺,哭着嚷着求ACE加开一场。 唐黎看了一晚上的热闹,期间忍不住再次感慨江锐的人气。 几年没见,这小子可真是出息了。 …… 第二日,唐黎当着刘眉和唐奕峰的面出了门。 她背着一个空的旅行布包出来,今天她打算回华星一趟,将多年来放在那边的零碎物件从那边拿回来。 这些年来她和周延一起获得的奖牌和奖状,还有他替她定下的那些考斯腾,她并不打算拿回去,她想拿的是这些年来一些喜欢她的冰迷送给她的礼物。 这些礼物大多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比如小玩偶,比如毛巾,比如衣服,再比如可爱小挂件之类的东西。 记得有一年她上场前在场边抱着个保温杯喝热茶的画面被人拍了去,那一年每次比赛结束,总有人给她送各种花样图案的保温杯。 这些东西一开始她也会拿回家里去,但自从唐晓看见了总会管她要,拿回家的东西大半都会被她拿走,后来唐黎就将粉丝给的东西都留在华星的储物柜里。 她想着现在她跟周延拆了对,今后她也不打算继续去华星,这些东西还是拿回来比较好。 除此之外,她今天去华星还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 要不是昨晚ACE冰演的事太热闹,唐黎自己都差点忘记了。 华星也要办冰演了,就在下礼拜,比ACE更早。他们上个礼拜就已经开票了,一周多的时间,票已经卖出去了50%左右。 50%的万人场,那就是五千张票。 唐黎不知道这五千人里有多少人是冲着她来的,她不敢托大说他们都是冲着她来的,她有自知之明,但也知道这其中肯定有至少一两百人的确是她的冰迷,就是为了看她才买的票。 当初华星在开票的时候公布出去的出演名单上,清清楚楚写着她与周延会上场,昨天她去翻过华星的官博,他们拆对的事半点风声都没有漏出去,外界根本不知道这事。 既然如此,这一次华星的冰演,她就不能完全撒手不管。 唐黎从后门进了会员更衣室,将储物柜里的东西打了个包,全部塞进行李包里。 东西看着多,实际上并不重,唐黎收拾完轻轻松松往背上一背,出去的时候,下意识朝冰场的方向看了一眼。 冰演在即,俱乐部暂不对外开放,近日来冰场上冰训练的基本都是冰演当天会上场的选手。 唐黎走到场边,看到几个熟人正在场边擦汗,华星的主教练赵一鸣正站在周延和程溪面前说着什么。 三个人的表情看着都不太好,赵一鸣拧着眉头训话,程溪只管闷不吭声点头,周延脸上表情看着有些不耐烦。 一看就知道,他们练得肯定不顺利。 唐黎几乎不用猜。 想想这些年她为了配合周延付出了多大的努力就知道了,程溪各方面条件是好,冰舞上的水平也很高,但在配合周延这点上,肯定没有那么容易。 身高体重上的迁就,那都是虚的。 在唐黎看来,横亘在周延和程溪之间最大的问题,在周延自己身上。 在花滑圈的双人和冰舞项目上,一直有个不成文的观念,那就是一对组合中,男伴的水平决定了组合的下限,女伴的水平决定了组合的上限。 女伴的实力至关重要,因此往往国外绝大多数组合的训练方式都是以女伴为重心。 而中国的双人和冰舞组合恰恰相反,国内偏重于技术难度,在做一些高难度动作的时候总需要依靠男伴,因此国内组合大部分都是以男伴为重心训练。 在周延的观念里,自然也是如此。 但很多时候,在做一些高难度动作的时候周延本身的能力达不到,往往就要唐黎暗中去迁就配合。 就比如之前令唐黎意外受伤的托举动作,正常组合在做这个动作的时候,都是男伴使力托举,到了周延和唐黎身上,反倒是唐黎暗中借助跳跃的力道,悄悄帮周延分担了大部分压力,或许周延至今都没意识到其中的不同之处。 这种取巧技术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练成的。 因此唐黎才知道他们肯定不顺利。 她慢悠悠放下旅行包,朝着他们走过去。 周延几乎是第一时间发现了她,看过来的瞬间,眉峰下意识地皱了一下,随即想到了什么,又努力慢慢舒展开,冲她笑了一下,尽量平和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只可惜唐黎的注意力并不在他身上,直到他出声,她才看过去。 这一看,反倒有些意外他的态度。 似乎对她出现在这里挺高兴。 这倒是奇了。 唐黎心内惊讶,脸上还算平静,她朝他疏离地点点头,说:“我有点事来找赵教练。” 周延脸上一僵。 他还以为她是来跟他解释昨天跟江锐出去吃饭的事情。 这几天他其实也仔细想过了,她受伤这件事责任在他,他不得已换舞伴,对她来说肯定是个打击,当时她对他说话态度不好也情有可原。昨晚他也给唐黎找了理由,觉得她和江锐既然以前认识,那两人出去吃个饭也没什么,是他大惊小怪了。 所以今天唐黎一出现,周延下意识以为她还像从前那样,是来陪他训练的。 赵教练也有点懵。 “你找我?什么事?” 唐黎找他能有什么事? 难不成她知道了周延换女伴是他出的主意?这么一想,他忍不住有点心虚。 唐黎面不改色对赵教练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关于下周冰演的事情。” 她昨晚点进了华星的官博,发现如今还有不少人在讨论她,说是期待她和周延的冰舞表演。 但她很清楚,自己绝对不会再跟周延搭档了。 唐黎将自己的来意跟赵一鸣说了个清楚,随后又给了赵一鸣一个选择:“周延和程溪既然已经重组了,我这边如果不上场的话,希望俱乐部能够发个声明跟外界说清楚,免得那一部分因为我而买票的冰迷们到时候失望。实在不行,我也可以自己出一个节目,一个人上场。” 赵教练听到最后,干脆直接笑了。 且不说她前面那个要求如何,后面她居然说自己一个人上场。 她是一个冰舞选手,一个人的节目会有人看? 再说了,华星的冰演只要上场就会有相对应的出场费,往年她和周延的组合是他们华星的当家招牌,出场费因着俱乐部给周延面子的缘故,给的也是最高的一档。赵一鸣觉得她是图这一份出场费,心想她该不会是觉得如今他们拆了对,她还能拿到一半的出场费吧? 可她也不想想,没了周延,她凭什么拿那么多? 于是他根本没考虑唐黎给的第二个选择,而是干脆说道:“行,我回头就让下面人发声明。” 唐黎点点头,并没有因为失去了那一半出场费而失望。 在她看来,这样更好。 最起码她不需要为了冰演临时凑出一个不成熟的节目,也不需要为此不得不跟周延重新搭档。 事情解决完,唐黎转身就走。 “唐黎!” 周延叫住她。 唐黎回头,看到周延一脸的欲言又止。 唐黎等了半天见没下文,主动问道:“什么事?” 周延也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会不自觉地叫住她,搜刮肚肠半天,终于想出一个话题:“你……下周会不会来看冰演?” 然而刚问出口,他就反应过来了。 她怎么会来? 来看自己的男伴跟别的女生在场上表演吗? 这岂不是在羞辱她? 可周延在她面前一贯随意惯了,想到什么说什么,几乎从没有想过一些话说出来她会是什么心情,于是这次也是如此。等到话都说出口了,他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他暗自懊恼。 他原意根本不是想气她,他是真的希望她能去…… 不知为何,几天没见,他忽然开始频繁地想念起她来。 特别是今天跟程溪正式开始训练,途中他就不止一次想起了唐黎从前的好来。 唐黎深深地看他一眼。 她微微勾起唇角,笑容里带着一丝嘲讽:“我去?不合适吧?” 说完,她没等他回答,径直转身,拎起旅行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周延呆呆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这时候脑海中不知怎么忽然回忆起了那天当他跟她提出换女伴时,她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的“我不会在原地等你”。 想起当时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周延心口一抽,终于后知后觉地模糊意识到自己换掉的究竟是什么。 第14章 ACE。 唐黎并不知晓周延此刻的心理活动。 不过就算知道,她大概也只会轻蔑地冷笑一声。 想当初自己喜欢他的时候,全心全意对他好,一开始周延也算是知情识趣,她对他好,他也会想着对她更好一些。 后来慢慢的,他对她的态度就变了。 唐黎不知道他是受了谁的影响,她猜,这其中周家人、白湘滢和赵恒,还有华星俱乐部的一些人,这些人肯定功不可没,或许也少不了唐家三个人。这些人对她轻慢的态度在不知不觉中影响了周延,让他觉得自己对她的态度要跟其他人对她一样。 要知道一颗冷漠的心能被捂暖,自然一颗炙热的心也能被晾凉了。 何况唐黎对他的喜欢本来也算不上多炙热。 她走出华星俱乐部的大门,这时候手机里弹出江锐的信息。 【Ray:真不来看我练习?】 【Ray:在家里闷着多没意思。】 【Ray:来呗来呗,我去接你?】 不知怎么的,光是看着文字,唐黎就能想象到江锐此时该是什么样的表情。一想还怪生动的。 唐黎忍不住勾起唇角,想了下,今天周末,唐奕峰肯定在家,她现在这么背着个大包回去,说不定要被他叫住啰嗦半天,于是她心想,去江锐那边打发打发时间也好。最好东西也放到那边去。 再说了,如今她跟华星撇清了关系,今后就算不当专业花滑选手,偶尔心痒想滑冰,也可以去ACE。 撇开周延那一层关系,说起来其实她跟ACE的关系比华星更近一些才对。 【Liz:不用,我就在外面。一会儿就过去。】 华星与ACE距离不算远,二十多分钟后,唐黎就到了ACE滑冰馆大门口。 下了车,一抬眼就看见一道颀长的身影懒洋洋靠在大门一侧的栏杆上,正低头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手机,似乎特意出来等她。 他身上穿着一套黑金色的运动服,衬得他肤色很白。 花滑运动员跟大众普遍印象中的运动员形象有些不同,少有强壮的肌肉线条,也少有小麦色的肤色。他们不用长时间顶着阳光紫外线训练,大多数时候都在室内练,久而久之肤色就容易捂得很白。 加上江锐打小就白,就算长大后黑了一些,总体上还是偏白的。 他就那么安安静静地靠在那里,微低着头,垂下纤长的眼睫,整个人的气质清爽干净,乍一眼看过去还以为是个温柔阳光的大男孩。 只有唐黎知道他这副外表多有欺骗性。 这时候,也不知是不是他察觉到了她,缓缓抬起眼看过来。 就好像一幅世界名画骤然活了过来。 安静的气质瞬间被他的眼神被涤荡干净,张扬的气场随着他勾起的唇角毫不掩饰地放了出来。 他扬眉笑道:“站那儿看什么呢?看我看呆了?” 唐黎还没来得及反驳,就见他挺直身体朝她走过来,走到她面前来,低下头吊儿郎当地笑:“这么远看着能看清楚吗?来来,站我面前看才能看清楚。” 说着,仿佛这点距离还不够,他直接朝她靠过来,两人来了个脸对脸,几乎只差十几公分的距离:“这样够不够?” 唐黎这时候终于反应过来了,她毫不客气抬手将他的大脸一把糊远了。 “贴这么近干什么呢?” “你不是想看么?我站近了让你看还不行?” “谁说我想看了?” “你刚才都站那看半天了。我都听见车停下的声音了,半天没脚步声我才抬头发现是你。你是不是光在那看我了?” “你又没抬头,怎么知道我在看你啊?我是在看ACE的场馆。” 江锐不说话了。 反正也说不过她。 他视线一转看到她手上拎着的大包,也没问是什么,直接抬手接过来,转身说:“走吧,我带你进去。” 唐黎愣了下,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心说这小子还挺绅士。 也许是今天刚见过周延,她内心不自觉地将两个人拿出来比较了一下。 记得以前她跟周延一起出去比赛,从来就是她自己带着大小行李,有时候周延忙着跟其他教练和选手说话,连他自己的东西也得由她一起拿。 而跟江锐一起的时候,似乎从来都是他帮她拿东西。现在是这样,小时候似乎也是这样,所以他这些事做来又自然又顺手。 仔细想想,当年他那个熊孩子怎么会愿意替她拿东西来着? 哦,想起来了。 貌似是源于几次打赌。 那小子小时候又狂又不服输,明明实力不如她,还非要跟她打赌。输了的人得帮对方“提鞋”,也就是拿行李。 结果可想而知,他自然是比不过她的,输了一回又一回,这鞋也就提了一年又一年。 时间久了,他也就被训得习惯成自然了。一看见她手上拎着重东西,下意识就会接过来拎着。 “发什么呆呢?”江锐走到门边,回头看她。 唐黎回过神,赶紧跟上去。 “没什么。” 感应门打开又关上,室内舒适的冷气朝两个人笼罩过来。 江锐走在她身边,掂了掂手里的旅行包:“什么东西啊?这么重?” 感觉不单纯只是冰鞋,看这背包鼓鼓囊囊,里面应该塞了不少东西。 唐黎淡定说:“也没什么,就是些杂物,刚从华星那边拿回来。” 江锐从她的话里听出点什么来,抬眸看她。 他张了张嘴想问点什么,可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 还是唐黎比较坦然,耸耸肩说:“我以后不准备去华星了。今天过来主要是想把东西搬来这里放着。” 说话间,两人来到前台。 唐黎知道ACE的规矩,俱乐部的会员并不是有钱就能办,要么得是S大的学生,要么得是花滑好苗子。ACE的会员制度管理比较严格,除了专业选手之外,普通会员会有一定的滑冰时间限制,不是想滑多久就能滑多久。 就滑冰的大环境来说,比华星清净许多。 唐黎其实还蛮喜欢这里的,没多想,直接找前台小哥说要办会员。 前台是个年纪看着跟唐黎差不多的工读生,看着文文静静的,细声细气跟唐黎说明了办会员需要的东西。 如果是以S大学生的身份来办,是需要带学生证的。 “学生证?我没带。刷脸行吗?”唐黎摊手。 大暑假,谁还会随身携带学生证? “当然行。”前台小哥笑着瞅了眼唐黎,二话不说行了方便:“我认识你,你在S大很有名。你就给我报一下学号好了,我这边得录入系统。” 别说是他,ACE上下谁不认识唐黎呢? 更别提俱乐部里还有个整天唐黎长唐黎短的方信维了,大家即便不认识也能被他念叨到认识了。 会员很快就办好了,唐黎刷卡交了钱,前台小哥递了一张印着ACE俱乐部LOGO的卡片过来,同时还递过来一把密码锁,说:“B区的女更衣室那边,只要是空着的柜子你可以随便挑一个用。” 唐黎将东西接过来,然后转身跟着江锐走。 结果走着走着一抬头,发现周围看着不太像B区。 她以前因为友谊赛也来过ACE几次,需要换考斯腾的时候,也进过更衣室。 在她印象中,ACE的B区是开放给普通会员的区域,她抬眼看了看头顶明晃晃亮着灯的A区字眼。 “你怎么把我带A区来了?” A区是专门提供给俱乐部专属的选手们使用的。 江锐满不在乎说:“就这边吧,B区在另一头,走过去太麻烦。” 唐黎犹豫了下,心说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结果这时候,刚巧有个ACE的冰舞女选手路过,见了唐黎,惊喜地凑上前来:“唐黎姐,你这是……”她上下看到唐黎刚从江锐手里拎过来的大包,“转来ACE了?” 算是吧。 唐黎刚点头,还没来得及解释她只是个会员,这个女生就欢喜地主动拎过她手里的包,亲亲密密挽着唐黎往A去女更衣室里走。 “走走走,我陪你进去选柜子。” “……?” 唐黎又看了看自己莫名其妙又空了的手心。 怎么的?这是你们ACE的传统吗?一言不合就抢行李?? 唐黎随便选了个空的储物柜就出来了。 出来的时候江锐还在外面等着,他低头看了一眼,挑眉道:“怎么没换鞋?” 唐黎的冰鞋包放在家里了,旅行包里倒是还有一双她的备用鞋,只不过她今天没打算下场:“今天就是来随便看看。”说着,她也看了他脚下一眼:“你呢?也不打算滑?” 江锐耸肩:“你都不滑了我还滑什么?” 两人肩并肩往冰场边走。 此时场中人不多,但大多都是唐黎认识的人,方信维也在。 这小子显然早就看到她了,一等到她靠近,立刻高高摆动双臂打招呼:“唐~黎~女~神~!” 这人见了唐黎,简直就像是一小迷弟,唐黎走到场边他飞快滑过来,整个人只差要跃过围栏虎扑上来。 江锐淡定抬臂摁住他脑袋,连脑袋带人整个推开。 “干什么呢?别动手动脚。” 方信维憋屈地在一臂外站定了。 转头又笑嘻嘻问唐黎:“女神你怎么来了?该不会真转来我们ACE了吧?” 这话倒是让唐黎愣了下。 之前那个冰舞的小姑娘猜她要转过来,是看见了她拎着包站在他们更衣室外面,这个方信维又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他也看见了? 她疑惑着,于是便这么问了。 方信维摆手:“不是啊。我微博上看到的。” 唐黎:“?” 方信维抓抓头说:“我刚才刷微博首页看到别人转了华星官博,说你退出华星,也退出了他们这次的冰演了。现在看你在这儿,我就以为你转过来了。难道不是?” “也不算吧。我是退出了华星,不过不是转到ACE继续练冰舞……”她一时不知道怎么跟他们解释这事。 她自己之前其实想得挺明白的,她既然不用再陪周延练冰舞,就干脆直接放弃了退役了好了,今后就把花滑单纯当做是爱好。可私心里,又有些舍不得、放不下。 更重要的是,她不知道怎么跟其他人开口提自己决定退役的事。 退役这两个字,这段时间在她舌尖滚过无数次,始终没能说出口。 但除了冰舞,她又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 重新捡起来练女单吗? 怎么可能呢。 她已经错过了练女单最好的年纪,捡不回来了。 方信维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走神,忽然笑道:“你这一走,华星恐怕要大乱了。” 哈? 她愣住了:“为什么?” 方信维一脸理所当然:“你去看看华星官博刚才发的那两条微博就知道了。一条公布你退出华星退出冰演,另一条宣布周延的新搭档的事。现在这两条微博底下全是在骂的,好多人吵着要退票。我刚才看了看,十分钟时间,已经退了四五百张票了。” 第15章 退票。 “四五百人?怎么可能有那么多?”唐黎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而且是在十分钟之内就退掉了这么多,如果是四五十张票她还信,四五百张票那也实在太多了。 “你别不信,是真的!”方信维拼命点头。 唐黎看着他脸上写满了快夸我快夸我,默默问道:“你该不会做了什么吧?” 方信维靠在围栏上义愤填膺说:“我一看到那两条微博,就知道这事肯定是华星在作妖。居然敢欺负到咱们S大的女神头上,真是当我们S大没人了吗?” 江锐瞥他一眼:“说重点。” 方信维咧嘴一笑,说:“也没什么。就是我之前加了个你的粉丝群。刚才上去喊了一嗓子,大家就集体一起退票了。” 唐黎:“?” 什么?粉丝群?她怎么完全不知道? 方信维还以为她不信,“真的,群里还有好些是我们S大的学生,专门冲着你去买的票。他们一听说你退了,全部都说要退票。你都不上,他们也没兴趣看别人。” 唐黎有点懵,不知道说什么好。 方信维摸着下巴,有些幸灾乐祸地说:“这才过去十几分钟就这么多人退票,等事情发酵一天,到时候不知道还会退多少。华星这回真的是昏了头了,居然不让你上。还有我看那个周延也是脑子不好,居然还换女伴,那个程溪跟你怎么比?” 唐黎没解释这回退出主要是她自己的意思。 她如果真的想上,其实有的是办法可以想。 但她什么都没做,而是直接找上了一向不太喜欢自己的赵一鸣,用了点话术,让他直接拍板。 如果说华星的人因为周延的关系,对她的态度一向轻慢,那么赵一鸣就是其中影响众人的另一大主因。身为主教练的赵一鸣明显不喜欢唐黎,大家自然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说起唐黎与赵一鸣之间的嫌隙,严格说来,也不能算是唐黎得罪的人。 赵一鸣有一个女儿,比周延小两岁,比唐黎小一岁,从小开始练花滑,当时赵一鸣在华星还不是主教练,他看女儿各方面条件跟周延挺合适,于是在这个女儿身上花了不小的功夫,一心一意想培养她成为他的搭档。 父女俩努力了好几年,女儿十二岁的时候终于成功成为了周延的女伴。 结果这个位置还没坐热,半年多后横空出世的唐黎就被唐奕峰送进了华星。 唐黎的花滑水平明显比华星俱乐部里的女孩子们高出一大截,甚至连好些年纪比她大的女选手都不如她。才看过她一次训练,跳跃干净轻盈得令人赞叹,滑行旋转的水平更是出类拔萃。 华星当时的那位主教练就觉得她将来肯定能代表中国走到国际上去,争夺国际赛事奖牌都有可能,但令那位主教练无比惋惜的是,她居然说要转冰舞。 唐黎要转冰舞。 这么出挑这么耀眼的一个人,自然一下就吸引了周延的注意力。 再后来,他的女伴就换成了唐黎。 所有人心知肚明这是周延的选择,但同时也对唐黎有些不耻,觉得她是故意接近周延,对他别有用心。 至于究竟是唐黎别有用心,还是唐奕峰居心叵测,其他人就不得而知了。他们不认识唐奕峰,便理所当然地将那些质疑与猜测都一股脑堆到了唐黎的头上。 从那之后,唐黎也就彻底得罪了赵一鸣。 如果说这些年来唐黎在华星过得艰难,明面上是因为周延,暗地里就是因为赵一鸣了。 唐黎想到这里,忍不住暗暗嗤笑一声。 针对她又如何呢? 赵一鸣那个女儿在花滑上并没有多少天赋,即使后来与其他男伴重组,依然出不了什么成绩。 没有唐黎也会有别人。 这次周延做出换女伴的决定,其中肯定少不了赵一鸣的推波助澜。可周延最后选择的是市队的程溪,他的女儿从始至终都不在周延的候选范围内。 “唐黎女神,你今天来真不打算上冰吗?” 方信维的声音拉回了唐黎的注意力。 她回过神,摇了摇头。 其实她今天身边带着备用的一双冰鞋,倒不是她不想上去滑,而是—— “她脚伤还没好。”江锐替她答了。 按照那天那位老专家的说法,她现在的情况虽说也不是完全不能上冰,只要别做那些会给膝盖增加负担的难度动作就行,但最好还是先好好养着。 这也就是为什么江锐得知她没有打算上冰后,就不再继续劝说的原因。 唐黎在场边坐了下来,漫无目的地环顾四周。 今后她就要到这里来滑了。 ACE给她的感觉很好,从人到环境,都让她心生好感。 场馆内的布置装饰简洁大气,冰面雪白无暇,连场中的选手们一个个都显得专注无比。整个ACE的气场就是完全不同的,有种井然有序中又有些热血沸腾的氛围。 想来今后滑冰对她来说,应该不再像从前那样,压抑沉闷得就像是在完成任务。 “有没有觉得这里有点像西雅图的太阳冰场?”江锐在她旁边坐下来,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周围。 在美国的时候,他们就住在西雅图。 因为谢如苇的关系,他们从小在太阳俱乐部的冰场上长大。太阳俱乐部是西雅图最知名的高级俱乐部,主营范围涵盖冰球、花滑、网球、滑雪等,俱乐部里有着最顶尖的团队和资源,往年出过不少国际知名的选手。 太阳冰场里有一面奖牌墙,上面记录的都是俱乐部旗下选手获奖的记录。 一般的普通赛事即便拿了冠军也不一定能将名字刻上那面墙,最低标准也得是国际A类赛事,比如奥运会、世锦赛、大奖赛之类的赛事才有那个上墙的殊荣。 曾经唐黎最大的梦想就是将来有朝一日也能将自己的名字写到那面墙上去。 这么一说,唐黎也觉得似乎是有点相似。 ACE也有这么一面墙。 只不过上墙的标准明显跟太阳俱乐部没法比,在这里只要能拿到全锦赛的奖牌,就足以上墙了。 唐黎开玩笑说:“看来今后这面墙上大半都会是你的名字了。” 闻言,江锐笑笑,反问道:“你不想吗?” “想又怎么样呢?”唐黎无所谓地笑笑,“难不成再找个冰舞男伴么?算了吧,我累了。” 她甚至有种预感,如果她继续滑冰舞,将来肯定会再次跟周延纠缠不清。这种事她实在不想让它发生。 可不成想,江锐突然有些不依不饶,“女单呢?就没想过吗?” 这话在唐黎看来,问得着实有些天真了。她好笑地看着他偏头看着自己的眼睛,“想过又怎么样呢?我已经五年没跳过了。是五年,不是五个月。我已经连最简单的外点三都跳不出来了。” 对于女单选手来说,她们的花滑寿命长短不单单取决于自身的天赋与条件,也得看运气。 小时候天分再高也不代表能走得多长远。女生大多在十五六岁的时候要经历发育关,身体发育过程中会长高,体重也跟着变化,身体几乎每天都在发生变化,这对需要做高难度跳跃动作的女单来说几乎是致命的,不知多少在青年组叱咤风云的女单选手在发育关上折戟沉沙,就算有侥幸熬过去的,要想重新达到发育关之前的难度水平,也几乎不可能。 唐黎的身高在发育关的时候抽长了不少,跳跃的轴心和重心跟从前完全不同了。想要再练,无异于是从零开始。而她已经十九岁了,在花滑强国俄罗斯,像她这个年龄的女单选手,基本都已经陆续退役了。 因此她根本没考虑过重练女单的可能性。 江锐抿了抿嘴。 看着她的眼睛里写满了放弃后的坦然和平静,他不禁又回想起当年的她。 他记忆里的唐黎很喜欢花滑,有天分,也有梦想。 他不相信她会就这么放弃它。 但他最终什么都没说。 良久之后,他笑着说:“到时候冰演你可一定要来看啊。” “嗯?”唐黎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点头说,“既然答应你了,我肯定会来的。不过——” 她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蹭蹭鼻尖,说:“那个……你们ACE有没有内部票什么的?我之前想买来着,结果忘了,回头想买结果全卖光了。” 都怪江锐这人人气太高了,换了从前,她就算冰演当天去买票也来得及,就是位置可能差一点。 哪像现在,第二天就全没了。 江锐看着她有点底虚的表情,笑出声来。 “放心,你到时候就直接进。”他拿她自己的话调侃她,“反正你刷脸就行。” 说话间,陆续又有一个女单选手走过,看到唐黎在,隔着远远的距离向她挥手打招呼。 唐黎冲她笑着点头。 “喂,唐小黎。”江锐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不禁好奇地问:“你究竟做了什么啊?怎么ACE上下跟你关系全这么好?” 唐黎知道他就是随口一问,于是她也随口答:“因为我这些年一直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啊。其实我是ACE派去华星的卧底来着。” “切……骗人。” 两个人的话题不知不觉跑远了。 唐黎一边与江锐有一搭没一搭胡扯着,内心却是悄然松了一口气。 刚才聊到女单的话题,她说自己没打算继续,还以为江锐会生气会怪她轻易放弃,再不然也会尽力劝一劝她。 没想到的是,他很快就接受了她的选择。 第16章 战火。 就像方信维预测的那样,退票的风波在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迅速酝酿,并且愈演愈烈。 华星冰演之前卖出去的票开始以光速被退回去,退票率蹭蹭往上涨。 售票页面原本已经售出标红的区域,正在逐渐变回可售待售的绿色。 一时间,仿佛整个S市的花滑冰迷圈都被惊动了。 更嘲讽的是,前几天大家都还在热议江锐突然加入了ACE,以及讨论如何捡到ACE冰演余票的漏,一转眼,隔天华星就自己给自己捅了个篓子。 而引起众人群情激愤、闹出退票风波的源头,其实不仅仅是唐黎。 她更像是一根引信,她一被点着,剩下的人就跟着噼里啪啦全燃起来了。 之前华星官博将两人拆对和唐黎退出的消息一公布,立刻引来了无数讨论。其中有人好奇其中内情,有人遗憾两人拆对,也有人开始喜大普奔。 最后这一波人中,有不少是唐黎的粉丝。 用娱乐圈的专业术语来形容,就像是华星的团粉们在好奇他们拆对的内情,唐黎和周延的CP粉们在遗憾,而唐黎的唯粉们则开始了狂欢。 这一波人大多只喜欢唐黎一人,对周延并不感冒,甚至有很多人觉得周延根本配不上他们家小姐姐。 这回唐黎退出,最高兴的莫过于他们。 甚至还有个ID名字叫“唐黎和周延今天拆对了吗”的微博账号,已经粉了唐黎三年多了,三年里她的微博内容基本上就是每天一发【没有。】,回答的就是ID的问题,坚持了三年,每天都盼着唐黎和周延拆对。 除了【没有。】,偶尔则更新一下唐黎的各种角度的照片,有赛场上的,也有赛场外的。三年下来,倒也聚集起了大量的粉丝。他们有的是常年关注花滑的冰迷,更多的人一开始是颜粉,逐渐因为唐黎被带进了花滑的坑,也跟着喜欢上了花滑。 【唐黎和周延今天拆对了吗:没有。】了三年,今天这个ID终于扬眉吐气,几乎是插着腰只差吼出声: 【唐黎和周延今天拆对了吗:喜大普奔!!唐黎小姐姐和周少爷终于拆对啦!!小姐姐终于能独自美丽啦!祝福小姐姐将来越来越好!找到一个配得上她的搭档!】 评论区下面也大多是类似的言论。 本来这也没什么,毕竟言论自由,从头到尾唐黎本人都没有参与过,只是唯粉们在狂欢。 直到第二天,事情变了性质。 某个花滑选手转发了这一条,被程溪看见了。 程溪直接在该选手的转发下面转评了一句: 【冰舞程溪:配不配得上也不是外行人说了算的。】 或许程溪的本意是为了维护自己的新男伴,但这话落到不同人的眼中,自然产生了不同的意思。 特别是她的发言经过华星一众选手的转发,他们在为周延和程溪站队,甚至还有人说话颇难听,阴阳怪气地来了一句: 【真不知道你们在得意什么,你们家唐黎是被周延换掉的好吧?】 【也不看看她自己是什么水平,程溪那好歹是市队选手,在全锦赛上也是拿过奖牌的。她唐黎又有什么?她配吗??】 可这么一来,倒是真的将本就暗潮涌动的矛盾彻底激化了。 华星众人的这么一顿反向操作,反倒将很多中立观望的吃瓜群众惹恼了,纷纷觉得他们吃相真是难看,唐黎前脚才走,他们就迫不及待落井下石,免为太过不要脸。 战火蔓延开来。 从原本的粉丝议论升级成了粉丝与选手之间的混战。 这个时候,看似原本八杆子打不着的江锐突然加了一把火。 他刚注册的新账号在ACE刚官宣他将参与冰演的时候一同被公布了出去。 新账号下什么微博都没发过,新得简直像个假号,唯独粉丝数蹭蹭往上涨,这几天里已经突破了十万大关,正飞快朝二十万迈进。 这时候,他发了第一条微博: 【江锐JR:她配不配也不是你们说了算的。[图片]】 这条微博一发,十多万粉丝终于有了可评论的地方。这些人感慨完男神也太高冷,随后才意识到江锐在说什么。 他们点进他发的图片一看,发现是张旧照片。 照片里是三个十几岁的少女站在一起接受记者采访的画面。三个小女孩身上都戴着奖牌,左右两侧分别是两个金发小女孩,而中间是个黑头发黑眼睛的亚裔小姑娘,胸前挂着的是一块金灿灿的奖牌。 小姑娘生得雪白纤细,乍一看有一股清冷的仙气儿,再一看她一双眼极为明亮,笑起来颇有种耀眼夺目的感觉。 看着不过是十二三岁的青葱年纪,却有种夺魂摄魄的美丽和强大气场。 两个金发深目的小美人站在她身边,都不如她明艳耀眼。 立刻就有人发现这个小姑娘长得很像唐黎,眉眼五官几乎一模一样。 随即有心人拿着放大镜再仔细观察,又有了惊人的发现—— 【等等,她们身后的背景板上写的是啥?】 【我去,那是US Nationals啊!!!】 【我不会是看错了吧!?这是全美锦标赛啊!】 【唐黎??美锦赛冠军!??】 【????????】 有人不信邪,转而又去国际滑联ISU的官网上去确认,一查发现居然果真如此。 唐黎是六年前全美锦标赛女单青年组的冠军。 这一下,大家全懵了。 人一个女单冠军,而且是全美锦标赛那种强者如云的大赛上的女单冠军,完全不是什么国内全锦赛能相提并论的。 究竟是谁配不上谁? 如今回首再看这个问题,只想让人大笑三声。 只有一小挫人还在负隅顽抗,说女单和冰舞是两回事,女单强又怎么样?不代表冰舞也强啊。 隔项目如隔山,女单冠军转项不代表冰舞也能那么厉害。 只是这些言论在大众看来已经丝毫不重要了。 风向完全变了,大家都在嘲笑周延有眼无珠,丢西瓜捡芝麻。 …… 等到唐黎得知这件事的时候,事情已经发展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这也不能怪她消息滞后,实在是因为战场位于微博,而她虽然之前在华星的要求下开了一个有认证的账号,但几乎没怎么上过线,除非华星俱乐部有大活动,她才会上去转发一下。 而她自己平时上网冲浪都用小号,小号上杂七杂八关注了一堆,唯独没有关注国内的花滑选手。 因此这两天里她就算有刷微博也完全看不到这事。 直到周延打电话找到她,质问这事是不是她暗中在推波助澜,唐黎才知晓都发生了什么。 当时她真的是无语了。 她冷笑着反问道:“这件事怎么变成这样的?难道不是你的新女伴和华星那帮狗腿子最清楚?你去问他们吧。” 周延被她噎了一通。只好强词夺理:“这件事他们是有参与,但是现在舆论一边倒,谁知道是不是你找人买了水军引导风向?” 闻言,唐黎简直被他气笑了。 还买水军引导风向? “是不是在你心里什么都能跟阴谋论挂钩?你觉得我会做这种事?” 周延心虚了一下。 他也知道自己可能是有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以他对唐黎的了解,她的确不会这么做。 但架不住身边其他人都这么怀疑她,他听多了也就信了。 在打这个电话之前,他正蓄了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 事情一路演变成这个样子,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一场冰演办不办倒是小事,但这么一来,他们华星俱乐部的名声几乎要被搞臭了。 眼下正是他的关键时刻,绝对不能出一丝差错,否则一切都前功尽弃了。 他又问道:“那江锐呢?你敢说他不是故意在帮你?是不是你指使他这么做的?” “不管你信不信吧,这事跟我没关系。”唐黎懒得跟他多说,“你还有别的事吗?没事我挂了。” “等等!”周延呼出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火气。 听到唐黎说事情与她无关,他倒是信。 他认定唐黎绝不会骗他。 想到这里,他努力端出一副心平气和的语气,说:“这事现在变成这样,总得想办法解决才行。我今天不是来跟你吵架的,是想找你商量一下解决的方案。再这么下去,冰演肯定要开天窗了。要不你出面对外稍微解释下这事……” 唐黎根本不吃他那一套,打断道:“怎么解决是你们华星的事,关我什么事?” 周延大约从没见过她这么软硬不吃的一面,愣了下,说:“你就当帮我不行吗?” “帮你?你又关我什么事啊?” 周延有些着恼:“喂,唐黎,我可是你男朋友——” “也可以不是。”相对于他,唐黎非常心平气和,甚至觉得荒谬得可笑,“这种名存实亡的关系,也就咱们两家长辈承认,你自己这两年还当我是你女朋友?” 她的声音清清冷冷的,从手机另一端递过来。 周延噎了噎,忽然有些气短:“当然是——” “周延,你说这话你自己都不心虚吗?” 周延咬了咬牙,认真问道:“唐黎,你真不打算帮我?你就不怕我跟你分手?” 哦嚯?终于能分手了? 唐黎激动了下。 脑中盘算了下当下的时机,觉得似乎挺合适的。 她压抑下疯狂点头的内心,沉默了下来。 不能急,不能表现得太迫不及待。 这一沉默,令周延以为自己成功捏住她的死穴,心说她果然最怕这一点。 她喜欢他喜欢了那么多年,怎么可能轻易同意分手? 然后,他就听见电话那头的唐黎叹了一口气,轻声说:“行啊。” 周延愣住了:“……”行? 唐黎:“周延你记住了,分手可是你主动提的。” 第17章 分手。 “周延你记住了,分手可是你主动提的。” 不知怎么的,周延忽然就想起了唐黎之前也是这样,清清冷冷的语调,平静地告诉他,她不会在原地等他。 隔着手机,他仿佛能够看见她那一双眼睛,就那么直直地看着他,又好像完全没在看他。 她的眼睛生得很漂亮,眼型偏圆,黑白分明,因此显得特别清亮有神。 但不知怎么的,周延总觉得,她在看着他的时候,那眼神特别的空。 她的眼里没有他。 这个事实总是令他倍感恼火。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变成这样了,她再也不会从当初他们刚相识的时候那种清亮带笑的眼神看他,而是变成了现在这般,眼睛里空荡荡的。 他觉得他有点看不懂她了。 “我主动提的又怎么样?之前也是,现在也是,你说什么让我记住,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周延有些恼火地问道。 电话那头,唐黎慢慢深吸一口气。 要跟他摊牌吗? 要将自己的真实想法告诉他吗? 如果换了是从前,唐黎肯定会随口敷衍他,一句真话也不会说。 但现在不同了,他们两个真的要分手了。 两人终于能彻底分道扬镳,站在分手的十字路口,她终于忍不住想要说一点点自己这几年来,无数次被她自己压抑下去的真实想法。 于是她说:“因为人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电话那头的周延愣住了。 唐黎轻轻地说:“当初是我自己选择了回国,是我自己选择转冰舞,也是我选择跟你搭档,当了你的女朋友,所以后来的一切不管是好是坏我都甘愿承受。不管你怎么对我,你的朋友发小们怎么对我,你们周家怎么对我,我都没有后悔。周延,我希望你现在也是,既然你提了分手,那就别后悔。” 周延只觉喉间突然干涩无比。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一刻,心头忽然浮现的却是自己这短短几天内经历的一切。 他只不过是换了个女伴,一切就变得混乱起来,所有的事情都脱离了原本井然有序的轨道。 他和程溪磨合得不顺利,赵一鸣那边又给了他压力,说柴元那边还不知道这件事,他必须要在冰演和接下来的几场赛事上好好表现,至少要表现得比跟唐黎搭档的时候更好。 比和唐黎搭档的时候更好? 身边的人总是夸程溪贬低唐黎,说程溪比她不知道优秀多少。 可只有周延自己最清楚。 完全不是那样的。 没有经历过这几天跟程溪一起仿佛事倍功半的练习,他完全不知道从前他和唐黎的合作究竟有多轻松多合拍。 他忽然后悔了。 别说分手,他甚至后悔当初为什么那么轻易就同意跟唐黎拆对。 “小黎,我其实不是这个意思——” 他不自觉地喊出了以前对唐黎的称呼,他缓和了语气,想试着挽回当下僵持的局面。 然而唐黎没有兴趣听他解释。 更不愿意让他把解释的话说完。 她打算找个理由把电话挂了,还没来得及想好敷衍的说辞,身后忽然探出一只手,直接将她的手机抢走了。 “周延是吧?”江锐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来。 唐黎下意识地向后仰起脸。 江锐将她的手机放在自己耳边,一边低头看她,一边语气冷淡地对手机里的周延说:“喂,你们不是分手了么?都分了还拖拖拉拉说什么呢?既然已经分了,那今后就别联系,也别来找她了。” 周延骤然被个陌生男声怼了,一时没认出是江锐,听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一想到之前江锐在微博上加的那一把火给华星带来的麻烦,他不禁更为恼火:“我跟唐黎说话有你什么事!?” 相对周延的气急败坏,江锐却是气定神闲笑了笑:“有我什么事那就跟你无关了。反正现在唐黎既不是你的女伴,也不是你的女朋友,今后别再打电话给她了。” 说完,不等周延怼回来,直接就把电话给挂了。 唐黎就这么看着他挂了电话。 江锐在她身边坐下来,手机没有直接还给她,而是拿着看了一眼手机界面,发现她给周延的备注写的是“狗男人”三个字。 他满意地笑了笑,抬眸问:“不介意我直接帮你把这个狗男人拉黑吧?” 话虽然问了,但他手上的动作也丝毫没停顿,早已经非常流畅地拉黑删除一条龙。 唐黎无奈地看着他,倒也没阻止。 她眨眨眼,想起今天自己是干什么来了。 暑假期间,她又不需要训练,在家里呆着也难受,于是她就跑来ACE这边看江锐练习。 她一本正经问道:“你不练习跑过来干什么呢?” 江锐没答。 还不是因为他发现自己在那卖力练了半天,她居然连个眼神都没给他,自顾自地在那打电话。 刚走过来,就发现听到她和周延的分手宣言。 还没来得及暗喜,紧接着就被她接下来的话给搅得心绪不宁,非常不爽。 什么叫周延这些年怎么对她? 什么叫周延的朋友和发小怎么对她? 什么叫周家的人怎么对她? 她这些年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不可否认,在回国见到唐黎之前,江锐心中一直在暗暗跟唐黎怄气。 他气她不告而别,一走了之,整整五年时间丝毫没想过联系他。 他甚至无数次想象过,在见到她的第一刻,一定要指着她的鼻子狠狠骂她一顿,骂得她这辈子都不敢再跟他玩失踪才好。 结果呢? 这一段时间下来,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她被消磨了志气,小太阳熄灭了,小老鹰被折断了翅膀。面目全非。 江锐越想越气,一开口,口气就忍不住有点冲。 “唐小黎,我要是没回来,你是不是能被他欺负死啊?” 唐黎翻了个白眼:“呸!你咒我干嘛啊?” 比起她在周延面前的句句斟酌,在江锐身边,她倒总是想什么说什么,没什么顾忌。 “谁咒你了?我这跟你说正经的。” 她将手机从他掌心里抽回来,往包里一丢,又转回头没好气地怼他:“我哪有被他欺负?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好好的能变成现在这样?” 唐黎瞪眼:“我现在怎么了?” 江锐不说话了。 唐黎也跟着安静下来。 其实两人心知肚明。但都没说破。 江锐叹气,偏头看她一眼,意味深长地说:“你放心吧,有我在,今后不会让你再受委屈了。” 这句话着实有些像别有用心的明示。 明晃晃的,只差直接说:不如直接投入我的怀抱好了,今后我保护你。 他盘算着,万一唐黎又没get到,大概也能为他的贴心温暖感动一把吧? 随后下一秒,就见唐黎忽然皱眉,拧过身对着他正色说:“你不说我差点忘了!你之前好好的发我以前的照片干什么呀?经过我同意了么你就发?” 江锐:“……?”怎么转到这里了? 这是正常的发展节奏?? 她到底是什么脑回路? 江锐:“怎么?我帮你出面解释,你还不高兴了?” 唐黎:“都过去那么多年的事了,提它干什么啊?” 江锐挑眉:“这有什么不能提的?你厉害还不让我跟人炫耀了?” “……”唐黎也被他的脑回路震惊了一把,差点忘记接话,“……我厉不厉害跟你有什么关系?” 江锐笑得一脸理所当然:“怎么跟我没关系?没有我当初在旁边鞭策你督促你,你能那么厉害?” “……” 说起这个,唐黎就想起了当年与这个死小孩互掐的糟心日子。 她看着他,皮肉不笑地说:“我谢谢你啊!” 她抬脚在他腿上轻轻一踹:“赶紧滚去练习!” …… 两人在ACE吃过饭才回去。 江锐将她送到了唐家门口。 唐黎进家门的时候,刘眉和唐晓正在吃饭,唐奕峰不在家,只有她们两个在桌上。 两人在她进来之前似乎正聊到什么有趣的事,两人脸上都带着笑,一扭头看到她,笑容不禁顿了顿,继续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唐黎抬眸看她们一眼。 她忍不住心想,她们俩看着倒像是一对亲母女。 刘眉没说话。 倒是唐晓开口说:“姐,你吃过饭没有?” “不用了,我吃过了。”唐黎随意摆了下手,径直往楼上走去。 接下来她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上一次拆对的事,因为她貌似是受委屈的一方,加上周延非要换女伴其实是理亏的,所以周家没有为难她,更是在生意上补偿了唐家。 这回不一样了。 分手的事暂且不提,这一次华星的事情闹得这么难看,因为她的缘故让周延和华星吃了那么大的亏,只怕周家这回不会那么轻易被她糊弄过去。 周家不高兴,唐奕峰也不会高兴。 然后他就会来找她的麻烦。 想到这里,唐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分手这事如果按她自己的步调走,或许需要一段时间慢慢解决,却可以将事情的后遗症压到最小。 现在因为冰迷闹大,又因为江锐插手,局面已经发展到她控制不了的地步了。 照她对周延和华星那帮人的了解,周家现在肯定已经知道了。 就是不知道这事什么时候才会穿到唐奕峰的耳朵里。 唐黎回到房间,认真思索了下唐奕峰知道之后,每一种可能会出现的情况,然后考虑了一下她能应对的方法。 想了半天,她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唐奕峰发起怒来,恐怕真的不是她能挡得住的。 就是不知道他会用什么手段惩罚她。 仔细想想,她的软肋其实很多。 外公外婆,舅舅,还有唐晓。 就算她豁出去了,唐奕峰对付不了她,也有的是办法对付他们。 而她,没有什么能力保护他们。 房间里,唐黎坐在窗台上,深深叹了一口气,低头将脸埋进手掌心,抹了一把脸。 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依然这么弱小无能。 手机这时候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Raymond。 唐黎有些走神,心说两人才分开他就来电话了,难道是有什么东西落在她这里了? 她接起来:“怎么了?” 江锐那头似乎刚到家,手机里传出他关上车门的一声闷响。 他在手机里笑了笑,说:“就是忽然想起有件事忘了跟你说,特意打电话问问你。” “什么事?”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就是想让你给点意见。之前订好的考斯腾送过来了,一共三套,想让你帮我选一套,正好冰演上用。” “……”就这事? “嗯哼,怎么样?我开视频你帮我看看?” 唐黎有点无语,心说江锐怎么变得这么娘们唧唧的,挑个考斯腾还要找她帮他看,他是把她当好闺蜜了吗? 她抬手揉了揉因为想事情而发疼的额角,不自觉地叹了一声:“我现在有点没那个心情……明天再说吧。” “怎么了?” 电话那头,江锐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唐黎的情绪不太好。 怎么回事? 明明半小时前他送她回来的时候,她还挺轻松的,显然周延分手的事并没有多困扰她。 “没……” 这时,唐黎的眼角余光看到窗外车灯亮着转入他们家门口,她心头一凛。 唐奕峰回来了。 唐黎房门没关,于是清晰听到了唐奕峰进门后,大门被重重甩上的声音。 然后就听到唐奕峰站在楼下咆哮道:“唐黎呢?她在哪里?赶紧让她滚过来跟我解释清楚!!” 唐黎咬住下唇。 唐奕峰显然气得不轻。 只怕今天这事没法善了了。 电话那头江锐顿了顿,隐约也听到了唐奕峰的声音。 “Lizzie?发生什么事了?” 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 不像是唐奕峰的,似乎是唐晓上来找她了。 而楼下的刘眉似乎在询问发生了什么,而唐奕峰盛怒着,开始骂骂咧咧。 什么养了个白眼狼,什么不听话的东西,总之,不太好听。 唐黎吞了吞口水。 “Lizzie!”见她久久没答,江锐有些着急。 “Raymond。”她忽然开口,“你现在能不能过来?” 闻言,江锐什么都没问,立刻答:“我马上到,等我。” 唐黎不自觉松了口气。这一刻,忽然有一股莫名的安全感从电话那一头传递了过来。 “好,我等你。” 第18章 吵架。 今晚就是华星的冰演了。 唐黎知道,如果不是事情已经到了迫在眉睫的最后一刻,今天周延也不会特意打来那个电话。 只可惜,他打了电话也没用。 唐黎根本不可能帮他。 也不想再帮他。 她只是没想到,唐奕峰如此怒不可遏。 唐黎从来都知道,唐奕峰是个斯文败类,平时装得表面光鲜,文质彬彬一表人才,实际上心眼极多。 唐奕峰本来的家境并不好,大学的时候认识了比他大两岁的唐黎妈妈喻霜。当时的喻霜是大学里的风云人物,长得漂亮不说,学习成绩一把罩,是教授们交口称赞的高材生。 他们两人的相识相恋跟很多普通大学生也没什么区别,两人都是出挑的样貌,加上唐奕峰那时人帅,口碑也极好,两人通过几次学校活动相识,接触多了,慢慢就有了感情。 他们俩在一起后,唐黎的外公外婆一开始并不同意,认为他是看上了喻霜前途无量,以及喻家世代经商、人脉极广的好处。 只可惜架不住女儿当时陷入爱河,被唐奕峰哄得有些昏头,最后还是结了婚。而唐奕峰则在婚后顺利进入了喻家的企业工作。 婚后唐奕峰的真实面目才逐渐露出端倪,两人在三观上并不相合,很多在喻霜眼里是触碰底线的事,在唐奕峰看来却并不算什么,但在外人面前依然是一副人模狗样。 一开始喻霜还会因为两人理念不合而吵上几句,后来吵架的时候越来越多,几乎天天吵,见面就吵。 最后,只剩下一地鸡毛。 喻霜非要离婚。 可当时她和唐奕峰已经有了两个孩子,唐黎三岁了,唐晓还不满一岁。 当时人人都劝喻霜别太冲动,婚姻就是双方的磨合,忍忍吧。 喻霜没听,一意孤行把婚离了。 离婚后她原想将两个孩子都带走,可架不住唐家父母哀求,希望她至少留下一个孩子。 当时三岁的唐黎已经有些记事了,不愿意离开妈妈,喻霜争取了很久,无果,最终只好同意将年幼的唐晓留给唐家父母抚养,自己则去了美国发展。 至于唐奕峰,自然也在喻家的企业里待不下去了。 只是他走之前干了一票大的,将一部分老客户带走了不说,还挖走了几名核心技术员工,带着他们转投到了另一家对头企业。 这令喻家元气大伤,被迫暂停的几个项目后期资金链断开,差点破产。最终只能收拢资产,将公司转手。 再后来,唐奕峰娶了那家对头企业总经理的女儿刘眉,从此青云直上。 如今他在岳家的扶持下,成功上位,跻身公司高层。而在刘家的牵线搭桥之下,他又辗转搭上了周家。周家在S市的商业版图很大,业务涉及很多个领域,周家人在S市这个名流云集的商圈里,算得上是极有脸面地位的名门了。 于是攀附着周家的唐奕峰也跟着鸡犬升天,一步步将自己的公司蚕食鲸吞,成为公司一把手。 人心不足蛇吞象,尝到好处的唐奕峰自然知道周家的重要性。 周家没有适龄的女儿让他追,于是他就将主意打到了下一代的身上。 在唐黎回来之前,唐奕峰自然是想让唐晓去接触周延。 只可惜唐晓在花滑上没什么天分,舞蹈也一窍不通。 于是唐奕峰就将主意打到了唐黎的身上。 …… 唐晓走到了唐黎的门口。 她有些怯懦紧张地在门口踟躇半天,偷偷打量靠在窗边的唐黎,不知道怎么开口。 反倒是唐黎平静看了她一眼,“他叫你来请我下去?” 唐晓顿了顿,默不作声点点头。 其实,唐奕峰怎么可能还那么有礼貌说个“请”字,他的原话就是让唐黎滚下去。 然而唐黎并没有直接起身下楼,而是偏头认认真真打量了一眼唐晓。 如果说她当初回国,一来是因为对唐奕峰的了解不够透彻,二来是对唐家还抱有一丝期待,那么后来不离开,大半原因是因为唐晓。 她很怕她一离开,唐晓会沦为唐奕峰搭上其他豪门的工具。 妈妈对唐晓有亏欠,生前就一直说让她将来有机会的话,多回去见见唐晓,别跟她断了联系。 只是她当时哪里想得到,唐晓在唐家的处境不算差。 刘眉大概是因为自己不能生育,对唐晓一直挺好,说不上视如己出,但普通母亲会给她的,一样不少。 而唐晓从小跟刘眉生活在一起,也真的将刘眉当成了亲妈。反倒对一直活在别人口中的喻霜和十几岁才回到唐家的姐姐没什么感情。一开始她对唐黎的态度,甚至是有些排斥的。 对于这一点,唐黎也不是不明白。 自古以来也没多少人能断言,生恩和养恩,究竟哪个更重要。 唐黎打量着唐晓半晌,看她身上这套价值不菲的衣服,是刘眉跟她去逛街的时候买给她的,脖子上那条素雅的钻石项链,是刘眉送给她的生日礼物。连唐黎都不得不承认,刘眉对唐晓确实不错。 她忽地自嘲地笑了笑:“其实我也是瞎操心了。你和刘眉几乎处成亲母女了,她总不至于真把你往火坑里推。” “姐……”唐晓不知道唐黎在想什么,只是觉得姐姐看她的眼神愈发冷淡陌生了起来。 她有些心急,赶忙解释道:“这事不是我告诉爸爸的。是周家那边给他打的电话……” 唐黎无动于衷,这时候解释这个没什么意义。 她起身走到衣柜前拿出一个上学常用的背包,然后将电脑和几件零碎东西塞进去。唐黎打定主意要走,衣服和其他东西她都没动,东西太多了,带着也不方便。 收拾完,唐黎拎着包走到门口,与矮她小半个头的唐晓对视一眼。 唐晓欲言又止。 唐黎笑笑,平静地说:“你今后好自为之吧,以前能挡的我都帮你挡了,你也大了,以后的路就靠你自己走了。” …… 唐黎拎着包下了楼。 耽搁这一会儿的功夫,唐奕峰已经稍稍冷静了下来。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一双阴沉的眼,目光率先落在唐黎手中的包上,随后他又看了看她,冷笑道:“怎么?把事情搞砸了就想跑?你能跑到哪里去?” 唐黎站在楼梯边,抿了抿唇。 正如她很了解唐奕峰的为人,唐奕峰也知道她最怕什么。 唐黎问道:“事到如今,你还想让我做什么?” “做什么?”唐奕峰扯掉领带,一把摔在茶几上,他阴沉着脸说,“当然是老老实实去周家跟周延赔罪,想办法跟他复合,将这件事给圆过去。” “不可能。”唐黎想也不想就拒绝。 “这可由不得你!”唐奕峰说。 盛怒之下的唐奕峰给人的压迫感极强,刘眉和唐晓早就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只有唐黎一个人在客厅接受狂风暴雨的洗礼。 她丝毫没退让,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他,答:“换女伴是周延自己想换的,分手也是周延自己提的。你觉得我去道歉有用吗?” “有没有用不是你说了算!我让你去你就去!!” “我不去。” “你!” 唐奕峰简直快气疯了,他想不通一向教养得百依百顺的女儿怎么突然间变成这样,不止不听他的话,甚至还跟他对着来。 他抽了一口气,猛地站起来冲到唐黎面前去。 唐奕峰个头不矮,将近一米八,顶着那张怒容站在她面前压迫感十足,唐奕峰的右手高高扬了起来。 唐黎心头紧了一下。 这一巴掌下来,不知道脸会肿成什么样。 记得刚回来的时候,她不顺他的意,他也会打她。不过那时候他聪明地只打外人看不到的地方,如今看来他也不需要再顾忌什么了。 突然,重重地砸门声从大门方向传来。 瞬间打乱了唐奕峰的思路。 他一愣,下意识朝那边看去。 随即就听到连续不断的砸门声中,有人在门外大声喊道:“唐黎!唐黎你在不在?我来了,你开门啊!” 唐奕峰惊疑不定:“这人是谁?” 唐黎却是悄悄松了一口气。 不等唐奕峰反应过来,她赶紧脚底抹油跑过去开门。 门一开,果然是江锐。 他喘着粗气站在门口,一开门就上上下下打量她:“你没事吧?” 唐黎惊讶地看着他:“你不是开车过来的么?怎么喘成这样?” 江锐缓过气,解释道:“车在小区门口被拦了啊,你又没在车上,保安不让开进来。我只好把车停外面跑过来了。” 他也不清楚唐黎究竟是怎么个情况,万一真有个什么事怎么办?只能想尽办法尽快过来了。 说完,他像是察觉到了唐奕峰的视线,骤然抬眸朝他看过去。 他一眼就注意到了唐奕峰的神色不善。 他瞬间往唐黎身边靠近两步,压低声音问:“你爸?” 唐黎没答。 那厢唐奕峰看到两人靠近的身影,眼皮重重一跳,怒火再次烧了起来:“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你闹得跟周延又拆对又分手,该不会就是为了这个来路不明的野小子吧?” 唐黎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看着唐奕峰。 这人该不会以为她放弃周延是因为移情别恋了吧? 她懒得跟他多说,转身拉了拉江锐,说:“我们走吧。” “唐黎你站住!”唐奕峰说着就要冲过来抓她,然而下一秒就被江锐一拳揍得倒退三步,一屁股走在地上。 抬头一看,嘴角磕破了,脸上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 衣冠楚楚的斯文劲儿顿时被打散了,十分狼狈。 唐黎看得莫名爽了一下。 而江锐慢条斯理甩了甩手,居高临下看他,宛如在看一件垃圾:“我警告你,你敢再碰她一根手指头,我会让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说完,他揽住唐黎的肩膀,直接将她带离了唐家。 直到两人走出去很远,唐黎才轻叹了一口气。 “以他的个性,将来如果查到你,只怕会给江叔叔惹麻烦。” 唐奕峰一直希望她能安分跟周延在一起,因此一直防着她身边出现的其他人。记得刚上大学的时候,也有几个人追过她,被唐奕峰知道后,没多久,那些人就再也没出现过。唐黎后来才知道,是唐奕峰直接对人家家长出手施压,警告他们管好儿子。 江家才从美国回来,还没在本地站稳脚跟,惹上本地企业不是好事。 没成想江锐却是一脸蛮不在乎。 “他敢来就放马过来,我爸还会怕他?那他在美国那二十几年算是白混了。走。”他拎过她的包,“我带你回家。” 唐黎脚步一顿,费解地看着他,“我去你家干嘛?” 江锐理所当然:“你都离家出走了,不去我家去哪里?” 唐黎有点哭笑不得:“我又不是没地方去,我本来打算去找我外公外婆的。实在不行住酒店也行啊——”去江家住这像话吗? “住什么酒店?”江锐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我特地跑过来是干什么?” 唐黎疑惑地看着他:“不是来救我?” “错。”江锐不由分说就一把扣住她手腕,“是来打劫的!” 第19章 江家。 江家。 江易行和谢如苇刚用完饭, 家中新请的佣人芸姐走过来,正想收拾剩菜,顺口问要不要留饭菜给少爷。 刚才江锐刚进门就匆匆走了,估计还没吃饭。 谢如苇心大地摆摆手:“不用, 他那么大的人了, 饿了自己会找东西吃。” 不过说完, 她想了想。 刚才江锐一边打电话一边进门, 还没换鞋就突然变了脸色,她只来得及匆匆问他去哪, 他说去接Lizzie。 嘴里说着去接人,但那神情总觉得像是去揍人的。 谢如苇斟酌着又说:“不过,等会儿他要是跟一个女孩子一起回来, 那芸姐你就再准备几道好菜。” 芸姐应了,心里却想:跟女孩子回来就有饭吃,一个人就没饭吃?怎么感觉这个儿子像是捡来的? 谢如苇哪知道她的心思,上楼换了衣服,就跟江易行出门散步去了。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小区里路灯明亮,映照得小区内景致幽静,一步一景。 江家夫妻俩结婚多年, 感情一直很好,江易行很顾家,除非真的抽不出时间, 每天固定会跟妻子散步。 两人手挽着手, 一边走一边聊, 大多数时候聊的都是各自白天忙了些什么。 “最近公司的事顺利吗?我看最近徐助理和童秘书总是晚上还打电话过来汇报工作。” “也不是什么大事。”江易行轻描淡写地说,“集团重心移到国内,虽然大部分经营项目还在国外, 但拓展的国内业务肯定会影响到别人盘子里的蛋糕,遭遇一些阻力也正常。” 江易行从不会将工作上的事情瞒着妻子。虽然他也知道谢如苇不一定听得懂,还是简单地将情况跟她说了一下。 他们江山集团跟本地一个集团经营的业务范围有部分重合。 新的资本进入市场造成的影响不小,那个集团最近明里暗里给他使了不少绊子。 “你是说周氏集团?”谢如苇拧眉问道。 “怎么?你知道?” 谢如苇点头:“回国之前多少了解过,他们还是一家花滑俱乐部的大股东。” “原来是这样。”江易行点点头,事关花滑,谢如苇会知道也不奇怪。 谢如苇想到江易行从前一贯的行事风格,问道:“怎么?接下来打算跟他们合作?”要想尽快融入一个完善的商业市场,自然最好就是跟其中最成熟的竞争者达成合作。这也是江易行多年来常用的套路。 江易行却没答:“再看吧。我总感觉周家不是个好的合作对象。” “不合作最好。” 江易行偏头:“哦?为什么?” 谢如苇抿唇,不高兴地说:“他们家欺负Liz了。” 花滑毕竟是个小众圈子,S市的花滑圈这几天闹得腥风血雨,谢如苇就算初来乍到也多少了解到了一些。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随便一查,她就知道了这些年来唐黎的情况。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以谢如苇对那孩子的了解,这些年她怕是吃了不少苦。 谢如苇真的心疼得不行。 当即就想着把唐黎叫过来安慰安慰她,可转念一想,这些事那孩子只怕也不愿意跟别人多提,她从小就不是爱诉苦的性子,什么都喜欢憋在肚子里一个人撑着。 她只好按捺下来,只让儿子这几天多把唐黎叫出去玩,就当散心了。 于是接下来夫妻俩散步的一路上,江易行听妻子大概讲了讲唐黎这些年在唐家与周家之间发生的很多事。 旁人只当是唐黎喜欢周延喜欢得要命,为了他拼命练习冰舞,更为了他拼命成为周家长辈眼中的好儿媳,唯有从小看着唐黎长大的江家夫妇一眼就看出不对劲来。 唐黎那样的性子,周延那么对她,她怎么可能喜欢他? 一定是唐奕峰逼迫她的! 谢如苇越说越生气,一拍丈夫手臂,霸气道:“天凉了,该让周家破产了!” 江易行闷笑了一声,宠溺地点点头:“行。”什么都敢应。 谢如苇又补了一句:“还有唐奕峰!他才是罪魁祸首,要破产也得让他第一个破产!哼,敢欺负我的宝贝Liz,嫌命长了吧!” 人人都说江家人,爸爸霸道,儿子张狂,唯有谢如苇温柔优雅,岁月静好。 殊不知在江家,谢如苇才是最不讲理的那一个。 可那又怎么样呢? 有人宠着的女人,就是有资格不讲理。 …… 谢如苇一算一个准,江锐果然带了个女孩子回来。 芸姐站在玄关边,好奇地打量站在江锐身边这个女孩子。 是个极漂亮的女孩子,气质也极好,举止斯文优雅,以芸姐在富豪家里工作了十几年的眼光看来,这个女孩子十有八九也是个有钱人家出来的大小姐。 听说江家人前不久才刚从国外回来,没想到这么快儿子就谈上女朋友了?看来国外的水土就是不得了,养出来的小子连追女孩子都这么有一手。 芸姐不禁心想,回头是不是让自己家里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过来跟少爷取取经,学个一招半式的,她也就不愁了。 芸姐殷切问:“少爷吃过饭了吗?” 江锐摆手:“吃过了,不用准备。” 芸姐看了看他身边的女孩子,“夫人特意吩咐了,少爷如果带人回来了,让我炒几个菜。” 江锐:“不用,她跟我一起吃的。” 江锐低头换了鞋,抬手非常自然地扶了身边换鞋的唐黎一把,低头介绍:“这是芸姐,我妈这两天刚请的阿姨,菜做得挺好吃。你接下来在这边住,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和她说。” 唐黎顺势抬头冲芸姐温和笑笑:“那接下来一段时间就麻烦芸姐了。” 芸姐跟着笑,心说这女孩子笑起来真好看,真有教养。 换好鞋,江锐拉着唐黎往楼上走:“走,我带你看看房间。” 唐黎只能被他牵着走,慢悠悠说:“急什么?我先跟叔叔阿姨打个招呼不行吗?” “他们这个时候肯定出去散步了,等他们回来再说!” 两人一起上了楼。 他们身后,芸姐双眼满含敬佩地目送他们远去。 国外回来的年轻人就是不得了啊,第一天带女朋友回家居然就拉着人住家里了!!果然得让儿子过来学学人家!! 别墅内有左右两座楼梯,左侧楼梯上去靠近谢如苇和江易行的主卧与书房,右边楼梯上去则是江锐在住,中间隔着一个小客厅。二楼还有几件空置的客房。 江锐给唐黎挑了间自己卧室隔壁的房间。 房间跟他这间差不多大,虽然没有住人,这两天芸姐还是收拾好了。房间里家具一应俱全,随时可以拎包入住。 江锐将唐黎的包随手往小沙发上一丢,唐黎扭头地拍他一巴掌:“哎你小心点,里面可装着我带出来的几瓶香水。还有两瓶是要送给谢阿姨的,你可别给我摔碎了。” 江锐吊儿郎当地歪进另一张小沙发里,不太高兴地翘起二郎腿,“你怎么老想着送我妈香水?都不知道给我送一点?” “送你香水干嘛?” “香水还能干嘛?我自己用呗。” “这些都是女士香水诶,你也要?” “你送的我就要。” 唐黎由着他胡搅蛮缠,毕竟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行,你喜欢什么样的,我找来给你。” “我哪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 江锐对香水没研究,也没什么概念。谢如苇那么喜欢香水,他丝毫没有受到一星半点的耳濡目染。从小他就觉得,谢如苇迟早要被这些香水腌入味了,真不知道他爸怎么忍得了。 他说着站起来,往唐黎身边凑过去,低头在她脸颊旁闻了闻。 唐黎身上有种清甜的味道,之前在冰场的时候他就闻到了,只不过现在稍微淡了点,不凑近闻不到。 “那你身上是什么香?挺好闻的。” 唐黎对于他的骤然靠近有些不适应,她略微不自然地偏开头,答:“我用的这款啊……叫佩枪朱丽叶。” 江锐心想,名字也挺有个性。 跟她挺配的。 他点头道:“有没有多的?也送我一瓶啊。” 唐黎有点为难,倒不是不乐意给他。 不过这一款香水有点不一样,它的配方中只运用了一种原料,叫作降龙涎香醚,这种成分非常珍贵,也非常奇特,闻起来有种干净清爽的皂感,又有麝香的暖意,又似乎什么都不太像,与任何一种香水中常见的味道都不匹配。最关键的是,降龙涎香醚在不同人身上会有不同的呈现,俗称“千人千香”。 所以,用在她身上是这个味道,到了江锐身上,说不定又变成别的气味了。 “哦?有点意思。”江锐听完,反倒有了点兴趣。 唐黎见他真的伸手要,直接从包里翻出一瓶塞给他,打算就这么把他打发走。 结果江少爷又一屁股坐回去了,厚着脸皮赖着不走。 唐黎看了看他的神色,似乎有话要说。 也是,回来的一路上他都识趣地没有提任何唐家的事情,想来是为了照顾她的心情。但不问不代表他不好奇,不关心。 江锐那样的性子,能忍一路已经很不容易了。 唐黎在他对面坐下来,拄着下巴说:“行了,想问什么就问吧。” 江锐挑眉:“怎么?什么都能说吗?” “看心情吧。” 于是江锐果真认真想了一下,决定问他最在意的问题:“你为什么会转项去练冰舞?” 唐黎简短回答:“唐奕峰逼我的呗。” “是为了周延?” 唐黎耸肩:“确切来说,是为了让唐奕峰攀上周家。” “你可以拒绝的啊……” “你真觉得我拒绝得了?”唐黎嘲讽地笑了笑,“当时就算唐奕峰让我转去跳台滑雪,我也只有乖乖去滑雪的份。” 两人一问一答,唐黎就那么轻描淡写地将这些年来许多事都告诉了他。 他想知道,所以她就说了。 如果换了是别人,她肯定半个字也不会提。 她一直觉得倾诉自己的苦楚没有半点用处,还会平白让别人看了笑话。 可面对着江锐,她总觉得自己就算说了也没什么。反正从小到大,他们俩让彼此看到的糗事也不少,她连他尿床到几岁都知道,他连她刚上冰不久就把门牙磕掉的丑样也见过。 她觉得在江锐面前,没什么不能说的。 而等到将所有事都告诉他之后,她忽然莫名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好像他悄悄在她的心上开了个小口,将她闷在心里的苦放了出去。 整个人轻松了不少。 “最后一个问题。” “问。” “你现在还喜欢他吗?” 唐黎嗤笑一声,学着他之前的样子懒洋洋歪在沙发上,说:“你这问的什么蠢问题?我就算脑子进了一太平洋的水,也不可能再喜欢他了。” 江锐暗自松了口气,嘴上倒是习惯性地贫了句:“还算你有点脑子,不然走出去我都不好意思说认识你。” 唐黎跳起来就想打人。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滚蛋!” 江锐笑起来。 由着她将他从沙发上拉起来,推搡着丢出门外。 然后站在门外故意嚷嚷:“你也太绝情了吧,用完就丢吗!?” 唐黎背过身翻了个白眼,转头进了浴室。之前跟唐奕峰对峙的时候她稍微出了一身冷汗,如今只觉全身黏腻。 同一时间,在楼下听到了自家臭小子这口无遮拦的一嗓子,谢如苇走上楼来,毫不客气在他背上重重一拍:“什么用完就丢?会不会说话呢?” 江锐憋屈地反手摸摸后背,咕哝着告状:“本来就是嘛,她动不动就跟我翻脸。” 谢如苇哪里不晓得自己儿子那张嘴,死人也能给气活了,要不是唐黎那小姑娘从小脾气好,搞不好她和她闺蜜早就得老死不相往来了。 她抬手揪住江锐耳朵,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臭小子!既然将人接来家里住了,你就收敛好你那个脾气,跟人好好相处。要是敢把人气跑,小心我扒了你的皮!” 江锐早就习惯自己老妈一遇到唐黎就胳膊肘往外拐了,装模作样露出一副被揪疼了的表情,乖乖点头:“知道了知道了。妈,放手放手,疼。” 谢如苇哼了哼,松了手。 站在客房门外,想想又将儿子拉到一边,问道:“Liz今天是什么情况?” 江锐也不瞒着她:“她跟她爸……跟唐奕峰闹翻了,估计不会再回唐家了。” 他说到一半就改了口,觉得称呼那人是唐黎的爸爸都觉得恶心。 不用他多说,谢如苇便点头:“这样也好。那今后就让她在这里安心住,你有机会就跟她说,就跟小时候一样,别拘束,就当自己家一样。” 谢如苇说完又想了想,觉得有些不放心,又问:“那她自己呢?她现在心情怎么样?” “还行吧,看着还挺平静的。”其实他也怕她一个人难受,所以一路上送她过来,尽顾着插科打诨转移她的注意力。他也不知道自己那一番作天作地有没有用,反正唐黎一直看着状态不错,他也就松了一口气。 唐黎洗完澡出来,算着时间,谢阿姨和江叔叔怎么着也该回来了,于是擦了擦半干的头发往外走。 刚走到走廊就看到二楼小客厅里谢如苇正坐在那看电视。 见她出来,谢如苇笑眯眯冲她招招手:“过来过来,坐这儿。” 唐黎以为还得跟谢如苇再解释一遍前因后果,却没想到谢如苇一个字没问,只是在唐黎坐到身边的时候,将她往自己怀里一搂,温柔地拍拍她后背,说:“别怕,现在谢阿姨和江叔叔回来了,以后我们给你撑腰。” 简简单单一句话,说得唐黎有些眼眶发热。 她轻如蚊音地嗯了一声,忍不住伸手反抱住谢如苇的腰,将整个人埋进她怀里。 嘤。她忽然有点想哭。 说来奇怪,这些年来周延欺负她的时候也从没觉得想哭,唐奕峰对她威吓责骂的时候她也没觉得想哭,反而是眼下这么温情的时刻,她忽然就眼睛发酸起来。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块铁片。 这些年她将自己铸成了一件刀枪不入的铠甲,遇到什么样的糟心事都能扛过去忍过去,可一泡进这样的温水里,就忍不住开始咕嘟咕嘟冒泡泡。 两个人抱在一起,亲亲密密得跟亲母女一样。 过了一会儿江易行和江锐各自从房间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温馨的画面。 江锐给自家老爸使眼色:还不快把你老婆带走! 江易行老神在在看着自家儿子。 自家臭小子对唐黎那点心思,谢如苇不知道,但他一清二楚。 知子莫若父,这个臭小子当初对Liz那个态度那个德行,江易行还能不懂吗?八成就是这小子对人家动了心而不自知,小时候只知道天天Lizzie长Lizzie短,见了面却跟吃错药一样,只会手欠嘴欠惹人生气。 江易行想起自己刚遇到谢如苇那会儿,明明二十多岁快三十的人了,也跟个毛头小子一样,突然就变得笨嘴拙舌,只知道在她跟前打转。最后还是谢如苇自己看不过去了,主动给他创造了几次约她出去的机会。 如今再看臭小子同样不怎么开窍的水平,简直青出于蓝,江易行有些感慨。 哎,老江家的基因啊。 江易行站着没动,同儿子使眼色:要去你自己去。 江锐瞪眼:我要能去我还指望你吗? 这不是怕谢如苇骂他破坏气氛么? 江易行挑眉:你不能去我就能去了? 没等他们眉来眼去争出个输赢来,倒是谢如苇先回过头来,维持着搂着唐黎的姿势,朝江锐做了个口型:过来! 江锐有些意外,这种时候他老妈居然会叫他过去? 走到沙发前面才发现,唐黎不知什么时候竟就那么抱着谢如苇睡着了。 洁白的脸颊上,鸦羽般的长睫毛垂落,湿漉漉的,眼角还缀着一滴将落未落的眼泪。 江锐顿时心疼得不行,下意识抬手擦掉了她眼尾上的泪珠。 谢如苇压低声音说:“她这几天压力太大了,能好好睡一觉最好。你先抱她回去休息。照顾着点知道吗?” 照顾着点? 怎么才算是照顾着点? 江锐弯腰小心翼翼将睡着的唐黎打横抱起来,一边费解地想着。 生病的人怎么照顾他倒是见过,小时候感冒发烧的时候,谢如苇就忙前忙后又是倒水喂药又是换降温片又是熬营养粥,怕他半夜难受还提着精神在床边守着,时刻准备着他出汗了就拧了毛巾帮他擦身子。 可唐黎这不是好好的没生病么? 江锐将她抱到她的房间,轻轻放到床上,盖好被子。然后他站在床边思索了下,既然他老妈觉得今天得好好照顾她,那看来是是让他在旁边守着。 房间里没有方便拖动到床边的小凳子,他想了想,就在摸上了唐黎另一边的床头靠着。 他扭头看唐黎安安静静的睡脸。 睫毛还是有点湿漉漉的,显得又浓又黑,不知她梦到什么了,眉头稍稍舒展开来,嘴角轻翘,看着似乎不是个噩梦。 江锐垂眸看着,忍不住心想:刚才她们俩到底聊什么了?怎么一会儿工夫没盯着,她就哭了? 但他清楚,以谢如苇的脾气,绝对不可能故意弄哭唐黎。 那么这眼泪就不一定是因为伤心才掉的。 想到这里,江锐松了口气。 心思一缓,睡意就跟着涌上来。 江锐靠在床头,脑袋一点一点,只觉眼前越来越模糊。 …… 唐黎半夜醒来,只觉口干舌燥,想着是不是下楼倒点水喝。 一抬眼,就看见自己身边睡了个人,正发出低沉的呼吸声。月光从窗外照进来,只模糊勾勒出一道黑漆漆的身影。 一瞬间唐黎觉得自己身上的汗毛都炸开了。 什么??? 她身边怎么睡着个人??? 她在哪??? 下一秒,她就想起来自己已经到江家了,她的人身安全是有保障的,不至于出现多离谱的画面。 那眼前这是—— 不等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出现在脑海,唐黎的身体反应比脑子转得更快,抬脚对着身边那人就是一脚踹过去。 好歹是十几年滑龄的花滑运动员,腿脚力道可见一斑。 那一脚刚出去,随即就听到“咚”的一声闷响,这人重重砸在地面上,自己把自己砸醒了,闷哼一声后就下意识冒出一句英文的脏话。 唐黎在床上坐起来,扭头开了灯,没好气地爬到床的另一头:“你怎么睡这了?想死吗?” 幸好地面上铺着一层厚厚的地毯,江锐倒是没砸疼,就是被摔懵了,坐起来揉揉脸,抬眸没好气地瞪她:“你踹我干什么?” 唐黎被他恶人先告状的嘴脸气笑了,瞪他:“踹的就是你!你好好的睡我床上干什么?” 江锐不以为意地爬起来:“又不是没一起睡过,大惊小怪什么?” 唐黎差点就想再踹一脚:“小时候和现在能一样吗?” “反正我觉得没差。”江锐咕哝着又爬上床,眼看着唐黎的脚动了动,仿佛真想踹,他抬手就将她脚腕子给握住了,“凶什么凶?老妈非要我照顾着你点,不然我好好的待这干什么啊?好心没好报。” 唐黎听得一头问号。 这都什么跟什么? 她抬手一指门口:“行了行了我谢谢你!赶紧走吧!被叔叔阿姨看到像什么话!” 江锐心说他爸妈只怕早知道了。 再说他还巴不得他们看到呢。 心里这么想,身体还是乖乖被她扫地出门。 门板在背后飞快关上,差点撞上江锐脚跟,他扭头瞪了门一眼,没好气地正打算回自己房间继续水,一转身就看到楼梯拐角处站着一脸震惊的芸姐。 芸姐上了点年纪,晚上就有起夜的习惯。今晚喝了水正想回房,就听到楼上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又响起争吵声。 她不放心上楼来看,走到半道就看到少爷从今天那个漂亮小姑娘的房里出来。 芸姐对他们两人的关系早有一番猜测,可突然看到他大半夜被人从房间里扫地出门,顿时之前憧憬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 追到了人又怎么样……晚上被扫地出门就说明人家姑娘不满意了。 芸姐同情地看着他。 江锐:? 他完全不知道芸姐放飞的想象力,只知道被人抓到半夜从别人房间出来总归不太好,他欲盖弥彰地咳了咳,一时想不到该怎么解释,只好梗着脖子躲进自己房间里。 …… 不知怎么的,后半夜唐黎睡得就没那么安稳了。 幸好距离天亮没多长时间,熬一熬也就过去了。 她洗漱完就听到隔壁也传来响动。 她走过去敲敲门,江锐顶着一头鸡窝头,叼着牙刷出来,满嘴的泡沫:“怎么了?” “我想出去晨跑,运动服借我一套。” 小时候两人也没少穿对方的运动服,那时候他们身材差不多,都是细细长长的一条,所以直到唐黎拎起江锐那明显比她大两个尺码的运动服,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现在她穿他的衣服已经不合身了。 江锐洗完脸出来,看着她一脸懵逼,调侃道:“看你这一脸傻样儿,是没想到差这么多吗?穿就穿,穿不了就去找我妈借。” “有什么穿不了的。”唐黎撇嘴,也算是被他激出了脾气,臂弯勾着衣服往回走。 没多久就换好了这一身。 纯白底带蓝灰色边的一套运动服,套在她身上宽宽大大,幸好这衣服本身就是偏小偏紧的尺码,她将袖子挽上去,裤腰系高一点,勉强还算可以穿。 唐黎下楼的时候,江易行和谢如苇还没起,只有芸姐在厨房准备早饭。 她随口打了个招呼,换鞋的功夫,江锐也下来了,也是一身运动服:“我跟你一起。” 唐黎张了张嘴。 她怎么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有了晨跑的习惯?小时候不是最喜欢赖床吗?当初谢如苇有心扳正他的坏习惯,早上愣是没能把他从床上拖起来。 江锐瞥她一眼,对她心里在想什么心知肚明。 他说:“看什么看?我是怕你迷路。” 唐黎:“……” 她拧了他一把。 不就是路痴这点小小小小的毛病吗?大不了她绕着小区跑,总不可能这都走丢吧? 两人出去跑了两圈就回来了。 她腿伤还没好全,见好就收,稍微动一动就行了。 跑的时候顾不上拌嘴,进了门倒又开始吵个没完。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下回不这样了还不行吗?不就是借你半张床睡一下嘛。” “哼,你下次还敢乱睡,我就把你从楼上踢下去。” “……” 餐桌旁,江易行被呛了一下,咳了咳。 他听到了什么? 昨晚他们睡一起的?? 这臭小子!! 谢如苇倒没想太多,反倒觉得儿子挺听话,她让照顾人,他还真就老老实实守着。 她朝唐黎招招手:“Liz来,坐阿姨这儿。早上有你以前最爱吃的虾饺和奶黄包。你现在还喜欢吃吗?” 唐黎跑完步面色红润,大大方方在谢如苇身边坐下来,弯眼微笑:“谢谢阿姨,我现在也爱吃。” 江锐在江易行另一只手边坐下来,扫了桌上琳琅满目的各式蒸点,忍不住问:“妈,我昨天不是让你跟芸姐说我想吃牛肉面吗?” 谢如苇头也没抬,只顾着给唐黎夹虾饺:“想吃你自己煮去。” “……” 江锐已经懒得再怀疑眼前这个女人究竟是不是他亲妈了。 反正以前就是这样,只要唐黎在,谢如苇眼里就没他这个儿子。 对此谢如苇还振振有词:“这是让你提前看看人世间的残酷真相,连血缘相连的妈都可能这么对你,将来如果有姑娘愿意无条件对你好,你就知道要好好珍惜了!” 据说谢如苇一开始怀上他的时候,成天盼星星盼月亮希望能生个漂漂亮亮的女儿。这样她那一大堆的首饰衣服香水鞋子,将来都可以跟女儿一起分享着用,多美好的愿望! 结果生下来是个带把的小子,谢如苇虽然当时没说什么,但后来总是偷偷将他当小姑娘打扮。 家里相册里至今还有他一两岁时穿裙子扎辫子的照片。 后来喻霜母女成了江家邻居,谢如苇就天天垂涎人家粉雕玉琢的小姑娘。那些个本来想着跟女儿分享的小玩意儿都拿出来给唐黎。 江锐小时候总听她念叨,说可惜自己没生个女儿,这样就能跟唐黎当姐妹了。 那时候江易行还半开玩笑地说:“你要是这么喜欢人家小姑娘,那将来让阿锐讨人家当媳妇不是挺好吗?” 谢如苇就发愁地说:“就咱们儿子这德性,人家怎么可能乐意将宝贝女儿嫁给他?” 江易行知趣地不说话了。 懂事的男人这个时候绝对不会跟自己媳妇儿唱反调,虽然他一直觉得他们儿子也没什么不好,就是嘴巴坏了点,脾气嚣张了点,稍微不着调了点…… 而当时八九岁的江锐偷听完墙角,转头就跑去跟唐黎放狠话:“你死心吧!我将来绝对不可能娶你这只母老虎!” 当时一脸懵逼的小唐黎在回过神后,捏起拳头追着他又是一顿捶。 …… …… 吃过饭,江易行去上班,谢如苇也有事要忙,唐黎就跟着江锐去ACE。 昨晚华星丢了个大脸,今天过去,ACE上下几乎都在讨论这件事。 华星的冰演开了天窗,现场实际到场的观众还不到去年的两成。当时观众席上稀稀拉拉的人,甚至还有不少喝倒彩的。气得周延连场都没上。 作为ACE的老对手,华星这个下场,他们也说不上幸灾乐祸,只感慨运动员也算是公众人物,不光要为了奖牌荣誉奋斗,除了为精益求精完善自身技术之外,言行人品也会受到公众的审视。 江锐换好鞋子上冰没多久,小道消息灵通的方大喇叭就来了。 他神神秘秘凑到唐黎身边说:“女神女神,本来市队柴教练想让你和周延进市队的消息你知道吧?” 唐黎点头:“怎么了?” 这都什么时候的旧新闻了,这包打听情报有点滞后啊。 方信维一拍掌心,说:“这事儿,吹了!” 唐黎一愣:“吹了?不能吧?” 以她对柴元教练的了解,他在市队说话还是有分量的,既然亲口说过会让周延进市队,那这事几乎就是板上钉钉了。 虽说之前柴教练说的是她和周延,但现在换成了周延和程溪,应该也还行吧?再说程溪本来就是市队的啊。 难不成问题出在周延身上? 方信维抓抓头发,说:“具体我也不清楚,我哥是市队当教练的,说是听说本来已经将你们推荐到新建的冰上中心了,结果今天一早那边回复过来,说这对组合水平太次,以后不要往他们那边推荐了。” …… 一大早,柴元就觉得今天注定不顺。 上次华星和ACE的友谊赛上,他匆匆去看过唐黎和周延的表演,虽然后来听说唐黎腿上受了点小伤,他也没当做是什么大事,运动员磕磕碰碰而已,本来就是家常便饭。 那天之后他就带队去西部进行封闭的高原训练,昨天刚带队回来,才知道华星那边变了天。 他想不通周延究竟作的什么妖,好好的居然把唐黎换成程溪了。 程溪嘛,他也了解,原本她的搭档是个经验丰富的老选手,他们算是半路重组的,有他在,程溪的很多潜力被发挥得恰到好处。 柴元知道,这一对组合能走到现在,很大程度应该归功于男伴。 而唐黎和周延那一对,就恰恰相反了。 柴元知道,唐黎技术精湛,很多时候都在不着痕迹地引领周延,尽可能地将周延的实力发挥出来。 在柴元看来,这样的组合也没什么不可以的,能够完美互补,也是一种实力。 但他万万没想到周延居然想不开把唐黎换掉了。 周延还信誓旦旦说自己跟程溪配合得也很好,柴元当时听完只能苦笑。 一个拖油瓶加上另一个拖油瓶,别说什么一加一大于二了,这两个人凑到一起,只怕连一加一等于一都没有。 可他又能说什么呢? 想到之前周家砸在市队的大笔赞助,要不是这笔钱,他们市队这回也没有那个能力带队去高原集训。 钱都花了,事情也就只好硬着头皮帮人家办。 结果前脚才将他们两人的资料和训练视频以市队的名义推荐过去,今天一早就被打了回来。 对方拒绝得毫不客气不说,甚至言语之间还有点质疑他们市队教练的眼光和能力。 “如果市队都是这样的选手,那么下个月S市的比赛,我们的教练团队也没必要浪费时间关注了。” 柴元当时听着那话就觉得整个人臊得不行。 同时也不禁暗暗怪罪周延。 要不是周家施压让他推荐他,他也没必要丢这么大个脸,还被人质疑自己的水平。 这要是传出去,将来他还怎么有脸往国家队推荐人? 柴元发愁地叹了口气,打算是不是从别的地方再要点经费过来,把赞助费给周家还回去好了。 这尊大佛他们市队真的伺候不起啊! 他端着搪瓷杯坐在自己办公室里,看着手机上亮起的来电显示。 前脚周延和周家太太刚来过电话,现在程溪也来了。 柴元不好不接,于是伸手接起来。 程溪打来就是哭诉的。 今天一早,市队公布了九月份有机会去新的冰上中心试训的名单,她发现自己和周延的名字根本不在上面。 男单女单还有双人都有一个名额,唯独冰舞没有。 市队又不是没有冰舞组合,她和周延不就是吗? 就算周延现在不是正式的市队成员,可她是呀! 柴元听她说起这个就觉得气不打一出来,没好气地说:“你不提还好!这事不是我不帮你报,是报上去了被他们刷下来了!还有,我之前说过你别着急,我会帮你物色新的男伴,这段时间你先好好休息调整,你为什么不听我的?” 程溪万万没想到会被柴元教练噎回来,抽抽噎噎半天,小心翼翼试探问道:“可……可我找周延不行吗?您之前不还说他的水平可以进市队吗?” 如果不是这样,她又何必费尽心思冒着的罪人的风险闹这么一出? 她知道柴元教练看人很准,所以早早就将宝押在了周延身上。 柴元只想叹气。心累。 于是他也不绕弯子了,干脆直白地说:“那是因为他的女伴是唐黎,所以我才说他有那个资格!是唐黎把他们俩的分数拉上来了。就像以前黄铭把你拉上去一样!我说得够明白了吧?” “……”程溪这下真的哭出声了。 第20章 搭档。 自从搬到江家, 唐黎的日子就过得很舒心。 往日里在唐家,每天早饭晚饭这种经常不得不跟唐奕峰碰面的时候,唐黎总是提心吊胆,很烦他总提及周延和周家。 唐奕峰这人一向擅于钻营巴结, 自己奉承着周家那边, 女儿这边也不忘记落下, 几乎时刻盯着。 而唐黎这几天住在江家, 唐奕峰找不着她,也不敢将事情闹大, 于是这些天根本没人来惹她心烦。 另一方面,江家三口对她都特别好。令她总是有点恍惚,总觉得自己还是当年住在江家那时候, 什么都没变。 现如今的江家,每天早上一家四口一起有说有笑吃过早饭,江易行去公司,谢如苇忙自己的事,江锐就拉着唐黎去ACE。午饭各自解决,晚饭大多还是一起吃的。 唐黎的伤势养了一段时间,说不上痊愈, 但后来又去看了次老专家,说是可以稍微恢复一点运动量。只不过高强度的动作还是能不碰就别碰了,免得伤没好利索, 又二次受伤, 加重了伤势。 不过, 既然解了禁,唐黎还是想好好上冰滑一滑的。 这些日子她只能在旁边看着江锐在冰上练习,她嘴上没说, 心里早就痒痒的了。 说来好笑,从前在华星的时候,她几乎没有过这样迫不及待的心情,那时候总觉得上冰都没什么意思了,也就是陪周延对付一下。可今天坐在江锐副驾去ACE的一路上,她不止一次暗暗摸上了放在膝盖上的冰鞋包。 还是想念的。 她今年还不到二十岁,可花滑已经占去了她生命里三分之二的岁月。 有些东西,即便她不刻意去想,也知道早已经深入骨髓了。 …… 今天是ACE冰演当天,上午ACE所有要上场的选手们都来了。 上午在ACE练习,下午就得去正式演出的场馆进行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彩排了。 因此当唐黎坐在场边有条不紊地穿冰鞋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注意到了,有人便凑了过来打招呼。 方信维从冰面上滑过来,趴在围栏上问:“唐黎姐姐终于准备露一手啦?” 唐黎大大方方笑:“什么呀?我只是有点馋了,天天看你们滑,今天也想自己试试。” 另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单滑到她身边,忽然问:“唐黎姐姐准备什么时候复出呀?我听说好多人都等着想给姐姐当男伴呢!” 这话让唐黎怔了怔。 老实说,她真的没有半点儿复出的想法。 她知道自己心里放不下花滑,但也完全没有找其他人搭档的想法。 一点儿都没有。 她已经打定主意退役了。 但她不知道的是,这段时间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在其他人看来,根本不是什么至于要退役的大事。 花滑搭档之间拆对、重组,其实也是不是没有,有的像是市队那个程溪,自己的男伴年纪大了体能跟不上,就只能退役了。而程溪正当年,就这么跟着退役当然太可惜了。也有的则因为搭档的过程中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双方自愿分开、换人,都挺常见的。 但唐黎跟周延拆对这事,他们ACE上下都觉得周延不地道,唐黎又不是退役了,平时跟周延配合上也没什么错,却因为一点小伤就被换掉。 所以之前事情刚闹大那会儿,还有人特意跑来安慰唐黎,一边骂周延不是东西,一边劝唐黎天涯何处无芳草。 然后,他们便也暗暗存了心思,想帮唐黎再物色一个更好的男伴,最好能气死周延。 这些天来唐黎与江锐形影不离,他们倒也没机会提,如今这个话题刚提起来,就有不少人想自告奋勇,说:“余平和李天烁早就说了,姐姐要是想找男伴,他们第一个报名!” 唐黎对这两个人稍微有点印象,比她大个一两岁,原本都是练男单的,但跳跃周数一直卡在三周跳,四周跳拿不太出手。 像是这样的选手,在男单项目上没有多少前途,如果在舞蹈和滑行步法方面有天赋的话,转去冰舞也不是不可能。 花滑这个项目一向是阴盛阳衰,双人和冰舞项目更是,一旦有男选手愿意转项,都非常抢手。相反,女选手太多,想要找个合心意的男伴就没那么容易了。 “还有我还有我!”方信维赶紧举手,“姐姐要不选我吧!要是能跟姐姐搭档,我也愿意转冰舞!” 唐黎被他逗笑了。 阴盛阳衰的情况在她身上倒像是反过来了。 还没来得及婉拒,就被身旁低头换鞋地江锐抬头怼回去:“你什么你?轮得到你个豆芽菜么?滚蛋!” 方信维被他怼得一缩脖子,嘟囔道:“一大早的这么大火气干什么?有本事你也排队去!” 说者无心,倒是听者有意。 江锐顿了顿,意有所指地瞥了眼唐黎,咕哝道:“排队就排队!我还就不信了,我还能比你们这些歪瓜裂枣差了!” “啊!江锐你是不是找揍!”方信维听清了这句“歪瓜裂枣”,气得跳起来就想打他,被身边人笑着拦住了,“你跟江锐气什么呢?他又不可能真的转冰舞,多浪费呀!” 这句话倒是说的实话。 打从唐黎的男伴位置空出来,很多人都动了心思。 虽然他们都看到了唐黎与江锐的关系不一般,这段时间更是同进同出,感情好得就跟亲姐弟一样,他们想着,万一唐黎真想找搭档,找江锐岂不是最好?反正不管怎么看,他都是S市乃至国内花滑圈里最好的选择了吧。 可这个念头刚闪过脑海,很多人又不约而同地否决了这个念头。 以江锐的水平,只要进了国家队,那肯定就是毫无疑问的男单头号种子。 国内在男单项目上表现一般,他手里至少攥着两个四周跳的技术,国际赛事也经验丰富,至少肯定有国际一线水准,到时肯定会受到上头的重视,被重点培养。 没准这个赛季就能代表中国上国际大赛拼一拼奖牌了呢? 这么一颗明日之星,怎么可能会去滑冰舞? 这岂不是暴殄天物? 倒也不是他们认定了江锐转冰舞就肯定出不了成绩,而是眼前明摆着有一条光明前景的康庄大道,又为什么去走一条弯路,赌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性?正常人干不出这事。 我国在男单项目上至少还有点竞争力,在冰舞项目上,说句不太好听的,跟欧美根本没有什么可比性,别说摸一摸奖牌了,连前十都没进过。 因此,就算大家将江锐与唐黎的关系看在眼里,也没有一个人真觉得他们俩会搭档。 这不是开玩笑呢么? 连唐黎也丝毫没想过这种可能。 她无奈地笑笑,随口说:“排什么排?你们也别起哄了,我都退役了,还找什么男伴啊?” “什么!?” “退役?” “别啊!多可惜啊姐姐!” 她话一说,众人都惊了,连忙劝她别想不开。 “你水平那么好,退役了多可惜呀!” 唐黎笑笑,摇摇头,没跟他们多解释。 冰舞就算了吧,她根本没那个心思再与别人磨合,她从练花滑之初就是冲着女单去的,也只喜欢滑女单,因为那些个缘故在冰舞上蹉跎了那么多年,错过了滑女单最好的年龄,就算要练,也练不回来了。 她冷静分析过自己眼下的情况。 也不是说她在女单项目上真的就一点指望没有了,而是想要练回三周跳,就得费很大的功夫,更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而现在国际上最一线的女单——至少有可能摸到奖牌的那几个,基本都人手一套四周跳,而她一个职业生涯开始倒数的选手,拿什么跟人家那些正当年的比? 她这个年纪滑冰舞还算正年轻,在女单上却快算是老将了。 而她又多少有着自己的骄傲和心气,如果拼着一口气练回去是为了去比赛里陪跑的,那她还不如不去。 去了干什么? 听其他人夸赞她一句“老当益壮”吗? 唐黎没有多说,热了身直接上了冰。 江锐一言不发地也进了场。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冰,唐黎舒展着身体,上来就滑出了一套热身步法,这是谢如苇从小教她的基本功,江锐也会这么一套,两人隔着两三米的距离几乎同时来了这么一套。 旁边现场围观的选手们不自觉视线都落在他们身上了。 两个都是极出挑的长相,身材更是细长条,手长脚长的,就这么轻轻松松就完成了一套高难度的技巧步法,而且还是几乎同步完成,视觉效果简直拉满。 有人轻声感慨:“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唐黎姐姐往江哥身边一站,气场竟然一点都不输他诶!” 这是很少见的。 江锐身上总有股很强大的气场,方信维说这叫“王霸之气”,大佬身上总是常见。要是往人堆里一站,一定是最光彩夺目的那个,周围人总不免要黯然失色。 今天真奇了怪了,别看唐黎平时的形象温温柔柔的,低调内敛的样子,此时同江锐站在一起,看起来竟也不输分毫。 简直令人移不开眼。 方信维看得目不转睛,忽然出神地感慨道:“这对要真能搭起来,那真的是无敌了。” 此时此刻ACE众人几乎是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处:如果唐黎真的要找搭档,只怕也就江锐这个档次才能配得上了吧? 之前究竟是什么给了他们错觉,让他们以为自己能配得上唐黎的? 第21章 吵架。 此时围观众人只觉画面美好得像一幅画, 可画中的人却压了一肚子的火气。 江锐的目光一直落在唐黎一人身上。 满脑子都是她刚才轻描淡写的话。 什么叫她不滑了? 什么叫她就这么退役了? 她不滑冰舞,那大可以回去练女单啊!她这个年纪又不晚! 在美国那种竞争激烈的环境也就罢了,国内这种青黄不接的环境里,她就算想滑到三十岁, 只怕也没人抢得了她的名额。 他特地从美国跑来这里找她, 可不是为了亲眼见证她退役的! 江锐此时只觉自己越想越气, 两人在冰面上身影交错的前一瞬, 他忽然脚下调转了方向,朝她那边靠了过去。 因是两人面对着面, 唐黎一偏头就看到他靠过来,脚下立时减了速度。 正准备避让一些,就见江锐忽然凑近过来, 蹙眉问道:“真打算退了?” 闻言唐黎眸光闪了闪,不自觉地撇开眼,飞快地点头。 她莫名不想跟江锐聊这个话题。 虽然她一早就想得明明白白了。 她并不想继续滑冰舞,转回女单也不现实。 可她自己想得再明白是一回事,当着江锐的面承认又是另一回事了。 这一刻,唐黎只觉自己很是窘迫,仿佛在江锐如炬的目光下, 忍不住开始自惭形秽。 她有些心烦意乱,刚要转身退开,谁知他又追问道:“你不觉得可惜?” 唐黎绷着脸飞快答:“不可惜。” “怎么可能?”江锐皱起眉头, “你以前明明——” “算了, 就这样吧。”唐黎忍不住打断他, 她实在不想听他提以前。 是,她以前意气风发,那是因为当时她年轻气盛, 正是最好最强的时候!现在什么都晚了!什么都来不及了!她为什么要被人反反复复提醒这一点呀! 唐黎想暴起揍人。 她撇开眼,故作满不在乎地说:“你就当是我提前几年退了呗。都一样的。” 说这句话的最后,她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视线在他鼻子以下来回游移,就看着他逐渐抿紧了薄唇。 唐黎心道不好。 再说下去他们恐怕要吵架。 眼下这个情况她太熟悉了,他们两个从小脾气就都挺爆的,那时候喻霜走得早,她被谢如苇宠上了天,自然也将江家人一脉相承的霸道学了个七八成,在大人面前还能装得乖巧,唯独到了江锐面前总是原形毕露。 她承认一方面是因为江锐搓火功力一流,一方面则是因为两人实在太熟悉了。 有时候对方一挑眉一勾唇,彼此就能明白对方在憋什么坏水了。 自然,江锐如果真怒了,怒火即将一触即发时,唐黎也总能提前察觉。 两人从小到大打打闹闹,但几乎没怎么真正闹到交恶的那一步,一开始都是唐黎自己把着分寸,发觉江锐真快生气了,她就主动息事宁人,再后来他似乎也逐渐开始让着她,十多岁后,他们俩几乎没怎么闹过严重的别扭。 “我们不说这个了吧,你专心点。”唐黎转移话题,正打算滑开,错身时却被江锐一把握住手臂。 她错愕抬眸,见他低头看着她的眼睛问:“那你甘心吗?” 他问:“你明明还有选择,你真的甘心吗?” 唐黎的唇瓣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 “国际赛场上的欢呼声,你就真的不想去感受一下?” “最高领奖台上的那块金牌,你真的不想抓住它?” “Lizzie,我最后问你一遍,你真的甘心吗?” 唐黎僵硬地撇开眼,连假笑都挤不出来了。 “那又怎么样呢?我总不可能把一辈子都赌在花滑上,我又不是没有别的选择了。等开学了我回去好好读书,肯定会有更好的前途。”她故作不在意地说,“我娇生惯养了这么多年,早就吃不了运动员的苦了。你真让我去从头练起,我也没那个毅力坚持了。” 江锐没说话。 却仍是执拗地抓着她不放。 “你知道的,我现在根本没那个技术了,你觉得我就算现在立刻马上开始练,到你说的国际赛场——这中间需要多少时间你算过吗?一年?两年?还是三年?不可能了。我做不到了。”说到最后,唐黎觉得自己的音调已经控制不住地发颤起来。 江锐觉得那听起来像是哭腔,可她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眶里一滴眼泪都没有。 他就那么深深地看着她。 唐黎梗着脖子不看他,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半晌后,江锐终于慢慢放开了手。 “行吧,我尊重你的决定。” 手一松,唐黎立刻转身滑远了,她几乎不敢看他。 她知道自己那番话说出来有多冷漠,在江锐看来,他肯定会觉得她变得面目可憎了吧。他那么热爱花滑,而她却说它对她来说没那么重要。 这一刻,她忍不住又想,他为什么要回国? 如果他没有回来,就不会看到她现在这个面目全非连自己都厌恶的样子。 这样他记忆里的Liz就永远是当初那个样子。 如果他没有回来就好了。 唐黎想着,脚下越滑越快,眼眶却控制不住地冒出酸意。 故作不经意地抬手在脸上一抹,湿热的。 唐黎气恨地想,都怪他。 好好的回来干什么! 他没回来的时候,她对面那种家庭那种日子,她甚至都没掉过一滴眼泪。 现在倒好,明明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却动不动开闸泄洪。 之前那次在谢如苇怀里哭到睡着,她已经很不好意思了,这次居然说说就哭了。都怪他!!! 之后唐黎越想越气,连后来其他人跟她搭话她都有点兴意阑珊的。 滑了没两圈就直接找了个借口走了,连中午都没留在ACE吃饭。 离开之前,她看都没看江锐一眼。 两人之间,有那么点不欢而散的意味。 …… 后来下午唐黎干脆没去ACE。 倒也不是故意躲着江锐,虽然她很想这么做,但好在今天下午早有安排,也算是给了她一个避开江锐的好借口。 她跟谢如苇约好了去逛街买衣服。 之前她匆匆从唐家出来,几乎什么都没带。住在江家这几天,换洗的内衣可以临时买,衣服也可以借谢如苇的,但一直借来穿总不是事,再说接下来很快就要开学了,到时候她总得准备点自己的衣服。 两人在商场泡了一个下午,晚上也一起吃了饭,到了快接近七点的时候,唐黎的手机突然响了。 彼时她和谢如苇正坐在餐厅里,她扫了一眼来电显示,看到是江锐打来的,抿了抿嘴,摁掉了。 谢如苇看了她一眼。 很快手机又响了起来。 这回唐黎动作更快,铃声连和弦都没结束就掐断了。 谢如苇知道是儿子打来的,她忍不住又看了看唐黎。 其实她早就发觉了,今天一下午唐黎都是一副心神不宁的表情,全程几乎都在走神。逛街的时候就仿佛行尸走肉,谢如苇拿一件她就说好看,过了一分钟谢如苇再拿起同一件,她也说好看,根本没认出是同一件。 当时谢如苇只当是她遇到什么麻烦,就等着她主动开口,没想到是因为她家那个臭小子? 她开口问道:“你和Raymond吵架了?” 唐黎低头:“没……” 谢如苇笑道:“既然没吵架那今晚冰演别忘了去。” 唐黎:“……!” 她还想躲着来着! 虽然冰演的事她一早就答应了,临时反悔太不地道,可是…… 她现在就是没那个心情嘛! 谢如苇单手拄着下巴,精心养护的指尖在颊畔点了点,微笑着看着唐黎不断变换的表情。 “跟你说个小秘密。”谢如苇忽然说。 唐黎不由得抬眼看去。 谢如苇此时眼睛亮晶晶的,眼眸中闪烁着一股狡黠。 她太熟悉谢如苇这个表情了,过去江锐惹她生气的时候,谢如苇总会变着花样地哄她,其中一个小手段就是偷偷把江锐小时候的糗事说给她听。这一来自然逗笑了唐黎,还让唐黎捏住了臭小子的把柄,让他下次还敢欺负她的时候,就欺负回去。 唐黎心里觉得谢如苇是不是还将她当成小孩子呀?她现在用江锐什么糗事都哄不好的! 但谢如苇没给她拒绝的机会。 她笑眯眯地问道:“他是不是根本没告诉你今晚他要表演什么呀?” 唐黎愣了愣,点点头。 她之前问过,他不肯说,训练的时候也遮遮掩掩的不让她听到音乐不让她看到完整动作,只说她到时候看了就知道了。 后来她就绕着弯子打听,问他既然让她帮忙挑考斯腾,总得透露一下节目内容吧? 可他偏不说,口风极紧。 说就让她给他选个看着最帅最酷的就行。 谢如苇弯起好看的眉眼,桃花眼上挑,唐黎看着,莫名忽然就想起了江锐三番两次叮嘱她一定要去看冰演的样子,也是这么好看的桃花眼,眼睛里亮晶晶的。 “谢阿姨知道?” 谢如苇摇头:“我不知道。” “不过……”她笑道,“之前臭小子说漏嘴了,说今晚冰演的节目就是为了你表演的。你不去的话,那他的心血可就全白费了。” 唐黎怔了怔。 为她? 怎么可能? 她以为他选的是新赛季的自由滑来着。 谢如苇伸手拍拍唐黎的肩膀,说:“再怎么生气也别真不去看呀。走吧,阿姨送你过去。” 第22章 演出。 谢如苇的车子在滑冰馆的大门口停下来。 时间还差几分钟就到八点, 场馆门口已经没有什么人了,买票的观众们已经提前进场。 唐黎开门下车,谢如苇在驾驶座上搭着方向盘朝她笑:“我就不进去了,你们好好玩。晚上让那小子送你回来, 别太晚啦。” 唐黎乖乖地点头。 其实不用谢如苇特意劝她, 她想她自己也是会去的。 赌气归赌气, 但答应了的事情, 她不会食言。 只是她真的没想到江锐今晚是专门为她表演的…… 不对,也不是真的就毫无蛛丝马迹。 唐黎记得之前江锐原本就没有打算参加冰演, 还是因为她说希望他参加,他才点的头。 那么他特意为她表演一套节目也不奇怪。 唐黎捏着之前拿到的内场票走到大门检票处,门口检票的小姑娘验过她的票, 朝她笑道:“表演很快就要开始了,你快过去吧。” 唐黎点点头。 走到过道的时候,看到走廊两侧灯箱的位置已经换上了他们这一次冰演的海报,海报上错落有致地展示着今晚上场的所有选手形象。 江锐一身银黑考斯腾的身影被放到了海报正中间最显眼的地方。 走近一看,发现他的脸颊上不知何时被人用类似口红的东西画上了一颗小爱心。 爱心印在脸上,莫名给他酷帅的形象增添了几分魅惑。 唐黎的脚步慢慢缓下来,她停在江锐的照片前, 忍不住咕哝道:“……果然还是有点奇怪啊。” 仔细想一想,自从他回来,她就觉得他像是变了个人。 特别是对她的态度, 总有种诡异的殷勤。 先是送她去医院, 然后又是在周延和唐奕峰面前护着她, 随叫随到,还贴心照顾,这还是她从小认识的那个Raymond Jiang吗? 如果是小时候那个他, 肯定现在憋了一肚子坏水,就等着憋个大的恶作剧整她。 唐黎想到这里,忍不住瞪着眼前的照片心想:对,不能被他骗了,这一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 【以下剧情建议搭配《The Greatest Show》Hugh Jackman/Keala Settle/Zac Efron/Zendaya食用】 这时候场馆里骤然传来非常高昂的节奏声。 仿佛有人声在唱着:“Woah~ah!”“Woah~ah!” 非常简单的节奏,却仿佛瞬间点燃了现场。 场馆内顿时掀起一片欢呼声,像是眨眼间点燃了夜晚。 冰演,开始了。 唐黎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走廊走至尽头,半阖上的大门被她抬手推开,门后世界的迷离闪烁的灯光瞬间照耀而来。 场馆内的灯光有的巡过全场,有的集中于冰面上。 冰面远处LED屏幕上写着冰蓝色的Ace On Ice。 随着歌词中唱起的第一句:“Ladies and gents, this is the moment you。've waited for!” ——女士们先生们,这就是你们等待的时刻! 雪白冰面周围的干冰激起烟雾,在变幻的灯光之间,二十多名ACE的选手在追光下随着逐渐变得激昂的旋律进场了。 第一个人穿过冰雾,闪亮登场。 唐黎看到一个个熟悉的ACE选手陆续上场,滑过场中做了一个个自己的招牌动作,或是跳跃,或是旋转,或是步法,或是两人联合的动作。 然后随着他们的出场,现场广播随时介绍他们的名字。 唐黎发现不止是ACE现役的选手,还有很多已经退役的知名选手也在。 他们虽然退役多时,但现场不少冰迷都曾是他们的忠实粉丝,一见他们出场,纷纷欢呼呐喊起来。 直到二十多个人之后,广播忽然调高了一个音调,介绍道:“接下来上场的是——连续三届全美锦标赛青年组男单冠军,青奥会男单冠军,世青赛男单冠军——” 无数的头衔堆砌下,他的名字已经不言而喻。 现场顿时掀起一片尖叫声。 唐黎抬眸看去,冰雾逐渐散去的入场口,一道深色的颀长身影从雾气后快速滑出,他脚下几乎没动,随着惯性,双臂打开出现在众人面前。 广播说道:“——Raymond Jiang,江锐!” “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一现身就炸场了,现场尖叫欢呼声不断。 黑色的考斯腾上亮银色的光芒流转,江锐刚出现就吸引了全场的视线。 此时歌声正唱到激昂处:“Don。't fight it, it。's coming for you, running at ya.” ——别反抗,它朝你来了,向你冲来! “Your fever dream, can。't you see it getting closer.” ——你的梦想,一步步近了。 江锐一出现,像是这群人的领舞者终于出现,他一下滑到人群最前方,踩着节奏高举右臂指向上方。 冰上寒气四溢,烟雾逐渐散去,显露出了冰上二十多个人的身影。 他们在冰面中间呈菱形排布,江锐位于最前方。 随着歌声唱起,二十多个人同时在音乐声中起舞,整齐划一。 追光落在每个人身上,最前方的江锐身上整整三道,光芒耀眼。 唐黎的目光也不自觉地定定落在他身上。 “We light it up, we won。't come down.” ——点亮一切,永不妥协。 “Oh, this is the greatest show.” ——这就是最棒的表演! 直到开场表演结束,所有的选手逐一退场,唐黎才回神,慢慢往内场走。 经过观众席的时候,她听到有人感慨道:“卧槽,感觉今晚会很燃啊!ACE这是要上天么?” 不同的冰演风格自然不同,一些冰演会有一些不成文的小习惯,比如开场的曲目风格基本上会奠定了整场冰演的基调。 就比如去年华星的冰演,是从俱乐部以及签约的其他选手中挑出四个项目的一组代表,四组上场共同完成开场表演。去年就是由唐黎和周延代表冰舞出场,整体开场曲子也挑的是柔美深情的情歌。 而ACE往年的冰演大多也是如此。 没想到今年画风一转,忽然变得又燃又炸。 大概是因为多了江锐这么个人。 很难想象那些酸掉牙的情歌放在他身上会是什么样的,唐黎记得他从小到大都偏爱快节奏的风格。 开场之后,率先上场的是两组冰舞选手,他们将四个人共同献上《Havana》,两个组合各占据半边冰面,同时起舞。 唐黎看过他们彩排,和他们交流过技术方面的心得,但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正式现场表演。 灯光、音乐、考斯腾加持,再加上现场气氛渲染,他们的表演效果比彩排时好上百倍。 唐黎看得正移不开眼,身侧突然有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将她往后拉。 唐黎诧异回头,就看到几分钟前还在冰上领舞的某人正头也不回拉着他往角落走。 冰舞现场不开场灯,基本上只有冰面上的选手身上有光线。 观众席上都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唐黎被他拉着走过一道门,到了一处过道。 过道上倒是光线明亮许多,她抬起头,就对上了江锐抿着嘴,明显看着不太高兴的脸。 “干嘛不接我电话?” 唐黎被他问得莫名心虚,眼神游移。 结果她视线往哪移,他的脸就往哪里凑,愣是不让她躲。 “真生气了?” 唐黎脸上有些挂不住,绷着脸反问:“怎么?我还不能跟你生气吗?” “能。怎么不能?”江锐笑起来。 她今晚还肯过来,他就放心了。 唐黎此时莫名觉得他脸上的笑容很刺眼,抬手将他推开一点,没好气地问:“你笑什么呢?” 江锐单手搭在她身侧的墙壁上,由着她伸手推他,推开了他又凑回去,有些吊儿郎当地笑道:“我还不知道你么?小时候就这样,只要干了什么坏事,一心虚就不敢看我眼睛。怕我生气就喜欢先倒打一耙,恶人先告状,自己就先生起气来。” 唐黎:“……”瞎扯!! 他不说她都不知道自己在他心目中居然是这样的。 她忍不住瞪他:“我哪有这样?你再胡说八道我真生气啦!” 江锐耸耸肩,一副大度到不行的态度:“没事,来来来,你有气尽管冲我来呗,我不生你气就是了。” 唐黎:“…………” 她扭头就想甩脸走人。 然而江锐眼疾手快,还没转过身就被他抓回来了。 他低下头,含笑哄道:“Lizzie,我本来就没打算惹你生气。真的。” 唐黎憋着不吭声。 过道上飘荡着场上的音乐声。 上一个节目结束,随后上场的是《Unstoppable》,同样是一首风格鲜明的歌曲。 “快要轮到我上场了。”江锐侧耳听了下,低头柔声说,“今天这套节目我也是想滑来让你开心的,别生气了好吗?” 他都这么说了,唐黎当然也不好意思继续使小性子。 她有点不太自在地点点头“嗯”了一声。 总觉得他的语气有点像是哄孩子。 啧,明明他比她小那么多呢! 唐黎不情不愿地想着,回过神时,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又被他牵着手腕,就这么给牵回了前场。 此时场上已经进行到了第五个节目。 ACE邀请的俄罗斯选手正在表演一套《黑天鹅》。 两人精湛的表演张力十足,配合默契,现场的反应甚至比之前更高。 唐黎和江锐坐在场边,江锐双手搭在椅背上,忽而笑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妈以前给我们俩排过的那套节目?” 唐黎点点头:“也是《黑天鹅》吧?” 好像是他们九岁的时候。 那时候谢如苇刚成为他们俱乐部的一名编舞教练,编的第一套双人作品就是《黑天鹅》。 当时谢如苇天天撺掇着想让两个小家伙凑成搭档,无奈他们俩都一门心思想滑单人,最终那套节目也就拿了个州级比赛的少年组冠军,后来他们就再也没有滑过。 没多久现场工作人员就过来提醒江锐准备上场了。 场上的《黑天鹅》逐渐演绎至尾声。 宛如芭蕾舞剧中最精彩的三十二挥鞭转,场中的女选手在冰面中心旋转着变幻着优美到极致的姿态。 随着节目落幕,现场掌声欢呼声不断。 场上灯光变幻之间,这对双人选手在向全场感谢致意后没入阴影处。 广播又在介绍:“接下来有请江锐!带来节目《让我取悦你》!” 话音刚落,来自摇滚乐《Let Me Entertain You》的前奏便响了起来。 在江锐的名字响彻场馆时,现场已经激动起来了。 追光从他出现在的冰面上就开始追随着他。 音乐的节奏从一开始就非常快,歌声响起的瞬间,畅快淋漓之感就扑面而来。 江锐的动作卡点精准,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力量感。 他自身狂放不羁的气质,与音乐完美结合在一起,简直让人觉得这歌像是为此刻的他量身打造。 江锐用一个4S开场,起跳干净,落冰稳定,仿佛眨眼之间,一个四周跳就完美完成了。 现场绝大多数人都是冲着江锐来的,而在他们的印象中,江锐很少跳四周跳。 去年升上青年组之前,他大多数是以三周跳的节目赢得胜利,只有两年前的世青赛上,自由滑的比赛竞争激烈,当时短节目落后的他最终临时调整跳跃结构,临时放进了一个4T和一个4T+3T,凭借两个四周跳大比分逆转胜利。 随后的那一年,他销声匿迹,就算冰迷有心关注,也找不到他的踪迹。 在他们看来,江锐失踪了一整年,最终带着一个全新的4S归来,实在令人振奋不已。 他回来了! 他带着新的四周跳回来了! “So come on, let me entertain you.” ——所以让我来取悦你! “Let me entertain you.” ——和我一起放纵! “Let me entertain you.” ——和我一起摇摆! 高亢的歌声仿佛能够将全场的空气都燃烧起来了。 这时候,他忽然滑过半场,快滑到唐黎面前的时候,他忽然抬眸看过来。 两人四目相对之时,他对着她笑眯眯打了个响指,抬起手指又做了个射击的手势。 唐黎就这么看着他滑过眼前,紧接着又跳出了4T,随后跳入一段旋转,他手长脚长,一做旋转动作,整个人仿佛要跟着音乐起飞。 她忽然觉得,这人耀眼得不行。 直到音乐逐渐接近尾声,他忽地又做了个起跳姿势——他开始转身向后滑,直线助滑带起速度积蓄力量。 唐黎看着他右脚刀齿点冰,左脚外刃起跳,整个人向上蹿起,飞快地转了四圈。 “勾手四周。”唐黎下意识地低喃。 然后就看他在右脚落冰的那一瞬略微有些不稳。 但江锐控制得极好,瞬间平稳地压低身体重心滑出。除了像唐黎这种专业选手,观众席上根本没有人意识到那一瞬间的小小失误。 冰迷中眼尖的认出这是4Lz,忍不住又是一阵欢呼。 这一套节目里就塞进了三个四周跳,而且完成得很漂亮。如果放到国际赛事上,妥妥就是一线水准。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冰面上,现场依然呼声不断。 江锐走到场边灯光照不到的地方,低喘了几声,努力平缓呼吸。 抬眸看到唐黎拿着他的刀套过来,他一边喘一边笑着问道:“怎么样?喜欢么?” 问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睛亮晶晶的。 一笑起来,整个人神采奕奕,光彩夺目。 唐黎忍不住跟着他笑起来。 她努力端出一副镇定自若的表情,淡定点头道:“嗯,谢了,有被取悦到。” 殊不知这表情在她自己这看来高贵冷艳,在江锐眼里就只剩下傲娇两字。 闻言,江锐往墙边一靠,眯着眼大笑起来。 第23章 姐妹。 冰演的后半段, 江锐又上了一次场,这回是全体选手上场的联合表演。 今晚的冰演非常成功,单从现场观众热烈的反应就能看出来。 特别是每当江锐上场时,现场总会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等到散场时已经过了十点。 江锐等人去换衣服, 唐黎就坐在候场区等着, 百无聊赖刷了刷微博, 她自己的首页上已经刷满了关于今晚冰演的内容。 大多都是感慨演出精彩、节目燃炸, 更多的关注点自然是在江锐身上。 很多人都说江锐休赛了一整年再复出,整个人像是超进化了一样, 随随便便就拿出了三个四周跳,太酷了。 众人都在期待今年他的表现,没准真的有可能代表中国拿下一块男单奖牌。 甚至还有冰迷洋洋洒洒写起了小作文, 通篇全是夸赞他的。 结尾处还表示希望ACE今年能多办几次冰演,只看一次完全不够。 唐黎一目十行地看着,心中既替江锐感到欣慰,又有几分说不出的感慨和羡慕。 她想起当年自己也曾经摸到过四周跳的门槛,在练习的时候成功跳出过几次4T和4S,只可惜后来没有机会正式拿到赛场上去。 “看什么呢?这么专心?” 江锐的嗓音在耳边一响,唐黎骤然回神, 眼前手机里正刷到那篇赞歌的末尾,正好是一张江锐在开场时亮相的照片。 烟雾将散未散之时,他身姿如朗月青松, 翩然而至。 “哟, 这不是我吗?”江锐凑到她身侧扫了一眼, 挑眉笑道,“看这么入迷?爱上我了?” “爱你个鬼哦。”唐黎摁掉屏幕,将手机揣进口袋里。 她随口问道:“对了, 有件事一直忘了问你。” “什么?” “好好的,为什么突然想到回国?” 国内冰雪事业并不发达,基础产业薄弱是一个方面,高端资源稀少是另一个方面。众所周知,最好的教练团队基本都汇聚在花滑四大强国中,国内很多选手想提高,都特意送到欧美去进行外训。 她想不通江锐为什么反其道而行之,在他现在这么重要的上升期选择回国。 当然,规避竞争也是一种可能性。 就比如中国在乒坛拥有着绝对的霸主地位,拥有着海量的人才储备。但在国际赛事中,所有选手都必须以国家为单位,顶多就只有三个名额,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竞争实在太过激烈,因此会有不少运动员选择更改国籍来实现自己参加国际赛事的愿望。 但唐黎相信,就算江锐留在美国,他的实力依然是最拔尖的那一批。 江锐吊儿郎当,背着冰鞋包走在前面,笑道:“因为我爱国啊。” “……”唐黎瞪着他的背影。她怎么这么不信呢? “我跟你说认真的!”她走快了几步跟上去,追问道,“国内的教练资源跟那边差距太大了,你回来还怎么搞?跟他们远程联系吗?” 闻言,江锐脚步一顿,回过头来,有些意外地看着她:“那事儿你不知道?” 唐黎疑惑:“什么事?” “S市新建那个冰上中心的事,你之前不是还跟方信维他们聊到吗?” 唐黎听得一头雾水:“哈?” 江锐这下明白过来唐黎是真的不清楚,于是解释道:“新的冰上中心前几天刚公布了团队的主要教练成员名单,你是不是根本没上去看过?” 她如果上去看过,就应该一眼能够认出其中几个非常眼熟的名字。 都是之前他们俱乐部的教练组成员。 唐黎看着他的表情,忽地掏出手机特地去查了那个冰上中心之前刚注册的官博,几天时间里,官博至今没什么人问津,基本上只有一些S市本地的花滑选手关注。注册第一天,这个名叫ANIC的账号就发了一条非常官方的消息。 ANIC是Apollo National Ice Center阿波罗国家冰上中心的缩写,唐黎当时根本没仔细看,扫过一眼,点了个关注就走。唯一的一点印象就是这个起名风格跟太阳俱乐部倒是一脉相承。 如今点进去才发现,几张配图中公布了一些冰上中心的外观与内部布置,最后一条则是教练组主要成员名单。 ANIC教练组: 主教练:劳伦斯·奥尔德 副教练:菲利普·罗威尔、阿尔曼·沃罗诺夫 编舞组教练:戴维·道格拉斯、希拉·道格拉斯 一眼望去,基本都是当初太阳俱乐部的熟人。 劳伦斯·奥尔德,这位主教练就是唐黎的教练,更是谢如苇当年的教练,他成名多年,在三十多年前拿过两次世锦赛的男单冠军,之后更是带出了无数优秀选手,硕果累累。 还有编舞组的道格拉斯夫妇,当年跟唐黎关系也特别好。 江锐悠然补充了一句:“还有,我妈是这个冰上中心的负责人。” 唐黎愣愣地看着他:“你们是把整个太阳搬过来了吗?” “准确来说,是挖过来。”江锐笑着说,“当初我爸妈决定回国的时候,我妈就开始计划在国内也办一个冰上中心了。” 这事唐黎还真是不知道。 谢如苇从来没跟她提过。 只不过就算提了也跟她没什么关系,因为这个冰上中心从建立之初,目标就非常明确,就是奔着国家队分部去的,主要就是为了培养国际级别的专业运动员,并不会对外开放。 两人走出场馆,上了车。 江锐启动了车子,随口问道:“明天有空么?我带你去看看?” 说不好奇肯定是假的。 观摩冰上中心倒是其次,唐黎是真的很想念那几位教练。 但是……一想到见面后如果他们问起她这些年的事情,唐黎又忍不住却步。 她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摇摇头:“算了吧。快开学了,我最近也挺忙的。” 这话乍一听挺像是推托之词,但确实是真话。 如今已经是八月末了,学生们陆续返校,唐黎的三个室友都是外地的,因此这几天都已经陆续到学校了,只有唐黎是本地人,因此准备卡在正式开学前一天再回去。 “是么?行吧。”江锐没有多说什么,目视前方专心开车。 不知怎么的,唐黎悄悄松了一口气。 …… 隔天,唐黎一大早接到了个电话。 是唐晓打来的,说是唐黎之前离开家的时候几乎什么都没带,现下快开学了,她想帮忙将衣服带给她。之前她找不到借口在唐奕峰的眼皮子底下将东西带出门,趁着今天他们高中返校,她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借口。 其实衣服昨天谢如苇陪唐黎都买得差不多了。 但唐黎想了想,还是答应了。 对唐晓这个妹妹,唐黎的感情一直很复杂。 回国之初,她非常希望她们姐妹俩能够好好相处。只可惜那时候唐晓对她没什么感情,甚至是有些敌视的。 那时候唐黎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敌视自己,甚至以为是刘眉故意暗中挑拨她们姐妹俩的关系。 ——或许真的有吧。 直到后来,某一次唐奕峰带着她陪周家吃饭,酒醉后唐奕峰偶然间吐露了一件事,才让唐黎知道,唐晓敌视自己的真正原因。 是因为周延。 早在唐黎回国之前的几年,唐奕峰早早将主意打到了周家身上,头一个考虑的自然是让唐晓这个女儿去练花滑。 唐晓一开始也是在华星学的滑冰,因此早就认识了周延。 那时候小姑娘才十岁,懵懂不知事,只知道父亲让她多跟周延玩,那时候周延长得好,人缘好,花滑技术也好,小姑娘自然也就春心萌动,喜欢上了他。 唐奕峰当时酒后说:“你们不知道,我家这个小丫头十岁的时候就喜欢上你们周延了!” 当时酒桌上的长辈笑笑就算了,没当回事,只有唐黎听得惊心。 她十四岁之前,根本没有回国,更别提认识周延了。 唐奕峰口中这个“小丫头”不可能是她。 究竟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唐晓暗恋周延这件事,唐黎知道的时候,她已经是周延的女朋友兼女伴了。再到唐晓面前去提,更不合适。唐黎就默默将这事隐了下来,唐晓没说破,她也只当自己不知道。 只是从那时候起,她对周延的态度便有意无意疏远了一些,对唐晓,也生出了一点点的愧疚。 这几年两人始终亲近不起来,但见面也会打个招呼,不算好,也不算差。 唐晓跟她约了九点。 看看时间,还很充裕,唐黎便打算先出门晨跑。 刚开门,就在门口遇上刚醒的江锐。 他似乎昨晚睡得不太好,早上醒来看着有些精神不济。 头发睡成了一头鸡窝,凌乱蓬松。 他毫无形象地冲她打了个哈欠,问道:“出门跑步啊?等我一起?” 唐黎懒得等他,一边下楼梯一边摆摆手:“不了,我今天赶时间。” 江锐在她身后扬声:“我不跟着你就不怕自己跑丢啊?不带我好歹带上Lucky吧?” 唐黎将信将疑地扭头,“它认路?” 江锐笑了笑:“放心,肯定比你认路。” “……” 唐黎白他一眼,扭头下了楼,走到玄关换好鞋,想了想,还是扭头去了花园找Lucky去了。 几分钟后,江锐洗漱完下楼。 餐桌前谢如苇和江易行还在吃饭。 谢如苇咬了口小笼包,抬头看了一眼自家儿子看着有些疲劳的脸。 她没多说,只是拿起手边的温水杯推到他面前。江锐没吭声,默默抬手拿起一瓶药倒出两颗仰头就水吞了。 …… 二十分钟后,唐黎牵着狗回来了。 上楼收拾了一下,出门时正好搭了谢如苇的顺风车。 唐晓将她约在了地铁站旁一家咖啡店里,唐黎先到,坐下等了一会儿,很快就看到唐晓拎着一只行李箱,背着一只鼓鼓囊囊的书包走过来。 行李箱咕噜咕噜滚到了唐黎面前停下,随后唐晓才在唐黎对面坐下来。 服务员上来询问,唐晓直接摆摆手说不用。 “箱子里的都是你常穿的衣服,别的我也不清楚你想要带什么,就把你那些香水塞了进去。你看看,有没有落下哪瓶。” 闻言,唐黎有些意外地看向她。 衣服无所谓,那些香水倒都是唐黎的宝贝。要说当时走的时候有什么是唐黎最割舍不下的,就是这些香水了。 她还以为自己一走,唐晓肯定会理所当然地据为己有。 前几年的时候唐晓也的确那么干过,经常到她房间里用她的香水,看到喜欢了也直接讨了走。 既然唐晓自己说了,唐黎也不客气,直接起身开了箱子。 箱子里面上下两层垫着她的秋装,中间整整齐齐码着三十多瓶香水,很多都是没拆封的。 唐黎看了看,基本上都在这里了。 “谢了。” 唐晓点点头:“没事,那我先走了。” “哎,等等。”唐黎叫住她。 唐晓今天这么干脆,唐黎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想了想,她从箱子里摸出两瓶相同的香水盒子,放到唐晓面前:“我记得你之前很喜欢这个味道,送给你吧。” 唐晓自然也认得。 她记得自己几年前还跟唐黎讨过这香水。她也记得,当时唐黎给得不情不愿。 她迟疑了下,摇摇头,“这个牌子很贵,而且不好买。你自己留着吧。” 唐黎没收回去,轻描淡写地说:“本来就是给你买的,只是后来一直没机会送你。给,收好吧。” “……谢谢。” 唐晓哽了哽,最后还是默默将两瓶香水收下了。 姐妹俩相对而坐,忽然沉默下来。 唐晓低着头,而唐黎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她。 这时候唐黎才发现,这两年唐晓出落成大姑娘了,她们长得愈发相似,只不过唐晓长得更清秀文静一些。 她忍不住想,周延这些年对她穿着打扮上的要求,其实也喜欢清秀文静的那一挂。如果没有自己的出现,或许唐晓真的更加符合周延的审美。 唐黎看着她,忽然说:“唐晓,你……” 唐晓抬眸,疑惑地等着下文。 其实唐黎想问她,她还喜不喜欢周延。更想说,天底下好男人那么多,周延不适合她。周家也不适合她。 许多思绪在脑海转了半晌,唐黎最终只是说:“你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可以给我打电话。” 两人没有再多说什么。 走出咖啡店的时候,唐黎拖着行李箱咕噜咕噜走了。唐晓背着书包站在店门口,手里握着两瓶香水,就这么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大街上。 唐晓叹了一口气。 她其实也知道两人相处尴尬,没办法,她也实在不知道怎么跟这个姐姐好好相处。 私心里,她还是想对唐黎好一点的。 当然,这是这两年想法变了。一开始的时候,她并不喜欢唐黎。 因为从小爸爸就告诉她,要她好好学花滑,将来就能跟周延搭档。周延那么好,那么帅,还那么厉害,于是唐晓一直在为了成为他的女伴而努力。 可惜不管她再怎么努力,都达不到爸爸和周延的要求。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在花滑上并没有什么天赋。 直到有一天,一直在国外的亲姐姐回了国。 姐姐成为了周延的搭档,甚至还成为了他的女朋友。 唐晓一开始甚至恨过她,觉得唐黎抢走了她期望的一切。 只是后来,随着时间推移,这样的想法慢慢地变了。 她长大了一些,也将很多事情看得更明白了。 比如唐奕峰,比如周延。 她也逐渐看明白了姐姐在这两方之间进退维谷,自处艰难的样子。 那时候她才知道,如果没有唐黎,很可能面对那一切的人就是自己,一想到这一点,她就忍不住觉得庆幸,但同时,又有几分内疚。 如果她那时候练花滑更努力一点,是不是承受那一切的人就不是姐姐了? 唐晓后来也想过跟姐姐冰释前嫌,只可惜,唐黎对她的态度始终非常疏离,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唐晓想到这些,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将两瓶香水小心地放进书包,最后垂头丧气地走了。 第24章 退役。 没两天, 大学就要开学了。 开学唐黎就要上大三,而江锐也即将入学成为她的大一学弟。 唐黎在正式开学的前一天提前返校,拖着行李箱到寝室的时候,三个室友都已经在了。 她们都是外地的, 怕遇上返校高峰, 特意回来得比较早。 三个妹子中, 两个人跟唐黎一样都是经管系的。 一个叫胡欣, 一头卷发,生得白白胖胖, 天生爱吃爱笑,乐观开朗。 另一个叫徐文静,戴着副粗框眼镜, 人如其名文文静静的,据说当年作为外省的市状元考进来,是他们经管系的学霸。 剩下一个是隔壁医学院的,叫肖梦梦,人长得小小一只,还是个蘑菇头,因此有个外号叫小蘑菇。小蘑菇当年医学院的寝室人满了就被临时安排过来, 后来却因跟唐黎三人相处得太好舍不得搬走,于是在这间寝室长住下来,一住就是两年多。 四个人的性格长相家世背景全然不同, 关系却特别好。 唐黎开门进来的时候, 胡欣和小蘑菇开开心心扑上来打招呼:“唐黎你回来啦!我好想你哦!暑假过得好吗?” 徐文静从书桌前抬起头, 笑道:“看她面色红润,气色这么好,肯定过得挺滋润。” 唐黎抱着扑进怀里的女孩子们, 想了想,这个暑假大概是这几年来她过得最舒心的一次了。 胡欣提议说:“咱们趁着没开学,赶紧出去搓一顿怎么样?” 唐黎点头:“行啊,想吃什么?我请客吧。” 胡欣摆手:“那怎么行?至少得AA吧。”她知道唐黎吃的少,自己食量又大,说是AA她其实也有点不好意思。 小蘑菇想想说:“吃火锅怎么样?” 徐文静:“我都行。” 胡欣:“大夏天的吃火锅?你没毛病吧?” 小蘑菇嘿嘿笑:“就是大夏天吃火锅才带劲嘛。而且你不知道吧?中医还说过夏天吃火锅能养生祛湿气呢!” 胡欣听得将信将疑:“真的假的?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 小蘑菇转身挽起徐文静:“走走走,文静,快点儿,早点去还能抢到位置!” 于是唐黎一进门,连行李都来不及收拾就又被拖了出去,四个人沿着傍晚的林荫大道向东门美食街的方向走,一路上倒是遇上好几波熟人刚返校。 唐黎在校内算是个名人,一路上都有人跟她打招呼。 火锅店就在美食街街口,五点人不多,她们挑了一个冷气足的位置坐下。 胡欣好吃,坐下就拿着菜单噼里啪啦点了一堆他们常吃的菜,小蘑菇和徐文静干脆就让她点,唐黎这时候看看菜单,又加了两三道肉菜。 点完发现其他三个人都一脸惊讶地看着自己。 小蘑菇惊讶道:“点这么多肉,你想吃?” 唐黎笑了:“不然呢?” “可是你平时……不是基本都只吃一点蔬菜的吗?” 她们当了两年的同学,同吃同住,对彼此的饮食习惯早已经非常了解。唐黎因为练冰舞的缘故,在校期间对饮食控制得也非常严格,学校食堂也就罢了,出去吃基本只吃蔬菜,再不济吃点海鲜,几乎不会碰肉。因动员饮食讲究多,甚至连吃火锅,她都只能吃清汤锅。 今天她是怎么了?居然主动点了肉? “啊,没事。”唐黎满不在乎地说,“我退役了。” “退役了!?” 小蘑菇迟疑道:“那周延那边……?” 唐黎翻了翻菜单,头也没抬说:“分了。” 三个人面面相觑。 然后,她们不约而同地拉住唐黎,满脸惊喜地说:“真的吗?恭喜!!” 小蘑菇甚至还鼓起掌来:“恭喜黎姐脱离苦海!” 唐黎家里的情况他们不是很清楚,但都知道周延这个人,更清楚他的为人,三个人都很讨厌他。如今唐黎跟他分手了,她们半点面子没给周延留,纷纷替唐黎高兴。 四个人吃饱喝足,这才终于打道回府。 大热天寝室里空调一开,大家都不太想动。 唐黎洗漱完往床上一躺,摸出手机翻了翻。 微信界面里,ACE的群里很热闹。 她点进去看,才知道今天ANIC的试训名单正式公布了,他们ACE这回有八个名额。男单一个,女单三个,冰舞和双人各两组。 ANIC在九月正式启动,新赛季的主要目标就是在全国范围内物色合适的花滑选手,第一批试训的名额由南方各大省市队和俱乐部推荐,进行层层筛选之后,留下了十五组选手。 他们ACE这回占了八个名额,市队三个,剩下四个是外地推荐过来的。 唐黎点开名单看了一下,发现江锐没在上面。 她微微疑惑了下,但随即心想谢如苇既然是ANIC的负责人,那么江锐在不在这个名单上又有什么区别呢? 再说试训是为了让教练组摸清选手的实力,对江锐来说的确没什么必要。 唐黎在群里冒了个泡,发了句恭喜。 然后翻了个身,睡了。 …… 开学的头一两个礼拜,唐黎忙得几乎脚不沾地。 她是学生会的成员,新学年伊始,学生会里事情很多,许多活动等着各部门干部讨论策划。 直到在学生食堂遇上,她才恍然发现自己已经快半个月没联系过江锐了。 午休时分,学校一号食堂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唐黎下了课,跟着同系的两个室友到一食堂吃饭,正吃着饭,就听到远处门口乌拉拉涌进来一批新生。 在大学里待得久了,其实很简单能分辨出哪些是新生,哪些是老生,特别是刚开学的时候,那些个看着朝气蓬勃,满脸写着新鲜,走到哪儿都喜欢成群结队叽叽喳喳的,十有八九就是新生无疑了。 胡欣抬头扫了一眼,忽地眼前一亮,伸手拍拍身边的徐文静和对面的唐黎,说:“嘿,快看快看,今年的新生里有个长得超好看的小帅哥啊。” 唐黎懒得回头,只嗯嗯两声,专心吃饭。她现在累得只想赶紧吃完回去睡觉。 胡欣三大爱好,爱吃爱笑爱看帅哥,只可惜今天同好小蘑菇没在,否则两人肯定凑在一起就开始品评帅哥了。 但她毫不气馁,摸出手机对着远处的小帅哥就来了一张,连拍了好几张,从中挑出最好看的一张,不死心地凑到唐黎面前:“真的嘛,你看看,我觉得我今天的眼光真的还行啊!这个小帅哥真的长得好看!” 唐黎没法,只好抬头扫了一眼。 照片里的少年穿着一件黑色薄卫衣,懒洋洋地双手插兜,身边跟着几个同学正在一个窗口排队,站在人群中偏有种鹤立鸡群的挺拔感。 “咦?他怎么来这边了?” 胡欣眨眨眼:“你认识?” 唐黎点头,放下筷子站起来,丢下一句“他是我弟”,转身就往江锐那边走。 “你弟?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弟弟?”胡欣满脸惊讶地想追问,结果发现唐黎已经跑远了。 一食堂有五六个打饭的窗口,队伍不算长。 排了一会儿,差不多就快轮到江锐了。 窗口里的阿姨笑眯眯地问道:“同学要吃点什么?” 江锐扫了一眼,随口点了几样菜。 阿姨给他打了满满一盘,看着都比别人的分量多些。 江锐刚刷完卡,一扭头就看见某个没良心的女人从几步开外一脸不善地走过来。开学后快半个月的时间,她基本就没联系过他,他主动给她发信息,也被她嗯嗯嗯地敷衍过去。是真的很没良心。 唐黎走过来,一扫他手里端着的几样菜,劈头盖脸问道:“你怎么到这里吃饭?” 江锐:“?” 江锐疑惑地看她一眼:“来这里不吃饭,那还能干什么?” 站在他身后排队的都是他的同学,见唐黎走过来,早已经不淡定了,几个人在江锐身后交头接耳。 “这美女是谁?有点眼熟啊……” “我知道我知道,咱们系大三的学姐啊,唐黎唐女神嘛!咱们经管系美女多,据说她已经蝉联两年系花了,新学期那个系花评选还没结束,我看票数又是她一骑绝尘。” “系花认识江哥?还是跑来搭讪的?” “要真是搭讪,那江哥长脸了嘿……不过听他们语气看着好像认识啊。难道唐女神就是江哥传说中的心上人?” 他们这几个男生跟江锐一个寝室,男生么,大晚上的除了玩游戏消遣,就是聚众八卦闲聊。大家又都刚认识,什么问题都敢问。有没有女朋友,谈没谈过恋爱,自然是重点提问项目。 江锐是他们中长得最好的,刚入学就非常受欢迎,很多女生都托他们打听江锐有没有对象。这几个男生就趁机问了。 当时江锐答得坦然又干脆:“有喜欢的,还不是女朋友。” 连江锐都拿不下的妹子,那得多优秀? 这个问题的答案徘徊在他们脑海多日,终于初见端倪。 唐黎没注意到江锐身后蓦然燃起的八卦之火,自顾自对江锐说:“在役的运动员饮食方面得注意啊,我们学校三号食堂是专门面向运动员的,那边的食材都是特供,你得到那边去吃饭啊。远是远了点,但安全啊。” 这话一说,江锐身后就冒出一颗脑袋:“运动员?江哥你居然是运动员?那我之前介绍几个食堂的时候,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还跟着我们一起吃了半个月一食堂?” 唐黎听完这句,不赞同地看着江锐,她还以为他是不知道有三食堂才到这边来吃,原来他知道?那怎么能这么不小心? “等等!”她忽然反应过来,诧异道,“你来这边吃了半个月了?” 那个男同学赶紧抢答:“没错呀,我们新生刚结束军训,半个月都是在这里吃的。” 唐黎闻言,惊讶地看着江锐:“运动员可以免军训的吧?你没让ACE帮你出证明?不对啊……我听说这半个月方信维一直在ANIC那边试训,你为什么没跟他一起?” 新赛季已经开始了,他如果想在全锦赛上好好表现,现在每天都需要争分夺秒地投入训练才对。 这人到底怎么回事??? 江锐笑了笑,慢条斯理从一旁消毒机器里拿了餐具,走了几步挑了个位置坐下来,抬头看了一眼站在原地没动的唐黎,他拍拍身边的座位:“你吃过了么?没吃就坐下来吃点儿。” 唐黎拧眉:“我问你话呢!哎你先别吃了!” 她伸手抢了他手里的筷子,没好气地瞪他:“不是跟你说了,想吃就去三食堂吃么?” 江锐任由她动手,筷子被抢走,他就懒洋洋往椅背上一靠,不在意地笑道:“我在这吃也是一样的。” “为什么?”唐黎的视线定在他的唇角,他这个笑让她心生警惕,总觉得没什么好事。 江锐没答,而是反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去三食堂?” 唐黎眨眨眼:“因为我退役了啊……” 江锐笑:“那我也是这个理由。” “……?”唐黎脑子空白了一瞬,半天才挤出一句,“你,说什么?” 江锐的笑容仍然没变,淡定地重复道:“因为我也退役了。” “………………?” 唐黎霍然从座位上站起来,震惊地瞪着他:“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他退役?? 他怎么能退役??? 他才几岁?男单跟女单不一样,黄金期长得多,他现在刚升入成年组,正是即将开始发力的大好时候,他现在退役? “你开什么玩笑?” 她的声音不自觉放大了两倍,食堂里附近的学生不禁都转过来看他们。 江锐的几个室友打完饭过来,站在几步开外不知道该不该坐过来,犹豫半天,还是选择不打扰他们,挑了个不远不近的桌坐了。 他们顾不上吃,一个个注意力都在他们两个的身上。 “唐黎女神刚才说什么……我怎么有点没听懂?” “好像在说江哥是运动员来着。我刚才还听到女神说什么全锦赛。” “什么?江哥是运动员?专业的那种?全锦赛不就是全国锦标赛的意思吗?江哥的水平是能上全国大赛的那种?” “不是……这些江哥怎么完全没提过?” “不知道啊……他刚才好像说他退役了。” “嚯!女神这是要打人吗!?” 议论间,只见唐黎忽地走到江锐身前,抬手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低头瞪着他:“江锐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退役?你居然跟我说你要退役!?你是不是疯了?” 唐黎完全无法接受。 他拥有那么好的条件和技术,甚至困扰很多国内花滑选手的费用和教练资源方面的难题,在他这里也完全不是事儿。 用方信维之前常用的词来形容,江锐那就是天选之子,花滑这条路他只要走下去,光明前景必然指日可待。 现在,他居然告诉她,他、要、退、役! 唐黎气得不行,但一时间又不知道该骂他什么好。 反倒是江锐被她拎着衣领,也不恼,就这么任由她攥着,自己反倒老神在在地看着她,忽然笑起来。 “唐小黎,你现在是不是气炸了?” 唐黎恶狠狠瞪他:“那还用说吗?” 江锐唇角笑意更深:“气就好。之前我听到你说要退役的时候,也是这个心情。你现在也能体会一下这个滋味,我们扯平了。” 不过他可比她怜香惜玉多了,才不舍得这么拎着她的领子骂她是不是疯了。 唐黎睁大双眼,只觉胸口更堵得慌。 她不敢置信地问道:“你该不会是想报复我,所以故意退役气我吧?”这人有病? 江锐嗤笑一声:“想什么呢?你这么大脸啊?值得我花这么大代价报复你?” “那你老实告诉我,为什么!” 江锐朝对面座位努努嘴:“你先松开我,坐那边去。这么多人看着呢,你是想把老师招来么?” 唐黎这才反应过来这里是学校食堂,周围现下来来往往的学生都有意无意地往这边打量,甚至她还看到一些好事者拿起手机在拍照了。 她稍稍冷静了点,松开手,在他对面坐下来。 她抬起下巴,问道:“回答我。” 江锐双手插兜,懒洋洋答:“想退就退了呗。” “谢阿姨也同意?” 江锐笑笑:“当然,这事回国之前就决定了。” 唐黎直觉反应就是不信。 如果说江锐退役是一时冲动,那谢阿姨呢?谢如苇总不可能跟他一起疯。 可是这一刻,之前很多被她忽略了的小细节,此时骤然就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之前方信维说过他回国之后基本没去ACE滑过几次。要不是她说她想看他的表演,那时候他甚至连冰演都不准备参加。 ——后来即便答应了去冰演,在ACE排练的时候,他也几乎不怎么练四周跳。除了友谊赛那一次,她就没见过他正经跳过几次四周跳。 ——在江家的时候,他吃饭从来不忌口。那时候唐黎还以为江家的食材都是特供的,直到开学前不久才知道是芸姐到菜场买的。 ——还有每天早上江锐都会吃一种药。当时她随口问过,他答说是维生素。可如今想来,什么维生素,会让一向放养儿子的谢如苇都记得每天早上提醒他吃? ……还有不少细节,此时都冒了出来。 唐黎越想越心惊。 可无数个问题从喉间滚过,却什么都没能问出来。 她瞪着他半晌,最终什么都没说,起身气呼呼地走了。 她要走他也没拦,他伸手将筷子拿过来,低头慢条斯理地开吃。坐在远处那几个室友赶紧过来,叽叽喳喳地问。结果才开口就被江锐堵回去:“闭嘴,吃饭。” “……” 唐黎冲出食堂,抬手就给谢如苇打了电话。 她心中已经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了,可她还是想听一听谢如苇的答案。 电话响过几声,通了。 那头响起谢如苇含笑的声音:“怎么啦?这个点给阿姨打电话,是想我了吗?” 唐黎哽了哽,轻声问道:“阿姨,江锐退役的事,您真的知道吗?” 电话那头安静了好几秒。 随后谢如苇才慢慢应了声:“嗯。知道,是我坚持让他退的。” “……为什么?” 谢如苇轻声答:“去年吧……他为了练四周跳,受过几次严重的伤。手术做过两次,医生说,他如果再那么高强度地练下去,不超过三年,下半辈子就得坐轮椅。” 唐黎愣住了。 她其实知道四周跳有多难练,也知道四周跳有多危险。 四周跳在起跳时需要强大的推进力,跃起后要精确地使起跳方向和旋转方向保持垂直,并在旋转过程中绷紧肌肉,加快旋转速度以抵抗惯性带来的阻力。 而这些动作,要在不到两秒钟的时间里完成,需要高的滞空能力和旋转能力,落地时更要承受体重七倍的重力。 江锐的个子对于男单来说偏高了,现如今国际上最好的男单选手身高普遍在1米62到1米73之间,而历史上比较出名的高个子选手,顶多也就是1米78到1米8左右。可江锐长到1米85了,5厘米的高度看似无足轻重,可在四周跳上却几乎是致命的缺陷。 再怎么天赋异禀,也总有一些难以跨越的坎。 而江锐这道坎,他恐怕真的跨不过去了。 他还那么年轻。 如果那几块还没有定论的奖牌非要用他的下半辈子去换,别说是谢如苇,唐黎觉得自己也不愿意看到。 耳边手机里谢如苇又说了什么,但唐黎已经听不进去了。 没多久,电话里传来通话断掉的忙音。 手机骤然被人从她手心里抽出去,唐黎懵懵然抬眸,就看见江锐不知何时出现在身侧,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他淡然笑笑:“都问清楚了?要是还有别的想问的,可以来问我。” 唐黎抿起嘴。 午后的阳光从树叶间落下来,映得他的发丝出现一圈金边。 清风从林荫大道远处一路吹过来。 吹得唐黎发热的脑袋逐渐降下温度。 她忽然想起他们不欢而散的那一天,他站在ACE的冰面上,目不转睛地问她: “你明明还有选择,就这么退役你真的甘心吗?” “国际赛场上的欢呼声,你就真的不想去感受一下?” “最高领奖台上的那块金牌,你真的不想抓住它?” “Lizzie,我最后问你一遍——你真的甘心吗?” 那些话是他问她的,更是他在问他自己吧。 “那你呢?”她轻声问道,“那你甘心吗?” 江锐低头看着她的眼睛里映着细碎的光芒,不由自主地笑了。 “当然不甘心啊。”他说。 第25章 搭档。 九月的暑气逐渐散去, 穿过树叶缝隙的阳光舒爽和煦。 午间的校园里,林荫大道间下了课的学生们三三两两路过,时不时有好奇的视线落在他们身上,心说这两人站在一起看着可真养眼。 唐黎和江锐都是从小出挑到大的类型, 早就对周遭的视线习以为常了。 两人仍在旁若无人地四目相对。 “我是不甘心啊。”江锐笑着看着唐黎眼睛, “我可比你坦率多了。我还没去过世锦赛, 也没去过奥运会, 它们还欠我几个世界冠军。我的确不甘心。” 唐黎此时心情很复杂。 不知怎么的,她忽然就非常明白那种不甘心的心情。 之前江锐问她甘不甘心的时候, 她甚至连那种心情都不敢去想,可这一刻,她却不由自主地代入了他的角度。 他明明有实力有技术, 明明那么年轻,明明应该有无限光明的前途。 可现实是,如果他继续滑,将来就很有可能坐轮椅;如果放弃四周跳,那在男单项目上就毫无竞争力。 只能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陷进这样的困境里,束手无策,无可奈何。 就跟她之前的想法一样, 如果拼命站到国际赛场上去就为了看着别人夺冠,那种场面未免太过讽刺。 只怕这事对江锐来说打击更甚吧,毕竟奖牌原本唾手可得。 不甘心的心情扑面而来。 她下意识抓住他的衣袖, 紧张地说道:“那……你也别逞强啊。” “我知道。”江锐轻松地耸肩, “所以我说我退役了嘛。” “放心吧。好歹也做过两次手术, 受过两次教训了。我不会再乱来了。” 如果说受伤之初他还不信命地挣扎过,可逞强的结果就是伤势更重,本来养两三个月就能好的伤势直接被他作进了医院开了两次刀, 事到如今,他也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故作轻松地开玩笑道:“反正之前也在你面前秀过我的四周跳了,当年你跳过,现在我也跳了,还比你多两种,怎么样?现在轮到你再也追不上我了,嘿,值了。” 唐黎此时心里正酸得不行,一听他没心没肺的一番话,忍不住抬头瞪他。 这人怎么这么没脸没皮的? 这种时候都不忘打击她!? 她正替他难过好不好!! 可一抬头,憋在眼眶里的酸意就再也控制不住了,两颗眼泪啪嗒掉了下来。 江锐这下顿时慌了。 他手足无措地站在她面前,下意识地抬手想擦掉她的眼泪,可抬起手又局促地放下来,怕贸贸然伸手惹得她更不高兴,他摸遍身上所有口袋,想摸出什么来给她擦擦,结果什么都没掏出来。 只好干巴巴地看着她抬手以手背抹去眼泪,低声哄道:“哎……那什么,我说错话了还不行吗?我不是故意气你的。真的!我就是想开个玩笑活跃气氛,你别跟我生气了好不好?” 唐黎瘪着嘴不吭声,眼泪却不知怎么的越擦越多。 江锐真的是怕了她了,此时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周围谴责的视线,仿佛当众被行了刑,总觉得这些视线里写满了“居然惹女孩子哭!”“哇,是不是男人啊?”“这小子过分了喂。” 江锐对这些谴责无关痛痒,只是这么光天化日的,他实在不想让他们看见唐黎哭的样子。 他窘迫地抓抓头发,低下头去看她的脸,他抬手攥住她的手,柔声哄道:“我错了,对不起嘛。Lizzie,不哭了好不好?唐小黎?姐?唐黎女神?唐唐?黎黎?小黎子?” 唐黎被这一堆乱七八糟的称呼打了岔,一时间明明还在掉眼泪,却又有点想笑。 她没好气地抬手拍开他的爪子,暴躁道:“你烦死了!” 听语气不像是真生气了。 江锐松了一口气,抬手揉揉她的头顶,将她整个人往自己怀里带。 放怀里藏好了,不给别人看。 他的手掌在她头顶上轻轻拍了拍。 林荫道上清风吹过,吹得唐黎发丝飞扬,乌黑丝滑的发丝蹭在他掌心里,勾得他指尖麻麻痒痒的。 他动作轻柔得像是安抚孩子,轻声说:“其实也没什么的,本来回国之前我都想开了。退役就退役呗,天生我材必有用嘛,此路不通肯定还有别的路适合我。” 唐黎没吭声,抬手揪住他的衣襟给自己擦了擦眼泪。 察觉她动作的江锐只能无奈顺着她:“……”行吧,你高兴就好。 唐黎吸了吸鼻子,终于冷静下来了。 她放开他的衣襟,从他怀里退出来。 她垂下微微泛红的眼眸,瘪着嘴说:“我就是……替你可惜。” 看她这样,江锐忽地心头一动。 之前偶尔转过脑海的某个念头突然又冒了出来。 他忽地想起那天在ACE,有人问她,想不想再找个男伴,想找个什么样的。当时他听得不爽,满心想着,就你们也配得上跟她搭么?要找也只有他有这个资格。如果她又找了个周延那样的,那还不如不找。 可,如果真的就跟他搭呢? 让他从男单转冰舞……也不是不行。 国外很多都是这样,技术难度上不去的选手,一部分都会退而求其次转冰舞或是双人。 他的教练劳伦斯·奥尔德之前他问过他有没有意向转项。 当时江锐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他的想法很直接干脆,就是觉得没人能搭得了他。 技术难度跟不上他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放眼看去他身边就没有水平能让他认可的女选手。 搭档是两个人的事,互相合作的同时,更要互相理解,互相信任。 他当时觉得,找到个合他心意的搭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现在呢? 他在心里这么问自己,垂眸看着唐黎湿润明亮的眼睛。 这个问题出现在脑中的一瞬间,那些挑选女伴的条件和要求顿时就模糊淡去了,他的脑海里就只剩下一个念头:那一定就是她了。 这世上没有比她更合他心意的搭档了。 他是她最好的选择,她不也是他唯一的选择么? 除了她,没别人能胜任那个位置。 唐黎被他骤然火热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忍不住退了两步,挑眉道:“你干什么呢?又想打什么坏主意?” “也没什么……”他斟酌了一下,慢慢说道,“就是在想,好像我也不是非退役不可。” “什么?”唐黎不解地看着他。 江锐看着她笑道:“我现在只是没法高强度练四周跳,又不是不能滑冰了。仔细想想,我不是还能转双人么?” 唐黎听得心头咯噔一下,怔怔地看着他。 她分毫没往自己身上去想,直觉反应是替他考虑眼下有谁能跟他搭得起来。 S市的女单她或多或少都了解,技术方面能跟他平分秋色的根本没有。放眼国内,恐怕这样的女单也不多。 不过,她倒不担心他找不到人,毕竟现如今中国花滑的情势就是最看重双人项目,与国际上普遍技术最好的选手都练单人项目的情况相反,国内一向另辟蹊径,爱将天赋最好的选手放到双人项目去。 她心想,看江锐如今这个情况,如果真的转去双人,肯定会受到上头的重视,肯定会花大力气帮他物色搭档。 现如今国内最好的女选手都随他挑也是有可能的。 不,别说是国内,就算是去挖国外的选手,也不是不可能。 这么一想,唐黎的心情顿时有些复杂起来。 亏她还替他难过得都哭了,结果这小子闷不吭声连退路都想好了。 白瞎她那么多眼泪了。 哼。你小子行。 她皮肉不笑地点头道:“挺好的,你想转就转吧,有前途。那什么……我还有事先走了。就这样吧,再见。” “哎?” 江锐听她前几句的时候,还心里暗暗揣摩她的意思,心想她这是答应还是拒绝,结果越听越觉得不太对劲。 不管答应不答应,她跑什么啊? 一走神的功夫,唐黎扭头就走远了。 江锐赶紧追上去,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江锐伸手去拉她衬衫衣袖,疑惑道:“你跑什么?我这跟你说正经的呢。” 唐黎横他一眼,脚步没停:“你跟我说什么?这么正经的事你回去跟你妈商量去啊,跟奥叔商量去啊。” 江锐忍不住贫了句:“等等,你的意思是不管我跟他们商量出什么结果,你都没意见?” 唐黎梗着脖子闷头走:“我能有什么意见?又不关我的事。” 这一听就知道是赌气的话,听得江锐哭笑不得。 怎么就不关她的事了? 这一句,倒教他有点明白过来她突然来这么一出是怎么回事了。 他抬手一把拽住她手臂。 “你等等。” 唐黎一时不防,被他拽得整个人随着惯性就往他身上歪过来。 江锐赶紧伸手扶稳了她,他低头忍俊不禁地看着她的脸。 “你先别跑啊,回答我你愿不愿意再跑行不行?” 唐黎抬头:“?” “什么愿不愿意?” 江锐心说这人明明看着挺聪明的,怎么在关于自己的事情上,反应总是慢半拍。 他叹气,说:“你啊,愿不愿意跟我搭档。” 唐黎怔住了。 仿佛兜头被这一句给砸懵了。 “……跟你?搭档?”她睁大眼看着他,脑子真的有点转不过来,几乎只能几个字几个字往外蹦,“……双人滑?” 江锐笑了,摊手一副你说了算的架势:“冰舞也行,看你。” “…………?”唐黎脸上写满了黑人问号。 她沉默三秒,终于总结出江锐这一系列迷惑发言的原因—— “江小锐,你脑子坏了吧?” “……” 第26章 敢吗。 唐黎真觉得江锐有毛病。 只要将他想转项的消息放出去, 肯定会有无数女选手想要竞争那个女伴位置。 花滑项目常年来阴盛阳衰,滑得好的男选手本身就不多,滑得好还愿意转项的男选手更是凤毛麟角。 唐黎光是想想就知道,江锐会有多抢手。 到时候什么样的女选手不是随他挑? 可他居然跑过来说要跟她搭档。 她一没成绩, 二没名气, 三没国际赛事经验, 江锐放着那么多女选手不看, 偏偏选她,那他脑子真的坏了。 这一刻, 唐黎觉得他肯定是因为自己受伤,所以打算破罐破摔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用过来人的口吻劝他:“你别冲动好吧?你既然真的考虑好了转项, 那就认认真真好好选搭档,别这么草率行吗?” 江锐问:“你怎么知道我没认真考虑?” 唐黎心说,找上她,不就是没认真考虑吗? 她扭头说:“你去找技术能跟得上你的啊,我都好多年没跳过了,三周跳都跳不出来了,你找我是打算用两周跳?你想被人笑死吗?” “你都没跳怎么知道自己跳不出了?再说了, 我不是说过了,你要是不想转双人,我也可以去滑冰舞。” 唐黎拧眉看他。 他?转冰舞? 她太了解他了, 那是不可能的。 因为她知道, 他太喜欢跳跃了。 小时候他们俩几乎是同时进行的花滑启蒙, 那时候他才四五岁,正是对整个世界都好奇心旺盛的时候,看到什么都喜欢, 看到什么都想尝试,而花滑上手挺难,一开始他是非常不乐意学的。 直到后来跟着谢如苇随俱乐部的选手们出去比赛,在比赛现场亲眼看到那些选手在冰上跳跃,姿态优雅,动作利落,看得现场所有观众都跟着被牵动心绪,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看到那一幕,才真正坚定了他练花滑的想法。 她记得他当时说,也没什么别的想法,就是想着有朝一日也能跳出那样的跳跃。 想到这里,唐黎忍不住瞪他。 “你别胡闹了好吧?你想转双人就好好去双人,你去练冰舞是想白白浪费自己的跳跃天赋吗?” 他的情况和她当初又不一样,她那时候是没办法,如果有得选,她也宁愿转去双人滑。 因为她那时候和江锐一样,也非常热爱跳跃。也有技术和天赋。 江锐坦然看着她,语气也渐渐认真起来。 “那你就陪我练双人。” 说了半天,话题又绕回了原点。 唐黎简直服了他了。 她想不通他为什么偏偏要执着于她。 她深呼吸,苦口婆心地说:“我现在已经滑不了了。你选别人吧。” 江锐说:“那就算了,我不选别人。” 唐黎一怔:“你什么意思?” 江锐认真地看着她说:“我从来就没打算跟别人搭档。你要是不答应,那我大不了不转了,反正我本来就决定好了退役的。你不滑,那我就退役。” 唐黎一脸懵逼:“……” 怎么回事? 她怎么觉得自己被他威胁了一把? 这人真的是土匪吧!? “不是……”唐黎此时忽然有点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才好,呆呆地想了半天,无奈地喃喃说,“你,你明明不甘心就这么退役,现在既然能转项,为什么非要拉着我一起啊?” “因为我只信任你。”江锐回答。 声音清脆,掷地有声。 因为只信任她,所以必须要跟她搭档。 非常简单的理由,却让唐黎愣了很久。 这个理由对她来说,真的太有说服力了。 其实当初刚回国的时候,她也曾豪情万丈。她觉得自己有技术有实力,转冰舞那不就是信手拈来的事么?就算周延那时候水平差一点,但她能教他啊,带他冲进全国前三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直到后来时间长了,她才慢慢意识到,像是双人和冰舞这种需要两个人搭档的项目,不是技术好就万事大吉的。 两个人之间配合才是最重要的。 而培养默契最基本的要求就是,他们必须要彼此信任。 这一点实在太重要了。 市队的柴元教练曾经非常隐晦地指点过她,说她将自己绷得太紧了,她将太多的压力都放在了自己身上,否则她和周延的表现能更好。 当时她有点没法理解柴元教练的意思,直到后来才慢慢自己领悟出来。 因为她没法完全信任周延,所以很多动作都无法全心全意地放手交给他去完成。 而现在,江锐说他信任她。 她眼神复杂地看他一样。 她没怀疑这话的真实性,她只是有点意外他会说出这句话。 也有点受宠若惊。 “你……”她张了张嘴,忽然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 江锐打断她,直接问道:“你就说你敢不敢吧。” 闻言,唐黎垂在腿侧的指尖微微蜷了下。 她内心翻了个白眼。 妈蛋,她不敢! 即使江锐的理由说服了她,可她也没法说服自己啊。 现在就算她头脑发热一口答应了,那以后呢?万一她真的拖他后腿了怎么办?到时候他们被人质疑,觉得她不配跟他搭档怎么办?那时候她再劝他换一个女伴吗? 那一幕光是想想就让她想倒吸一口凉气。 被搭档换掉这种羞辱人的事,经历一次就够了。她真的完全不想再经历第二遍。 可“不敢”二字在嘴边盘桓半天,愣是说不出口。 还没试就打退堂鼓,说出来肯定会让江锐嘲笑一辈子吧。 她愤愤然瞪着江锐。 半晌,她突然一句话没说,转头就走。 “哎?你跑什么?”江锐愣了下,正要提步再次追上去。 而这回唐黎仿佛背后长了眼睛,边跑边喊:“不许跟上来!” 江锐闻言,脚下一停。 于是他抬手冲她的背影喊道:“你好好考虑啊!我明天去找你!!” 下一秒,那个越跑越快的身影传来崩溃的大叫:“不许来!!!” 江锐站在原地忍不住笑起来。 他目送着她直至离开视线,才摇着头转身,失笑道:“不许什么不许,你又拦不住。” …… 运动员大概是世界上最有毅力的一群人之一。 一旦确立了目标,就有一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着。 中午之后,唐黎忽然发现江锐开始频繁出现在自己周围。 走在路上能遇见,去食堂吃饭也能遇见,回宿舍还能遇见。一时间她觉得怎么哪儿哪儿都是他。 隔天下午下了课,她正收拾课本,就见原本徐文静坐的位置就坐下来一个人。 一抬头,江锐露着八颗白牙冲她笑:“哟,这么巧。” 唐黎:“……” 两人同在一个系,很多课程上课的教室都是同一处,她这间教室下一节课正好是大一经管系的宏观经济学。 此时江锐就坐在她靠走道一侧的位置,成功将她困在里面。 已经走出几步的徐文静看过来,发现唐黎身边这个不就是中午食堂的小帅哥。 徐文静用眼神询问唐黎:怎么回事? 唐黎有些头疼,递去一个没事的眼神,让她先走。 然后看着江锐,无奈地说:“这事我真觉得不太行。算了吧,行不行?” “行啊,当然行。”江锐耸耸肩,“我又没催你,也没逼你。反正我的态度也挺明白了吧。除了你,我不打算跟别人搭档。你愿意跟我一起滑,那我们就滑,不愿意就算了。” 唐黎:“……” 这话还不是逼她吗!? 江锐这时却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偏头看着她,认真地说:“你别考虑我,你就考虑你自己。” “……?” “你想不想滑?” “……” “你别说什么你现在跳不了滑不了。双人的要求标准和单人不一样,你说你过了女单的黄金年龄,但换成双人项目,你这个年纪刚刚好,再滑十年都没问题。你说你跳跃不行了,但是你扪心自问,真的想练难道就练不回来吗?四周跳练不出来,难道三周跳也不行?这话你自己信吗?” “……” “双人还有什么?捻转,托举,螺旋线,联合旋转,这些冰舞也有,你敢说你不会?最后就剩下一个抛跳,这个我们没在一起练过,你怎么知道我们练不出来?” 江锐见她不说话,干脆直接掰开了揉碎了说给她听。 其实他能想象她在犹豫什么。 也能理解她为什么总在犹豫。 回国之后再遇见她,他就发现她跟他记忆里的Lizzie有些不一样了,她变得比小时候更小心谨慎,更习惯于瞻前顾后。但他也知道,她身上的很多地方仍然没变,很多时候他依然能懂她的心思。 她依然有她的骄傲。 她依然对花滑与冠军充满热血和渴望。 对他来说,这就足够了。 他朝她伸出手,掌心向上,抬眸弯着眼睛笑道:“Lizzie,陪我赌一把怎么样?明年,我们一起去世锦赛。”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表情看起来信心满满。 他像是个自信而疯狂的赌徒,让她不由自主想去相信他,信他无所不能。 她犹豫着慢慢伸手。 她垂下眼,看着自己的手一点点靠近他的掌心,直到两只手之间只剩下最后十公分的距离,她顿了一下。 其实她知道自己已经被他说服了。 可理智总在提醒她,这件事在江锐说来轻松简单,可实际上却非常非常难。 从今年到明年,也就一年的时间,他们凭什么能赢过那些从小开始搭档的组合? 不等她想通这一点,江锐仿佛已经等不及让她自己想通,手掌一伸,就抓住了她的手。 两只手交握在一起,暖暖的大手整个包住了她的手。 江锐笑道:“那就说定了。明天周末,我来接你。” 唐黎慢半拍地抬眸看他:“……接我去哪?” 江锐冲她笑得一脸洋洋得意:“ANIC,向奥叔他们介绍一下我的搭档。” 第27章 示范。 唐黎一直觉得, 江易行和谢如苇都是非常了不起的人。 她所指的了不起体现在他们说话总有种强大的说服力,每次她听江易行将话,言辞简练精准,令人忍不住信服他的话, 而谢如苇说话时总是未语先笑, 和风细雨般, 令人觉得身心舒畅, 不由自主听进她的话。 现在她觉得,江锐这小子大概是青出于蓝, 表达能力可见一斑。 唐黎连着被他追着劝了两天,被他忽悠得晕晕乎乎,迷迷糊糊间就点了头。 当天晚上, 直到小蘑菇精确指出“你这不就是被他洗脑了吗?”,唐黎才恍然大悟。 可不就是被他洗脑了吗? 寝室里,四个姑娘都躺上了床,开始了睡前的闲聊。 今日的话题自然是在唐黎身上。 小蘑菇说:“不过说真的,你这些年练冰舞练得那么痛苦那么不情愿,好不容易能解放了,现在又回去练什么双人滑。唐黎宝贝儿, 你可想好了,万一到时候……” 唐黎明白小蘑菇的意思。 她大概是在担心她重复之前跟周延那时候的悲剧。 那时候唐黎总被周延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被他搅得又疲倦又厌烦, 对冰舞也毫无热情, 她们三个都看在眼里。 但是—— 胡欣说:“话不能这么说啊。我看那个小帅哥和周延就不一样。” 小蘑菇:“哦?哪儿不一样?” 外貌协会资深会员胡欣同志嘿嘿笑:“脸啊。这个小帅哥多好看啊。” 小蘑菇没见过江锐, 不由好奇道:“有多好看?比我们医学院院草还帅?” 胡欣说:“比你们院草大概还帅出一万个周延吧。” 小蘑菇不信:“切,你别骗我。” 胡欣:“这么说吧,我当时看唐黎跟他站一起, 就觉得两人特别般配,两个人都闪闪发光,就那种好看。” 这么形容对小蘑菇来说,可太有说服力了。 胡欣和小蘑菇对唐黎都有种奇妙的美貌滤镜,总觉得她天下第一好看,以前连看到校草跟她站一起都觉得没那么般配。现在听胡欣这么说,小蘑菇低呼一声:“那我信啦!” 可她转念一想,又忍不住问道:“唐黎宝贝儿,你该不会也是因为他的美色才答应的吧?” 唐黎失笑:“当然不是。” 江锐好看吗? 或许吧。 但因为她从小看到大,早就免疫了。 他现在的样子落在别人眼里是帅气迷人,在她眼里就是长大版的熊孩子,时时让她一看见他的脸就觉得手痒。 为色所迷什么的……不存在的。 她回忆起下午时他们的对话。 其实他说的那些话,她也都明白,只是她一直不敢往那方面去想。 她自己心中有一座天平,左边放着她的犹豫和迟疑,右边放着热忱与梦想。 天平摇摇摆摆,起伏不定。 而江锐所做的,不过是在右边加了一块小小的砝码,然后这座天平便不由自主地倾斜了。 仔细想想,他所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让她正视了自己的内心。 不甘心吗? 是。 还爱花滑吗? 是。 那就一起吧,如果这条路一个人走太艰难,那就牵着手一起走吧。 这么想着,于是她就牵住了他的手。 …… 隔天一早,唐黎正睡得迷迷糊糊,就接到了江锐的电话。 唐黎眯着眼一看时间,还不到六点。 她无语地将脑袋重新埋进枕头里,接了电话放到耳边,无语地说:“才五点五十一……你是不是太早了点啊?” 电话那头,江锐明显神采奕奕,精神十足。 他笑道:“早点去不好吗?唐小黎,你好歹也是个运动员,得养成早睡早起的习惯啊。” “……” 唐黎平时也起得挺早的,只不过昨晚跟姐妹们聊得有点晚,今天就有点起不来了。 而且她真的没想到他居然六点就来了。 “行吧,我现在就起。你该不会已经在楼下了吧?” “那倒没有。我在三食堂这边买早饭。你和你室友要不要吃?” 江锐似乎说到做到,答应了唐黎不退役,立刻就摆正了态度,特地一大早穿过大半个S大校园,跑到另一边的三食堂买早餐。 唐黎唔了一声,翻身起来去问室友们吃不吃。 胡欣赶紧说:“要要要!” 唐黎问:“想吃什么?” 胡欣报了几样,替徐文静和小蘑菇也报了。末了,有点不好意思地问:“会不会太多了点?” 人家好歹第一次替她们买早点,可别一次就吓跑了。 唐黎笑着摆摆手:“没事。” 江少爷别的没有,就是钱多。 唐黎起床下去洗漱,等换好衣服收拾完,化了个妆,江锐的电话就来了,说是已经到楼下了。 唐黎和徐文静一起下楼拿早饭,胡欣就拉着小蘑菇趴在阳台上往下看。 女生宿舍楼下,穿着白色运动服的高个子帅哥从远处路上悠然走过来,一手扶着肩上的冰鞋包,另一手拎着早点饮料,却仿佛走出了一种街拍般的气场,引得路过的女生不住地回头看他。 江锐生得高眉深目,五官深邃,不笑的时候显得气质有些冷冽,浑身上下有种生人勿近的高冷。 胡欣:“看,是不是巨帅?” 小蘑菇心说也还好吧……帅是挺帅,但也没帅到那么夸张的程度。 然后她就看到唐黎和徐文静从楼道里出来,江锐抬眸,含笑着将手里的袋子递过去,然后主动将唐黎手上拎着的冰鞋包也接过去背着。 他垂眸跟唐黎说话的时候带着笑,她们从五楼望下去,都能看到他眼睛里忽然闪动起来的笑意。 仿佛眨眼间冬去春来了。 唐黎跟他说着话,一边将手里的早点递了大半给徐文静,自己留了个饭团和豆浆。 徐文静提着早点往回走,楼下就只剩下他们两个。 五楼阳台上听不清楼下说了什么,只能看到两个人熟稔地说着话。两人都穿着白色运动服,身材都高挑修长,无可挑剔。 不知他们说了什么,江锐忽地笑着抬手揉了揉唐黎的发顶,而唐黎毫不犹豫拍开了他的手,有样学样去揉他头发。 唐黎捧着饭团开吃,江锐就顺手将她手里的豆浆拎过来帮她拿着。 两人并着肩一起往外走,那双背影看起来莫名有种舒服又自然的氛围。 小蘑菇趴在阳台上眨巴眼,忽然有点懂了胡欣说的那个意思。 这两个人站在一起,真的在闪闪发光。 他看着唐黎的眼睛里有星星。 …… 两个人从校门绕了出去,江锐的车就停在这边。 从S大去ANIC略有点远,ANIC在另一个区,他们跨越小半座城市到那边。 下了车,唐黎抬眸看着刚落成没多久的ANIC建筑。 大约四层楼高的建筑,四四方方,建筑表面覆盖着冰蓝色的玻璃材料,在阳光下倒映出蓝天白云与四周绿意,仿佛与自然景致融为一体。 建筑的右上角,放着ANIC的LOGO:Apollo National Ice Center。 这还是唐黎第一次来这里。 站在外头,仿佛就能闻到冰场特有的气息。 进了门,果然一股冰凉清新的冷气扑面而来。 前台小姐早就认识江锐,打了个招呼,然后将好奇的视线落在唐黎身上。 江锐叩叩前台台面,说:“替她拿张卡。” ANIC内部都是刷卡进出,人手一张。 前台小姐问:“是临时卡吗?” 九月份ANIC里来的那些试训的选手,拿的都是临时卡,到期不还回去也会自动失效。 江锐说:“永久卡,就我用的那种。” 前台小姐意外地看了唐黎一眼,不禁有些好奇她的身份。看她的打扮,似乎也是个运动员。 不算江锐的话,她大概是ANIC开放以来发给运动员的第一张永久卡。 莫非这位是ANIC第一位正式选手? 她还以为第一个确定下来的人选会在那一批试训的选手中出现呢。 前台小姐没有多问,做了记录之后,拿了一张永久卡递给站在前台边的江锐。 江锐拿了卡,熟门熟路地带着唐黎往里走。 ANIC内部有三块标准比赛规格的冰场,一进去,里面正在进行训练,雪白的冰面上几名选手正在冰面上各自进行着训练,有的则站在场边跟教练组沟通。 只一眼,唐黎就感觉到这里的气氛比ACE要严肃紧张一些。 想想也是,ACE属于是俱乐部的性质,俱乐部的教练虽然也严格,但要求的标准不算严苛。 ANIC就不同了,这里本身就是按照国家队的标准执行,选手们到了这里,自然而然会紧绷起来。 唐黎的视线落在场边一处。 那里正有一对男女选手站在场内,而场边三名教练正在对他们说着什么。 仔细看去,会发现三名教练其中两人她认识,是编舞组的戴维·道格拉斯和希拉·道格拉斯夫妇。另外一个华裔面孔大概是个翻译。 他们俩似乎跟两位小选手有点沟通障碍,就算有翻译在场,也交流艰难。 正不知该如何表达,这时候戴维一眼就看到了江锐,抬手招他过去,正想让他帮忙解释一下,随即就看到跟在江锐身后的唐黎。 戴维诧异地脱口喊道:“Liz?” “Hey,Dave!Hira!”唐黎含笑用英文打招呼。 希拉惊喜地上前拥抱她:“好久不见Liz!你最近还好吗?” 戴维忽地一拍脑袋,灵光一现地说:“你们来得正好,我们正跟他们沟通一个步法动作,他们怎么都理解不了。你们俩来给他们示范一下。” 他们还不知道唐黎和江锐决定搭档的事,戴维只是想着,Liz和Raymond从小一起在他们身边长大,若想表达起他们夫妻俩的意思,肯定能做到。 闻言,唐黎下意识看了江锐一眼。 上来就给别人示范? 就不怕误人子弟吗? 然而江锐丝毫不惧,笑道:“行啊。什么动作?” …… 【江锐:妈,我要跟Lizzie滑双人了。】 谢如苇一大早就到了ANIC,坐在办公室里反反复复看昨晚收到的这条消息。 对此她又高兴又感慨。 这两年她儿子受伤后的迷茫和沉寂,她都看在眼里。 退役的决定是她劝着他选的。 作为一名教练,她自然无比遗憾他放弃了花滑,可作为一名母亲,她更希望他一生平安顺遂。 直到昨晚骤然听说他决定跟唐黎搭档双人,她实在又惊又喜。昨晚还拉着江易行兴奋聊了一晚上。前半夜在那开心这两个孩子的决定,后半夜在那担忧他们将来恐怕不容易。 对此江易行倒是挺看得开的,安慰道:“没事,不还有你和奥尔德么?俩孩子年轻,你们多引导就是了。再难再累,他们自己愿意,那就都不算苦了。” 想起江锐说他们俩今天上午会来,谢如苇一早就到了,接到前台的消息,赶紧往楼下走。 在电梯里碰上了刚上楼的奥尔德,谢如苇一把挽住自己的老师又回到电梯里。 莫名被绑架的奥尔德:“?” 谢如苇笑眯眯地说:“Ray他要滑双人啦!我们下去看看?” 奥尔德一听,忍不住惊讶地问道:“他居然同意转项了?” 谢如苇点头:“嗯嗯。” 奥尔德:“女伴决定了?” 谢如苇又点头:“嗯嗯。” 奥尔德忍不住露出不赞同的表情,不放心道:“他不是说没有合适的选择吗?他该不会是回国后随便选的人吧?S市这一批女选手你不是也都看过吗?没有合适的资质啊。” 谢如苇嘿嘿笑:“下去看看你不就知道了?” 两人下了电梯来到一号练习场。 此时冰场内正放着音乐。 冰面上不知何时清了场,只有两个人在冰上。 谢如苇一眼便认出了那是自家儿子和她的小宝贝儿唐黎。 她“咦”了一声,跟奥尔德一起停下脚步,远远看着。 只见这两人正在冰上跟随着音乐的节奏滑出一段速度极快的编排步法。 两人相距两臂的距离,各自表演,却又保持着高度的一致。 步法编排得有些复杂,难度略高,可他们在速度、角度、甚至是步幅都几乎完全一致。 这是常年在一起训练才能有的特殊默契。 唐黎和江锐小时候虽然练的都是单人,但他们多年在一起练习,对彼此的大部分滑行习惯都了如指掌。 戴维在场边跟那对双人组合说道:“看到了吗?我想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你们两个互相之间得配合起来,男生能跟上,女生还得再努力。” 那个女孩子目不转睛地看着唐黎,闻言小声说:“可这也太难了,我学不会啊……他们速度比我们快多了。” 男孩子也是满脸震惊:“他们俩怎么配合这么好啊?” 他们也都认识江锐和唐黎,明明一个是男单选手,一个是冰舞选手,怎么配合起来比他们这种双人组合还默契? 要不是刚才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他俩跟着戴维和希拉沟通学习动作,打死他们也不信这两人今天是第一次合作滑这套动作。 希拉建议道:“你们不用按他们的速度滑,你们注意他们的视线,他们速度快归快,可是彼此之间也是在配合着对方来调整自己的节奏。刚开始练都可以这样,等熟练了之后就不用再看了。” 远处,谢如苇看向目瞪口呆的奥尔德:“怎么样怎么样?” 奥尔德回神,露出满脸惊喜:“你怎么不早说是Liz!” 第28章 训练。 当老师的总有那么几个比较偏爱的学生。 奥尔德教练从业大半生, 教出过无数优秀的学生,总有那么些让他至今念念不忘的孩子。 Liz就是一个。 小姑娘天赋绝佳,小小年纪就出了四周跳。 更难得的是,她身上天然有着令人折服的力量美。 当时她决定放弃回国的时候, 奥尔德是最遗憾不舍的一个。 连带着这几年里奥尔德也开始偏爱亚裔弟子, 后来他曾在很多小姑娘身上都看到过一些Liz的影子, 只可惜, 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遇到过有能力超越她的人。 这一次他被谢如苇说服,到中国来办冰上中心, 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源于因为Liz和Raymond而对中国和中国运动员抱有一份天然的好感。 本来他想着,这回他亲自到中国来,没准能挖掘到一些拥有媲美Liz那种天赋的姑娘, 万万没想到,这一来居然把本尊挖出来了。 这实在是意外之喜。 等到唐黎和江锐为戴维和希拉示范完毕,奥尔德立刻迫不及待地走上前去。 “Liz!” 冰面上,唐黎闻声回眸,看见飞快从二楼下来的奥尔德,忍不住眼露笑意:“奥叔,好久不见啊。” 奥尔德与她印象中的样子没什么大的差别。 奥尔德已经五十多岁, 年轻时挺拔纤细的运动员身材逐渐发展得越来越圆润,成了个灵活的胖子。 这两年他身上唯一的差别大概是原本一头淡金色的头发褪成了银白色,衬着他白偏红的肤色, 愈发显得和蔼可亲起来。 奥尔德是谢如苇曾经的教练, 按照辈分来说, 唐黎和江锐都应该喊一声师公。 然而奥尔德是个不爱讲究辈分的性子,他和谢如苇本身年纪相差得不大,就非要两个小孩子喊叔叔。 他一溜小跑来到场边, 朝唐黎招招手,一副想跟她到边上长聊的架势。 唐黎偏头看了江锐一眼。 还没说话,江锐已经领会她的意思,点头开口:“去吧,等你们聊完再说。” 于是唐黎也不啰嗦,直接转身往场边滑。 江锐这边,刚才围观了全过程的方信维跑过来,趁着江锐背靠着围栏,顿时往他身上一扑,说道:“喂,你和我唐黎女神这是什么情况?” 江锐也不藏着掖着,闻言露出得意的笑意:“就你看到的这样呗。” “真成了!?阿锐你行啊!”方信维惊喜地一捶他肩膀,又问,“冰舞还是双人?” “双人吧。” 其实对他来说,冰舞和双人都行,只要搭档是她,他就愿意滑。 不过他是了解唐黎的。 如果撇开一切顾虑,让她自己选,她肯定也会选双人。 …… 唐黎和奥尔德聊了二十多分钟。 跟他说明了自己和江锐的打算之后,奥尔德又询问了一些她这几年的事。 唐黎对家庭方面的事不愿多提,只详细说了点冰舞方面的情况。 奥尔德仿佛也察觉到她的刻意避而不谈,于是将全副心思都放在他们转项的正事上。 末了,唐黎忍不住问了句:“奥叔,你真觉得我和江锐练成的可能性大么?” 当然,她所说的练成肯定不仅仅只是两人成功搭档,而是搭档之后将技术提升到国际水准。 闻言,奥尔德笑了笑:“只要你们两个有信心,其他的事就好办。” 比起唐黎自己,奥尔德显然乐观多了。 “只不过嘛,我得先详细了解一下你现在的技术水平,然后帮你们两个制定一份全面的训练计划。” 奥尔德行动力十足,跟唐黎了解完情况之后,就叫来了副教练,带着唐黎和江锐两个人去做了个全面的体能测试。 他对江锐的水平已经非常了解,但作为一名双人滑选手,与男单选手所需要的身体素质侧重点不同。 双人滑中有着大量单人项目所没有的抛跳、托举和捻转动作。 双人和单人的捻转动作区别极大,与冰舞中的捻转也不一样。 单人的捻转步是单足转体一周或者数周;冰舞的捻转步则是两个人同步进行单足转体;可双人滑的捻转,其实就是捻转托举,女伴需要被男伴托举抛起,然后在空中完成转体动作,然后再由男伴扶住平稳落冰。 而双人的托举与冰舞中的托举也不尽相同,冰舞中的托举,男伴的手不能超过肩膀,而双人中的托举男伴的手需要超过头顶。 这种种的差别之下,对从男单转双人的江锐的身体素质就有了很多新的要求。 初步的测试之后,奥尔德给江锐制定了一系列的增肌训练,主要针对的就是提升手臂和肩背的肌肉力量。 而唐黎那边,训练列表就长多了。 奥尔德给她列了一长串五花八门的恢复性训练。 首先,自然也是得增肌,增加腿部肌肉力量,以及体能训练。 双人因为技术难度更高,动作强度大,一套节目中双人选手往往比冰舞选手要消耗更大量的体力。 而有了好的体力才有后面提升技术的基础保障。 增肌之后,就是恢复跳跃训练。 唐黎这些年几乎完全没练过跳跃,想要逐一将三周跳练回去,是个艰难的大工程。 对此,唐黎显得有些紧张,反倒是奥尔德对她信心很足。 这些年他也带过一些在发育关上遗憾沉湖的女选手,不过奥尔德门下大约有近半数的女选手后来都成功练了回去,至少都能够达到发育关之前的水准。 以唐黎的跳跃天赋来说,恢复五种三周跳的成功率还是相当高的。 跳跃训练之后,就是唐黎和江锐两个人共同配合的抛跳、托举和捻转训练了。 那才是双人项目的重头戏。 只不过现在去考虑那些还太早了些。 一系列的训练计划制定下来,将唐黎的时间榨干了,时间表安排得满满当当。 方信维他们来ANIC试训的时候是在学校请了假的,除了重要的课程可以上网课之外,平时不需要再去学校。他们将所有的精力和时间都投入到了训练中。为了试训结束后能够在ANIC留下来,所有人都拼尽了全力。 唐黎不太想影响到大学的课业,跟奥尔德商量之后,决定平时照旧去学校上专业课,选修的课程就跟学校方面沟通一下,按照现役运动员的标准,适当放宽要求。学生会那边更是直接暂停了所有工作,重心都在训练上。 于是唐黎接下来每天的行程,基本就上半天的课,然后就跟江锐一起去ANIC报到训练。 日子在计划表安排的节奏下快速向前转动起来。 …… …… ANIC三号练习场最近半个月来专门开放给他们俩练习。 副教练阿尔曼·沃罗诺夫是专门负责跳跃训练的教练,自从半个月前他亲自与奥尔德一起为唐黎制定了恢复计划,接下来的每一天,他都几乎在震惊中度过。 阿尔曼·沃罗诺夫是俄罗斯人,刚加入奥尔德的团队没几年,因此并不认识唐黎。 在见到唐黎之前,他也曾经多次听奥尔德说起她。 当时他只知道奥尔德曾经有过一个极具跳跃天分的弟子,如果能够一直滑下来,没准已经在国际上一举成名了。 半个月前听说她重新练习跳跃,他虽然没说什么,内心却觉得希望不大。 对于专业的选手来说,几天不上冰、不跳跃,冰感都会有很大的差别,她都五年没跳过了,这一上来就要转双人,跨度如此之大,成功的可能性十分渺茫。 按照奥尔德对他们两个的期望,是打算让他们花一年的时间在一起磨合,下个赛季正式参赛。 沃罗诺夫觉得这个时间给得也太紧张了。 以他的眼光来看,光是恢复五种三周跳,以及几种三周连跳,至少就得三到五个月的时间。更别提抛跳捻转至少又得花半年时间磨合。 ——直到他后来亲眼看到了唐黎的训练现场。 训练计划定下的第一天,唐黎上冰直接将六种一周跳全过了一遍。 只一眼沃罗诺夫就知道,这姑娘的跳跃功底实在太扎实了。 第二天,她又成功跳出了五种两周跳。 第三天,阿克塞尔两周跳也成功了。 看得沃罗诺夫目瞪口呆,直呼神奇。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五年间唐黎私下里也曾偷偷跳过,只是成功率与当初实在没法比,十次里有七八次会摔,后来逐渐跳得越来越少。 这一次她跟着教练们系统完善地从头一步步练起,有些技术动作仿佛已经成了她的身体本能,一旦被唤醒,就能彻底复苏。就仿佛无数的珠子被一根线串联起来,只消轻轻一拉,就全数整整齐齐排起了队,一通百通。 第十天,除了阿克塞尔三周跳之外,其他五种三周跳的成功率都达到了70%以上。 半个月后,她跳出了3T+3T的连跳,平稳落冰。 她的进步速度不止震惊了沃罗诺夫,连在ANIC试训的选手们都吓了一大跳。 之前江锐决定和唐黎搭档的消息一传出来,一开始很多人不看好他们,都觉得他们两人转双人的决定太过离谱。 圈内公认,两个双人项目之间有壁,双人转冰舞可以,冰舞转双人几乎不可能。 跳跃技术就是最大的难关。 很多人都在说江锐与其找她搭档,还不如找现成的女单选手。 直到他们眼睁睁目睹了唐黎的跳跃技术一路起飞,短短半个月时间里,连三三连跳都练出来了。 对此,之前背地里嘲讽过唐黎的某位女单选手感慨地表示:“这就是大佬的世界么……果然不是我等凡人可以相提并论的。”连一丝丝嫉妒的心情都生不出来了。 九月份到了末尾。 ANIC为期一个月的试训结束了。 非常遗憾的是,这一批选手中只有一个人留了下来,就是ACE的方信维。 他在这一个月中进步极大,在教练组的帮助下,将两种四周跳稳定了下来。教练组们经过商议之后,一致决定留下了他。 十月起,国内的赛事正式开启了—— 即将到来的,是十月中旬的全国俱乐部精英联赛。 第29章 托举。 上了三周跳之后, 再往后的每一步都开始肉眼可见地变得艰难起来。 如果说唐黎能在短时间内恢复到现在这个水平是因为底子足够厚,恢复起来水到渠成。而从三周跳开始,想要继续加大连跳难度,吃老本就明显不太够了。 奥尔德对唐黎的跳跃目前的恢复进度已经非常满意, “跳跃方面你也不用将自己逼得太紧, 接下来先安排你和江锐进行搭档训练吧。” 上冰之前, 需要先进行陆上训练。 两人从托举开始练起。 托举对唐黎来说自然不在话下, 江锐却是有些手生的。好在两人之前私下里就练过几次,起初是从最简单的托举开始练起。 双人滑的托举一共分为五种, 也称五组托举。 一组为腋下托举,男伴扶着女伴的腋下将其托举过头顶。 二组为扶腰托举,自然就是男伴扶着女伴的腰部托举起来。 这两组因为太过简单, 大型赛事上几乎已经无人使用。 三组则为扶髋托举,顾名思义就是男伴扶着女伴的髋部,也就是身体与大腿的连接处。 四组为手握手托举,五组则是手握手拉索托举。 四组与五组都是手握手的托举,但在向上的技术动作上却有一些差别。手握手托举动作是男女伴两手相握,直上直下的托举方法;而拉索托举则是女伴身体从男伴肩膀绕过,为转体上法。 于是, 到了奥尔德和沃罗诺夫面前正式开始练,他们就直接从扶髋托举开始。 这些天来唐黎忙着练跳跃,江锐也没闲着。 他的增肌训练进行得非常顺利, 短短半个月时间里, 增肌效果明显。 他扶住唐黎的髋部将她流畅地托了起来, 手臂肌肉线条紧实地绷起,轻而易举地托起来,丝毫没觉得吃力。 举得太过轻松, 他反倒拧眉,仰着头看她说:“你这也太轻了。难怪你之前说跳跃有点吃力,就你这小身板,哪来的力气支撑你做三周连跳?” “哎呀,你都说几回了。”唐黎没好气地翻白眼,双手扶着他下地,“我这段时间都有特意多吃一点,你没发现吗?” 他们现在每天都同进同出,连吃饭都在一起,她吃了多少他最了解。 ANIC对于运动员的饮食标准控制得非常严格,奥尔德他们也觉得唐黎体重偏轻,她近期的饮食分量比之前增加了不少。 闻言,江锐上下打量她半晌,挑剔地说:“还得继续努力。” 唐黎好笑地拍他一把:“干嘛呢?等到时候太重了你可别说自己举不动我了。” “放心。”江锐双手握住她的手,让她借着自己手臂的力道,从自己面前直接托举起来,抬头霸气笑道,“你就是再重个十斤二十斤也没事。” 这话可太有安全感了。 唐黎忍不住也跟着笑起来。 二十斤自然是不可能的,但她自己也很清楚,如果想要在跳跃上继续上难度,就得有足够的爆发力和控制力,的确需要增加一点肌肉量。 …… 在教练们的指导下,托举和捻转练得非常顺利,到了抛跳,倒是遇到了一点点小问题。 江锐有点不敢抛,怕她受伤。 抛跳不像是捻转,捻转托举是由他将她抛起再接住,而抛跳则是他抛起来需要她自行落地。 他在抛起动作上有任何一点细微的差别,或是太高太低,或是太近太远,甚至是转速的快慢,都会直接影响到她落地时的动作。 一开始有几次抛的动作控制得不太好,她落地时脚提前磕在地面上,直接摔了一把。 江锐紧张得不行,生怕她像之前那样膝盖再受伤。 反而是唐黎心态平和,反过来安慰他:“我自己练跳跃摔得更多。别怕啦,你就只管抛,我自己心里有数的。” 奥尔德也笑眯眯地说道:“万事开头难,你们两个找准了感觉,接下来就会顺利很多。” 被他们连番劝过,江锐才稍微放松下来。 其实他也知道,花滑动作刚开始练的时候哪有不摔的? 他和唐黎从小摔到大,小时候穿上冰鞋在冰场里学会的第一课就是学会摔倒的时候如何尽量保护好自己。 有时候为了练好一个动作,一天在冰上摔个几十次都有。 但自己摔是一回事,看到她摔就是另一回事了。 看着她从自己的手中抛出去,眼睁睁地看着她摔倒磕在地面上,那一刻他只觉得揪心,甚至心里想着为什么不能让他摔啊。他自己皮糙肉厚,摔一摔也没什么,可是他就是见不得她摔,看着心疼死了。 还不如让他摔呢。 此时此刻,他终于第一次体会到了双人滑的艰难和残酷。 当天练下来他半天没说话,等结束了犹犹豫豫冒出一句:“要不我们还是改冰舞吧……”至少冰舞不用摔这么狠。 话没说完就被唐黎抬手捏住两边脸颊。 她没好气地瞪他:“江小锐,你还能不能行了?” 江锐被她捏得脸皮变形,任由她捏着,叹气道:“真的,今天之前我没觉得双人滑这么难,练下来才知道这么危险。这还是在地面上,到了冰上难度只会更大。我怕你……”他真的有点后悔了,当时怎么就一门心思撺掇她复出,丝毫没考虑过转双人对她来说压力会有多大呢? “我真没事。”唐黎飞快地打断他,“今天练下来我感觉挺好的。” 江锐没吭声,视线默默往下移到她的脚踝上。 露出来的皮肤部分看起来红了一片,还微微有点肿。 “看什么看!”唐黎睁眼说瞎话,“这个是昨天练勾手三周摔出来的。” “……”他怎么这么不信呢。 但他也知道唐黎的性子,她根本没有再转回冰舞的想法。 “行吧,不转就不转吧……”江锐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不再纠结转不转冰舞的问题,他抬臂熟练地一把抱起她,唐黎下意识惊呼一声,江锐不容拒绝地说,“不过你得乖乖去理疗室好好冰敷一下。” 于是唐黎就这么被他一路扛进了理疗室,她心情复杂地想,这小子是不是之前受伤所以有了心理阴影,每次一看到她腿脚有一丁点磕碰,都紧张得跟什么似的。 理疗室里坐镇的是个四十岁出头的女医师,她给唐黎看了看伤势,语气轻松地笑道:“没什么问题,今天回去冰敷一下,明天再来热敷一次就行了。” 江锐不放心地问:“没什么别的问题吗?要不要吃点药?” 唐黎拧他:“你盼我点好行不行?医生说了没事就是没事。” 直到听到女医生的再三保证没事,江锐这才相信了。 两人晚上一起回了江家,陪谢如苇夫妇吃过晚饭,又洗了个澡,这才回学校去。 依旧是江锐开车,车子停在校外停车场,两个人肩并肩往宿舍走。 晚间,校园林荫道上亮起了路灯。 石板路上柔柔地映着灯光与影子。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路,聊到过几天谢如苇生日,送什么礼物好。 “这还不简单么?”唐黎笑道,“反正我送香水就好。” 江锐叹气:“那你也帮我想想啊。” 每年到了这个时候,他总一个头两个大。 不送她会不开心,送得不合心意也会不开心,难伺候得很。 唐黎想了想:“那参考一下江叔叔?” “我爸你还不知道么?每年都是各种送珠宝首饰。我妈早就说了,让我换别的送。” 也是,怎么能抢了江叔叔的专利。 “去年你送的什么?” 江锐抓抓头发,有点尴尬:“去年啊……把我自己送进医院做了个手术呗。” 唐黎被他脸上的心虚给逗笑了。 江锐被她笑得有点不好意思,摸着鼻子说:“笑什么啊,帮我想想呗。” 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出来。 唐黎想着想着,忽然走了个神,她抬头嗅了嗅,又凑到江锐身边闻了闻:“咦,你身上好像有股挺好闻的味道……” 之前在车上开着窗她没闻出来,现下走在路上,晚风正好从他那一边往她这里吹,她一下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木质香味道。 “很好闻么?就你之前送我那个。”江锐朝她低下头,“好闻你再闻闻?” “你说那个香水因人而异,我这个算什么味道?” 唐黎便跟着站住了,抬头认真凑到他发间闻了下。 “唔,雪松吧……”唐黎想象着该怎么形容。 非常干净清爽的味道,有点像是雪松,清甜与冷冽交织间,还带着一丝木质香特有的温暖醇厚,闻着令她感到心神宁静。 “你们俩在干什么!?” 突然间,一道不太客气的喝声骤然从远处传来。 江锐下意识地转身,唐黎顺着他的肩膀望过去,就见远处女生宿舍楼下,站着一脸惊怒交加的周延。 唐黎怔了一下。 她有点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周延。 周延不是S大的学生,按理来说是进不来的。S大出入管理严格,没学生卡是进不来的。 不过校外人员也不是百分百进不来,至少借一张别人的卡也可以混进来。 周延以前就来过几次,轻车熟路。 只不过之前来唐黎都会在校门口等他,只有这次是他一个人进来。 他一直联系不上唐黎,打不通她电话,问华星的人,才发现唐黎离开华星之后就退出了俱乐部的群,跟所有人都断了联系。上个周末他特意上唐家,才知道唐黎早就离家出走了,根本联系不上。去问她妹妹唐晓,也是一问三不知。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对唐黎身边的朋友几乎一无所知。除了唐家人,他竟然不知道该联系谁。 实在没办法,他只好自己想办法进S大,也不知道她住哪一间宿舍,只能在经管系这边的女生宿舍楼下等她。 从傍晚等到八点多,他早就等得火冒三丈,结果就等来唐黎和那个姓江的小子有说有笑地散步回来。 甚至还敢旁若无人地接吻—— 他那个角度看到的景象就是如此。 一看见江锐,周延一肚子的怒火顿时有些压不住了。 周延觉得自从第一次遇到这小子,他就开始变得诸事不顺。先是唐黎受伤,他只能换女伴,然后又是冰演翻车,被人抵制,跟新搭档磨合也各种不顺,再到后来进市队和进ANIC都被拒绝。运气差到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犯了太岁。 直到后来得知唐黎居然跟这小子搭档双人滑,还进了ANIC,听到消息的那个瞬间,周延这一个月来积累的怨愤和嫉妒几乎暴涨到无可收拾的地步。 凭什么? 唐黎明明是他的搭档,他们搭档了四年,凭什么她却转身投入别人的怀抱? 他沉下脸,强压下怒意,看着唐黎说:“唐黎,我们单独聊聊吧。” 唐黎没吭声,倒是江锐快一步反握住她的手,将她往自己身后拉,对他冷着脸说道:“没什么好聊的,她现在跟你已经没关系了。” “关你屁事,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周延爆了脏话,一向自诩风度翩翩的男人此时风度全无。 周延捏紧了拳头,咬牙道,“唐黎,我就问你一句,你真的选择跟他搭档?” 唐黎“嗯”了一声。 周延深吸了一口气,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 他今天来,其实目的很明确,就是想让唐黎改变心意,重新跟自己搭档。 他从市队其他熟人那里了解到,柴元教练完全不看好他和程溪的组合,说他们两个的组合没什么希望,潜力和进步空间不大,除非周延能跟唐黎重新搭档。 他考虑了三天,终于还是来了。 来之前他甚至想好了怎么去哄唐黎。 她对他从来是有求必应,想必这次他亲自开口,再稍微低声下气一些,她肯定还是会顺着他。 哼,她跟江锐那小子搭档了又怎么样?她和他搭档了四年多也能换人,他们才重组半个月,有什么不能换的?他们半个月还比得过他们四年吗?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在女生宿舍楼下苦等三个小时,等来了竟是眼前这番景象。 他神色复杂地盯着他们交握的手,忽然冷笑了一声:“原来是这样。你们俩什么时候搞在一起的?冰演那时候?还是他回国之前你们就有联系了?” 唐黎皱了下眉,冷声说:“我和他只是搭档。” “呵,搭档……你当我傻吗?”周延此时想起至今发生的一切,江锐回国没多久,唐黎和自己就拆对、分手。一步一步,一切都像是提前安排好的一样。 没想到唐黎听完点点头:“嗯,你是挺傻的。” 周延:“……” 唐黎认真说:“拆对你提的,分手也是你提的,周延,是个男人就得为自己的决定负责,这话我早就跟你说过了吧?我现在跟谁搭档已经跟你没关系了,我就算真的跟他在一起,也跟你没关系。” “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了吗?”周延口不择言道,“这些年你爸从我们周家拿了多少好处,你要真想撇清关系,那就把那些都还回来啊!” 话一说出口,他就觉得有些不妥。 这些年他其实不是不了解唐奕峰的为人,贪婪、不择手段,唐黎其实就是他接近周家的一步棋。周延一直心知肚明,周家上下也都知道。 他现在这一番话说出来,无异于是在打她的脸。 可说都说完了,也不能往回收,他只好尴尬地顿住了。 然而唐黎却非常平静地点头道:“好啊。有本事你就让周家收回去好了。” 周延一愣,“什……” 唐黎冷漠地看着他,“还有别的事吗?没事你可以走了,我不想再看见你。” 周延仿佛被抽了一巴掌。 脸上浮现出难看的神色。 他抿紧了嘴,深深地看了他们两个一眼,一言不发地走了。 他一走,剑拔弩张地气氛顿时消散了大半。 夜风吹拂下,将唐黎身上的燥热也吹散了些许。 江锐勾着她的手,偏头半开玩笑道:“挺强硬啊你。干得漂亮。” 唐黎叹了一口气,抬手揉揉额角:“我得给我舅舅打个电话。” “……啊?” 唐黎说:“周家如果真的把跟唐家的合作收回,唐奕峰肯定会想到是我的原因,恐怕会迁怒我舅舅。” 之前她从唐家离家出走的时候,就给舅舅和外公外婆打过电话。 外公外婆早就退休颐养天年,倒也没什么太大的影响,舅舅就不一样了,他在本地一个大型集团工作,生意场上的人脉关系千丝万缕,没准唐奕峰真能找他的麻烦。 她不怕唐奕峰对付她,就怕他朝舅舅下手。 “这有什么。”江锐轻松笑道,“回头我跟我爸说一声吧。能罩就罩一下,不然就跳槽过来,反正江家也不缺他一个岗位。” “……”唐黎默默看他一眼,沉重的心情忽然轻松了起来。 啊……有靠山的感觉真好。 第30章 舅舅。 江锐目送唐黎走进了宿舍楼道。 然后, 他的目光转向了之前周延消失的方向。 夜色渐深,林荫道被路灯分割成一片一片的光影。他站在女生宿舍前的路灯下,慢慢抿紧了嘴唇。 忽地,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拨了个电话出去。 电话响过几声, 很快被接了起来。 “儿子?”电话那头传来江易行的声音。 “爸。”江锐开门见山, 直接说, “您之前说会让人去调查唐家和Lizzie舅舅一家的情况,怎么样了?” 自从他知晓了唐黎这些年在唐家的情况, 当天晚上就找自己的爸妈聊过唐黎的事情。 当时谢如苇义愤填膺,表示一定会替唐黎出一口气。 现在都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没想到许久不见的周延还敢到他们面前来蹦跶。 实在不行, 就连周家一起收拾了算了。 想到这里,江锐忍不住磨了磨牙。 江易行嗯了声:“差不多都安排好了。” 听老爸这么说,江锐放下心来。 江易行的行事风格他了解,说一不二,言出必行,既然说了会替唐黎做主,那唐家就绝对讨不了好。 “怎么了?突然打电话过来, 发生什么了么?”江易行敏锐地问道。 江锐呼出一口气:“也没什么,就是现在还能看到他们在Lizzie面前蹦跶,让人很不爽罢了。” 江易行闻言笑了一声。 “不爽就回家找老爸?你想替Liz出气, 那就自己动手啊。” “这不是老爸您位高权重, 出手快狠准嘛。对您来说就是顺便的事, 换了我就得费老大劲儿了。还是您来合适啊是吧?”江锐狗腿地拍了几句马屁。 只可惜江易行不吃他那一套,笑道:“那追媳妇儿也让老爸代劳好了。” “……”江锐僵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江易行说了什么。 “…………啊?”他眼神游移, 装傻道,“您说的什么话啊。这哪儿跟哪儿啊,不是一回事。” “你小子,我还不知道你?” 江锐嘴硬道:“咳……真没有。” 江易行好笑道:“没有什么没有?你要是真有本事追到她,我跟你妈当然乐见其成。就怕人家根本没那个意思。” “……”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江锐再装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他无奈道:“爸,您对儿子我有点信心行吗?” “哦?那你说说,你觉得人家能看上你什么地方啊?” 江锐不服气地说:“我好歹也是个高富帅啊。” “你当她见过的高富帅少么?”江易行一副他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口吻,“她从小到大身边优秀的男孩子不少,像你这样的,长得高,长得帅,家里有钱的,没准都见过百八十个了。她之前谈的那个对象,不就是这样的么?” 江锐懵了一秒,反应过来,“……哎?老爸你怎么打击人呢?你儿子我好歹也比他们强一点点吧?” 江易行闷声笑了一会儿。 笑完终于说道:“行了。今天这事儿我替你办了。不过媳妇儿是你自己的,今后想护着想宠着都得自己来,江家的男人可没有让老爸帮忙追媳妇儿的道理。” 江锐:“……” 其实他哪里不知道他老爸的意思。 从小他就知道江易行打算让他继承自己的事业,从十五岁起,就一直有意无意让他接触公司的事物。 只不过江锐自己兴致缺缺,虽然回国后顺着老爸的意思念了经管系,但他对继承家业这事依然不怎么热衷。 他不情不愿地说:“老爸你现在还不到五十吧?还风华正茂呢,这么着急让我接班干什么啊?” “哼,这叫未雨绸缪,先把你培养起来不行么?” 江锐:“哎,您是不是忘了之前答应过我妈什么了?” “……什么?” “您答应她了我退役之前不提让我接班的事。现在我转双人了,没准还能再滑十年。这事您十年之后再考虑吧!” “……………………臭小子!!” 父子俩胡搅蛮缠地一通互怼,聊完,江锐原本的不爽被一扫而空,他含笑将手机揣回口袋里,抬头看了眼唐黎宿舍的阳台。 她的宿舍窗户上亮着灯,没一会儿,阳台的门被打开了。 她穿着T恤短裤走出来,仿佛心有灵犀似的,一低头也看见了他。 她趴在阳台边惊讶扬声道:“你怎么还没走啊?” 江锐笑着冲她挥手:“这就走了。” 唐黎不由自主也跟着挥了挥手,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咕哝道:“这么高兴干什么呢?傻不拉几的。” 这时候,走出来之前拨出去的电话终于通了。 手机里传来一声:“喂?黎黎?” 唐黎赶紧将手机放到耳边:“喂,舅舅,是我——” …… 九月末,气候逐渐凉快了起来。 蝉声渐渐消失,夜风凉爽宜人。 唐黎靠在阳台上,跟舅舅打着电话。 她在电话里跟舅舅说了下情况。其实当初她刚离开唐家的时候,她就知会过舅舅一声,让他小心,没准唐奕峰会借机找他的麻烦。 她的舅舅喻寒,今年三十多岁,是一位高级经济师,目前在一家上市金融公司工作。 如今喻家就靠喻寒撑着,虽然高级经济师的收入不低,但唐黎一直很担心唐奕峰如果真的想对他做什么,只怕喻寒也只有束手的份。 喻寒对唐黎一直挺好,因此唐黎真的不想给他惹麻烦。 “你放心吧,最近唐奕峰没找过我麻烦。不过你说起这个,倒是有件事挺奇怪的。” “什么?” “就是有个跨国的大集团忽然联系我,说是希望我能跳槽过去上班。”喻寒想起联系他的那人给他开出的优渥条件,薪资比他目前高出两倍不说,而且他了解过对方集团的情况,发展前景比他现在的这家公司好太多了。 那样的大集团,大概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工作平台了。 而且据说跳槽过去还是给董事长当助理。 要知道董事长助理也算是集团内的高级管理人员,几乎相当于副总经理的级别了。 对方提供的这个机会,实在优渥到有些匪夷所思了。 当然,这也不是喻寒妄自菲薄,他知道自己足够优秀,每年都有无数猎头公司找上他。但一联想到唐黎之前给他的提醒,他又忍不住谨慎起来——万一是唐奕峰给他下的套呢? 唐黎听完他的话,顿了顿:“是哪个集团?” 喻寒据实以告:“江山集团。” 唐黎被呛了一下。 “怎么了?” “咳……没什么。”唐黎忍不住往江锐刚才站的路灯那边又扫了一眼,当然,此时那里已经没有人了。 她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想了半天,忍不住再次感慨道:有靠山的感觉果然很好。 “……如果是江山集团的话,舅舅你倒是可以认真考虑一下。” “怎么?” “嗯……江山集团的董事长兼总裁……就是我以前跟您提过的江叔叔。” “……”这下喻寒终于明白那个大集团为什么会向自己递来橄榄枝了。 不早说!早说他早就答应了! …… 隔天一早。 清晨的天光从深色的窗帘缝隙间透进宿舍里,窗外叽叽喳喳的鸟鸣声将无数学生从睡眠中唤醒。 唯有唐黎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她见怪不怪地将手伸到枕头下面,闭着眼睛直接点了接通,放到耳边:“喂——” “今天想吃什么?生煎包还是蛋饼?” 唐黎唔了一声,熟练地扬声重复了一遍:“生煎包还是蛋饼?” 四人宿舍里,其他三人的床上跟着冒出充满睡意的回答:“生煎包吧——” “我想吃蛋饼。” “我也想吃蛋饼。” 唐黎听完,扭回头对着手机答:“一份生煎包三份蛋饼。” “好嘞——”江锐那头紧接着就响起他跟三食堂阿姨的对话。 唐黎将电话挂掉,对面床上,小蘑菇坐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地从床帘后面探头问:“一直让江锐给我们带早饭,是不是不太好啊。” 胡欣跟着坐起来,笑道:“人家这是给唐黎买的,咱们只是顺带。大不了咱们回头也请他吃一顿好的。” 唐黎从床上爬下来,进卫生间之前随口答:“不用请,运动员不方便去外面吃。” 小蘑菇与胡欣对视一眼。 她们俩不约而同地回想起刚开学那时候,她还说退役了皆大欢喜,终于能想吃什么吃什么,过去几年可把她憋坏了。再看唐黎现在这副无比自觉、心甘情愿的样子。 胡欣忍不住低声笑道:“她现在可一点看不出不情愿。” 小蘑菇眨巴眼,忽然悄悄拱拱胡欣,问道:“她跟江锐,真的就只是搭档关系吗?” 胡欣:“什么意思?” “你忘啦?之前有些个男同学想追她,好几次都一大早跑来楼下送早点,你看唐黎什么时候接受过?现在江锐天天给她送,你不觉得就跟那些男朋友给女朋友送早饭一样么?” 胡欣一听来了兴致:“你是说,他对咱们唐黎有那个意思?” 小蘑菇兴奋地猛点头。 结果两人脑袋就被唐黎敲了一把。 唐黎洗漱完出来,一边摸护肤品一边没好气地瞥俩八卦小姐妹一眼:“瞎说什么呢?我和他就是搭档和姐弟关系。” 小蘑菇不甘心地说:“搭档和姐弟也可以发展的啊。而且你看,你们花滑的搭档不是好多都发展成情侣了嘛!” 胡欣跟着附和:“你看你们每天同进同出,一起训练的时候还总有各种身体接触和心灵交流,怎么看都容易擦出火花呀!” 唐黎沉默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想到了周延。 搭档容易发展成情侣不假。不过万一成了一对怨侣,只怕花滑事业也要跟着被毁得一干二净。 她和江锐之间,她还是希望能够简单一点纯粹一点。 “算了吧。”她笑笑,“已经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了。” 第31章 敢想。 宿舍里四个人今天一大早都有课, 洗漱完拎着书包一起下了楼。 七点多,陆陆续续有不少学生已经下楼去食堂了。 江锐这时候已经在了,舒展着修长的身体靠在宿舍楼对面的长椅上。 长椅前时不时有许多学生走过,川流不息的路人之间, 他安静等待的身影显得独特又显眼。惹得不少女同学悄悄回头打量。 小蘑菇和胡欣蹦蹦哒哒过去, 也不见外, 笑眯眯地去拿江锐跑了小半个校园买回来的早饭。 胡欣笑眯眯地啃着蛋饼, 吃得一脸幸福。 小蘑菇笑着对江锐说:“嘿嘿,谢谢啦!” “不客气, 反正你们都是顺带的。”江锐的确没跟她们客气,懒洋洋地扫了她们一眼,说, “你们好歹给我家唐黎留一份好吧?” 说着就从她们的魔爪下救出一份蛋饼和甜粥拎给唐黎。 “是是是,我们不抢你家唐黎的早饭。”小蘑菇做了个鬼脸,心说人家唐黎一心一意跟你当姐弟,倒也的确是一家人。 唐黎接过江锐递来的早饭,没好气踢踢他脚尖:“瞎说什么呢?” 江锐摊手,一副你说什么是什么的架势。 他起身将她手里的书包拎过去。 唐黎扫他一眼:“你的书包呢?” 江锐:“今儿我没课。” 唐黎疑惑了一下:“那你现在去哪?” 江锐熟练地将她的书包往自己背上一背,“陪你上课啊。” 唐黎:“?” 她疑惑地看他一眼:“你这么闲?” 江锐没好气地睨她。 真是不知道怎么说她才好。 他屈尊降贵陪她去上课, 她居然一副嫌弃他的口吻。 然而实在不是唐黎嫌弃他,而是在她的印象中,江锐很不爱读书, 基本上能翘就翘。他们大一的课程安排不像她们大三那么自由灵活, 主修课也挺多, 基本上不太可能像她那样将主修课集中到一个上午就上完。所以之前为了跟她一起去ANIC,他干脆直接把下午的课全翘掉了。 现在他有一个上午的自由时间,居然愿意跑去陪她上课? “你脑子又坏了?”唐黎真心实意地关切道。 “…………” 江锐无奈地看她一眼, 忽地伸手抢过她咬了一口的蛋饼,说:“成天就知道怀疑我脑子坏了,好心陪你上课你还怀疑我,我看你才是脑子坏了。早饭不给你吃了,还来。” 说完,他直接抓着蛋饼就咬了一大口。 “哎——”唐黎拽着他手臂将蛋饼抢救回来,定睛一看,巴掌大一卷蛋饼直接被他一口吃掉三分之一,露出里面脆嫩的生菜和鸡肉。 唐黎委屈地瞪他一眼。 “不就说你两句嘛,怎么还真这么小心眼。你咬过了我还怎么吃啊!” 江锐当着她的面将嘴里的那一口嚼吧嚼吧吞下去,瞥了一眼她不高兴抿起的嘴,终于还是忍不住心软。 运动员新陈代谢快,看她最近的食量,早上不吃东西恐怕真的影响体力。 下午他们还得去ANIC训练呢。 他想了想:“那我再去三食堂一趟?” 唐黎叹了口气:“算了吧。这边过去那么远。”再说等他再过去,三食堂那边都关门了吧。 她不甘不愿地啃了一口剩下的蛋饼,朝他翻了个白眼:“下次不准这样了知道不?” 江锐不吭声地盯着她红润的嘴唇,忍不住有些心猿意马。 心里想的却是:他下次还敢。 两人肩并肩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他们身后,同样捧着蛋饼的三人面面相觑。 三人不约而同地回忆起唐黎之前信誓旦旦的话。 小蘑菇低声悄悄问:“寻常姐弟会这么相处?” 胡欣:“反正我跟我弟不这样。” 小蘑菇又问:“寻常姐弟会吃对方吃过的东西?” 这回不等胡欣回答,小蘑菇自己就答:“反正我跟我哥也不会这样。” 胡欣笑起来:“所以说嘛,他们到底算哪门子姐弟?明明就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啊。” …… 上午第一节 是经济法,上课的是他们经管院非常资深的一位老教授。 唐黎他们到的早,选了个靠窗靠后排的位置,江锐自觉坐到最里面趴着听课。徐文静和胡欣坐在唐黎另一侧。 老教授的课听的人很多,很多不是他这门课的学生也特意来听课。 江锐拿着唐黎的教材书翻了几页,又对着前头显示屏上课件的内容对照了一下,疑惑道:“这老头讲的内容怎么跟书上不太一样?” 唐黎头也没抬,正在做笔记,闻言回答:“他上课就是这样的,涵盖的范围比较广也比较细致,教材书上的内容他都直接几句话带过,他比较喜欢讲自己的内容。” “什么自己的内容?” 唐黎从手边摸过一本书递过去:“教授自己出版的书,他上课都爱按照这本上的内容来教,蛮有意思的。” 江锐笑笑:“他也太爱自己的作品了吧。” 唐黎随口回答:“谁不是呢?” 江锐顿了顿,忽然想到什么,“哎”了一声:“我想到了。” 唐黎记笔记的间隙,看他一眼:“想到什么了?” “想到送我妈什么生日礼物了。” 唐黎下意识地回忆了一下他们刚才的对话内容,顿了顿:“作品?” 江锐点头:“对啊,我妈的作品。” 谢如苇退役之后就当了花滑教练,平时主要教一些技术动作,但偶尔也会进行一些编舞的工作。 他们小时候,不是还滑过谢如苇第一套自己编舞的《黑天鹅》吗? 唐黎有点古怪地看他一眼:“《黑天鹅》?” 江锐眼神灿亮地看着她,猛点头。 “怎么样?是不是可以考虑一下?” 唐黎毫不留情地否决:“……可以考虑个屁哦。你是不是忘了某人昨天还在那嚷嚷着双人滑太危险了,要转冰舞?” 江锐咳了咳:“那件事不都翻篇了嘛,你怎么还揪着不放呢!?” “行吧,翻篇。”唐黎认真思索了一下,仔细想想,江锐这个提议貌似也不是不能考虑。 毕竟是谢如苇人生中第一套编舞作品,意义的确不同。 而且眼下这个时机,正是她和江锐刚重新搭档起来的时候,还有什么比他们更适合送她这个礼物的呢? “你准备怎么送?”唐黎问道,“是我们俩私下里准备一下,然后找个机会在谢阿姨生日当天滑给她看吗?” 江锐说:“嗯哼,这样不是挺好?我看看啊……” 说着他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日历。 “我妈生日是个周六,周末的时间倒是好安排——” “等等,周末?”唐黎凑过去看了一眼日历,说,“18号这天不是俱乐部联赛吗?” 不提差点忘记了,中旬那几天正好就是俱乐部联赛期间。 俱乐部联赛分为全国五个赛区的分站赛和最后的总决赛。按计划他们俩是不会参加比赛的,而以他们对谢如苇的了解,她大概率会去看比赛,因为俱乐部联赛上,也是物色新选手的好时机。 两人有点伤脑筋地面面相觑。 “这怎么搞?” 特意在比赛期间将谢如苇叫回去,然后给她表演那么几分钟?那这生日礼物送得也太不伦不类了。 江锐摸着下巴,突发奇想:“要不我们干脆报个名去比赛上滑?” 唐黎无语地看着他:“你可真敢想。” 这人是不是忘了他们昨天才刚开始练抛跳啊? 是不是忘了他们连在冰上合练都没有过啊? “有什么不敢的?”江锐无所谓地笑笑,“反正咱们也不在乎那个名次,心意到了就行嘛。再说了,你就不想回赛场上滑一滑吗?” “……” 唐黎有点答不上来。 她一边咋舌于江锐那有勇无谋的态度,一边又被他说得有点心动。 是啊,反正他们又不在乎什么名次。 他们才重组半个月,滑得不好是理所当然,滑得好那不是更好? 可她隐隐约约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她食指支着额角想了半天,终于想明白哪里不对了。 她偏头说:“不对啊。现在剩下就十八天的时间,这么短的时间里你想练出两套能上场比赛的节目本来就不太可能,而且咱们捻转抛跳都还没练,需要磨合的地方太多了,时间来不及的。” “谁说要两套了?”江锐笑笑,“一套就行啊,反正也进不了自由滑,咱们就滑个短节目嘛。” “……” 唐黎感觉自己又快被他说服了。 如果只是上场滑一套节目,而且是两分多钟的短节目的话,以他们目前的水平,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唐黎回忆了一下双人滑短节目的动作结构。 一个单跳,一个同步旋转,一个接续步,这些都是他们目前完全没问题的。 然后就是一个托举,一个抛跳,一个捻转,一个螺旋线。一共就这么七个动作,似乎的确不难。 而且……唐黎心想,她和江锐都属于是比赛型的选手。 与比赛型选手相对的就是训练型选手,那些选手们往往在训练期间表现得很好,等到了赛场上却因为各种因素影响表现得一塌糊涂。 而她和江锐恰恰相反,很多时候越到要紧的比赛,往往表现得越好。 有些在训练时期跳不太稳当的跳跃动作,到了赛场上反而成功率大大提升。 奥尔德以前就总说,人家是上场紧张激烈地比赛,他们俩反而像是上场训练提高去的。 没准……这次也是个提高的好机会呢? 唐黎看着江锐一脸跃跃欲试地对她眉飞色舞:“……” “怎么样?敢不敢去?” “……” 唐黎托腮呼出一口气,笑了笑,“你都敢,我有什么不敢的?” 第32章 比赛。 唐黎勾着红唇笑起来:“我有什么不敢的?” 清晨的阳光温柔落在她的脸上, 映得她眼中一片灿然光彩,动人极了。 江锐拄着脑袋偏头看她,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他最喜欢看她这一副自信张扬的模样,就像他记忆里骄阳般的她, 热烈耀眼。 两个人行动力十足, 决定了就去做。 当年的比赛资料基本已经找不到了, 唐黎就凭记忆去恢复那套节目的编排。 而奥尔德和希拉他们得知他们俩打算给谢如苇一个惊喜, 也纷纷兴致勃勃地主动提议要帮忙。 从教练到选手,似乎没有一个人觉得他们这个决定太过大胆出挑。 奥尔德帮他们在原节目的基础上, 根据他们目前的水平重新调整了一下技术构成,希拉则帮他们搞定了音乐和考斯腾,几个人合作起来效率十足, 很快大部分的事情都搞定了,就只剩下他们两个表演的这部分。 唐黎和江锐进步惊人。 上冰练习之后,双人部分的动作适应得也极快,看得教练们成天在感慨这俩默契太强了。 事实上,《黑天鹅》这套节目他们俩不追求动作难度,只追求节目完整性,心态好得不得了, 自然练得又快又轻松。 抛三捻三短期内练不出,他们也完全不着急,心安理得地练抛二捻二。 几天练下来, 他们俩的抛二捻二已经练得炉火纯青, 成功率相当高了。 要说练习时唯一那点阻碍, 就是得遮遮掩掩,防止被谢如苇提前发现。 这实在是个高难度的技术难题,因为谢如苇几乎天天来ANIC报到, 很难不被她发现。 后来戴维只好想出一个办法,就是拉着她出差去——这一次俱乐部联赛他们是华东区分站赛,是第四站,戴维便拉着谢如苇去前几站的分站赛上看比赛。 一站比赛三四天,直到谢如苇看完前三站比赛回来,已经十几天过去了,华东区的分站赛也即将开赛了。 …… 原本他们计划将这个惊喜保密到他们上场的那一刻,只可惜等到滑联官网上将华东区参赛名单一公布,这事在谢如苇面前就瞒不住了。 不过正如江锐预料的那样,谢如苇得知后,非常惊喜。 抱着唐黎就像小时候那样亲了一口,大笑道:“这个生日礼物可太合我心意了。果然还是小棉袄最贴心。” 江锐:“……” 唐黎还是有点良心,笑着解释道:“这个提议是Raymond想出来的,他才是最大功臣。” 谢如苇只当她谦虚了,拉着她亲密道:“没有你在,他也拿不出这么好的礼物呀。” 好在江家的两个男人早就习惯于自己低下的家庭地位,江锐心平气和,见怪不怪地心想:嗯,你高兴就好。 不过看到谢如苇和唐黎都这么高高兴兴的样子,被她们的笑容感染,江锐也忍不住眼神温柔地笑起来。 隔天就是俱乐部联赛了。 第一天就是男单和双人的短节目比赛。 比赛场馆依然选在之前举办冰演的大型场馆。 近些年花滑项目在南方的普及率逐渐提升,这么一场比赛,整座场馆坐了五分满。 ANIC这回只有唯二两组选手参赛,但阵仗不小,教练组几乎全出马了,教练团队人数比选手两倍还多。 这阵容弄得方信维受宠若惊,咋咋呼呼说:“这是准备护驾吗?” 江锐想了想答:“就算是护驾,你也顶多只能算个太子。” 莫名矮了一辈的方信维闻言拍案而起,然而三秒之后就被父皇无情地镇压了下去。 一路上打打闹闹,一晃神的功夫就到了比赛场馆。 大巴车湖蓝色的车身上印着ANIC的LOGO,车子缓缓在场馆运动员专用的侧门前停下。 此时周围前来的其他俱乐部的运动员和教练们纷纷不自觉地抬头望去。 ANIC,最近在他们这些俱乐部里是大名鼎鼎、如雷贯耳的存在。 这回俱乐部联赛,大家都铆足了劲,比赛奖牌名次倒是其次,所有人的终极目标都是能进入ANIC。 只要能进ANIC,就等于是半只脚跨进了国家队。 想到这里,所有人看向走下车来的这几位外国教练,眼神都不禁火热起来了。 直到他们身后,车上又走下来三个人。 这三人穿着统一的运动服。 白底运动服上湖蓝色与黑色相间,简洁大气。胸口和背部都绣着ANIC的白金色LOGO,满是低调的优雅。 花滑选手大多都是行走的衣服架子,这套队服穿在他们身上,又好看又吸睛。 ANIC还没有对外公布过正式的选手名单,外界大多不清楚他们的存在。 乍然看到这几人出现,所有人无一递来艳羡的目光。 只有一部分S市的选手认出了他们,纷纷露出惊讶的神色。 “那是江锐吧?我没看错吧?” “没错没错,之前ACE的冰演我去看了,的确是江锐没错。哇……他居然进ANIC了。” “他进ANIC奇怪吗?他直接进国家队都不奇怪好吧?” “哈哈哈哈,说的也是。” “那这回比赛男单金牌没戏了啊。” “说得好像他不来,金牌就是你的一样。哈哈哈。” “等等……他身边那两个人又是谁?” “女的那个好像是唐黎啊。” “唐黎?华星那个冰舞?” “对对。” “她不是跟那个叫周什么的搭档的吗?江锐身后那个是他?他们俩的水平也能进ANIC?” “那人不是周延吧,我记得他好像姓方,也是ACE的,之前冰演上也见过。” “咦?那唐黎为什么一个人在ANIC?” “你问我我问谁?” 类似这样的对话此起彼伏,直到选手们都进了场,有人后知后觉地上官网查选手名单,才不敢置信地叫出声:“什么!?双人滑!?” “江锐和唐黎???双人滑???” “这两人疯了还是我们疯了!?” 所有人都凌乱了。 看向两人的眼神错乱又迷茫,奈何又没有一个人敢上去问。 ANIC众人坐到了内场席上。 男单比赛率先开始,戴维跟着方信维起身去准备热身了。 单人项目的参赛人数比双人滑多出许多,男单一共有三十五名参赛选手,女单有三十九名,根据抽签分成六到七组上场,然后取短节目成绩最好的前二十四名选手进入自由滑。 唐黎看了一下,双人滑选手参赛的一共也就十八组,取十二组进入自由滑。 冰舞项目人数稍多一些,有二十七组,因此取十六组进入自由舞。 “看这个干什么?咱们又晋不了级。”江锐凑过去看了一眼她的手机屏幕。 唐黎闻言笑笑:“说的也是。” 他们俩如今撑死了就是抛二捻二的技术,跟别的拥有三周技术的组合比不了。 今天他们的目标就是完整地将节目表演给谢如苇看就行了。 “轮到咱们上场估计得三小时后了,要不你先补会儿眠?”江锐扫了一眼唐黎眼下的黑眼圈。 昨晚她赶了一晚上的小组作业。 虽然她现在拿着运动员的特权,可以免上一些选修课,但期末要想拿到学分,主要的一些作业还是得及时完成。唐黎分到的部分需要等其他组员先搞定前期的调查和收集资料,等交到她手里的时候,距离最后期限已经没多久了。 好在有胡欣和徐文静帮忙,昨天晚上也没忙到太晚。 不过接下来得比赛了,她得养足精神才行。 唐黎揉揉眉心:“也好。” 江锐随手拍拍自己的肩膀,放低了一点:“来,肩膀借你靠会儿。” 唐黎也不跟他客气,抬手摸出挂在包上的帽子戴上挡光,身子一偏,轻轻靠在他肩上闭目养神。 一闭眼,江锐身上的干净清爽的气味就明显了起来。 她忍不住轻轻深吸了一口气。 她实在喜欢这个味道。 闻着令人感觉神清气爽,仿佛疲惫都能一扫而空。 因为自身喜欢收集香水的关系,唐黎对香味很敏感。身为运动员,身边又总是容易充斥着汗臭味,因此以前跟周延一起训练比赛的时候,她总是非常难熬。 因为周延有用男士香水的习惯,但唐黎不怎么喜欢那种味道,每次他一出汗,香味和汗味交织在一起,总有种令她想翻白眼的神奇效果。每回练完都巴不得离他远远的。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跟江锐搭档之后,唐黎偶尔就会不自觉地将他和周延放在一起比较。 然后每一次比较完,她就无比庆幸自己现在身边站着的人是江锐。 如果以前是她在一味慢下脚步配合周延的步调,现在她和江锐,似乎总是无比合拍,不需要她刻意迁就什么,甚至他就会不自觉地带着她加快脚步。 她实在喜欢这种步调与节奏。 她甚至有种错觉,好像如果是江锐,他们哪里都能去。 …… 唐黎最终还是没能安稳睡过去,因为没多久比赛就正式开始了。 场馆里音响效果极佳,不管坐在观众席的哪一个位置,都能清晰将音乐送到人们的耳朵里。 于是唐黎也睡不着了,托着帽檐往上,打量起场内的男单比赛。 前几组都没什么可看的,选手们的分数大多就在五十多分到六十多分之间,基本每个选手都有那么些小失误。一路看下来,几乎没有多少值得特别关注的选手。 奥尔德和谢如苇看得失望不已。 直到最后一组选手上场。 最后一组全部都是华东区各大花滑俱乐部的种子选手。 江锐转去双人,方信维就成了ACE俱乐部目前的头号男单选手。 这一组里方信维是第一个上场。 他的短节目选曲是《雨中曲》,轻快灵动的旋律,非常适合他的花滑风格。 方信维这段时间在ANIC,四周跳的水平提升得很快。 短节目一开场,就拿出了一个点冰干净的4T+3T。 江锐看着,下意识叫了句好:“漂亮。” 唐黎弯着眼睛笑道:“这个连跳goe不会低。” 江锐想了一下:“嗯,3分应该是有的。”这类比赛裁判打分手应该不会太严。 4T+3T的基础分就有13.7分,再加上goe的3分,光凭一个开场的连跳,方信维就为自己争取到了极大的优势。 “不过他阿克塞尔跳不太行,这里怕是要丢分。” 江锐说完,果不其然就见场中方信维向前跳起,起跳倒还不错,但在落冰时却出现了失误,脚下一歪,手扶了一下冰。 好在他没有摔倒,不会额外扣分,但这一跳的goe会倒扣一点。 唐黎说:“不过他的周数够了,不会降成2A。” 2A和3A之间相差4.7分,方信维这几分算是保住了。 一套节目下来,方信维的表现还算是可圈可点。 奥尔德和戴维在旁边看得不住满意点头。 随后分数出来,技术分44.67分,表演分38.19分,总分82.86,比第二名高出13分,暂列第一。 这个分数如果拿到一些国际B级赛事中,或许已经可以搏一搏奖牌了。 从等分区回来,方信维激动得不行,这个分数比他上个赛季的最高分还要高,足以证明他在ANIC期间的巨大提升。 直到这一组的六名男单选手全部比赛完,男单短节目的分数榜单终于定格。 方信维以超出第二名那名S市市队选手5分的优势高居第一位。 ACE出身,ANIC短训一个多月,他以一人之力同时为ACE和ANIC打响了名号。 一时间,旁边选手们递来的艳羡目光更热烈了。 随后便轮到双人比赛。 唐黎和江锐分到了第二组。 第一组上场的选手们正在进行赛前试滑,唐黎和江锐就起身去后场更衣室换衣服。 新定做的考斯腾几天之前就已经送来了。 黑白相间的短裙装,款式类似于芭蕾的TUTU裙,露肩露背的设计,裙部与手套长袖都是黑底镶钻,只有身上是黑白交织,亮片将黑白两色完美交融在一起,仿佛呈现出了白天鹅化作黑天鹅的那一个瞬间。 考斯腾精致华美,做工考究,一看就知造价不菲。 唐黎盘好长发,用发胶固定好,然后仔细化了个妆。 为了呈现出黑天鹅高贵冷艳的形象效果,唐黎化了个偏浓的妆。刷了眼影,用了红艳的口红色号。 这还是她第一次顶着浓妆上赛场。 以前和周延一起的时候,周延偏好清纯的美女,要求她只化淡妆,连给她挑的考斯腾都偏爱粉嫩淡色系。即便唐黎当时心里嫌弃得不行,嘴上倒也没说过什么。 唐黎化完妆的那一刻心想,要是江锐敢对她的妆容说一个不字,她就动手揍他。 收拾完她推门而出,江锐已经等在更衣室外面了。 他低头懒散地靠在墙边,闻声抬眸。 视线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挑眉吹了一声口哨。 江锐本身对化妆没什么特别的概念,大概跟绝大多数直男一样,女生化没化妆在他眼里都差不多,唐黎平时化没化他也不太分辨得出来,只觉得在家里看她洗完澡出来的时候也挺好看,平时跟她一起去上课的时候她也挺好看。 现如今他眼前这样的,眉眼明艳,红唇带笑的模样也很好看。 考斯腾的设计凸显出她的好身材,特别是一双长腿,被裙部线条拉得又细又长。 他觉得她特别适合这个打扮,黑色的考斯腾衬得她皮肤白得几乎要发光,抬眸看过来的时候,跟一只玫瑰化成的妖精似的。 真的有点勾人,他不自觉舔了下唇瓣想道。 他打量她的时候,唐黎也在打量他。 江锐的这套考斯腾很简单,乍一看是白衬衫黑裤的极简款式,仔细看去会发现他的襟口缀着宝石,领巾上带着细钻,衣袖袖扣上也是宝石,简约大方中有着大写的高贵优雅,他看着活脱就是个贵气的少年王子。 两人的考斯腾是成套送来的,设计的初衷就是以女伴的黑天鹅为主,男伴作为衬托。 站在一起时显得相得益彰,不喧宾夺主的同时也不会黯然失色。 “挺不错。”唐黎打量完,收回视线笑道,“走了,热身去。” …… 第一组的表演进行得很快,几乎以四五分钟一组的效率快速上场。 很快就轮到第二组的六组选手进行试滑。 唐黎和江锐排在第二组的第一位。 六组选手按照上场的顺序上冰试滑,进场的时候,场中广播开始播报他们的名字。 【接下来上场的是第一组选手,来自ACE俱乐部选手唐黎、江锐。】 唐黎注意到江锐的名字一出,现场观众席上肉眼可见地骚动起来。 观众们的反应到底不如选手们来得快,他们大概也不会特意去关注滑联官网。 之前男单比赛的时候,观众们发现江锐没上场,已经骚动过一次,只不过大部分人没想太多,都以为以江锐的级别,他大概是不屑于参加这种比赛。 其实这也很正常,很多国家队的选手也不一定会参加全锦赛,更何况是含金量较低的俱乐部联赛。 因此直到听到广播播报的这一刻,他们才慢了好几拍地反应过来—— 什么?? 双人滑?? 而在场已经打量唐黎和江锐大半天的选手们见状终于放下心来,看来的确不是他们疯了,是这两人想不开了啊!! 两人在场上滑了一段,觉得冰感不错。 随后江锐递来一个眼神,唐黎点头。 随后两人不约而同地转身后滑,在短时间内带起速度的同时,左脚内刃往前稍稍一撇,两人几乎同时起跳,在冰上旋转过三圈,然后再同步右脚外刃落冰,一个3S跳得整齐划一。 完全同步的动作,在视觉效果上有着一定的冲击力。 现场观众不自觉发出一片呼声。 江锐的跳跃自不用说,他的四周跳都可以做到教科书的级别,刚才的后内结环三周跳自然也不在话下,跳跃的高度、距离,甚至是旋转的速度都无可挑剔。 但令人惊讶的是,他身边的唐黎竟也不遑多让,3S干净利落,完全跟上了江锐的节奏的同时,起落轻盈有力,十分具有美感。 现场大多都是S市本地的观众,都是常年追比赛的冰迷,因此基本都认识唐黎。 最初听到他们二人名字时的惊讶与质疑,在看到这个跳跃之后,终于逐渐转变成期待。 六组选手在场上各自热身试冰。 但所有选手都能明显感觉到观众们的视线基本都集中在那一对身上。 每当他们滑出一个精彩的动作,现场便响起一片喝彩声。 其中一组的女选手恨恨地瞪了他们一眼。 蔡圆圆是华星的双人选手,对唐黎也不陌生。 她们五年前就认识了,那会儿周延挑女伴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蔡圆圆也曾经是候选人之一,只可惜后来被唐黎横空出世抢走了机会。 这些年她与唐黎维持着表面的关系,私底下却看不上唐黎。 她觉得唐黎不过是凭着长相好看,迷住了周延,实力根本不怎么样。 几小时之前,在看到唐黎与江锐同时出现在赛场上的时候,她也是这样的想法,觉得肯定是唐黎被周延抛弃之后,转而又勾搭上了江锐。 那一个瞬间,她甚至不忿地想着,凭什么唐黎总是能搭上条件这么好的男人?就因为长得好看吗?这些男人是不是瞎了眼! 直到在更衣室外看到落单的江锐,她便再也忍不住了,走上前说道:“国内滑双人的女选手这么多,唐黎本来是滑冰舞的,跟不上你的。我劝你真的好好想想。你滑男单明明更有前途,硬转到双人会被她拖后腿的。” 蔡圆圆很多年前就挺崇拜江锐,觉得他又帅又有实力。 这样的男人,这样的天赋,实在不该被唐黎浪费耽误。 她自认自己完全是为了江锐着想,可万万没想到,在听完她那番话之后,江锐冷冷看着她,冷漠傲慢地吐出几个字:“关你屁事?” 那一刻蔡圆圆是落荒而逃的。 江锐的眼神毫不掩饰地写满了鄙夷,被那样的眼神盯着不超过一秒,就令她想要逃跑。 那一瞬间她才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跟周延好像不太一样。 但又说不上来具体哪里不同。 试冰结束。 第一组选手留在场上,其他选手都滑向入场口。 其他几组选手下了场也忍不住将视线投向场中那两个人,交头接耳道:“哇塞,真的是他们?这两个人居然重组了?” “哇……那我们压力不是得超大了?” 蔡圆圆这一刻终于冷笑一声:“一个男单,一个冰舞,转到双人顶多也就一个月,这种组合有什么好怕的?” 其他几人一听这话,觉得也有点道理。 他们双人项目一向号称是花滑中最难的一个项目,新组起来的组合初期磨合个一两年都是常事,他们才一个月,能成什么气候? 【下一组登场的选手,来自ACE俱乐部,唐黎、江锐!】 现场观众掌声响起。 唐黎与江锐在冰面上站定。 两人并肩侧身而向,一个朝前,一个朝后。 唐黎微微低垂眼眸,双臂在身前交叉微抬,双腿同样交叉,作天鹅收拢双翼状。 姿态非常优雅标准的一个芭蕾动作。 花滑选手大多有芭蕾功底,唐黎和江锐从小也是,打了很深的芭蕾基础。虽然她后来又学了国标,杂七杂八学了一堆,但芭蕾底子仍在,练了几天,基本都捡回来了。 《Black Swan》的管乐声吹响,所有人耳熟能详的旋律中,唐黎与江锐同时转过身相向而对。 《天鹅湖》的故事讲述的是公主奥杰塔被恶魔变成了白天鹅,只能在晚上变回人形。王子游天鹅湖时偶遇化回人形的天鹅公主,并爱上了她。在王国为王子挑选新娘的宴会上,恶魔将他的女儿黑天鹅伪装成奥杰塔,以欺骗王子。黑天鹅将王子迷得神魂颠倒,并对她许下了爱的誓言。恶魔的阴谋得逞,白天鹅奥杰塔绝望离去。 唐黎所演绎的黑天鹅就是这样一个邪恶与美貌并存的迷人反派。 红唇,雪肤,黑裙,是仿佛能勾魂摄魄的艳色。 她微微抬头,视线与江锐交缠着。 他向后滑去,而她紧紧追上,强势的气场仿佛黑天鹅对王子展开了充满侵略性的攻势,她是这一场共舞的主导者。 悠扬的旋律中,两人同时起跳,同步的跳跃动作后,江锐朝她伸出了手。 两人单手相握,唐黎以燕式抬腿向后滑出,而他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仿佛王子已经被黑天鹅所蛊惑。 视线一刻也没有离开她。 唐黎鲜艳的红唇勾起,主动放开手的同时,两人又同时跳进一段旋转。 又几乎是相同的姿态,相同的转速。 现场所有人看得叹为观止,满场都被吸引了。 这一刻,王子仿佛已经受到了黑天鹅的蛊惑,这一次不再需要她去主动,他先行滑向她,一手握住她的,另一手搭在她的腰间。 唐黎背贴着他的胸前,两人姿态缠绵地滑出一段步法,随着音乐的变奏,骤然加快的节奏中,他轻松将她托举起来。 前半部分都很顺利,接下来就是最难的部分。 捻转和抛跳。 江锐握住她的腰间,带起力道将她旋转着抛起,然后又飞快接住。 现场观众下意识地发出一声捻转成功后的欢呼。 而选手席上却是完全相反的反应。 有人惊讶道:“才捻二?不是吧。” 蔡圆圆趁机冷笑道:“不是都说了,才一个月,能有什么技术?笑死人了,这技术在青年组都拿不上台面。” 很多人看场上那两人原本崇拜又好奇的眼神顿时有些复杂起来。 冰面上的身影随即又是一个抛二,仿佛正应了蔡圆圆的话那般。 捻二抛二,在成年组的赛场上,的确有点不够看。 “但是……”有人不禁公正地出声替他们说道,“他们完全没有失误啊,即便只是捻二抛二,也非常完美。” 这一点恰恰说到了点上。 两周的难度自然比不上三周,可如果是一个倒扣了分的三周,或许还不如一个加goe的两周。再看他们现场这些人,谁又能保证自己的节目就能完全不失误,整套clean? 想到这里,他们忍不住又看向场中那两个刚完成螺旋线的身影。 音乐结束的瞬间,江锐将她轻轻一带,带进自己怀中,而唐黎将大部分的身体重心交到他的手臂上,整个人斜靠在他身前,两人姿势定格于这一瞬。 至此,七个技术动作全部完成,如果没有看漏的话,唐黎与江锐刚才的那一套节目没有任何失误,完美完成。 现场响起掌声的同时,江锐大笑着一把抱住唐黎,将她整个人拥进怀里。 “你看,我们真的能行啊。”他没等喘直了气,就抱着她笑道。 唐黎看着他灿亮的眼神,多日来悄悄绷着的一根弦终于松了下来。 她不由得也抬手反抱住他,扬起笑脸:“嗯。” 现场响起一片欢呼与喝彩,掌声经久不息。 两人在向全场谢幕行礼之后,江锐牵着她滑到场边。 早就等候在那里的谢如苇早就等不及了,他们刚下场,她就大笑着扑过来,一手一个,抱住了两人。 “宝贝儿们,你们俩可太棒啦!” 夸完还嫌不够,干脆直接抬头左右开弓,在两人脸上都亲了一口。 江锐被她这一声“宝贝儿”和亲吻给亲得一哆嗦,干脆直接往后一仰,顺手把唐黎塞进谢如苇怀里。 儿子大了就不亲妈了,谢如苇哼了一声:“就你矫情,我还不乐意亲你呢。” 说完,她拉着唐黎亲亲密密往等分区走。 随后江锐和作为他们主教练的奥尔德也跟着来了,四个人挤在等分区的沙发里,江锐和唐黎腿挨着腿坐在两人中间。 当时在场上不觉得,下了场唐黎就觉得有些冷起来。 上身披着外套,她下意识搓了搓大腿,随口问:“你觉得咱们能拿多少分?” 江锐拿着自己的外套搭在她腿上,闻言,想了想:“60分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比赛之前他们计算过大致的分数。 按照基础分来算,假设捻转、托举和螺旋线的定级在2级的话,BV大概会在22.7左右。花滑的定级满级都是4级,不过他们两个的动作难度不高,恐怕定级不会太高,主要就看goe能打多少。 “表演分应该不会低于30分吧。” 双人滑短节目的表演分满分是40分,比男单少10分。 江锐第一次滑双人,一时也有点摸不准。 两分钟后,广播里开始播报两人的得分。 【唐黎江锐组合得分,技术分32.52分,表演分33.17分,总分65.69分,排名暂列第一。】 听到分数的瞬间,两人有些意外地对视一眼。 “哟,还挺高。”江锐抬臂勾住她的肩膀,笑了一声,“第一次上场表演分就能打到33啊,这些裁判是不是特别喜欢你?” “没准是因为喜欢你。” “怎么会?”江锐挑眉笑道,“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这一场我就是片绿叶。”衬你这只玫瑰妖精的。 两人相视一笑,随即各自转头接受谢如苇和奥尔德的道喜。 于是,等分席与选手席上不禁又呈现出两种截然相反的氛围。 随后要上场的几组选手在看到唐黎和江锐分数的瞬间,脸色就发白了。 他们都知道自己的水平,即便能拿出捻三抛三,可这一刻再也没人敢放言说自己能比唐黎和江锐的分数更高。更直观的一点就是,他们的短节目表演分就没上过30分,甚至不少人连28分大关都没过。 其中脸色最难看的莫过于之前大放厥词的蔡圆圆。 她恰好排在他们后面上场。 如此精彩的《黑天鹅》珠玉在前,他们的表演未免相形见绌。 气势上无端矮了一截不说,一开场就出现了纰漏,单跳女伴直接摔了。 双人的跳跃是按照表现最差的一人来打分,如果一人摔倒,另一人就算跳得再完美也无济于事。 而失误仿佛多米诺骨牌,一个倒下去,剩下的便噼里啪啦全倒了。 跳跃之后,紧接着又出现了两个失误。 华星的赵教练在场边看得直摔东西骂人。 表演到最后,这一组直接拿了个4打头的分数,不用比就知道绝对进不去第二轮了。 第二组的几组选手随后的表现都差强人意,全部比赛完毕之后,令人意外的是,唐黎和江锐居然还在第一的位置上岿然不动。 就算第三组的六组选手都比他们分数高,他们至少也能排在第七位。 两人在场边默默对视一眼。 彼此的眼神都有些复杂。 江锐清了清嗓子:“那啥……你在想什么呢?” 唐黎默默反问道:“你想什么呢?” 江锐又看了一眼屏幕,无奈地说:“我是真的以为我们进不去第二轮的。这怎么办?自由滑还滑吗?” “拿什么上去滑?要去你自己去。”唐黎面无表情地横他一眼。 开玩笑,一套短节目就磨得他们这十几天来累死累活了。 后天就是双人自由滑的比赛,两天想从无到有磨出一套自由滑? 还不如做梦比较快。 江锐摸摸鼻子。 说的也是。 拉着她陪他疯一次叫年少轻狂,明知会失败还执意疯下去那就是脑子进水了。 “行吧,那退赛去。” 于是,几分钟后,裁判席上几位裁判笑容可掬地看着刚才惊艳到他们的两个选手肩并肩走到眼前,然后坚定地表示要退赛。 裁判们错愕得宛如一群目瞪口呆的狐獴:“???” 啥意思? 你们是对我们打的分数不满意还是怎么的? ……不满意可以再商量啊!! 第33章 委屈。 满意当然是满意的…… 特别是看到最后一组表演的六组选手中, 只有两组的节目分数超过他们,双人短节目比赛全部结束后,唐黎和江锐的65.69分以微弱的不到2分的差距排在第三位,他们自然不敢说不满意。 但照实说也不行, 毕竟只拿着一个短节目去比赛, 然后以完全没排自由滑节目的理由退赛, 这样的行为在裁判们眼中肯定太过离经叛道了。 万一被他们判定成比赛态度不端, 甚至是消极比赛,进而影响到今后的比赛印象分, 那未免得不偿失。 唐黎灵机一动,指着江锐的膝盖说他旧伤犯了。 江锐反应极快,捂着膝盖真情实感地表示他大概得卧床休养个一礼拜, 没法继续比赛了。 裁判们将信将疑。 刚才比赛的时候不是看着挺活蹦乱跳的吗? 但如果真的是受伤了,他们也不可能硬逼着选手继续参赛。 最后还是江锐拿出之前在国外做手术的医疗记录作为证明,裁判们这才信了。 这就没办法了,裁判们一个个面露惋惜,反而对他们满怀期许地安慰鼓励道:“放心,以你们的表现,接下来全锦赛上一定有机会崭露头角的。加油。” 两人一脸诚恳地点头:“嗯嗯, 我们一定加油。” 于是成功安全地退了赛。 往回走的时候,江锐竖起大拇指,调侃道:“行啊你, 演技精湛!” “彼此彼此, 你配合得也不错。”唐黎耸耸肩, 坦荡地说,“这年头,没点演技怎么当花滑运动员?” 他以为她这几年糊弄大法白练的? 江锐转了个话题:“对了, 他们说全锦赛,咱们去不?” 算算时间,现在距离全锦赛大概还有一个半月。 唐黎冷静地摇摇头:“有点勉强了吧。” 自由滑时长要有4分30秒,且必须包含一个单跳、一个连跳或连续跳、一个双人联合旋转、一个编排步法、一个捻转托举、两个不同的抛跳、三个不同的托举,以及一个不同于短节目的螺旋线,一共十一个技术动作。 一个半月弄出一套自由滑? 难度比让他们十几天搞出一套短节目还大。 …… 第一天的比赛结束,唐黎和江锐就功成身退了。 方信维第三天还有自由滑的比赛,一刻也休息不得,出了赛场立刻被教练们带回ANIC继续进行自由滑的加强训练。 周末没什么事,唐黎和江锐原计划是也留在ANIC继续训练。 虽然短节目初战告捷,可他们在双人滑领域还有很多空白。 练《黑天鹅》时他们临阵磨枪,只是针对性地练了七个动作,但实际上双人滑的必备技术动作还有很多。 于是接下来一整天他们都泡在冰上练习。 直到方信维在训练间隙跑过来八卦,他们才知道昨天比赛的事情在网上意外闹大了。 “闹大了?有什么好闹的?”江锐从冰上下来,拿起毛巾擦了把额间薄汗,不以为意地问道。 方信维的表情有些凝重,瞥了一眼冰上还在练连跳的唐黎。 江锐察觉他的视线,意识到事情跟唐黎有关,而且不是什么好事,放下毛巾拧眉认真问道:“怎么了?” 方信维摸摸后颈,支支吾吾说:“也就那什么……议论你们俩重组的事呗。” 江锐一听就懂了。 他想起了昨天那个不自量力跑到他面前指手画脚的女选手。 她当时说他们重组的选择太过荒唐,唐黎是在拖他后腿。 连选手们都这么想,普通冰迷们的想法只怕也差不多。 而这种片面的看法一旦生成发酵,很多负面声音便也会随之而来。 江锐自己从不在乎这些外界的看法,别人爱说什么说什么去,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可现在涉及到唐黎,他便无法坐视不管。 他问道:“在哪里闹的?” 方信维下意识答道:“微博吧……ANIC和ACE的官博下面挺多的。不过最多的还是你和唐黎的账号下面。” 江锐自己不怎么刷微博,而唐黎的大号也不太上,因此从昨天到现在,他们俩都不晓得这事。 江锐寒着脸摸出手机,登陆到微博界面看了看。 他没去看自己的微博私信,而是点进了唐黎的大号评论区,扫了一眼。 方信维到底还是比较顾及唐黎,说话比较含蓄,评论区的网友们就没有任何顾忌了,仿佛隔着网络,说得再怎么难听都有恃无恐。只是扫一眼,江锐就觉得乌烟瘴气,戾气十足。 成千上万条留言评论,大致都在争论他们俩重组这件事。 绝大多数网友意见一致,都不看好他们俩,只有一些唐黎的粉丝在努力替唐黎说话。 只是这些声音太过渺小,眨眼间就被其他人的言论淹没了。 方信维在旁小心翼翼观察他的脸色。 就见江锐的脸色越来越黑,薄唇紧抿。 妈呀,他还没看过江锐这么难看的脸色。 这是要吃人呐! 他战战兢兢说:“你……你冷静点。他们不知道你们俩的情况,所以——” 正说着,他就看见江锐一脸淡定地开始打字。 方信维赶紧拉住他:“你干什么呢?” “还能干什么?”江锐目露凶光,“当然是骂回去啊!千辛万苦哄回来的搭档被他们这么骂,你能忍得住?” 这些人知道什么?什么都不懂就上赶着过来指手画脚! 居然说什么唐黎拖他后腿,放屁!要不是唐黎,他早就退役了好吧!? 方信维自然也看过那些人说了什么,可是,可是—— 江锐亲自下场跟粉丝对骂?那不是更离谱了嘛! 方信维拼命按住江锐,说:“阿锐你冷静点,真的!这事闹得太难看对你和唐黎都没好处!” “我管他妈什么好处坏处——” “你们俩干什么呢?” 唐黎的声音陡然插到他们之间,仿佛给即将暴走的江锐来了一针镇定剂。 她刚从冰上下来,抽了张纸巾擤了把被冻出来的鼻涕,走过来问道。 方信维仿佛看到了救星,赶紧说:“唐黎你快帮我劝劝他,我快拉不住了。” “什么?”唐黎瞄了一眼江锐的神色,又看了看他们争抢的手机,顿了顿,伸出手说,“拿来我看看?” 江锐捏紧了手机没动:“你看什么?不关你的事。” “不关我的事让我看看怎么了?”唐黎不吃他那一套,直接伸手将他手机拿过来,垂眸随手翻了几页。 方信维和江锐两个不知怎么的,忽然有些紧张起来,不知道唐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两人正襟危坐,小心观察着唐黎的表情。 还没等观察出个所以然来,路过的沃罗诺夫把方信维叫走了,继续训练去。 冰场边于是只剩下他们两个。 江锐不吭声地细细打量唐黎的表情。 发现她淡定看了几页,脸上仍然没什么表情。 他有些紧张地说:“你……要是生气的话,我去帮你骂他们。这些你别看了,交给我解决吧。”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唐黎掀起眼皮,看着他,波澜不惊地笑了笑,“我要是这么容易生气,这几年早就被气死了。这些也就是小意思,还不至于让我放在心上。” 唐黎觉得,这几年的经历带给她最大的好处,就是将她的心态修炼得极好。 轻易不动怒,也不会轻易被外界的任何正面负面的评价所左右。 这些让江锐暴跳如雷的言论,落在她眼里不过是毛毛细雨,不疼不痒。 “你也别去管了。”唐黎说,“有那个时间还不如跟我去训练。” 江锐意外地看着她。 一时间,他不知道该夸她心态稳健,还是说她忍气吞声了。 现如今网上绝大多数负面评论都直指向她,就算她能忍,他也忍不了。 她不心疼自己,他替她心疼还不行吗? 可是唐黎都这么言辞坚定地说了让他别管,他也不可能非要跟她对着干。 江锐不甘心地磨了磨牙,深吸了一口气,强忍下胸中的火气,仰面往椅背上一靠,抬头盯着场馆的吊顶,重重叹气道:“我花了那么大的力气说服你陪我转项,不是为了让你受这委屈的。” 说这番话的时候,他的语气明显又低落又无力。 仿佛受委屈的不是她,而是他。 见他这样,唐黎忍不住笑了。 看把孩子给气得,一头软乎乎的毛都要炸了。 “知道你护着我,心领了。”她抬手揉揉他的头顶,心中被他这番话弄得柔软不已。 江锐无奈地抬手压住她的手,想想还是觉得气不过,偏头抿嘴看着她,固执地说:“不行,这口气还是得出了我才舒服。” “别去骂人了。”唐黎淡淡看着他,说,“花滑的事情就用花滑解决吧,跑去跟他们吵架像什么样子?” “花滑的事情用花滑解决……?”江锐一时没理解她的意思,怔愣地看着她。 唐黎说:“现在他们不就是觉得我们两个的组合没前途,不如你自己滑男单么?那就让他们看看咱们的实力呗。” 江锐眨眨眼:“你是说……” 唐黎抬起一根食指,指向一旁的冰面。 她勾唇笑着看着他的眼睛问:“这次的全锦赛,咱们去拿块奖牌怎么样?” 不知怎么的,她忽然觉得胸中生出万丈豪情来。 她想,大约自己也是被那些言论激出了几分脾气,想要找到一个机会证明自己的的确确有那个资格站在他的身边。 闻言,江锐不由自主地微微睁大眼。 他突然觉得说这句话时的唐黎闪亮得不可思议。 她眼中仿佛有一团光,耀眼极了。 眼前的她骤然将他带回了过去的记忆里,她曾在场上神采飞扬地张开双臂,尽情享受所有观众情不自禁为她起立鼓掌,欢呼,下起满场的礼物雨。 那一刻的她所向披靡,仿佛无所不能。 光是看着那样的她,就让他觉得热血沸腾。 对嘛,这才是他认识的Lizzie啊! 唐黎挑眉,挑衅般地将他之前的话原样奉还:“怎么样?你敢吗?” “哈哈哈……”江锐大笑起来。 天,她怎么这么帅啊? 第34章 旋转。 午间, ANIC食堂。 “噗——” 奥尔德和谢如苇正吃着饭,不约而同被呛了一口。 谢如苇看着眼前兴致勃勃的江锐,忍不住露出关爱傻子的眼神:“你小子是不是忘了你们才刚转项不到两个月?技术动作都练会了吗?你确定目标要定这么高?” 他们都了解江锐。这小子从小就这样,狂得没边儿。 每次比赛前就总是放话说要夺冠, 这小子一旦决定了目标, 总是会不管不顾地往上冲。就算很多时候在其他人眼里未免显得有些不自量力, 可往往结果证明, 他是真的能说到做到。 仿佛压力越大,就能激发出他越多的潜力, 超常发挥。 但……那也仅仅是他而已啊! 奥尔德忍不住问:“就算你无所谓,你就不担心给Liz造成太大的压力吗?” 江锐一摊手,满脸无辜道:“本来这就是Lizzie的意思啊。” 原本他也以为自己拉着她赶出一套短节目参加俱乐部联赛已经够疯狂了, 谁知道她比他凶残多了。 之前她明明还打定主意要稳扎稳打慢慢来,结果一转头自己就冲了出去。 他觉得她大概也是被网上那些言论刺激到了。 江锐笑道:“她,可比我狂多了。” 闻言,奥尔德怔了一瞬,似乎也是想起了小时候的唐黎,忽地笑起来:“说的也是,我怎么忘了Liz跟你本来就是一类人。” 没准江锐打小身上这一股子嚣张劲儿, 就是从唐黎那儿学来的。 …… 同一时间,ANIC练舞室。 唐黎与希拉正在讨论自由滑的编排。 由于时间有限,来不及让他们准备两套全新的节目去全锦赛, 他们决定就先用《黑天鹅》作为短节目, 再另外构思一套自由滑节目。 希拉和戴维夫妻俩是他们团队的编舞师, 多年来合作无间,共同完成过上百套编舞作品。 唐黎小时候有几套单人滑的节目也是希拉帮她编排的。 希拉和戴维以前也曾经是专业的花滑运动员,小时候各自滑单人, 后来两人一起转到了冰舞组合,同时也因为两人共同的爱好而自己为自己的节目编舞。虽然从没有拿过国际比赛的冠军,可那时候每一年他们的节目总会给人们留下极深的印象。 于是退役之后,两人便受到了奥尔德的邀请留在团队中成为了正式的编舞师。 花滑本来就是一项艺术与竞技并重的项目,优秀的舞蹈编排会让整套花滑节目如虎添翼。 多年来,无数的花滑选手在他们的助力下夺得了世界冠军,许多优秀的表演至今让人念念不忘。 舞蹈教室里,唐黎正在正面镜墙前压腿。 希拉靠在横杆边抱臂问:“你自己有什么想法吗?” 唐黎倒也不是那种随波逐流,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性子,本质上她其实非常有主见。 以前她是懒得跟周延计较,他自己有自己固执的点,喜欢自己做决定,她就由着他去,是好是坏、是赢是输,反正她都不在意。 可现在不一样了。 她想赢,想跟江锐一起赢。 在编舞选题上,她其实已经有了一些自己的想法。 “时间上比较紧,接下来我和Raymond大部分时间都会花在技术动作上,在编舞方面还是希望以贴合我们本身风格为主最好。” 希拉听着不住点头。 的确是这么个道理。 很多选手喜欢每年都挑战不同的风格,她知道唐黎和江锐应该也属于是喜欢挑战的性子,但眼下时间紧迫,没必要强行给自己增加难度,一切还是以他们能简单上手最重要。 好在,在本身的表演风格上,唐黎和江锐本来就是同一类型。 同一个老师手底下教出来的学生,很可能也会有截然相反的风格和表现,但令所有人惊奇的是,这两个孩子明明个性十足,却从小就很像,仿佛一脉相承,更仿佛像是光与影。 要说最适合他们的风格…… 希拉摸着下巴思索回忆。 其实他们两个都特别擅长那种正统的俄式风格,他们小时候的芭蕾启蒙是一位非常著名的俄罗斯芭蕾舞蹈家,因此舞蹈风格受那位大师的影响,从小就偏好那种充满张力与爆发力的表演。 音乐选择上,他们也大多喜欢偏快的节奏旋律。 希拉思考了一下,忽而说道:“既然这样的话,有一套我和戴维编到一半的半成品你们要不要考虑一下?现在想想,我觉得挺适合你们的。” “是什么?”唐黎抬起头看向镜子里的她,迟疑了一下,“你该不会是准备把为别人编的节目先拿给我用吧?这是不是不太好?” “不是啦。”希拉笑着摆摆手,“我和戴维编着玩的。” 夫妻俩都是编舞师就是有这点好处,两个人之间总是能碰撞出各种灵感的火花。 “说起来,其实也是之前给你们重新排《黑天鹅》的时候带来的灵感。”希拉笑道,不由自主地想起唐黎与江锐在冰面上的画面。 以前希拉觉得自己跟戴维一起滑的时候,总能让彼此产生无限的灵感。现在看到这两个小家伙一起,似乎也能产生类似的奇妙化学反应。 “哦?”唐黎听着来了兴趣,“展开说说。” 希拉微笑着说:“你知道你的黑天鹅让我想起了谁吗?卡门。” 文学作品里总是不缺那种迷人的反派女人形象,明明邪恶又危险,却因为美丽的容貌和生动的性情让人神魂颠倒。 黑天鹅是一个,那么卡门肯定也是一个。 冰面上的唐黎绝色倾城,风情万种,流转的眼波中,令希拉不由自主想起了那个吉普赛姑娘卡门。 卡门其实并不能算是严格意义上的反派,但她热情张扬、奔放不羁的性情,同样诱惑力十足。 如果说黑天鹅与王子之间就像是纯粹的勾引魅惑,那么卡门所呈现的大概是一场关乎自由的爱情战争。 唐黎从来没试过这个主题,女单和冰舞都没试过。 以前是年纪太小不合适,后来是周延不喜欢这种以女伴为主的题材和张扬的风格。 但唐黎听完希拉的描述,又看了一段她编排的动作,立刻心动地表示很感兴趣,决定就是这个了。 希拉含笑问道:“你不先跟Raymond商量一下?” “哦,对哦。”唐黎差点忘了,起身摸出手机给江锐拨过去。 电话很快接起来。 “怎么了?” 唐黎开门见山,直接言简意赅地问:“《卡门》,有兴趣吗?” 江锐一听就懂了她在说什么:“自由滑?” “对。” “行呀。”江锐满口答应,“你现在在哪儿?” “舞蹈教室。” “那我现在过去。” “OK。” 三言两语之间,自由滑的主题就这么敲定了下来。 希拉看得目瞪口呆,心说这大概是她见过的定得最快最干脆的一次了。 她回想起从前为别人编舞的时候,每次都得先跟选手交流,再跟教练沟通,最后定下几个方案再反复跟双方调整修改磨合,哪像现在,她一提,唐黎和江锐便一口答应下来。 他们跟那种一味听从编舞师、没有主见的选手还不一样,希拉能够感受到他们对自己浓浓的信任感,完全是一拍即合。 …… 唐黎和江锐跟希拉在舞蹈教室泡了一个下午。 三个人一起将已经初具雏形的编排进一步完善了一遍。 《卡门》的重点主要围绕在女主角卡门与两个男人之间,天生自由奔放的卡门先是爱上了英俊潇洒的唐何塞,后又爱上了充满英雄气概的斗牛士。 小说原文中这么形容她——她笑的时候,谁见了都会神魂颠倒。 卡门我行我素,不择手段,爱上唐何塞的时候尽情诱惑,不爱他的时候,就会无情地转身离去,转而爱上另一个男人。 唐黎挺喜欢这个主题,她觉得这个故事狂野又浪漫。 《卡门》这部歌剧主要用西班牙舞蹈来展现,尤其是以弗拉明戈舞和斗牛舞为主。 江锐对西班牙舞蹈涉猎不深,好在唐黎有着冰舞和国标舞的功底,对于西班牙舞毫不陌生。她和希拉一起对舞蹈动作重新进行了编排,在芭蕾的基础上,融入了弗拉明戈舞和斗牛舞的元素。 唐黎带着江锐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地练,两人效率极快,一天下来,舞蹈部分基本都学会了。 只剩下细节部分还得继续打磨。 不过两人目前并不纠结于细节问题,时间紧任务重,他们按部就班地转而先去练旋转托举等动作。 ANIC一共两位副教练,一位是主教跳跃的阿尔曼·沃罗诺夫,还有一位则是主教旋转和滑行的菲利普·罗威尔,罗威尔教练也是双人滑出身,尤其擅长各种类型的旋转。 自由滑中的双人联合旋转,成了唐黎和江锐接下来主要攻坚的目标。 冰舞中也有双人联合旋转,因此唐黎上手很快,反倒是江锐花了点时间适应。 从男单跨越到双人滑,捻转抛跳之类的动作他适应良好,反而在联合旋转上栽了跟头。 因为多年单人训练的习惯使然,骤然变成两个人一起旋转,身边多了个人,江锐就像是突然不会旋转了似的,每次要做旋转动作的时候,总是过分在意唐黎的动作,导致自己的旋转动作变形,变得不伦不类。 试了几遍总是不对劲,唐黎终于喊了停。 两人微喘地停下来。 她站在江锐身前,示意他低头。 “看见了吗?” 江锐一头雾水:“看见什么?” 他顺着唐黎的视线往下看,只看到他们两人的黑色和白色冰鞋正隔着三公分的距离对在一起。 唐黎说:“看见咱们两个冰鞋中间的点了吗?这个点才是我们旋转的轴心。单人旋转是以身体为轴心,但两个人的时候,你要学会将我们两个看作一个整体,旋转的轴心在我们两个人中间。” 其实道理江锐都懂,就是十几年的习惯一时半刻有点扳不过来。 唐黎想了想,说:“要不咱们先试试直立旋转,先慢一点,我来配合你。” 江锐一时有点没理解究竟怎么个配合法。 但本着无理由的信任,他二话不说点头。 直立旋转中的站立旋转是最基础的旋转动作之一,他在冰面上原地滑出一个小圆,带起速度的同时,看到唐黎在他一臂外的地方也跟着他的速度和节奏开始助滑。 两人几乎同时抬脚利用身体惯性带起旋转的瞬间,江锐发现唐黎一个转身,抬起手臂勾住他的肩膀,将自己送入了他的怀抱里。 她的时间点卡得精准极了,在旋转起来的瞬间就将自己贴近了他。 仿佛加入了他的旋转。 江锐下意识地伸手托住了她的后背,慢半拍地发现他们这回的旋转融合的挺流畅。 转了数圈,速度逐渐慢下来,这时候唐黎忽地伸出右手握住他的右手,两个人身体微微分开的瞬间,她手上忽地使力,再次将两人拉近了。 江锐这一刻似乎真的抓住了联合旋转的诀窍。 在她手臂使力的同时,他也下意识地使了力气,手臂带动身体,两人上半身再次相贴,一起旋转了起来。 直到两人旋转完毕,相拥着在冰面上停下来,唐黎抬眸笑看着他:“你看,这不是挺简单的吗?” 上手容易,接下来还得加大技术难度。 按照唐黎的计划,自由滑中他们的双人联合旋转至少要换足和变幻两种姿态。 于是在罗威尔教练的帮助下,两人接着又练了好几个动作。 有的动作练得挺顺利,有的动作摔了好几次。 最后一次江锐直接被自己绊了一下,往后一摔,紧接着就把唐黎带倒了。 “哇——” 两人摔作一团,江锐怕她摔着,下意识将她往胸前一抱。 唐黎的下巴在他胸口磕了一下,差点眼泪都出来了。 “你没事吧?” “没事吧?” 两人几乎同时抬头问道。对视一眼,又同时回答道:“我没事。” “没事就好……”确认她没受伤,江锐这才松开手,干脆整个人仰面倒在冰面上,喘息着长叹了一口气,“哎,好难啊……” 唐黎从他身上翻身而起,一屁股坐在他身边冰面上,扭头看着他一脸的苦大仇深,终于忍不住笑起来。 “现在知道难啦?来不及了,你现在跑不了啦!” 江锐忍不住跟着她笑,扭过头勾着她的手指,不服输地笑道:“我本来就没打算跑好不好!你才是,别想跑。” 第35章 爱妻。 万事开头难。 好在江锐的领悟力极强, 两三天下来就已经完全上手了。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他们主要练的就是捻转和抛跳。技术动作的要领两人都已经基本掌握了,接下来纯粹就是练配合和成功率。 除了上午上课,接下来一段时间两个人几乎完全泡在ANIC。 连之后的俱乐部联赛的总决赛都没去观赛。 方信维之前在华东区的分站赛上拿到了男单组的金牌,这回在总决赛上表现同样不错, 虽然自由滑后半部分因为体力问题出现了一些小失误, 整体上的表现可以说是非常优秀, 最终以短节目第二自由滑第三的成绩, 总分位列第三,拿到一块铜牌。 除了他之外, 华东赛区的其他选手无一斩获奖牌。 总决赛的奖牌大部分集中于东北赛区。 方信维作为华东赛区唯一的独苗,回来之后立刻受到了S市滑协的嘉奖。 方信维这块奖牌,也算是给他们ANIC来了个开门红。 等到奥尔德带着方信维回了ANIC, 大家给他办了个庆功宴。 庆功宴席间,奥尔德喝得微醺,红着脸晃悠到唐黎和江锐这边,猛拍两人肩膀,豪气万丈地道:“接下来就看你们俩啦!” …… 这回总决赛上双人滑的表现还算不错。 国家队的一号组合并未参加,二号组合以201.13分夺冠。银牌和铜牌组合的总分分别是189.71分和182.55分。 如果唐黎他们将目标定在奖牌,这一回他们的总分至少要达到185分以上, 才能有点把握。 也就是说他们的自由滑至少要拿到120分。 以他们目前的水平来看,他们距离120分尚且有点远。 “倒也不是完全没可能嘛。”江锐对此挺乐观的,他扫了一眼这几个组合的小分表。 小分表上详细罗列出了选手们每一个技术动作与对应的基础分和每一个裁判打出来的执行分。其中失误的动作会用红色的标注。技术动作分数再高, 可一旦出现标红, 就代表着goe会倒扣一些分数。 一眼望去, 这几个组合的小分表上或多或少都出现了红色。 就没一组能整套clean的。 唐黎和江锐如果想要从他们手中争夺奖牌,在技术难度比不过他们的前提下,提升节目整体稳定度也是个法子。 稳定, 就是唐黎和江锐的强项了。 他们对自身的实力有着清楚的认知,也足够自信,心态绝佳。 这样的运动员是非常难得的。 很多选手即使拥有再高超的技术,如果无法保证在强大的比赛压力下保持冷静与稳定,只怕很难长久地往下走。 奥尔德和沃罗诺夫等几位教练教过太多的学生,对运动员心态重要性的理解更为复杂和深刻。 原本他们听说唐黎和江锐给他们自己定了个奖牌的目标,都觉得他们是在不明智地为自己创造太大的压力,担心他们适得其反。可随后的日子里,他们才发现,定一个高目标对他们来说反而更好。 奖牌的目标给他们带去的并非压力,而是动力。 因为他们发现,这两个孩子之间的训练气氛总是十分的轻松愉悦。 冰面上总是飘着他们的笑声。 仿佛不管多难的技术,在他们两人面前都不算什么难题,都能迎刃而解。 奥尔德无数次想起一两年前的江锐。 那时候江锐刚升组,新赛季即将晋入成年组作战,新赛季开始前他压力极大,每天每天都在咬着牙反复练习四周跳。 虽然他从没抱怨过什么,但他身边这些教练们都看得出来,江锐并不开心。那时候的他并不能从花滑上感受到热情和愉快的情绪。仿佛更像是完成一个艰难的任务,咬着牙在往前走。 对比当时的他,再看如今和唐黎一起训练时总是眉眼带笑的他,教练们都能明显感受到他身上的变化。 那是一种明显更为积极阳光,乐观向上的心态变化。 仿佛在享受花滑本身。 因此,从两人搭档之后,ANIC每位教练几乎每天都会不约而同在心中默念一遍:这两个人能搭档真的是太好了。 …… …… 周延最近一直觉得诸事不顺。 本以为已经板上钉钉的市队名额,也一直拖拖拉拉,确定不下来。 他让程溪去找柴元帮他说话,磨了一个多月,都没有任何作用。后来还是他妈妈周太太亲自出马去了一趟市队,许下了高额的赞助费,柴元那边才松了口。 市队是进去了,可柴元并没有答应将他再往上推荐,只说要看他们在正式赛场上的表现再说。 这样的态度令周延只觉百爪挠心,难受不已。 他想起之前他和唐黎就是因为柴元非要说什么看他们在赛场上的表现,才导致他不得不着急忙慌换临时女伴。才让江锐有了可乘之机,牵扯出后面那么多事情。 但难受又怎么样呢? 他也只能答应柴元,在这回的俱乐部联赛上好好表现。 和程溪磨了一段时间,勉强还算可以。 华星主教练赵一鸣对他们很有信心,甚至说提前预定一块分站赛奖牌没有什么问题。 这话给了周延不少信心。 华东区的冰舞一向很弱,最强的S市队两个组合一个退役一个女伴跟他重组,周延心想着,这回怎么也该轮到他了。 直到比赛正式开始的第一天,唐黎和江锐的双人组合横空出世,周延忽然发现身边几乎所有人都在讨论他们。铺天盖地,躲都躲不过去。 一直讨论到第二天冰舞韵律舞比赛现场,连其他冰舞选手们都在讨论。 说起唐黎,所有人自然会想到他。 比赛现场,周延总能感受到无数异样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 他之前换女伴的事情闹得有多大,这一刻他就有多难堪。 他觉得那些眼神里写满了嘲讽和质疑,都在嘲笑他有眼无珠,鼠目寸光。 在比赛前,他的心态就崩了,韵律舞滑了个第八名,自由舞甚至表现更差,连前十都没进去。 比赛结束后,程溪在赛场边哭出了声,周延被她哭得烦躁,控制不住地破口大骂。 他们俩直接在赛场边闹到拆了对,让人看足了笑话。 离开之前,他甚至听到有选手疑惑地问旁边的人:“你说他真的是唐黎之前的男伴?” “那还能有假?之前他换掉唐黎的事闹得多大你忘了?” “我怎么感觉他才像是被换掉的那个?你看唐黎现在能跟江锐搭档,再看他们——啧啧!” 周延听得怒火中烧,终于忍无可忍,泄愤般地抓住手中冰鞋包就往地面上狠狠一砸。 砸完他深吸一口气抬头,就对上了不远处柴元教练不悦的视线。 那一刻他骤然回神。 周延从柴元教练的眼神中看到了失望与谴责。 冰鞋对花滑选手来说何其重要,甚至可以说是自己的另一个搭档。 柴元最终什么都没说,摇着头转身离去。 俱乐部联赛结束之后,程溪就正式跟他拆了对,没过几天,柴元就为她找了个新的男伴,重新开始磨合。 而周延像是被他遗忘了一般,既没有提帮他物色女伴的事,也不主动找他训练。 但也没有提过让他退出市队。 周延知道那都是因为周家赞助的缘故。 只要他不主动退出,柴元就不会逼他离开。 可他也没法再厚着脸皮留下来,强忍了几天后,终于主动提出离开了。 后来,赵一鸣提议让他再选个女伴,之前的范围主要集中在国内,现在他们不放将注意力放到国外,只要提供的条件足够诱人,就不信找不到有实力的女伴。 可这一次,周延却兴意阑珊,一点儿也提不起劲来了。 “算了吧。”他说,“我想退役了。” 他觉得,他甚至不知道坚持下去的意义是什么了。 …… 唐黎和江锐越滑越顺,ANIC上下比他们本人还要高兴。 ANIC的这份好心情直接影响到了江家,最近一段时间家里到处能听到谢如苇银铃般的笑声。 她高兴了,江易行自然也高兴。 趁着她最近闲下来,他问她有没有空陪他参加一个酒会。 平时谢如苇也会陪他出席一些商业界的晚宴,这回ANIC正式启动,谢如苇忙得顾不上陪他赴宴,江易行因此也推掉了不少邀约。出去跟别人喝酒,哪有在家陪老婆吃饭有意思? 但如果能带着老婆一起出门,还能炫耀下自己美丽的老婆,这就另当别论了。 谢如苇满口答应下来。 晚间司机来载谢如苇去酒店。 谢如苇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发现来接她的不止是江家的司机,还有另一个人。 这人她是第一次见,大约三十出头,长得白净爽朗,戴着金边眼镜,穿着剪裁合身的西装,文质彬彬,书卷气十足。不笑的时候仿佛自带气场,让人不敢小觑。 那人冲她微微一笑:“江太太您好,我叫喻寒,是江总新任的助理。” “喻寒……”谢如苇一听这名字,顿时笑靥如花,“我知道你,我和你姐姐喻霜是好朋友。” “是,姐姐和黎黎都承蒙您和江总照顾了。”喻寒露出感激的笑容,帮谢如苇打开后座车门。 喻寒之前花了大半个月时间跟上一个公司交接完毕,刚入职江山集团没几天。 去之前,他跟其他人打听过江易行,听说跟着他工作压力很大,工作节奏总是非常快,没有能力的人恐怕坚持不了多久就得辞职。 一开始他还挺担心,直到后来真正上手去做,他才发现外界传言只能信一半。 集团内的工作氛围其实很好很健康。工作强度大是真的,但江易行从不会给手下的人分配超出他们能力范围的工作任务。工作节奏快也是真的,但江易行身边的人很少加班,因为江总每天都准点下班,到点就走。有知情的老员工告诉他,江总出了名的爱他太太,每天都风雨无阻回家陪太太吃晚饭。 而江易行也很器重他,很多重要的项目都放手让他接触学习。 才到江山集团几天,喻寒就觉得自己学到了很多在之前那家公司哪怕三五年都学不到的东西。 更重要的是,江家夫妇对唐黎很好。 这些年喻寒心里始终对自己这个外甥女有几分亏欠,只能把她留在唐家,眼睁睁看着她过得不开心。 之前他跟唐黎的那通电话里,唐黎说起自己住在江家的点点滴滴,喻寒一听就明白了,江家夫妇真的是将唐黎当亲生女儿一般照顾。 因此,喻寒真的打心底里感激他们。 …… 今晚的酒会商界名流云集,来的几乎都是S市有头有脸的人物。 类似这样的酒会,总是很多商界大佬们拓展彼此人脉的时机。 而今晚绝大多数人的目标,自然是近期刚将商业重心转移到国内的江山集团掌门人,江易行。 他带着江山集团这条存在感十足的金融巨鳄在刚踏入国内市场之初,就迅速成为S市首富,并引起整个S市商界的热切关注。所有人都迫不及待想要结实传说中在美国白手起家,一路发展成至今的一方霸主的江易行,奈何江易行本人十分低调,几乎从不参加任何的酒会,大家就算再好奇也找不到接触的机会。 今晚得知他会出席,很多人挤破了脑袋都想参加今晚的酒会。 唐奕峰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搞到这张邀请函。 其实以他的身份,以前想弄一张邀请函根本不成问题。 可最近他事业不顺,公司好几个项目都陆续出现资金周转等问题,搞得他焦头烂额、力不从心。 商界的人最擅长见风使舵,发现他的公司出问题,一个个都借口躲着他,更别提帮他渡过难关了。 实在没办法,他就去找周家。 想着周家或许会看在唐黎和周延在一起那么多年的份上,帮他一把。 可周家的人根本没给他什么好脸色,羞辱了他一番,然后直接下了逐客令。 唐奕峰走投无路,只能将最后的希望放在今晚的酒会上。 他想着,或许可以找机会搭上这位江山集团的江总,不管是溜须拍马还是投其所好,唐奕峰都很擅长。来之前他特意打听过江易行,知道他为人低调,尤其跟妻子特备恩爱,所以他今晚也特意带上了刘眉,打定了主意找机会跟江易行说上话,就用夫妻恩爱这个话题拉近距离。 唐奕峰和刘眉的车子在酒店门口停下,唐奕峰下了车,一抬眼就看见后面跟着停下一辆高档豪车。 副驾的车门一开,走下来一位熟人。 对方显然也看到了他,微皱了一下眉头。 由于唐黎的关系,唐奕峰跟喻寒的关系并不好,虽然没有撕破脸,但每次见面几乎都是不欢而散。 唐奕峰对别人谄媚,在喻寒面前却总露出真面目。 唐奕峰扫了一眼豪车,又看着站在副驾边的喻寒,蔑笑着走过去,不怀好意地问道:“怎么?在原来的公司混不下去了,现在在给别人当司机?不对啊,副驾……你这是给人打什么工呢?” 喻寒冷着一张脸,看着唐奕峰那张欠抽的脸,只觉厌恶。 他一声不吭地转过身,替谢如苇打开车门。 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谢如苇踩着高跟鞋从车上下来。 谢如苇也跟着扫了唐奕峰一眼,随即冷漠而飞快地收回视线,问喻寒:“你认识?” 喻寒轻轻点了下头,什么都没多说。 他不想说,谢如苇便也懒得问,站在车子旁边就摸出手机给江易行打电话。喻寒安静负手候在一旁。 被冷落无视了个彻底的唐奕峰不禁有些恼羞成怒,对喻寒恶毒地冷笑道:“我还当你新找了个什么了不起的工作呢,原来是去当小白脸了。呵,这工作的确适合你。” “你!”喻寒骤然抬眸,不悦地低喝,“唐奕峰,我劝你别太过分!” 唐奕峰只觉自己胸中压抑了多日的愤懑找到了一个发泄的出口,正想继续往下说,忽地听到一声冷漠的问话:“你对我太太和我的助理有意见么?” 酒店的大门内,西装笔挺的俊美男人悠闲走出,身后鱼贯跟着一群人。 唐奕峰一转头,愕然发现之前他巴结着帮自己搞来邀请函的某位商界大佬正跟在这人的身后,再仔细一看,走在最前面这个男人跟之前小道消息里偷拍到的江易行一模一样。 而这个男人此时走到喻寒身后的女人面前,无比娴熟地抬臂亲密拥住了她的肩膀。 一时间,唐奕峰惊呆了,只能僵硬地看着江易行冰冷的目光再次落在他身上。 这一刻他只觉得全身血液倒流。 那女人居然是江易行的太太!? 他刚才说了什么?他居然当着他的面说她和喻寒有一腿? 完蛋了! 然后他听到江易行平静地扫视他一眼,说:“唐奕峰唐先生是吧?” 唐奕峰一愣,不敢置信地心想:他居然认识他?莫非今晚还有转机? 下一秒,就见江易行转头跟身边的酒会负责人,温文尔雅地说道:“我看唐先生今晚不适合再参加酒会了,先请他回去休息吧。” 这么一说,其他人哪有不懂的道理。 这是代他们下了逐客令了。 如果他们想要江易行留下来,势必得让唐奕峰走。 江易行和唐奕峰,孰轻孰重,任何一个人都清楚他们的地位分量。 那人二话不说,转头就让身边的人赶紧把唐奕峰和他太太请离。 别说这一次,以后的酒会也不会再请他来了。 不等他们打发走唐奕峰,江易行先行挽着谢如苇进了会场。喻寒跟在他们的身后也走了进去。 一旁见证了全过程的围观群众下意识抖了抖,心说江易行果然如外界所述的那样是个爱妻狂魔,唐奕峰只是说错了一句话,就彻底得罪了他。唐氏只怕要完。 可怕,可怕。 爱老婆的男人好可怕。 第36章 鼓励。 十一月, 在日渐寒冷的气候中,终于迎来了全国花滑锦标赛。 比赛城市选在北方的C市举行。 ANIC这回依然是奥尔德和戴维带队,谢如苇陪同,一起带着方信维和唐黎江锐这两组选手提前一天前往C市。 一个多月以来, 唐黎和江锐可算是进步神速。 两人转项之初, 奥尔德为他们制定了一系列的训练计划, 还有什么一个月目标、三个月目标……洋洋洒洒列了一堆, 看得人头昏脑涨,当时江锐直嚷嚷任务量太重。直到如今回过头去看, 他们才恍然发现那些训练计划竟然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他们消化得差不多了。 现如今他们的联合旋转与大部分托举动作已经能做得非常得心应手。 粗略估算一下他们的两套节目分数,差不多已经能冲到185分以上了。 出发前,奥尔德对他们信心十足, 觉得他们努力一把或许真的有机会站上领奖台。 然而刚飞到目的地,整个团队出了机场上了来接他们的大巴,随即就得知这回全锦赛上国家队的一号双人组合也会参赛。 一听说这个消息,教练们不禁替他们捏了把汗。 之前这对组合并未参加总决赛,金牌最终由国家队二号组合摘走。 原本按照他们的预期,这次的全锦赛金牌依旧会被这对二号组合锁定,而剩下两块奖牌则大概率依旧在之前总决赛的银牌和铜牌组合之间产生。原计划唐黎和江锐只需要打败这两个组合中的一对, 就可以拿到奖牌了。 可现在国家队一号组合参赛的话,唐黎和江锐如果想要拿奖牌,就得同时打败那两对组合。 较弱的那一对暂且不提, 强一点的那对组合之前在总决赛上得分为189.71, 但那一场他们的表现并不算特别好, 还不如分站赛上刷出的191.78分。 也就是说,唐黎和江锐如果这回想要拿奖牌,在对方那一组发挥正常的前提下, 他们大概率需要拿到192分以上才行。 “这……压力会不会太大了点?”沃罗诺夫听完直吸冷气。 他们之前预估唐黎和江锐能拿到185分,是以他们目前的技术难度满打满算所评估出来的,也就是说,就算他们正常发挥,分数提升的空间恐怕也没多少。更何况,谁也无法保证他们到时不会出现任何失误。 但沃罗诺夫一转头,发现坐在后面两个真正该紧张的人居然不知何时睡着了。 唐黎偏过脑袋枕着江锐的肩膀,江锐也直接头一歪,靠在她的头顶上。 两人心大得不得了,根本没将突如其来的强大威胁放在心上。 反而是身为教练的沃罗诺夫在那替他们干着急。 教练团队里,除了沃罗诺夫之外,其他人几乎都是看着唐黎和江锐长大的,一个个都见怪不怪了。 奥尔德失笑着对沃罗诺夫说:“没事,就按他们自己的步调去发挥吧。” 急也没有用。 竞技体育就是如此,真正站到赛场上去之前,谁也无法保证最后的结果会是什么样。 …… 冰雪项目在北方的普及率明显比南边高很多。 全锦赛开赛当天,C市冰上中心的场馆几乎坐满。全场观众的气氛也明显比之前华东分站赛时要高涨许多。 全锦赛的赛程设置与俱乐部联赛一样,第一天依然是男单和双人比赛,第二天则是女单和冰舞。 开幕式之后,男单比赛便开始了。 男单二十九名选手分成五个组进行比赛,方信维这回被分到了最后一组,倒数第三个出场。 上场的时候,方信维蹦蹦跳跳在场边冲唐黎挥手。 “女神给我加油呀!” 唐黎失笑着朝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方信维笑嘻嘻地又想朝她抛个飞吻,结果刚抬手就见唐黎身边的江锐阴恻恻盯了他一眼。 “噫,飞吻都不行。”方信维被他阎王般的视线盯得一缩脖子,吐吐舌头转头上了场。 国内男单比较弱势,并没有太多实力强劲的选手。 国家队的头号男单选手目前正在国外参加国际B级赛,档期相撞,就放弃了国内的比赛。二号选手受伤同样缺席。 因此这回全锦赛上,方信维压力很小,只要不出严重失误,至少可以保证一块奖牌。 果然,最后一组比下来,方信维的短节目分数比之前在俱乐部联赛上滑出的还要高2分,以短节目第二的名次进入了自由滑。 短暂的修整之后,紧接着双人的比赛就开始了。 全锦赛一共有二十三对双人选手参赛,一共分成四个小组进行比赛,取十六对晋级自由滑。 唐黎和江锐因为之前没有正式比赛成绩,因为被分进了第一组,第五个上场比赛。 唐黎换好考斯腾刚从更衣室出来,一抬头就对上了对面另一间女更衣室里走出来的女选手。 唐黎并不认识这个人,但注意力却一下子被她身上的考斯腾吸引了。 这名女选手约莫十六七岁,身上穿着一套全黑色的裙装,裙子上缀满了黑色的羽毛。 唐黎觉得这件考斯腾的设计风格莫名有些眼熟,盯着看了好几秒才恍然想起来——这不也是黑天鹅的设计风格吗? 对面的女选手看着她,忍不住也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不自觉地“啊”了一声。 两人面面相觑半天,唐黎主动问道:“黑天鹅?” 那个女选手哭笑不得地点点头。 这可怎么得了,居然撞曲了。 而且他们还都在第一组里。 撞曲这种事,可大可小。如果是跟其他项目的选手撞曲也就罢了,他们同是双人项目,而且还是在同一个组里比赛,裁判和观众会下意识地将双方拿来比较,这就很惨了。 要是前面那一组表现得特别好,后面出场的那一组的打分大概率会受到影响。 这么一来,唐黎和江锐是第一组最后一个出场,情况看着有点不妙。 但唐黎挺轻松的,还鼓励女生道:“没事,你们先出场,好好表现就行了。加油。” 女生有点感动地看着她:“谢谢。” “不客气。” 第一组的选手陆续进场试滑。 场馆的广播逐一播报场上的每一组选手,在介绍到唐黎和江锐的时候,观众席上不免也跟着出现了类似之前俱乐部联赛时那种惊讶的议论声。 但比起上一次,这回全场观众的反应也算平静了许多。 大概自从那场比赛之后,大家或多或少也从网上了解到了唐黎和江锐转项的事情,有了心理准备,不至于像当时那么惊讶。 试滑结束之后,几组选手开始依次上场。 同样滑《黑天鹅》的这一组选手第三个上场。 两人路过唐黎和江锐身边的时候,唐黎微笑着又跟女生说了声加油。 女生眉眼弯弯,对唐黎报以一笑。 直到两人在场上开始表演,江锐抱臂靠在唐黎身侧的墙边,随口说了句:“你跟对手也都这么亲切吗?” 不知怎么的,他就想起了之前俱乐部联赛上故意找他说唐黎坏话的女生。 他没想到他们会对唐黎生出那么大的恶意。 他后来悄悄观察过,对唐黎抱有那种敌对心态的选手不在少数。 现在看到唐黎对对方那么亲切,他下意识地警惕起来。 万一对方表面强装得和和气气,转过头也对她落井下石呢? 那就太浪费感情了。 “人一个小姑娘,多鼓励鼓励有什么关系?”唐黎耸耸肩。 其实她也不是对谁都亲切。 这些年来她察言观色的功夫修炼得炉火纯青,谁对她有敌意,谁对她没敌意,她基本看几眼就能看明白了。 特别是他们这群十几岁不到二十岁的年轻运动员,没有很深的心机城府,非常容易被她看穿心思。 刚才那个小姑娘就属于是比较单纯的那一类人,眼睛里很清澈,眼神里没什么敌意。那时候发现她们撞曲,眼底纯粹是惊讶与担忧,这才令唐黎忍不住出声鼓励她。 唐黎这人恩怨分明,对方对她没敌意,那么她也愿意释放善意。 她跟寝室里三个室友相处得特别好,学校里的同学基本也都关系不错。大概只要没有唐奕峰或周延的地方,唐黎都非常受欢迎。 江锐懒洋洋靠在墙边:“有那个功夫还不如多鼓励鼓励我。” 唐黎闻声回头,哭笑不得地说:“我鼓励你鼓励得还少吗?” 刚转双人的那会儿他成天担心她受伤,束手束脚的,抛跳都练不好,后来他开始练双人旋转也各种不习惯,哪次不是她温声细语地哄着他,鼓励他放开手去滑? 如今想想,小时候他们一起练单人的时候哪有这么麻烦? 那时候她别说是哄他了,要是看到他没滑好,反而会毫不留情地嘲笑他。 这小子真的是,越长大越矫情。 不过现在唐黎也知道他纯粹是随口瞎扯,哪里是真的需要什么鼓励? 没等她翻起白眼,江锐就蹬鼻子上脸地抬手暗搓搓勾住她的手指,得寸进尺道:“来,你鼓励我一下试试。鼓励完等下上场我肯定能超常发挥。” 闻言,唐黎面露微笑。 “嗯?”江锐满脸期待地催促道,“快呀。” 唐黎慢条斯理地抬起另一只手,捏起江锐手背上的皮,一边微笑一边说:“好好表现,要是敢失误你就死定了。” “嘶,疼疼疼——”江锐立刻放开勾着她的手,捂着自己的手背委屈地咕哝,“啧,好凶。” 他不高兴地撇嘴:“明明对别人都那么亲切,就对我这么凶。” “……” 唐黎瞥他一眼。 看他一副委屈的样子。 犹豫半天,最终还是败给他了,她心软地叹了口气,说:“加油。” 说着她抬手揉揉他头发,认真又说了一遍:“我们俩一起加油。” 江锐愉悦地弯起眼睛,桃花眼中波光浮动。 “好。” 第37章 进步。 花滑比赛出场顺序普遍都是按照之前的比赛成绩倒序出场, 组别越靠前,基本代表实力越弱。 除非像是唐黎和江锐这种,没有过正式比赛的成绩,唯一一次上场比赛, 也只是比了个短节目就退赛了。 这回他们被排进了第一组, 跟那些普遍连自由滑都没能进去的选手凑到了一起。 前四对选手比赛结束, 目前排在第一位的短节目得分刚过55分。 就是之前《黑天鹅》的那一对。 轮到唐黎他们上场, 那一组的小姑娘隔着一段距离对上唐黎的视线,绽开笑意冲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唐黎回了个OK的手势。 她和江锐来到场边, 脱掉外套交给奥尔德。 现场广播中响起介绍他们的声音:【接下来上场的是ANIC选手唐黎,江锐!】 满场声音沸腾而起。 即便是不认识唐黎和江锐,之前甚至没有听说过他们的新晋冰迷, 这一刻也能感受到他们明显有别于之前几组选手的超高人气。 但只要仔细听,会发现观众们对他们的热议并不单纯只是对喜欢的选手的热情欢呼。 观众席某处,一位对花滑了解不深,也不怎么关注国内花滑圈的观众疑惑地看看四周,问身边的女朋友:“我怎么觉得还有人在骂?这对选手怎么了吗?” 他的女朋友算是个较为资深的花滑迷,今天她特意拉着男朋友来看比赛。 她指了指正滑向场中的那对选手:“具体我也不是很了解,我只知道那个男选手之前在国外很有名的, 是个曾经拿过很多奖的男单选手,他之前回国之后居然转到双人去了,好多人都想不通他到底怎么想的, 明明在男单上那么强, 偏偏转去别的项目。” 男生听完, 不置可否地说:“练什么项目不都是他自己的选择吗?其他人管挺宽啊。” 女朋友耸耸肩,以己度人地说:“可能就是替他觉得惋惜吧。我们国内男单项目弱势,他要是去男单, 咱们国家队肯定如虎添翼啊,下个赛季不就是咱们办冬奥会了?没准还能替咱们拿块男单奖牌呢!” 男生说:“可他滑双人也一样可以拿奖牌不是吗?” “哪那么容易!男单强不代表双人就强啊。你看分组就知道了,他在男单妥妥会进最后一组上场,可现在呢,他却在第一组。” 男生想了想,忍不住说:“我倒觉得这个分组说明不了什么,就像聪明的人学什么都快,他男单那么强,或许双人也差不到哪里去呢。” 女生听完,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 “说的也是,他身边那个小姐姐看着也很强的样子。”她看向场中已经在冰面正中间站定的两个人,期待道,“话说回来,这两个人站在一起配一脸啊有没有!” …… 场上音乐声响起。 唐黎和江锐侧身而对,随着音乐响起的瞬间,翩然而动。 耳熟能详的《天鹅湖》第二次在场上响起来。 正当所有人惊讶于他们的选曲居然跟之前上场的那组选手一模一样,随即下一秒就被他们默契十足的动作吸引了。 两个人精准地踩着音乐的节奏,一个转身视线交缠,一进一退之间踏出了一段优雅的舞步。 仅仅只是开场一个动作,现场大多数观众立刻意识到,即便是相同的选曲,这一对拿出来的绝对是更高水平的表演。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见场中两个人同时卡点起跳。 两人的姿态同步到几乎一模一样的地步,向后滑出的同时,左脚后内刃起跳,轻盈有力地跃起旋转三周,然后右脚后外刃落冰。 姿态舒展、干净利落的一个后内结环跳。 现场不少观众叫了声好。 “哇!”之前那个女生看得忍不住叫起来,猛拍男朋友的大腿,“好漂亮的3S啊!你看到了没有!!” 男朋友被她拍得龇牙咧嘴,摸着大腿说:“看到了看到了,不就是三周跳吗?至于这么激动吗?” 男生平时被女朋友填鸭式地灌输了不少花滑知识,知道目前花滑比赛里最常见的跳跃就是三周跳和四周跳。 四周跳大多集中在男单比赛里,不过近几年女单也慢慢开始跟进技术,提升跳跃水平,很多女单选手会趁着年纪小,身体没有发育,赶紧练出四周跳。 花滑强国俄罗斯的女单选手几乎人手几个四周跳傍身,相对而言,国内的女单选手几乎仍旧停留在三周跳水平,双人项目更是如此,因为技术动作种类更多,跳跃动作所占的分数比重较低,因为不太受重视。 “我当然激动啊!他们跳的可是3S诶!你知不知道排在前面那几组基本只有3T的配置?他们能够拿出一个3S,说明他们自由滑里,连跳起码会是3T+2T……等等,没准可能会是3T+3T呢!不然多浪费江锐的跳跃实力呀!” 按照花滑规则,同一套节目中单跳和连跳的跳跃种类不能重复。 比如,如果单跳是3T的话,连跳就不能用3T+2T的配置,必须选择其他种类的跳跃。 国内的双人组合在跳跃上比较弱,除了一号组合是3S和3T+2T+2T之外,其他组合的跳跃配置基本就是3T和2A+2T。 男生听得一头雾水,以他对花滑的了解,顶多只能分清楚三周跳和四周跳的差别,这什么3T+2T和2A+2T的……这都什么跟什么? 女生眼睛一刻也没离开冰面,顾不上跟他详细解释,飞快说道:“就这么说吧。齐赵那组,他们自由滑两个跳跃加起来,分数有11.1,其他双人组合就只有8.8分。” 男生问:“那……场上这组要是真有你说的那个什么……3T+3T呢?得有多少分?” 女生赶紧心算了一下:“3S有4.3,3T+3T就是8.4,那他们能有12.7分呢!” 男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好像是挺厉害的样子。 …… 场上正进行到后半部分,此时所有人的视线都紧紧黏在冰面上的那两人身上,已经完全被他们带进了《天鹅湖》的氛围。 不得不说,两人的表演张力十足,极富感染力。 明明是一场追求技术的比赛,到了他们这,硬生生成了一场感官享受的演出。 与此同时,教练选手席上,几位来自于各个省队与国家队的教练也在关注他们的这场比赛。 他们关注的角度与普通观众自然不一样。 省队的教练们不约而同地想: 这就是ANIC的选手? ANIC挑人的标准究竟是什么? 放着那么多正经科班出身的双人组合不选,选了个男单和冰舞选手的组合,这波操作有点看不懂啊…… 而国家队的教练们则在想: 究竟该说这对选手大胆,还是ANIC大胆呢? 莫非ANIC也在搞什么创新的尝试? 这个套路……他们也有点看不懂啊…… 短节目技术动作不多,但教练们惯常善于因微知著,以小见大,一看他们的动作就知道这两人都有着深厚的花滑功底,虽然在双人滑特有的动作上还略显生涩,也已经非常流畅了。 国家队总教练王越涛今天也到了现场,他抱臂坐在教练席上,常年严肃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反倒是他身边的年轻教练表情生动许多,惊喜地说道:“这一对就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唐江组合,江锐就不用我多说了,这个女孩子我稍微了解过一些,据说五年前也在美国,跟江锐是同一个俱乐部的,当时她拿过美锦赛少年组的女单冠军,水准是有的。” 年轻教练姓潘,叫潘洋,是目前国家队双人组的教练之一。 潘洋平时关注网络上花滑圈的各种动向,也关注到了之前ANIC的动向与ACE的冰演,因此对唐黎和江锐的转组有所了解。 在他看来,这对组合很特别。 他们天赋很高,个人的综合实力很强。 但在他看来,越是这样的选手,越是有棱角,一旦组合起来,互相之间的棱角更容易互相掣肘,彼此消磨。或许反而比不上那些天赋普通,但磨合多年的组合。 这并非他信口开河,国家队二十多年来一直重视双人项目,往往发掘到了优秀的运动员都优先提供给双人项目,曾经在单人选手转双人这事上尝试过很多次。 潘洋见过太多太多明明单人很好,转去双人反而失败的例子。 有时候1+1并不一定等于2,或许也有可能等于0.5。 直到他看过他们俱乐部联赛的那套短节目—— 江锐的综合水平自然不必多说,他应该属于是能力非常均衡的选手,尤其是技术动作上很强。 而唐黎的优势则在于流畅的滑行和细腻的表现力。 冰舞注重用刃和舞步,虽说没有跳跃等高难度动作,但对细节方面的把控要明显高于双人。 这两人身上都没有明显的缺陷,反而还各自有着长处,两相互补,将彼此的优势结合得恰到好处。 当时看完他们那套《黑天鹅》,潘洋就对他们无比印象深刻。 他觉得自己被这一对震撼到了。 那天之后就控制不住地去多方打听他们的资料。 这回不出他所料,果然在全锦赛的报名名单上看到他们,他二话不说就撺掇着让王越涛一定要来现场亲自看看。 场上的表演过半,愈发激昂的旋律中,江锐抱起唐黎,姿态轻松的做了个捻转托举。 抛起的瞬间唐黎利落地抬臂,身体轻盈地在空中旋转三圈,随后被江锐稳稳地接住。 潘洋翻了翻手里的笔记本,面露惊喜:“之前他们还只能做捻二,这才多久,已经能做捻三了!” 王越涛冷静地说:“不过这个捻三顶多只能定到2级。” 捻转托举的定级一般就四个标准: 1、女伴下落时手不能碰到男伴身体。 2、空中姿态保持腿伸直,手臂在头顶。 3、男伴上抛时伸直手臂,然后放下手臂,再来接女选手。 4、捻转前步伐滑入。 想要定到4级,必须同时满足以上四个点。 唐黎和江锐满足了前两点,可惜后面两个条件没能完成。 但这在潘洋眼里只是小事:“我相信以他们的水平,这点小问题很快能解决。关键是看他们的潜力!老王,咱们得看选手的发展潜力啊!” 王总教练横他一眼:“有潜力的选手多了去了,怎么没见你对其他人也这么激动?” 潘洋眼也不眨地说:“那能一样吗?这可是两个全美冠军级别的组合啊!起点比别人高太多了!” 王越涛无奈摇摇头,冷静地点出:“跟你说多少遍了,别一味看选手的上限,还是稳扎稳打,多着眼于他们目前的下限在哪里吧。他们这对,磨合期还没结束呢,最基本的抛三都没出来。” 潘洋搓搓手:“抛跳?抛跳这不是咱们国家队的强项吗?要不咱们把他们要过来吧!” 王越涛哭笑不得:“强项又怎么样?咱们也不能跟ANIC抢人吧?” 理论上来说,ANIC和国家队是平级的,除非要出国比赛,他们才会以国家队的名义出去比赛。 潘洋哪里不知道这点,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恋恋不舍地看着场上的两人半晌,不死心地咕哝道:“要不老王你跟ANIC要人去嘛。ANIC的团队带出的男单女单比较多,带双人哪有我们国家队厉害?” 说归说,潘洋也没真以为王越涛会去要人。 再说也很可能要不来。 选手与选手之间需要讲究缘分和磨合,选手与教练之间同样也需要。 场上,此时《天鹅湖》的音乐进行到尾声,两人的动作在冰面上定格,潘洋率先鼓起掌来,毫不吝啬地叫了声好。 鼓完掌,他低头在笔记本上打了最后一个勾。 七个动作这回依然全部clean。 啧啧,好可怕的稳定性。 …… 现场沸腾起来。 这是双人项目开赛以来第一次出现这么热烈的氛围,足以证明他们刚才的表现已经征服全场。 唐黎与江锐在满场沸腾的尖叫声与欢呼声中微笑着拥抱彼此。 比起上一次比赛,这回他们明显更为得心应手。 细节上经过多次打磨,他们已经找到了最适合他们的节奏,滑得非常舒服。 江锐滑了十几年单人,习惯于自己掌握节奏,之前那次节目在别人眼中或许不错,但在他们自己看来,始终差了一口气。 这回经过更长时间的磨合,他们已经完全适应了两个人一起滑的节奏。 江锐彻底从单人的心态转到了双人,甚至有一回唐黎没在,他一个人练,反而有些不适应了。 戴维说,他这是真正成为了个双人滑选手。 等分席上,他们这套短节目的得分很快出现在显示屏上。 现场广播同步播报。 【唐黎江锐组合得分,技术分35.82分,表演分33.76分,总分69.58分,排名暂列第一。】 比起上次的65.69分,他们进步了将近4分。 这是又往前跨出了一大步。 唐黎和江锐不约而同长出一口气。 总算没辜负他们这段时间的努力。 此时此刻,现场选手席上,某一些来自于之前华东赛区的双人选手们纷纷露出蜜汁复杂的表情。 其中一人喃喃道:“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之前俱乐部联赛那时候的噩梦又要上演了。” 当时唐黎和江锐的分数稳稳扎在第一的位置,那些随后上场的选手们几乎每次表演完坐到等分席上,广播中报出的排名就是第二、第二、第二,除了第二还是第二。 明明比赛之前,他们一个个都看不起这对半路出家的组合,谁知后来他们谁都打不过,搞得后面的选手们心态差点全崩了。 要不是最后两组组合实力强劲,这两人只怕要在第一的位置待到最后一刻。 现在一看,他们这次的分数居然比上次还高出不少。 感觉又要出现“铁打的唐江,流水的第二”的画面了。 华东区的选手们纷纷觉得自己心态又要崩了。 不活啦! 你们主办方把他们放在第一组究竟是想欺负谁!! 第38章 香水。 果不其然, 华东区分站赛上的景象到底还是重演了。 随后上场的第二组与第三组,一共十二对选手,仿佛就像是中了相似的咒语。 排名第二第三的位置连番交替、换人,唯有唐黎和江锐的69.58无可撼动地待在第一的位置上。 直到最后一组的选手上场, 才逐渐打破了这个僵局。 最后四对组合表现出色, 陆续超越了唐黎江锐的分数。 唐黎和江锐落到了第五的位置。 果然如他们之前所预料的那样, 他们冲击奖牌的最大对手, 主要就是之前总决赛上的银牌与铜牌,他们两组的分数分别是70.62和71.12。 三组分差不大, 彼此之间咬得很紧。 三组中的其他两对组合都很紧张。 这要换了是别的对手,他们肯定会觉得稀松平常,一套短节目的分数很难拉开太大的差距, 往往整个榜单看去,所有选手之间都是一二分、两三分的差距。 除非像是齐赵那组,光凭一个短节目就拿到81.39分,大比分遥遥领先,其他人只能默默仰望,连紧张感都生不出来了。 而这回唐江这对横空出世的黑马,让前面这两组都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当时第一组的比赛中出现这么个分数, 他们的教练几乎意识到不对,立刻派人去打听这两个人的来历。 一天的功夫,终于让他们打听清楚了这对曾经多次在华东花滑圈里引发过舆论的新对手。 如果是上一次比赛中遇到, 他们或许也会像那些华东区的选手们一样掉以轻心, 觉得不过是一对刚转项重组的对手, 根本不足为惧。 眼下这匹黑马已经噔噔噔跑到他们跟前,眼看着就要超过他们了,要是再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那他们跟有眼无珠的二傻子有什么区别? 一了解,更是不得了。 短短一个半月,他们的短节目就提升了那么多分。 而他们的自由滑还没在正式比赛中亮相,不知道他们的自由滑又能拿到多少分? 于是随着全锦赛第三天双人自由滑比赛的临近,选手们都格外紧张起来。 中间一天的空档,那几组选手全部预约了练习用的冰场,整天泡在冰上练习。 当然,很多人也存了小小的心思。 这块冰场是所有参赛选手共同使用的练习场,他们待在这里,要是遇到这两人过来练习,没准他们能提前打探到两人目前的水平。也好心里有个底。 令他们失望的是,这一天从头到尾,唐黎和江锐都没有出现过。 因为唐黎跑去买香水了。 难得来C市,这回他们行程有点匆忙,比赛一结束就要回去,唐黎只好挑了个中间的日子跑出去,速战速决。 她认识一个C市的香水卖家,对方是个香水收藏爱好者,开着一家古董店,店里也会买一些绝版了的香水。唐黎有不少香水就是从她这里买的。 这回正巧到C市比赛,听说这位卖家又收了不少绝版香水,唐黎当即就决定去一趟。 双方联系多年,但这还是第一次见面,对方给了个地址,就位于闹市区繁华商业街附近。 但繁不繁华对唐黎这种路痴来说也没什么太大区别,反正都找不着。 于是江锐自告奋勇说要给她带路。 两人吃过早饭就出去了,店的位置很好找,对方给的地址写得很详尽,虽然在唐黎看来依然难找,好在江锐是个非常有方向感的人,对照着导航看了两遍,就找对了路。 古董店开在商业街边的小巷里,门前来去的客流不少,不少路过的行人下意识会被古董店华丽复古的店面装饰吸引,一时兴起推门进去也不少。店里面摆出来的古董商品精致华丽,从古董珠宝到古董家具,再到国外一些绝版的小玩意儿,看得客人们心动不已,但一看价格,那心情顿时美丽不起来了。 随便看几样商品,动辄就是四位数五位数起的价格。 这也太贵了! 唐黎推门进来的时候,店主刚微笑着送走一位看了半天,实在狠不下心花钱的客人。 不舍得也没办法,店里的东西一分钱一分货,要是真识货的客人,就知道他们定的价格已经十分优惠了。 店主刚坐回柜台后面,门上的风铃声就响了,店主抬眸对上门外进来的评论姑娘的眼睛,下意识觉得有点眼熟。 顿了一秒,她立刻就想起来了,她之前偶然在另一位客人的朋友圈里看到过眼前这个姑娘,因为长得很漂亮,因此印象很深刻。 “您好,请问想买什么吗?” 唐黎进门,对店主笑了笑:“你好,我是之前跟你联系的Liz。” 店主微微惊讶地看她:“原来是你。” 没想到她认识的两个S市买家彼此间居然也认识。更没想到微信联系多年的买家Liz竟然这么漂亮。 店家心想,眼前这位,就是位识货的买家了。 她废话也不多说,微笑着起身说:“香水都在里面,你跟我来吧。” 唐黎点点头,转头指着一旁的沙发对江锐说:“可能要一会儿,你要不坐那儿等等?” “没事,我陪你进去看看。”江锐双手插兜,懒洋洋跟在她身后往里走。 他对香水没什么太大的兴趣,但如果是陪她,那他倒也不排斥。 店主笑眯眯地看着。 平时陪着女朋友过来的男生也不少,但大多进了店之后就自觉把自己塞进那个“男朋友专座”上,等到要买单的时候才愿意站起来。 眼前这个男生看着冷冷淡淡的,没想到愿意陪着女朋友进来。 唐黎今天来之前已经有相中了几样香水,打算亲自看过之后再决定买什么。 两人走到一旁,店主拿出已经准备好的香水,细细交流起来。 江锐这时候没有硬凑上去,在旁边的香水柜前站定,仔细扫了一眼。 他一眼就相中了玻璃柜中被放在最显眼处的一瓶造型奇特的香水。 艳红色的瓶身采用珠宝切割设计,如同红宝石般漂亮,宛如一颗水晶球。银色的瓶底宛如一朵盛开的玫瑰,玫瑰花上立着一个起舞的女人的形象,在红宝石的瓶子中间若隐若现。 香水的旁边放着小卡片,上面用花体字介绍香水的名字:Carmen。 卡门。 他眨眨眼,心说这不是巧了么? 趁着店主转身的功夫,凑到唐黎身边,指指那边的香水柜,问道:“我挑瓶香水送你怎么样?” 唐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眼,没看清他究竟想买那一瓶,只看清了他指的是哪个柜子,她失笑道:“算了吧,那柜子里的都是非卖品,店主就是拿出来摆着,不肯卖的。” 那柜子里有好多她心仪的香水,特别是那瓶卡门,她眼馋好多年了。 江锐心说难怪,旁边几个柜子里的香水旁边都放着价格牌,只有那个柜子里只写了香水的名字。 唐黎很快挑好了三瓶香水,转身去结账的时候,店主下意识看了江锐一眼,发现他根本没动。 平常这个时候,不是轮到男朋友表现的时候了吗? 莫非不是男朋友? 江锐的确没有付钱的打算,因为来之前唐黎已经提前说过,这三瓶香水两瓶要送谢如苇,另外一瓶是帮小蘑菇的妈妈代购的,前者是要以她的名义送,让他买单不合适,后者是因为她已经收了小蘑菇的钱,让他付钱更不合适。 两人付完钱很快就走了。 店主目送着两人走出去,心说这两人可真是赏心悦目。 结果没过多久,门上的风铃声又响了,之前的男生去而复返,进了门径直走到店主面前问道:“柜子里那瓶卡门能卖给我吗?我可以多出几倍的钱。” …… 唐黎在原地等了半天都不见江锐回来。 C市十一月已经开始降温了,唐黎今早出门只披了件薄外套,在外头的寒风里站久了,忍不住开始打喷嚏。 于是她给江锐发了条消息,转头进了身后的商场里。 商场里的温度就宜人多了。 唐黎在商场里逛了几步,就看到商场里的滑冰场。 此时场上有不少小孩子正在跟着教练学滑冰,唐黎发现就算是七八岁的小孩子,也练得有模有样的。 北方城市里的花滑普及率果然了不起。 她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很快就有滑冰场的工作人员上前询问:“小姐对滑冰感兴趣?要不要租一双冰鞋上去试试?我们这有很多专业的教练,可以带你体验一下。” 说着,递过来一张他们滑冰场教练价目表。 唐黎接过来看了一眼。 价格表上从高到低罗列了国家级教练、精英教练、高级教练、教练四个级别,课时价格也从600元/30分钟,到200元/30分钟不等。 价格比起ACE的教练价格偏贵了一点,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唐黎扫了一眼,忽然指着冰场中一个年轻的男教练问道:“这人是哪个级别的?” 工作人员说:“这位高教练是我们这的国家级教练,就是最高的那一档。” 唐黎挑了下眉:“你们这的国家级教练是怎么个评法?” 工作人员答:“这位高教练之前是滑双人的,拿过两次全锦赛的铜牌,所以当然是国家级别了。” 唐黎不吭声了。 如果她刚才没看错的话,那个人给小学员示范了一段滑行与一个跳跃,跳跃高远度就不说了,轴心本身就是歪的,那段滑行的用刃也不清晰,很多该用深刃的步伐他直接用的平刃,甚至有些还是错刃。 这种水平出来教人也就罢了,还收那么贵,这不是误人子弟吗? 工作人员不知道她的心思,又说道:“您要是想让他来教,我们也可能酌情给您打个折。只不过这位水平很高,对初学者来说可能有点浪费了。” 唐黎心说,这人不浪费这些小孩子的才能就算不错了。 她很干脆地说:“不必了,这人技术不行。” 一开始她还没注意到这人。 这人对着面前两个孩子说话的嗓门大,语气重,都快把其中一个小女孩给骂哭了,这才引起了她的注意。 脆生生的这么一句,刚好卡一个安静的间隙,附近不少人都听到了。 冰面上的那个男教练也听到了她的话,刹那间扭头看过来,轻蔑地上下打量唐黎一眼,说:“姑娘,您口气不小啊。您又是什么水平?还嫌弃我的技术?” 唐黎慢条斯理地想了想,笑道:“大概……也是全锦赛双人项目铜牌的水平?” 那个男教练显然被她放的大话逗笑了,这回又认真打量她一眼,确定自己真不认识她,这才说道:“这年头小姑娘撒谎都不打打草稿了?你?双人滑铜牌?哪一年的铜牌啊?” 唐黎微笑着说:“今年呀。” 她有礼貌地身边工作人员问:“请问他又是哪一年的铜牌?” 工作人员心说这个小姑娘长得漂漂亮亮的,怎么脑子不太好的样子呢? 今年全锦赛都还没比完呢,再说了,他们都清楚今年双人的参赛阵容,金牌银牌肯定会被国家队两对包揽,剩下一块铜牌肯定会在H市那两对组合之间产生,哪有这姑娘什么事? 但工作人员还是尽责回答道:“14赛季左右那两年吧。” “噢。”唐黎淡定点头,“都五六年前了,难怪技术都退步了。” 说着,她偏头看了一眼身边两个貌似是男教练学生的家长的两人,说:“其实找教练的时候,头衔和过去比赛的名次都不是最主要的,教得好不好得看教练自己的基本功。这位教练自己的用刃问题都没弄清楚,容易带歪学生的用刃习惯。错误的习惯一旦养成,以后想改可是很难的。” 她见过太多已经成型的选手在用刃问题上屡屡被扣分,花了很大的力气想改也改不过来。 家长们被她说得一懵,仔细想想也觉得有点道理,不禁点点头。 那位男教练脸色有点绿了,恼羞成怒地瞪她一眼:“我轴歪不歪、用刃有没有问题我自己还不知道?你一个黄毛丫头有什么资格在这儿信口开河?” 唐黎耸肩。 她也不过是实事求是嘛。 男教练被她理所当然的表情给刺了一下,暴脾气上来,不信邪地扭头就往唐黎这边一点,然后指指自己身边:“牛皮谁不会吹?你要真这么厉害,就上来滑给我看看。咱们也甭比别的,就比比看谁的跳跃更厉害。” 跟她比跳跃? 唐黎心说她还能怕个轴心都歪的么? 刚要点头,忽地听见身侧懒洋洋响起江锐的声音:“一个大男人跟女生比跳跃?你脸皮够厚啊?” 唐黎一扭头,就见江锐将一个古董店包装的袋子塞到她手里,扭头对冰上的男教练笑道:“用不着她上,我来跟你比吧。” 唐黎抱着袋子张了张嘴,想拦着他:“其实我也可以的……” 江锐没听到前半段,刚来就听到那男人一脸嚣张地在挑衅唐黎,说要比跳跃。 开玩笑! 在他面前也敢欺负唐黎!? 他不清楚这男人究竟是什么水平,于是严肃地说:“万一他有四周跳怎么办?” “啊?”唐黎满脸质疑,“不太可能吧?” 不过他一说,她倒也有些虚了:“也对,有四周的话,还得你上。” 两人凑到一起嘀嘀咕咕,旁边从头听到尾的工作人员只好眼观鼻鼻观心。 他都听到什么了? 四周? 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场上那个男教练撑死了也就是3T3S的水平啊…… 这两尊大佛究竟是何方神圣啊…… 第39章 练习。 唐黎最终还是没让江锐上场。 他们搭档两个多月以来, 她一直很注意不让他做太多的跳跃训练,就是怕给他的膝盖造成太大的负担。 江锐的技术摆在那里,三周跳对他来说就是信手拈来,成功率极高, 因此平时除非他们完整地滑整套动作, 江锐很少练跳跃。 他半年前最后一次手术后, 膝盖时不时会发疼, 特别是跳了四周后,就必须吃止疼药物镇痛。 好在近两个月来膝盖的旧伤就没怎么发作过, 药也能渐渐停了。 江锐自己活蹦乱跳,常逞强说自己再跳几个也没问题,但唐黎总是很小心。 她拍拍他肩膀, 示意他安分待着。 一边撸袖子一边豪气说:“没事,让我来!” 他们俩从酒店出来的时候就带着冰鞋,本来打算去练习场滑。 但她知道练习场这会儿肯定人满为患。 主办方按照预约的先后顺序尽量公平地将所有参赛选手的训练时间错开,但架不住选手实在太多了。如果保证了同时上冰的人数,那么每组选手平均分配到的上冰时间就很少了。 哪儿比得上眼前这里清净? 这个滑冰场虽然位于商场中心,但场中只有三五个孩子与两个教练,他们在这儿练反而更方便。 其实唐黎刚才一到这里就相中了这块冰场, 打定主意他们就在这儿练。 唐黎拿过江锐肩上自己的冰鞋包,拎出白色的冰鞋坐下来换鞋。 这双冰鞋是她之前参加俱乐部联赛之前刚订购来换上的,当时她只来得及跟新鞋子磨合一周就上场比赛了。 滑冰的冰鞋种类繁多, 同样是在冰上穿的鞋子, 不同的体育项目所规定的标准冰鞋也不同。 花样滑冰项目与速滑、冰球等项目的冰鞋也不同, 速滑有跑刀,冰球有球刀,花滑的冰鞋有专门的花刀。 而双人滑与冰舞所用的冰鞋也不同, 双人滑的冰鞋鞋帮更高更硬,刀刃也比较长,是为了能够支撑选手做更多高难度的动作。 换鞋子的功夫,那个工作人员在旁打量江锐半天,此时此刻才终于想起来之前那若隐若现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这人不是那个江锐嘛!那个美国的男单大佬啊! 工作人员也是花滑圈资深冰迷,他对唐黎和江锐转项的事情并不了解,之前刷微博的时候偶然看过,一滑而过他也没放在心上,现在骤然看到真人,他忽然就想起来了。 他面色古怪地看看江锐,又看看唐黎,悄悄摸到冰上那个抱臂在等着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年轻上冰挑战的男教练身边,凑到他耳边叽叽咕咕说了两句。 男教练刚听了两句,脸色就变了。 “真的假的?真是他们?” “那还能有假?”工作人员摸出手机,在网上搜了搜江锐唐黎的名字。 他们的照片和信息顿时都跟着全跳了出来。 网友对他们这对组合的评价众说纷纭,褒贬不一。 一开始都是对他们转项搭档的不理解,觉得江锐自甘堕落,本末倒置,也有骂唐黎不知好歹,毫无自知之明,但后来一段时间里,网络上的风向又逐渐变化了。有人开始替他们说话,觉得他们的选择大概也有他们的道理,两人各有所长,两相结合之后,在双人滑上或许会有新的突破。 特别是自从昨天全锦赛短节目的比赛之后,很多原本观望吃瓜的围观群众被他们的表现征服了,甚至都纷纷表示在他们身上看到了希望和感动。觉得他们非常优秀,或许真的有机会冲击奖牌。 两人凑到手机屏幕上瞅了半天,然后默默面面相觑。 工作人员弱弱地问:“那你还和她比吗?” 男教练面如菜色:“这还比个屁。” “那就好。”工作人员放心了,握住手机就往他们那边走,“那我去问问他们愿不愿意拍个合照什么的,这样的机会可太难得了。” “哎!”男教练叫住他。 工作人员警惕地看着他:“咋了?你非要跟人家小姑娘吵架我不拦你,你也不能拦着我追星吧!” “不是。”男教练扭捏半天,说,“那啥……你能不能带我一起?我也想跟他们合张照来着。” …… 工作人员跟男教练过来的时候,唐黎已经热身完毕站上冰面了。 她也没有刻意非要针对那个男教练,见他安静如鸡地走在工作人员身后,心里大致已经有数。 知道对方大概是认出了他们,没有那个针锋相对的意思了。 这样也好,唐黎本意也不是非要做这种上门踢馆坏人生意的事,只不过当时偶然的一句评价被那个男教练听到了,反过来堵她,话赶话的,才说到要两人上场比试的份上。 男教练不提,她便也当之前的事情揭过了。 她在冰面上滑出一套热身步法,紧接着就开始练跳跃。 她和江锐的训练内容不同,他需要练的是双人动作,而她的训练内容则侧重于跳跃。 正如江锐说的那样,只要她想练,她一定能练回来。 四周跳不行,难道三周跳还不行吗? 于是两个月来她拼命练跳跃,功夫不负有心人,现在她五种三周跳全部恢复,后来也练回了几种连跳。 唐黎知道,在跳跃上,她就是他们组合的下限,只要她能练出拥有更高分值的跳跃,他们的两套节目BV还能更高一些。因此这段时间她在跳跃上下了很大的功夫。 后内结环三周跳她已经练得炉火纯青。 她在冰上加速后滑,左脚内刃起跳,右脚冰刃在冰面上划出半圆,身体随着惯性旋转起跳,转速极快地在冰面上跃出一段距离,随后右脚落冰。 熟悉的冰刀磕在冰面上的声音响起来,很清脆的一下,吸引了周围不少视线。 冰上的那个小孩子几乎自发地将大半个场地让出来,留给她一个人自由发挥。 唐黎滑了半圈,再次起跳。 这回起跳时双腿交叉,右脚外刃起跳,身体在冰面上方快速旋转三圈,然后“啪”的一声,右脚后外刃平稳落冰。 同样是一个炉火纯青的3Lo,后外结环三周跳。 江锐在场边正换着鞋,朝身边看得目不转睛的两人,一脸骄傲地说:“看见没?这才是教科书级别的跳跃。” 男教练不吭声了。 花滑项目,本身就是技术为王。 现在亲眼看到她跳的3S和3Lo,他还能说什么?人的确有挑他毛病的资本。 不过她跳归她跳,你这么骄傲是几个意思? “等等……不对啊!”男教练忽然想到什么,惊讶地看向江锐,“她练这个干什么?你们的自由滑跳跃是什么配置啊?” 双人滑选手一向默认在跳跃上能够拿到基础分足矣,练好了3T就行,顶多再练一个3S。 江锐露出高深的微笑。 “当然是要发挥我们的强项啊。” 说着,江锐也跟着起身上了冰,热完身,朝着唐黎的方向滑去。 遥遥一个瞬间的对视,唐黎已经会意,转身滑向他。 江锐站定后,唐黎滑到他的身后,转过身背对着他,然后慢慢向后,两人背贴着背、脚跟挨着脚跟站着。 姿势定格后,然后唐黎低声说了句:“一、二、三——” 两人同时动作—— 他们同时向右旋转,依旧背对着背,却换到了对方的位置上,然后唐黎忽地转身,伸手从江锐身后握住他的手臂,将他整个人带着转过来面向她。 江锐的姿态略显拘束含蓄,而唐黎则显得主动又轻佻,在他后滑的瞬间,追逐着他向前,双手大胆而热情地抚上他的胸口,抬头的瞬间,两人四目相对,脸庞近在咫尺,她像是随时要吻上去。 现场没有音乐,但音乐的旋律仿佛早已经被他们熟记在了心里。 希拉和戴维设计的舞步非常符合他们的个人特色,生动鲜活,曼妙精湛。 开场的几个动作就全面地展现出了两人角色的特质—— 男教练和工作人员情不自禁地看着,目不转睛。 即使不知道他们表演的主题与曲目究竟是什么,但这一刻,围观的众人们都清晰地明白了他们想要呈现的角色是什么样的。 这大概是一个热情奔放的姑娘追求爱情的故事。 此时冰面上已经被完全空了出来,大家自发地给他们让出了空间。 有位家长小声抱怨:“这课还没上完呢!这不是浪费我们的钱吗?” 另外一位家长赶紧说:“这么好的现场教学哪里找啊?就算花钱也值了。”说着,家长拍拍自家小孩儿趴在冰场围栏上的小脑袋,鼓励道,“宝贝儿,好好看着,只要你好好练,没准将来也能像他们一样呢!” 一旁滑冰场的负责人赶紧说:“没事的,课时一定会算足的。实在不行,今天先算你们免费也好。” 这话乍一听仿佛像是滑冰场亏了钱,但有心人只要看看四周,就会发现滑冰场周围逐渐自发地开始汇聚起不少逛街路过的路人。 足有六层楼的商场里,几乎每一层都有人被场上两人的表现吸引,驻足欣赏起来。 看到精彩的技术动作,甚至自发地开始鼓掌。 还有一楼的路人上前询问:“这也是你们冰场的学员吗?滑得好好啊!” 这可是现成的广告、无限的商机啊! 唐黎和江锐并没有完整练一整套动作,只是重点练了几个关键的部分。 现如今他们已经掌握了绝大部分动作,连联合旋转和捻转都消化得差不多了,除了抛跳依然停留在两周之外,就只剩下托举还有一些小小的问题。 按照国际滑联制定的托举定级标准,他们目前的托举基本都还只能在2级左右徘徊。 托举的定级主要就是四个标准: 1、托举下法难度。看托举下法是否有难度增加,有转体或者步伐滑出会提升定级。 2、女伴空中姿态变化。 3、空中打破平衡难度:是否有提刃或打破平衡来增加托举难度。 4、单手托举。 目前他们第二条和第三条练得挺好,第一和第四条还不太稳定。 有时候状态好或许能到3级,但大多时候都在2级。 对此,奥尔德他们虽然也都看在眼里,可是这种事他们着急也没用,只能等着唐黎和江锐慢慢消化。 两人原本就打算今天好好再练练托举,几个动作之后,就开始反复练托举动作。 男教练在旁看了一会儿,忽然滑到他们身边,认真地说:“你们这几个托举,要不听听我的一点经验?” 他知道自己的跳跃没法跟江锐比,用刃方面也没法跟冰舞出身的唐黎比,但在双人滑上,他自认还是有一点发言权的,好歹他也练了十几年的双人滑,曾经也是进国家队训练过的。 唐黎和江锐闻言停下来,对视一眼,随后唐黎笑了下:“行啊,说说看?” 第40章 礼物。 没想到这位男教练还真说出点东西来。 他讲了两三个在做托举动作时取巧借力的一些小技巧, 虽说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技术,但在做动作时能帮助他们做得更得心应手,更加省力。 唐黎和江锐用他说的法子尝试了几遍,发现果真特别有用。 一些个他们原本做着有点吃力的托举动作, 经由他这么一拆解应对, 竟真的省力不少, 更流畅了。 “谢谢你, 真的帮大忙了。”唐黎真心实意地感谢道。 想起之前他们差点爆发的冲突,她坦率地道歉:“抱歉啊, 之前那么说你。” “不用不用。”男教练客气地摆摆手,甚至还有点受宠若惊,“其实你也没说错。” 他多少也知道唐黎当时的话没什么错, 他在用刃方面确实是短板,跳跃也退步了,只不过当时被她当众点出来,觉得丢脸罢了。 唐黎点头:“嗯,你对小孩态度是得改改了。” 那么凶,这要是换了是她和江锐小时候,奥尔德要是对他们这种态度, 她想他们在花滑这条路上是绝对坚持不到今天的。 男教练噎了噎。 “原来是指这个吗?” 唐黎疑惑地看他一眼:“不然呢?” 男教练咳嗽道:“难道不是指我教的跳跃和用刃……” “哦,这个啊。”唐黎耸肩,“用刃和跳跃问题是普遍现象, 我用自己的标准要求你, 其实也过分了。” 奥尔德是个完美主义者, 唐黎从小跟着他练,一点点小问题都会被他当面一丝不苟地挑出来。这位男教练的教学经验与眼界自然与奥尔德没法比,相对而言, 他做得其实也算可以了。 “当然,打基础的阶段,能完美些自然更好。” …… 他们没在这个冰场留太久,滑了两三个小时就走了。走之前应男教练和工作人员的要求,跟他们合了几张照。 走出商场,江锐掏出手机叫车,询问道:“还去场馆练吗?” “不了吧。”唐黎摇摇头,“有点累。” 其实平时她的训练强度很大,就算一口气练上四五个小时也不成问题。 奈何大姨妈期间身体容易虚。 其实小时候她身体挺好的,谢如苇知道怎么照顾小姑娘,自从发现唐黎小时候来大姨妈的时候会疼,就专门找了有名的中医帮忙调理,喝着中药养了两年,一直挺好了。 回国之后没人帮她继续调,唐黎自己也有些偷懒,于是这几年又开始疼。 以前的时候她咬咬牙也就扛过去了,后来被江锐发现她每个月固定会有两三天脸色特别苍白,一问之下,她只好照实说了。 结果第二天,谢如苇就带着中医出现在她面前了。 谢如苇对她的身体很重视,说女孩子本来大多体质偏寒,他们花滑项目又不比其他项目,更是阴寒,所以身体一定要好好保养。 连着喝了一个多月苦兮兮的中药,唐黎痛经的情况已经缓解了许多,甚至有时候还觉得小腹暖烘烘的。 只是全锦赛的时间不太凑巧,比赛前一天大姨妈准时造访了。 这回疼倒是不怎么疼,只是经期间的前三天一般都会比较虚。 江锐比她还紧张。 从S市出发之前,就千叮咛万嘱咐,说她万一真的不舒服一定要说,绝对不能咬牙硬抗,比赛错过了一次以后有的是机会,千万别因为逞强而让自己受伤。 甚至主动要求将他们短节目的跳跃难度往下降一点,将原本定的3Lo改回了更有把握的3S。 唐黎抗议了一次,无果,奥尔德也赞成江锐的意见。 好在她顶多只虚三天,第四天就能活蹦乱跳了。 所以自由滑还是按照他们原定的计划执行。 唐黎今天也不逞强,打算好好养足精神,明天上场好好表现。 两人在商场门口等了没一会儿,江锐叫的车就到了。 江锐给她开了后排的门,唐黎往里一坐,原以为江锐要关门,结果他跟着挤了进来,她只好往里挪了挪。 江锐将礼物袋子往她手里一塞,说:“打开看看。” “什么啊?”唐黎疑惑地捧着袋子。 之前江锐说要回去一趟,她还以为他落了什么东西,后来看他拎着袋子回来,以为他是有什么自己想买的小玩意儿,结果是买来给她的吗? 她拆开层层包装,越拆不由眼睛越亮。 直到她从礼物盒里将心仪多年的香水拿出来,她小心地将鲜红如宝石的香水瓶托在手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居然是这瓶了!她居然愿意卖给你!” 江锐问:“喜欢吗?” 唐黎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嗯,喜欢!” 她两只手将香水瓶往车窗边凑去,车窗外的天光透过瓶身,剔透如宝石的瓶子里鲜红色的香水流动着,清晰地显露出里面起舞的小人。 这瓶香水已经绝版几十年了,市面上几乎找不到它的踪影。 唐黎爱不释手地看着。 江锐笑了笑。 看见她这么喜欢的样子,他就高兴了。 “不对呀,店主怎么会愿意卖呢?我之前磨了她好久她都不肯来着。”唐黎偏头打趣道,“难不成是用了美男计?” 江锐耸耸肩,轻描淡写地说:“也没什么,价格出得够高就行了。” 当然,也少不了他的嘴皮子功夫。 唐黎小心翼翼地将香水瓶放回盒子里,笑眯眯地说:“这礼物有点贵重啊。” 这香水本身价格就很高了,要出一个能打动店主的价格,只怕江锐花了不少钱。 虽然知道他不差钱,她还是替他觉得肉疼。 “不过你以后花钱还是悠着点吧,这回谢谢你了,以后真别为我乱花钱。” “怎么就乱花钱了?”江锐心说千金难买她高兴,只要让她开开心心的,花点钱是小意思。 江锐从前花钱也大手大脚,买辆车几百万他也能眼也不眨地出手买下。 只是他发现,从前一掷千金的时候,都远不及这一刻看到她眉开眼笑的模样,由衷令他觉得心里舒坦。 难怪他爸妈总喜欢给对方买东西,原来看到对方开心收下礼物的样子,会这么令人心生欢喜,雀跃不已。 简直是双倍的快乐嘛。 …… …… 隔天,男单与双人自由滑比赛当天。 照例依然是男单比赛先开始。 今年是方信维第一次参加全锦赛,他紧张得不行,昨天拉了一整天的肚子,整个人比唐黎还虚。 好在今天一大早起来,他勉勉强强原地复活了,精神状态比昨天好了很多。 他的短节目滑得很好,以第二的成绩进入自由滑。 自由滑的上场顺序就完全按照短节目的比赛成绩倒序出场,方信维在倒数第二出场。 他的自由滑表现不错,虽然跳跃上出现了小小的失误,但总体表现可圈可点。 他的比赛一结束,以总分217.07分暂列第二。 分数一出来的瞬间,奥尔德情不自禁与方信维拥抱庆祝。 这个排名代表着方信维提前锁定了铜牌。 男单比赛结束之后,短暂的休息时间后,双人比赛随即开始了。 十六对选手分成三组。 这回唐黎和江锐终于脱离了第一组上场的命运,在最后一组倒数第四位出场。 这个顺序让现场不少其他选手松了一口气,莫名觉得自己身上的压力小了不少。 但与他们在同一组的选手们又开始紧张了。 昨天唐黎和江锐没出现,现在他们谁都不清楚他们现在究竟磨合到了什么程度。 未知的,才是最可怕的。 就比如他们目前国内双人滑天花板的齐赵,因为实力差距太大,面对他们,其他选手反而不会紧张。反正怎么滑都赢不了他们。 于是乎,全场即将上场的选手中,除了实力遥遥领先的齐赵,心态最好的莫过于唐黎和江锐了。 唐黎早早去换好了考斯腾。 卡门的考斯腾也是新定做的。 考斯腾是鲜艳的大红色,一字肩的设计,胸前与腰间缀满了黑色的绣纹,裙摆是轻纱的质地,单边开衩,随着她的动作裙摆在她大腿边飞扬,灵动迷人。 唐黎实在喜欢这种出挑的设计,穿上之后她心情都跟着变得愉悦起来。 化完妆出去,江锐一如既往等在更衣室外面。 他的考斯腾是深黑色的,只用了些许红色点缀,显得低调内敛,却又与她的鲜红相得益彰。 两人相视一笑。 江锐直起身,走到她面前,忽地低下头凑近过来。 唐黎愣了一下,下意识想往后躲,还没来得及动,江锐就已经飞快地将鼻尖凑到她耳畔,嗅了嗅:“用那个香水了吗?” 他低头认真辨认她身上的香气。 她身上总是有着好闻的味道,不会过分浓烈,若有似无的,从身边走过去会带起香风,总让他忍不住想靠近她。 今天的香气似乎是有些不一样。 她飞快答:“用了。” 唐黎本来舍不得用,想放在家里供着,但江锐说东西买来就是让她用的,还有比今天更适合用的一刻吗?她想想也对。 卡门的香气性感撩人,喷上身之后,她觉得自己真在顷刻间生出了那种热烈奔放的情绪。 选手们在上场前总要花一定的时间调整心态和情绪。 今天唐黎觉得自己根本用不着花那个时间,她已经是卡门本人了。 前场广播开始播报前两组的比赛结束,最后一组双人选手上场进行试滑。 江锐站直身体,说道:“走吧。” “嗯。” 第41章 比赛。 唐黎和江锐的短节目排名暂时位于第五。 他们的分数与第三名和第四名的分数差距极小, 甚至不足2分。 这样的分差给全锦赛最终奖牌的归属留足了悬念,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那块铜牌究竟会落到谁的手里。 前两组的比赛在万众期待中结束了,最后一组的六对选手在试滑后依次开始上场比赛。 第一对上场的组合是来自于C市本地的选手, 虽然他们与唐黎江锐的分数差距较大, 几乎已经失去了争夺奖牌的资格, 但他们胜在是主场作战, 现场有不少本地的观众自发地为他们加油。 唐黎和江锐站在场边正作为下一对上场的选手而准备着。 站在他们不远处的是排第四的那对选手,童林组合, 女选手叫童慧慧,男选手叫林涛,是之前俱乐部总决赛的铜牌。 他们很年轻, 大约是刚升组没两年,女生显然有些紧张,他们的教练就在场边鼓励她,让她一定要放平心态。 林涛在旁边无奈地说:“教练你别说了,你越说她越紧张。” 唐黎收回目光,对上江锐的视线。 江锐注意到她之前的视线,看着她笑了笑:“怎么?你也紧张吗?” 闻言唐黎便笑了。 紧张? 谁紧张他们俩都不可能紧张。 两个比赛型选手站在赛场上别说紧张了, 只会觉得热血沸腾好吧? 唐黎笑着抬手指了指身边一脸认真抱臂看场上表演的奥尔德:“我觉得他比我们俩更紧张啊。” 江锐觉得也是。 于是落落大方地站到奥尔德身边去,哥俩好似的一把搂住奥尔德的肩膀,说:“奥叔, 你别太紧张, 咱们参加比赛心态一定要放平——” 他眼也不眨地直接照搬之前那个教练安抚女选手的话, 翻成英语说给奥尔德听。 奥尔德一脸无语地回视他。 唐黎看得哭笑不得。 在一旁继续拉伸身体,视线一抬,看到过道远处前后走来两名选手。 是目前排第一的齐赵组合, 齐悦和赵浩飞。 唐黎对他们很熟悉,这段时间以来她没少研究他们的技术动作。 他们是非常成熟的双人组合,互相之间搭档十几年,晋入成年组多年,是目前国内最好的一对组合,曾经多次代表国家队出战国际比赛。 齐赵曾经拿过上一届冬奥会的双人滑金牌,也蝉联过两届世锦赛金牌。 过道不算宽敞,仅能容三人左右并排行走。 唐黎望过去的时候,他们正好也快走到她眼前来了。 走在最前面的是齐悦。 齐悦个头不高,剪了一头利落的短发,显得英姿飒爽。 她也同时望了过来,两人视线一碰,齐悦就先笑了。 “你好。” 唐黎正压着腿,闻声站直了,微笑道:“你好。” 齐悦今年二十四了,算是今年所有参赛的选手中年龄偏大的选手。她与二十六岁的赵浩飞已经称霸全锦赛多年,今天这样的场面,他们俨然就像是所有选手的大师兄大师姐。 其他所有的新选手在他们眼里仿佛都是需要爱护的小师弟小师妹。 她在唐黎面前站定,微笑着鼓励道:“你们的自由滑要加油呀,我们队的潘教练特别看好你们。如果今后在技术上有什么困难,都可以跟我们或是潘教练聊聊。” 唐黎顺着齐悦的手指方向看去,看到赛场斜对面那两个穿着国家队队服的两名教练。 一个年长些的一脸严肃,另一个年轻些的开朗爱笑。 唐黎对这两人都有点印象,之前短节目比赛结束后,那位年轻的潘教练就主动找她聊过两句。 说的内容跟齐悦差不多,也是十分欢迎他们有问题就找他们沟通交流。 当时唐黎觉得这位潘教练过分热情了些,如今再看齐悦和她身后虽然没说话,但全程微笑的赵浩飞,总觉得热情似乎是国家队上下一脉相承的传统。 这时候,场上第一组的自由滑结束了,满场观众的掌声中,场上两位选手努力压制着喘息,向全场谢幕致意。 接下来就要轮到唐黎和江锐了。 齐悦朝她点了下头,最后说了声“加油”便走了。 唐黎微笑点头,目送他们离开的时候,见他们路过童慧慧和林涛那一组,齐悦似乎像之前那样脚步缓了一下,偏头朝那对选手也看过去,似乎也是想打招呼鼓励一下。 结果童慧慧下意识地躲开了视线,等到意识到什么想再往他们那边看去,齐悦与赵浩飞已经走远了。 “看什么呢?轮到我们啦!” “噢,好。”唐黎回过神,转身跟着江锐往入场口走去。 江锐自己摘了刀套,转身无比自然地朝唐黎伸出手。 唐黎同样想也没想就将手搭在他掌心里,扶着他低头抬脚摘掉冰鞋上的刀套,这样的动作他们已经做过无数次。 这时候,远处的KC区爆发出一声欢呼,看来是前面一对组合的表现不错。 另一侧的童慧慧下意识倒吸了一口冷气。 唐黎与江锐恍若未闻,手牵着手上了冰,肩并肩滑到冰面中间。 在广播的介绍声和现场观众们激动的呼声中,江锐先行站定了。 唐黎松开他的手,滑到他的身后,脚下冰刃在冰面上滑出一道干净漂亮的半圆,转了个身,然后贴上了江锐的后背。 今天现场观众似乎比之前短节目时更加热情,特别是他们两人上场的时候。 唐黎敏锐地察觉这份热情与前几次现场的氛围明显不同。 那时候的观众看到他们,似乎都挺意外的,想不到他们会来参加双人比赛,惊讶的同时又不免产生无数质疑。 今天有些不一样。 期待的声音远远超过了质疑。 这对唐黎来说,是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受。 “加油,Lizzie。” 背后传来江锐坚定带笑的声音。 两人相贴的后背上,他温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考斯腾衣料传递过来。 唐黎不自觉笑了。 “加油,Raymond。” 话音刚落,音乐声起。 响起的是《卡门》中非常著名的一首曲子,叫作《哈巴涅拉》,它作为歌剧第一幕卡门出场时的唱段,又名《爱情像是一只自由的小鸟》,从旋律到歌词都诠释了卡门对爱情和自由的向往。 旋律耳熟能详,传唱度极广,中文的版本《卡门》也曾被无数华语歌手多次翻唱。 旋律响起来的瞬间,现场很多观众甚至能自发地往下唱:“爱情~不过是一种普通的玩意,一点也不稀奇。男人~不过是一件消遣的东西,有什么了不起。” 而唐黎与江锐选择的版本,是Martynas的手风琴与小提琴合奏版本的《哈巴涅拉》。 低沉的鼓点节拍中,唐黎与江锐同时右脚向右滑出半个圆。 两人维持着背对背的姿势,却同时旋转到了对方原本所站的位置。 仅仅只是一个腿部动作,却一下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场边的选手们也不自觉地看去。 手风琴婉转悠扬的音色出现的瞬间,唐黎忽地转身。 红纱在她修长白皙的长腿间飞扬起来,而她伸长手臂从江锐身后勾住他的手臂,将他整个人带着转过来面向她。 比起她的主动与大胆,江锐显得被动拘束了些。 他向后退地滑出去,唐黎便紧跟着追上。 他退,她便追。 她的双手大胆而热情地抚上他的胸口,与他四目相对时,她仰头像是随时要吻上去。 红唇诱人,蛊惑着眼前这个俊朗的男人。 在《哈巴涅拉》明朗欢脱的节奏中,他们开头光凭几个动作,逐渐勾勒出独属于《卡门》热烈奔放的氛围。 两人在手风琴悠扬的旋律下追逐、起舞,在冰面上滑出缠绵而精湛的步法。 随着旋律逐渐变得激昂,两人同步向后滑出,几乎同时将向后微抬的右脚在冰面滑出半圆,然后以左脚起跳,身体跃起在空中旋转三圈,然后右脚利落落冰,左脚向后抬起滑出。 现场观众纷纷鼓掌叫好。 很多人甚至下意识地分辨那究竟是个什么跳跃。 比起安排了多个跳跃动作的男单与女单节目,想要辨别双人滑项目的单跳和连跳就相对简单一些——毕竟双人的自由滑只有一个单跳一个连跳,而以双人选手的普遍水平,只要拿出的是三周跳,基本就是3T或者是3S。 而分辨3T和3S也很简单,两个跳跃都是向后滑,但3T的起跳有点冰动作,而3S则是刃跳,利用身体惯性起跳。 但很多人只来得及分辨出唐黎和江锐刚才跳的似乎是个3S,就见两人维持着脚下滑出的动作不变的同时,居然又接上了一个跳跃。 两人微抬的左脚向后一撇,随后左脚点冰的同时,右脚再次起跳。 这是3S后面又跟了个3T!? 现场有人忍不住叫起来。 更多的人则是忍不住大力鼓掌。 3S+3T这样的跳跃配置可以说是非常少见了,至少国内目前的双人滑巅峰齐赵,目前还停留在3S和3T+2T+2T的阶段。 场上两人漂亮地完成了高难度的连跳动作,紧接着便是一个捻转三周的动作。 《哈巴涅拉》的旋律悠悠扬扬地来到第二遍,这回手风琴的音色中加入了小提琴高昂的声音,节奏愈发明快起来。 这一回,也不知怎么的,现场的观众大约是被之前那一个精彩的连跳感染,很多人不自觉地跟着音乐的节奏拍起手来。 直到拍手的人越来越多,在整个场馆里汇聚成一道独特的加油声。 唐黎与江锐精准地踩着音乐与掌声的节奏,滑得更为流畅生动。 两人一红一黑两道身影,成了冰面上最耀眼的一道风景线。 直到《哈巴涅拉》的旋律接近尾声,自由滑进入了后半段,随后跟上的就是《卡门》中另一首非常著名的《斗牛士之歌》,旋律一变,却同样有着极强的节奏感。 现场拍手的观众们甚至自发地跟上了新的鼓掌节奏。 场边,抱臂的奥尔德望着场中的身影,暗自深吸一口气。 接下来就是最关键的部分了。 唐黎与江锐将三个托举动作都放在了节目的后半段,他们的托举已经非常熟练,但是在细节上总是容易出现小失误,导致定级基本只能维持在2级左右。 2级与4级之间分差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虽然只有0.几分,但积少成多,依然会是一个隐患。 但令他意外的是,唐黎与江锐的第一个5组阿克塞尔拉索托举,完成得非常干净漂亮,四个定级标准完全满足,之前他们私下练习时总无法稳定的转体下法竟也没有一丝失误。 奥尔德忍不住跟着现场观众一样鼓掌起来。 另一侧,国家队的潘洋在笔记本上又打了个勾,朝身边王越涛激动地说:“看到没?我就说了他们进步真的快!短节目还有点勉强的转体下法,到自由滑里已经很流畅了,这个托举我估计他们能定到4级!了不起啊这俩孩子!” 王越涛这两天总听潘洋唐黎长江锐短的,听得耳朵快长茧子了。 连齐悦和赵浩飞也不能幸免,他们还没正式见过唐黎和江锐,先从潘洋口中将他们的各项优点全面了解了一遍。 潘洋垂涎这一对组合的心思昭然若揭。 可再垂涎又能怎么样呢? 王越涛清了清嗓子,努力维持着国家队教练最后一丝矜持和尊严:“你冷静点,人教练还在旁边站着呢!” 第42章 成绩。 《斗牛士之歌》结尾, 旋律又转回到了《哈巴涅拉》。 爱上卡门的唐何塞在发现卡门已经爱上了斗牛士之后,觉得自己被深爱的女人背叛,一怒之下杀死了她。 同样的旋律这一刻被手风琴和小提琴同时演奏出了一股凄凉而悲壮的味道。 仿佛证明了卡门对爱情与自由的态度坚持到了最后一刻。 冰面上,唐黎抬手勾住江锐的肩膀, 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靠在他身上, 而他一手扶住她的后腰, 另一手抬起她的右腿膝弯, 带着她旋转而起,两人在旋转间熟练地变换着姿态, 亲昵却又仿佛在较着力,就好像卡门在为了保住自己的生命努力而激烈地抗争着。 直至最后一刻,两人旋转着来到结尾。 江锐扶着她半跪于冰面上, 而唐黎仰面朝上,平躺在他曲起的膝盖上。 她跟着下腰,双臂抬过头顶,柔柔垂下。 唐何塞成功杀死了自己最爱的人,却也失去了自己的生命。 两人的动作定格于这一瞬,音乐结束的同时,掌声与口哨声如同山呼般涌来。 长达四分多钟的自由滑终于结束了。 两人这一刻猛烈地喘息着, 江锐低头看着她,忍不住一边喘一边笑。 唐黎最后那一套编排步法做得极吃力,完成的瞬间只觉整个人都快虚脱了。 她第一次觉得花滑居然这么累这么难。 但完成的同时, 成就感也跟着成倍增长。 此时她胸口被顺利完成一套动作后巨大的成就感塞得满满的, 她觉得自己完成了一套作品。 这种感觉很奇妙, 以前滑女单的时候,短节目和自由滑在她眼里都是一套又一套技术动作的结合,跳跃步法旋转、跳跃步法旋转……后来练冰舞就更不用提了。可现在这一刻, 她第一次觉得她和江锐一起拿出了一套作品。 这套作品或许还没有精致,或许也不够完美。 但她自己非常满意。 她觉得畅快淋漓。 耳朵里塞满了全场观众的掌声和欢呼声,她听见有不少人在呼喊他们的名字。 想来大部分观众与她的感受是一样的。 视线里见江锐笑得一脸得意,仿佛在说:看吧,跟我一起滑多快乐。 他扶着她的后背拉着她站起来,抬起手臂用力地抱了抱她,低头在她耳边高兴地说:“Lizzie,我们还能走得更远。相信我。” 唐黎终于忍不住笑起来。 她当然信。 不仅信他,也信自己。 她现在觉得他们俩一起就无所不能。 两人手牵着手向赛场四周的观众依次扬手弯腰,谢幕致意。 回到场边,奥尔德早早等候在那里了,他扬着满脸的笑意上前同时拥住了他们,高举手臂揉了揉他们的发顶:“表现不错!我太为你们骄傲了!” 奥尔德感慨道:“你们刚才那个托举下法进步很大啊,之前练习的时候总觉得还有点不顺,今天突然就像是无师自通了一样。” 唐黎笑道:“其实是有老师的,我们昨天在外面遇到一个以前在国家队训练过的双人滑选手,后来退役当了教练,是他给我们传授了一点经验,挺有用的。” 虽然也不是什么特别了不起的技术,但正是那一点小经验帮助他们克服了一直以来难以解决的问题,唐黎心里很感激那位男教练。 奥尔德点点头。 两人又聊了几句,一边往等分席走。 江锐中途去而复返,拿着唐黎的外套给她披上:“穿好。” 谢如苇特意交代了,说唐黎现如今是特殊时期,让他一定要照顾好她。 母上大人亲自反复交代,江锐不敢不听。 唐黎穿好外套在等分席上坐下来,然后手里又被江锐塞过来一只保温杯。 她打开来刚喝一口,就被辣得呛了一下。 呛人的姜茶气味扑鼻而来。 这又是谢如苇给她准备的,红糖姜茶。 唐黎总算知道上场之前江锐突然消失了几分钟是去哪里了。 “这也太辣了。”她喝了一口就不愿意喝了,捏着鼻子塞回江锐手里。 “就是因为辣才有效果啊,姜能驱寒好不好?” 唐黎搓搓手臂,又搓搓腿:“没事,我现在不冷。” 江锐无奈地看她,把保温杯放到一边,没硬逼她喝。 “你现在不喝,回去要是被我妈念,可别找我帮你挡。”江锐指了指他们座位面前的摄像机镜头,“没准我妈现在正看着呢。” 唐黎:“……” 她心虚了一瞬,视线往一旁的保温杯扫了扫,“那……那我还是喝吧。” 她总觉得她在江家待久了,被江易行和江锐传染了,面对强势的谢如苇时,也会没来由地觉得自己弱小、可怜,又无助。 果然,在江家谢如苇才是食物链的最顶层。 唐黎拿过保温杯咕咚吞了两口,像是解决任务一般,喝完赶紧关上,又给江锐递回去。 这时候,他们自由滑的分数终于出来了。 现场广播同时开始播报。 【唐黎江锐组合得分,技术分65.58分,表演分67.25分,总分132.83分,排名暂列第一。】 听到分数的瞬间,唐黎和江锐惊喜了一下。 技术分比他们预期要高一点。 他们的BV其实不算高,就算有两个高级跳跃帮他们拉了不少分,但他们目前抛跳的难度上不去,托举的难度也不高。 一套自由滑节目中,跳跃只占两个名额,却有三个托举和两个抛跳,数量导致他们的BV要比其他几对选手要低很多。 之前唐黎算过齐赵的技术分,他们的BV至少有56分。 而唐黎他们俩的这套《卡门》的BV勉强刚到50分。 好在他们完成得很好,GOE加了很多分,最终将他们的技术分加到了65分多,大比分超过了他们之前上场的那些选手。 这时候屏幕上又刷新出了他们的总分。 自由滑与之前短节目的分数相加,他们的总分为202.41分。 在他们上场之前,原来排在第一位的那对组合总分为187.22分。榜单上原本几组选手的总分分差基本都在3分以内,唐黎与江锐一上场,就将分差一下子拉开到了15分之多! 仿佛在选手之间,划下了一道清清楚楚的实力的天堑。 现场观众沸腾了起来。 “哇——” “绝了!!” “太强了吧!” 这样的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这次是第一次以双人滑选手的身份正式站上赛场并完整比完两场比赛,但所有人都没想过,他们第一次就能拿到这样的成绩。 200分,这是多少双人滑选手努力十几年都很难达到的成绩。 可他们轻轻松松,谈笑之间便一气呵成。 纵观前两届全锦赛,这样的分数足以排进前三,或许争夺银牌都不成问题。 与此同时,已经准备上场的下一对选手童慧慧和林涛仰头看着屏幕上的分数,童慧慧面无血色,更紧张了。 “怎、怎么办啊,他们分数好高啊……”童慧慧紧张都快结巴了。 都说比赛顺序越靠后越好,但她一直觉得越早比完越好,免得在后面看着前面几个选手分数一个比一个高,压力扑面而来。 林涛只好安慰道:“别管他们了,我们滑好自己的就行。” 然而他的安危没起到半点作用,童慧慧快哭了。 道理她都懂,但她就是控制不住地紧张啊! 不远处,国家队两位教练将视线从唐黎江锐身上移到近前的童慧慧与林涛脸上。 王越涛不自觉地摇了摇头。 如果说技术决定了选手们的起点,那么心态就是支持着他们走向终点的最大动力。 两相对比,唐江那对的心态明显好很多。 他们非常稳健,也非常自信,站在场上如鱼得水,自在得就像是天然有一道聚光灯打在他们的身上。 从他们身上,仿佛能看到将来他们登顶的样子。 王越涛很少有这样的直觉,上一个让他不由自主这么想的,大约是三四年前的齐悦和赵浩飞。 …… 唐黎跟着江锐从等分席上出来。 按照大赛的流程,分数出来之后,所有的选手要到一旁的等候席接受记者的采访。 如果记者没有问题要问,流程就可以简化到选手们在那里坐一坐,直到下一对选手比赛结束,然后换他们来坐。 比起赛后对金银铜牌获得者的采访,记者们对其他选手明显提不起太大的兴趣。 当然,唐黎和江锐自然不属于“其他选手”。 他们刚站定,记者们便迫不及待地朝他们伸出话筒,有人看准时机抛出第一个问题: “听说你们这个赛季刚开始搭档,在这之前,你们一个是男单选手,一个是冰舞选手,为什么会突然做出搭档的决定呢?” 这大概也是所有关注他们的人共同想问出的问题。 之前所有人都不理解他们的选择,觉得江锐在浪费自己的跳跃天赋,觉得唐黎一定会拖后腿,觉得他们俩在玩火自焚。 多少人都在等着看他们的笑话。 可是前天与今天,连续这两场看下来,笑话没看着,反倒看了两场畅快淋漓的表演。 很多人这才相信,这两人的选择并非心血来潮,更不是一时意气,他们是真的想要滑双人。 并且真的能滑得很好。 不,“很好”两个字都不足以形容他们刚才的表现。 “也没什么。”江锐轻描淡写地笑了笑,“其实这个赛季开始前,我已经打算要退役了。” 这话一出,现场的记者们顿时骚动起来。 这话是什么意思? 要退役?? 连唐黎也愣了一下。 她惊讶的是,江锐居然会主动提起这事。 她知道,当初他退役的决定下得很痛苦,因为跳跃受伤的事,他挣扎了很久,直到医生确定他已经无法再大量练习四周跳,他才不得不接受这个结果。 他不喜欢主动说这事。 之前要不是唐黎自己发现了蛛丝马迹,或许他甚至不会跟她提及。 “因为韧带受伤,我无法再继续跳四周跳了。所以不是我一意孤行放弃男单转到双人,而是我滑不了男单了。”江锐平静地对着记者们笑笑,轻松得仿佛在说别人的事,“至于跟唐黎搭档,其实也算是缘分吧。当时摆在我面前两条路,要么退役,要么找一个搭档转项。我很感谢她,如果没有她,我今天不会再站在这里。” 说着,他转头看向唐黎,潋滟的桃花眼盈满了笑意。 简直深情得不行。 第43章 奖牌。 唐黎很快明白了他为什么要说这番话。 他们转项双人滑, 明明是两个人共同的决定,但之前网络上风言风语竟大多数都在攻击唐黎,认定了是她在毁掉江锐的光明前途。 这段时间要不是唐黎刻意拦着,江锐好几次都被激得想跟那些人亲自掰扯掰扯了。 唐黎觉得真心没必要跟那些人解释原因, 一来浪费时间, 二来对方也未必听得进去, 可能他们单纯就是想找茬抬杠, 何必顺了对方的意? 于是江锐忍到现在,然后憋了个大招, 在全锦赛的记者们面前放了。 这小子可真行。 唐黎内心又无奈又好笑。 同时有感到心里暖烘烘的,他这么义无返顾维护她的样子,还真有点帅气。 熊孩子长大了, 终于知道要保护身边的人了! 江锐说完偏头垂眸看了她一眼,唐黎对上他的目光,感觉他这眼神看着有点像是在求表扬,于是笑吟吟地朝他点了点头。 她递去一个赞许的眼神:说得好,说得妙,回头你要是又干了什么蠢事被谢阿姨抓住,我一定会帮你说好话的! 随后记者又问了几个问题。 有一名记者问道:“你们赛前有预料到你们会拿到这么优异的成绩吗?” 所有的记者都看向他们。 其实这个问题也算是采访选手们时的固定流程, 选手们的回答也有基本定式,唐黎和江锐没开口,他们甚至都已经能预想到他们会怎么回答了。 如果是谦虚一点的新选手, 大概会顺势就坡下驴地表示:他们也没有想到成绩会这么好, 实在是太惊喜了。这个成绩给了他们莫大的鼓励!也坚定了他们继续走下去的信心! 要是问比如齐赵那样已经拿过好几次奖牌的老选手, 他们或许会这么说:他们赛前已经做过很多的准备,这样的成绩也在他们的预想之中。的确很高兴能获得这样的分数,希望接下来的比赛还能继续维持这样的状态吧。 结果, 就见这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面露疑惑。 江锐:“这成绩……算优异?”是他中文学得不够好么? 这要是拿到世锦赛上,怕也就是刚进前十的水平。 唐黎想了想,心想记者们问这个问题怕不是个陷阱题? 于是她认真回答:“应该不算吧。” 他们的抛跳还没上三周,捻转和托举定级也没有全部上4级,再说这回P分也没到能让他们满意的地步,至少比齐赵那组低了10分。 唐黎也理解他们作为双人滑的新组合,裁判在P分上不敢一下给得太高。 P分在国际上也有一些不成文的打分标准,比如刚从青年组晋升到成年组的选手,一开始P分普遍也不会给太高,随着一年年一轮轮的打磨,P分才慢慢提上来。 齐悦和赵浩飞他们刚升上成年组时,P分甚至还不足60分。 但唐黎觉得,他们跟那些刚升上成年组的小选手们不同,江锐大赛经验丰富,而她拥有着四五年的冰舞经验,在表现力上的优势更是远超其他双人选手。 67.25分的P分,对他们来说,着实不算高。 不过他们丝毫没往裁判故意压分或者其他方面想,一致觉得大概还是他们的配合和表现还不够好。 唐黎谦虚地说:“这个成绩让我们看到了自己身上的很多不足,我们需要磨合和提升的地方还有很多。” “嗯,对。”江锐附和,一副唐黎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的表情。 记者们:“…………” 谦虚是足够谦虚了,只是这话听着怎么就那么不对味呢? …… 没多久,童林那对的比赛也结束了。 童慧慧下场的时候,整个人的脸都是白的,赛前心态原本不错的林涛,这时候也绷紧了脸。 失误太多了,开场的一个3T+2T的连跳,童慧慧直接就摔懵了。 双人滑的跳跃分数,是按照两个人中表现最差的那一个来打分。 那一跳,不论林涛跳得有多好,被记录下来的都是童慧慧的分数,goe全负。 最终分数出来堪堪刚过170分,总分甚至还不如倒数第二组上场的几对组合。 童慧慧的教练抬手按住额头,对这个结果既无奈又无力。 童林之后,是之前俱乐部总决赛的银牌得主,同样来自H省的孙严组合,上一次大赛他们的成绩是189.71分,这一回虽然小有提升,拿到了191.21分,但跟唐江这对比起来还差得很远。 直至这一刻,所有人终于意识到,唐黎和江锐这一对第一次参加全锦赛,而且还是国内优势项目的双人滑,就一路冲进了前三,甚至还有冲击亚军的希望—— 国家队二号组合,何杨组合上一次大赛中以201.13分拿到了冠军。 这个赛季他们拿出了两套全新的节目,上一次比赛只是试水,这次全锦赛上他们肯定能够将两套节目打磨得更好。前天的短节目比赛上,他们的短节目比之前高了3分,也就是说,就算他们的自由滑成绩与上一次持平,也妥妥能拿到银牌。 唐黎和江锐采访完毕,就回到了场边。 上回他们没能去总决赛,这回他们终于能亲眼看看自己与这两对组合之间的差距。 何婷与杨一楠,这对组合在国内的知名度仅次于齐赵,也曾多次代表国家站上国际赛场。 何杨这一对的最好成绩是四大洲赛第三,世锦赛第四。 很多人对他们寄予厚望,认为他们是继齐赵之外,另一对有望在即将到来的京张冬奥会上代表祖国拿到冬奥奖牌的组合。 何杨这对自由滑的选曲是非常知名的《La La Land》(爱乐之城),也是花滑比赛上常见的选题。 比起齐悦的和蔼可亲与赵浩飞的沉稳严肃,何婷与杨一楠又是另一种气质。 何婷长相偏冷艳,而杨一楠则有点像是方信维那样天生爱笑的性格,两人站在一起看着风格迥异,却又奇妙地融合。 《La La Land》是一个偏活泼欢脱的主题,与何杨他们过往的风格差别很大,这个赛季他们做了全新的尝试,可谓是诚意十足。 他们一上场,全场观众给足面子地鼓掌欢呼,为他们加油打气。 《Another Day Of Sun》的音乐响起,两人姿态轻盈地在冰上起舞。 动作熟练,舞姿灵动。 看得出来,何杨这一对,杨一涵的舞蹈功底更深厚一些。 他似乎滑过几年的男单,又滑了两年的冰舞,最终跟何婷搭档在双人滑定了下来。这么一看,杨一涵的经历竟与唐黎有几分相似。 场上,杨一涵成了这一套双人舞的引导者,他带领着整套节目的气氛和节奏。 两人配合娴熟,双人技术动作做得非常漂亮。 直到自由滑中段,来到他们安排的第二个跳跃动作—— 他们在开场安排了一个3S的单跳,然后在中段安排了一个3T+2T+2T的连跳,以跳跃配置来说,已经能跟齐赵看齐了。 只可惜,在这一个连跳上,杨一涵居然出现了失误,3T落冰不稳,他下意识手扶了一下冰,导致随后的2T+2T就直接断掉了。 连跳一断变成了3T,原本只能按照单跳来计分。可他们之前已经有过一个单跳了,因此这个3T就只能算跳空了。 场边,潘洋下意识“嘶”了一声,面露惋惜。 王越涛点评道:“一涵的连跳一直不太稳定啊,得想想办法了。” 之前俱乐部总决赛上就失误了,当时只能算是个小失误,对分数影响不大,这回干脆就直接跳空,这就有点不应该了。 一下缺了一整个连跳的分,他们自由滑的分数恐怕不会太好看。 果不其然,节目结束,屏幕上打出两人的得分:技术分58.23分,表演分65.24分,失误分-1分,总分124.47分。 P分表演分由五大项组成:滑行、衔接、编排步法、表达、音乐诠释。 有些选手在失误后也能立刻找回状态,但何杨似乎在心态上还差了点火候,虽说自由滑的后半段努力在维持平稳的表现,可还是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影响,后半段的表现力不佳,直接导致P分扣了不少。 两套节目分数相加,何杨在这次全锦赛拿到了总分197.04分。 随后屏幕上刷出所有选手至今的比赛排名。 除了没上场的齐赵之外,排在第一位的赫然成了202.41分的唐黎和江锐,何杨以197.04分暂列第二。 一看这成绩这排名,江锐轻声吹了声口哨。 “没想到还能拿到一块银牌啊?咱们运气是不是太好了点?” 唐黎也觉得有些奇妙。 的确是运气好。 最终终于轮到齐赵上场了。 万众期待中,两人手牵手上场,两人穿着同色的考斯腾,深蓝色与黑色交织间,银色的亮片,他们拿出了新赛季准备的全新的自由滑——《歌剧魅影》。 同样是花滑比赛上常见的选题,但所有人没来由地感觉他们一定会展现出创新与诚意。 果不其然,音乐一开头,两人便以一段奇特另类的编排托举动作,引得全场观众叫好。 逐渐变得雄壮而激昂旋律中,两人完美地展现出了他们身为中国最强双人组合的实力。几乎所有的动作都完成得极为漂亮完美。 唐黎看得目不转睛。 连江锐也收起了懒洋洋的姿态,稍稍坐直了些,视线同样没有离开场中的两个人。 直到赵浩飞抛起齐悦,做出了一个捻转动作,他将齐悦抛起又精准接住。 完成的瞬间,唐黎惊讶道:“捻四?” 江锐点头:“对。” 那个旋转的速度,那个抛起的力道,肯定是四周没错。 嘶,可怕。 他们连捻三都才刚练出来,人家居然连捻四都已经成了。 差距果然好大啊。 唐黎不自觉地也鼓起掌来。 节目进行到中段,赵浩飞再次抛起齐悦。 这回是个抛跳。 齐悦在赵浩飞的带动下旋转着滑出一道高远飘的抛物线,然后她姿态舒展地落在冰面上。 冰刃磕在冰面,然后身体失去控制地一歪,抛四竟然出现了一个意外,齐悦整个人摔在了冰面上。 现场不少观众跟着惊叫出声。 齐悦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几乎在意识到自己摔倒的瞬间就撑起自己爬了起来。 他们的比赛并没有中断,但这一摔带来的后遗症并不小,影响甚至比之前何杨失误的那一下更严重。 他们原本在自由滑里安排了两个抛跳,第二跳赵浩飞完全没敢再来一次抛四,与齐悦交换了眼神,默契十足地改回了抛三。 他们对于意外的应对和处理明显比何杨要成熟许多。 只是随后的一个3S,齐悦又出现了一次失误,不仅没能足周,而且又摔了。这一个单跳的分数也少了大半。 现场观众跟着发出一片惋惜之声。 江锐也忍不住皱起眉峰。 这连摔两次,看着就疼。 要是摔的是唐黎——他缓缓吸了一口冷气,下意识伸手按住了唐黎的膝盖。 唐黎疑惑地看向他:“怎么了?” 江锐:“没什么……就是觉得,我接下来可一定得练好抛跳和捻转。”绝对不能失误让她受伤。 齐悦和赵浩飞还是坚持滑完了全场。 他们在现场所有观众鼓励的掌声之中,抱了抱彼此,然后一起下场,跟王越涛和潘洋也抱了抱。 几分钟后,赛场屏幕上刷出了他们的得分:【技术分53.2分,表演分71.24分,失误分-2分,总分122.44分。】 随即榜单刷新: 【唐黎/江锐:202.41分,排名第一】 【齐悦/赵浩飞:199.87分,排名第二】 【何婷/杨一楠:197.04分,排名第三】 现场在片刻的安静后,骤然掀起一片欢呼。 场边,莫名其妙间突然就位列第一的两人,不约而同露出一脸黑人问号。 唐黎:“……” 江锐:“……” 第44章 回家。 这也太魔幻了。 唐黎和江锐懵了好久。 一旁方信维冲过来恭喜他们, 语无伦次道:“我去,你俩这是要起飞啊……啊不对,这是已经起飞了啊!” 江锐茫然道:“这飞得有点猛啊。” 唐黎哭笑不得地与他对视一眼。 这可怎么搞? 他们真没想过拿金牌啊。 他们俩平时狂归狂,对自己的水平一向有清醒的认识。他们对上童林、孙严那两对或许都有一战之力, 跟齐赵和何杨之间确实还存在着实力差距。 还是江锐先回过神来, 牵起唐黎的手, 说:“走吧。” 主办方很快在冰面上搭好了颁奖台, 双人项目的三对选手依次上场。 满场的欢呼声中,获得季军的何婷与杨一楠率先手牵着手重新回到冰面, 扬手与全场的观众致意。 齐悦和赵浩飞已经站到了入场口。 唐黎走过去,走近便发现齐悦冰鞋鞋帮边缘露出了一点胶布的痕迹,抬头再看她的脸上, 眼眶红了一圈。 唐黎看得有些不忍,对上齐悦转来的平静温和的目光,她不由开口关心道:“刚才伤得重吗?” 齐悦露出无奈的表情,撑起笑容说:“还好,不严重。咱们练花滑的,伤着伤着就习惯了。对了,还没恭喜你们拿到冠军呢。” 闻言, 唐黎有点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好。 “其实就是运气太好了点……” 要不是这回齐赵和何杨的失误太严重,这个冠军不管怎么说也不可能落到他们的头上。 而且齐赵还是因为要挑战高难度的抛四才导致后面的失误,那难度唐黎目前连想都不敢想, 光凭这一点就足以令她对齐赵二人肃然起敬了。 齐悦看出她的惭愧, 笑着拍拍她的背, 鼓励道:“有时候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呀。何况你们又不是只凭运气,第一次正式比赛就上了200分,你们真的很强啊!” 唐黎不禁喟叹, 齐悦连这个时候都不忘鼓励她。 随后,广播开始播报亚军得主的名字,齐悦与赵浩飞相携上场。 唐黎在原地脱掉外套,远远望着齐悦与赵浩飞的身影,慢慢深吸了一口气,脸上表情有些复杂。 这时候,眼前忽然被人一挡。 唐黎抬眸,对上了江锐的眼睛。 他低头冲她一挑眉,笑道:“今天全场几乎只有咱们clean,这个冠军实至名归好吧?” 他脸上是一贯骄傲的表情,嘚瑟地说:“再说了,咱们以后也会变得像他们一样强的,而且肯定还会更强。放心。” 唐黎眨了眨眼,终于被他逗得笑起来。 【接下来有请冠军得主,唐黎,江锐!!】 江锐牵起她的手,从踏上冰面一直到牵着她滑过整片冰面。 他们来到冰面正中,朝着四面八方的观众再次谢幕致意。 唐黎仍记得在排名榜单刚出来时,现场观众那片刻的停顿与错愕,显然意想不到拿冠军的会是初出茅庐的他们。 她本以为此时现场观众多少也会表现出类似那样的反应,但令她惊讶的是,这一刻满场向他们涌来的热情欢呼并不亚于之前的齐悦与赵浩飞。 鲜花与礼物被不少观众抛到了冰面上。 她甚至听到有人在喊他们的名字。 哇…… 她呼出压在胸口的一口气。 两人滑到领奖台前,齐赵和何杨都已经站在左右两侧较低的台阶上了。 而正中最高的那一级,是留给他们的。 这一刻,唐黎不禁走了个神。 这个位置,她有多久没站上去过了? 似乎已经很久很久了。 江锐站在唐黎的侧后方,看不到她的表情,还以为她因为跨不上去犯了难,于是善解人意地一把握住她的细腰,将她整个人提上了颁奖台。然后自己长腿一跨,跟着跳了上去。 从颁奖台上放眼望去,大半座场馆尽收眼底。 他们在万众瞩目下,拿到了第一块属于他们的双人滑金牌。 耳边传来齐悦他们真诚的道喜声,和冰迷们的欢呼,唐黎吸吸鼻子,觉得眼眶有点发热。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停滞了多年的时间,终于重新流动了起来。 江锐低头看她一眼,忽地抬手按住她的后脑,不由分说将她按进自己胸口。 哼,他才不要让别人看到她掉眼泪的样子。 唐黎也不跟他客气,顺势将眼泪全蹭到他衣襟上。 江锐:“……” 江锐:“这就有点过分了啊……” 然后唐黎扭过头,把另一边眼泪也蹭上去了。 江锐:“……” …… …… 大赛结束后,来自于全国各地的选手们也纷纷各自打道回府。 ANIC唯二的两组选手人手都是一块奖牌,可谓是满载而归。 比赛一结束,S市花滑圈简直炸了。 要知道,他们南方已经太久没有出过能在全锦赛上冒尖的选手了,更别说唐黎和江锐居然还拿到了一块双人滑金牌。要知道,这个项目已经被北方制霸了几十年了。 一时间,所有人只觉与有荣焉,扬眉吐气。 唐黎刚下飞机,手机一开机,就噼里啪啦冒出一大堆贺喜的消息。 唐黎拿着手机翻了翻,几乎都是ACE的选手,还有一些是学校里的同学。她一一给他们简单回复了一句谢谢。 “走路看路啊姐姐。”江锐扭头说。 唐黎头也没抬,抬起左手搭在他斜挎包上,另一只手飞快打字:“没事我有导盲犬。” “……”江锐无语地瞪她,半晌,还是忍不住顺着她开的玩笑往下接,“牵只藏獒当导盲犬?你胆子也是挺肥。” “藏獒?”唐黎的视线从手机屏幕移到他身上,上下打量,“你?” 她勾唇笑道,“你顶多算哈士奇。” “……”这天没法聊了! 一行人走到机场门口,ANIC的大巴车已经到了。江锐和唐黎正要往车上走,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人喊了一声:“黎黎!” 唐黎下意识扭头看去,一看,便笑了。 “舅舅!” 前方一辆黑色豪车边,穿着西装戴着金边眼镜的斯文男人微笑着冲她招招手。 “江总让我来接你们。” 大巴车上,方信维见他们半天不上来,探出脑袋问:“阿锐,不上车干什么呢?” 江锐朝唐黎舅舅那边看了看,收回了已经踏上车的半只脚,摆摆手说:“有人来接我们回家了。你们先走吧。” 方信维冒出一头问号:“接你们?你?和谁?唐黎吗?” 然而并没有人回答他,江锐拖着行李箱早就跟着唐黎一起跑了。 唐黎小跑着来到舅舅面前,看着舅舅温文尔雅的笑脸,也不自觉跟着笑。 她本来想问舅舅这段时间在江山集团怎么样,但上下一打量,看着舅舅精致的着装与脸上的意气风发红光满面,她感觉自己什么都不需要问了。 江锐拖着两人的行李箱过来,与喻寒对视一眼。 唐黎站在中间为两人介绍:“舅舅,他就是江叔叔的儿子,江锐。” 喻寒一点头,朝江锐微笑地说:“你好江少爷,我叫喻寒,是江总的特助。” “叫阿锐就行了。”江锐丝毫不见外,冲他热情露齿一笑,“Lizzie的舅舅就是我舅舅嘛,自己人,不用客气。” “……”喻寒心说这话怎么听着有点奇怪,仿佛是在暗示他,自己跟唐黎的关系不一般。 他又看了唐黎一眼,发现唐黎的反应非常平静。 于是喻寒心想,大概是自己想多了。 也对,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见谢如苇,当时她也是如此热情地笑着说“小霜的弟弟就是我弟弟嘛!” 果然,不是亲母子都说不出这么相似的话来。 司机帮他们将行李放进后备箱,几人上了车。 江锐随口问:“舅舅,我爸让你来接我们去哪?应该不是回家吧?” 喻寒被他这一声无比自然的“舅舅”喊得有些恍惚,定了定神,他笑道:“江总原本订好了酒店想为你们接风洗尘,顺便庆祝你们拿了金牌。只不过有点不巧,江总和江太太昨天晚上临时有事飞去美国了,就派我替他来接你们。” 江锐往后一靠,懒洋洋地说:“其实也没必要特地到外面去吃啊,家里让芸姐随便做一点就是了。” 说实话,他现在倒比较想回家先好好睡上一觉。 喻寒摸了摸鼻子,回答:“江太太临走前给芸姐放了假。你们现在回去,家里没人做饭,所以让我来带你们去外面吃。”他没说的是,谢如苇的原话是让他带唐黎去吃,从头到尾根本没提自己儿子。 江锐:“……” 嘶,亲妈。 “算了,还是先回家吧。”江锐偏头看了看身旁一上车就睡过去的唐黎,说,“她太累了,让她先回去睡一觉吧。” 喻寒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看到唐黎侧靠在车内靠背上,脸上满是倦意。 他不禁担忧了一下:“不会生病了吧?” 江锐:“没什么事,就是之前比赛压力太大了,比赛结束放松下来就这样了。回家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 “这样……好吧。”喻寒也不好强行让俩孩子拖着疲劳的身体去吃饭,于是让司机改道。 没多久,车子从高架桥上驶下来,驶入江家所在的小区。 车子在别墅门口停下来,江锐轻车熟路地打开另一边车门下去,然后走到唐黎这一边,弯腰进去将她抱出来,一路抱着她进门上楼,放到床上,掖好被子。 随后他转身下楼,正好司机提着两人的行李进门,喻寒则在厨房冰箱前看芸姐留下的存货。 江锐走过来:“怎么了?” 喻寒看了看冰箱里的菜,觉得存货挺多,于是开始挽袖子,自告奋勇道:“那就我来下厨给你们烧几盘菜吧。” 说着,他从保鲜格里取出一颗卷心菜,放到砧板上,然后洗了洗手,拿起刀架上的小刀,两手握住刀柄,站在卷心菜面前,思考该如何下手。 江锐看见这“熟练”的架势,沉默了一下。 “那什么……舅舅啊……我觉得我一点儿也不饿,真的。” 第45章 清算。 唐黎醒时, 窗外天色已经昏沉一片了。 霞光隐没于夜色之间,一时间倒让她有点分不清究竟是凌晨还是傍晚。 她盯着窗外看了半天,缓了缓神,才慢慢意识到自己这是回到江家了。 不远处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走到门外。 “醒了?” 唐黎坐起来, 抬眸看向门口。 走廊上亮着柔和的小夜灯, 江锐穿着一身家居服抱臂靠在门框上。 唐黎摸了摸衣服口袋, 又看了看床头,没找到手机, 于是问:“现在是晚上还是凌晨?” 江锐抬手看了眼手表:“6点08分,你睡了一下午。” 唐黎伸了个舒坦的懒腰,难怪她觉得浑身上下轻松了不少。 她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垂眸思索半天, 终于一拍掌心想起来了:“啊,我舅舅呢?” “早走了。” “难得他还说要陪我吃饭呢……”唐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们两个都好久没一起吃过饭了。 “没事,我陪他吃过了。” 唐黎一愣:“啊?” 江锐扯出一个生无可恋的笑容:“你舅舅非要亲自下厨,炒了三道菜,我们俩吃完他才走。” 怎么形容喻寒的手艺呢…… 大概就是吃的时候他突然就觉得,他可能又要对中餐产生心理阴影了。 这次好点, 大概也就半个月吧。 唐黎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了千言万语,不厚道地笑了。 她当然也没忘他当年嫌弃她做饭难吃的一箭之仇,如今看他一副敢怒不敢言, 只能老老实实陪她舅舅吃饭的样子, 她就觉得——果然出来混都是要还的! 她肚子适时叫了一声, 她摸摸肚子问:“家里还有东西吃么?” 她说着,似笑非笑看他一眼:“我舅舅的菜有剩的话,我吃那个也行。” 做搭档嘛, 最关键的就是得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点觉悟她还是有的。 “怎么可能还有剩?”江锐无语地看她,那种东西……当然是喻寒前脚刚走,后脚就被他彻彻底底毁尸灭迹了啊! “行了,今晚让你看看我的手艺。”他自信满满地开始撸袖子。 “你?”唐黎怀疑地打量他。 “嗯哼。” 江锐得意洋洋地冲她一扬下巴。 做什么他都想好了。 刚才他在冰箱里扫了一圈,发现芸姐走前炖了一锅红烧牛腩,还整锅完好放在冰箱里。这是芸姐的拿手菜,江家人都很喜欢吃。 他摩拳擦掌,决定给唐黎煮碗牛肉面。 “行了,你去洗漱吧,下来就有的吃了。”说完,扭头下了楼。 唐黎将信将疑地目送他迈着自信矫健的步伐就噔噔噔冲下了楼。 江锐? 能做饭? 她怎么这么不信呢? 她在房里简单洗了个澡,热气腾腾地换了家居服下楼,竟真在楼下闻到了食物的香气。 就是……挺熟悉的香气。 江锐人在厨房,正大马金刀地站在炉灶前,油烟机嗡嗡地响着,腾腾的热气从他面前升起来。 听到脚步声,他头也没回地说:“坐那儿吧,很快就好了。” 唐黎拉开餐桌的椅子坐下来。 她托腮偏头打量他的背影,视线自然地从上往下滑。 他黑发天生带着一点卷,最近忙着训练没工夫理发,有些长了,挡住了小半后颈。视线再往下,是他宽平的肩膀和挺拔的脊背,背部线条在腰线处收紧,他身型属于是偏修长的倒三角。 花滑运动员的身材大多偏瘦长,主要就是为了在做高难度跳跃动作时能更流畅,最近一段时间江锐的增肌训练一直没落下,肌肉线条在家居服下若隐若现,看着是比从前壮实一些。 视线再往下…… 唐黎心中吹了声口哨,调侃地想:哟,屁股还挺翘。 没等她再往下打量,江锐已经转过来了。 手里还端着一大碗冒着热气的汤面碗,往她面前一放。 他一屁股坐到唐黎对面去。 唐黎垂下眼。 是一碗牛肉面。 牛肉香气四溢,炖得软烂的牛肉搭配着根根分明的面条,上头还撒着翠绿的香菜,看起来卖相极好。 江锐催促道:“快尝尝。”期待的目光里写满了“求表扬求表扬”。 唐黎拿起筷子,夹起一筷低头吃了。 “怎么样?” “味道挺好……”唐黎一吃就知道是芸姐的手艺,不过她没有拆穿他。 江锐闻言,得意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扩大,就听到唐黎悠悠又补上一句,“就是没熟。” “………………” 唐黎看着他瞬间空白的表情,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就他这手艺,还嫌弃她呢…… “咱们谁也别嫌弃谁好吧?” 唐黎失笑着摇头,起身捧着碗回去重新拿了个煮锅煮了一下,顺便给他也煮了一碗。 厨艺这回事,其实也是一回生两回熟。 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厨艺也长进不少。 至少这回是熟的。 煮完两人各自抱着一碗面回到餐桌前坐下来,吃完抬头看了对方一眼。 江锐问:“好吃吗?” “好吃。”唐黎毫不犹豫地说,“芸姐手艺真不错。” 两人不约而同笑起来。 …… …… 全锦赛一战告捷,ANIC放了几天假。 唐黎隔天就回学校继续上课了。 十二月,已经临近期末。 走在校园内明显能感觉到擦肩而过的学生们背着书包步履匆匆,要么刚从图书馆出来,要么就是正在赶赴图书馆的路上。 大三的课程不多,再说唐黎这段时间忙归忙,学习也没落下,这个时候也不需要去图书馆临时抱佛脚。 “你呢?”唐黎转头看着悠闲跟她回学校的江锐,“大一课程那么多,我怎么看你一直挺闲的?不需要复习吗?” 大一科目多,考试的科目也多,往年都是大一最先开启考试周。 唐黎想起自己大一学期末的时候,那时候一边忙着准备考试,一边又要忙着参加冰舞比赛,她恨不得一个人能掰成两个来用。 “总会有办法的吧……”江锐一副破罐破摔的坦然态度,“挂科了大不了重修呗。” 身为运动员每天泡在冰场训练,本来就很难平衡学业和训练。 运动员延迟毕业的也不是没有。 江锐心态好得很。 又不是人人都是唐黎,非要把自己逼得那么紧。 唐黎瞪大眼:“但你大一就挂科重修那也太离谱了吧?江叔叔也不管吗?” 江锐沉默了。 管当然是管的。 他们父子俩曾经约法三章,他现在是现役运动员,一切以花滑为重,江易行便不管他,但等他退役了,以前欠下多少,都得乖乖补回来。按照江易行对他的要求,至少得拿到一个经管类的MBA。 也就是说,他现在不好好努力,等到退役那天就会被老爸毫不留情丢回学校回炉重造,还得磨出个MBA才能放他离开。 那时候他都多大了? 还得跟眼前这帮毛头小子一起上课? 江锐脸色变了变。 唐黎打趣地看着他:“我帮你问问图书馆还有座不?” 江锐满脸不情愿,但还是勉为其难地点头:“行吧。你帮我补么?” “不然呢?你还有别的选择吗?”唐黎抬手一指远处江锐的男生宿舍楼,说,“回去把教材拿上。我找室友问问她们在不在图书馆。” 江锐噘着嘴慢吞吞扭过身,却不愿意抬脚,唐黎干脆推了一把:“赶紧的!” 她给胡欣拨了个电话:“你们在哪儿呢?在不在图书馆?” “唐黎?”电话那头,胡欣一顿,随即飞快地压低声音问,“你现在在哪?” “我在咱宿舍楼下呢。怎么了?” 唐黎听到胡欣飞快说了声“你等下”,随后几秒钟后,头顶她们宿舍阳台的方向伸出一颗脑袋,朝她招手,对着手机说道:“你快上来!你妹妹来了!” 唐晓? 唐黎愣了下。 她们俩自从开学那时候见过,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了。 一来是唐黎太忙,二来她也不知道该跟唐晓说什么好。她们姐妹俩的关系依旧是那么不上不下、尴尴尬尬的。 她推门进了宿舍,还没看见唐晓,胡欣就从门里出来,伸手推着她往外走。 唐黎被她古里古怪的动作弄得一头雾水:“怎么了?” 唐晓怎么会来她学校? 而且她们怎么还会愿意让她进她们宿舍? 他们都知道唐黎跟家里的关系,她跟唐晓关系如何,她们也都清楚。 胡欣犹豫地看了关上的门板一眼,又拉着唐黎往外走了两步,压低声音说:“中午我和小蘑菇出校去外面吃,在校门口遇上你爸和她了。当时我们没走太近,只听到他们在吵架,好像是说让你妹进去把你叫出来,你妹妹不肯答应,还说什么他就是吸血鬼,被他当众打了两巴掌,两边脸都肿了。后来他丢下唐晓开车走了,走前说不把你带回去见他,她也别回去了。然后她就蹲在学校门口在那哭,我们……我们实在不忍心,就把她先带回来了。” 胡欣说完一堆话,小心看了唐黎一眼:“不会给你惹麻烦了吧?要不然你先等等,我找个借口让她先走吧……” “不用了。”唐黎拉住她。 她犹豫了一下。 归根结底,今天唐晓这事也是因为她。 但她没想到的是,唐奕峰为了找她,居然会甩唐晓一巴掌。刘眉就不管管吗?她不是拿唐晓当亲女儿疼吗? “小蘑菇和文静呢?没在吧?” 胡欣摆摆手:“都去图书馆复习了,我闲着也是闲着,就留下来照顾她。” 小蘑菇是医学院的,学习任务重;徐文静身为学霸,对成绩的要求和标准自然也不同,每次都奔着系里前三去。每到期末,她们俩总是最忙的人。 相对而言,唐黎属于是尽力就好的类型,胡欣则常年热衷于低空飞过,唯一的要求就是不挂科。 唐黎回到宿舍,门轻轻打开一条缝,她刚抬眸望进去,就对上了唐晓的眼睛。 唐晓坐在唐黎的书桌边,抬着一只手攥着毛巾捂着半边脸。 唐黎看到她另一边的脸也是红的,清晰的五道指印。 一看到唐黎,唐晓眼眶几乎是一瞬间就红了。 “姐……” 唐黎叹了一口气,走过去拉过对面小蘑菇的椅子,在她面前坐下来。 她轻声问:“到底发生什么了?” 唐晓垂下眼。 该从哪里说起呢? 真要说的话,大概从姐姐走出唐家大门的那一天起,家里就走上了一条注定会失控的道路吧。 唐黎和周延分手后没多久,周家就借机抽走了原本放在唐家公司一个大项目里周转的资金。本来还不至于伤筋动骨,可以勉力维持,可不知怎么的,随后其他几个项目竟然也陆续出现了资金问题,所有的事情撞在了一块儿,就像是多米诺骨牌,牵一发而动全身。 这段时间来,唐奕峰左支右绌,狼狈得不行。公司也快维持不下去了。 甚至还因为失口嘲讽喻寒而得罪了江山集团,其他企业跟着随风倒,从此避他如蛇蝎。这无妄之灾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公司彻底走到了破产的悬崖边。 家里也不平静,刘眉跟他提了离婚。昔日温柔体贴的妻子宁愿一分钱不要、净身出户,也要跟他撇清关系,唯恐晚了一步就要跟他一起背上巨额的债务。走之前一句话也没有留给唐晓,昔日母女情分半点也没剩下。 唐晓正读高三,关在学校里什么都不知道,直到唐奕峰亲自到学校找她,她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 “爸让我把你叫出来……可是……”唐晓话说到一半,眼泪已经掉下来了,“我知道姐你恨他,我不想让他再利用你。” 所以她拒绝了唐奕峰无礼的要求,然后换来了两巴掌。 唐黎深吸气,然后慢慢呼气。 一边压着情绪,一边轻声问:“他有没有说,让你找我干什么?” “我听说,他去找过周家好几次,他们都不肯见他。昨天周延终于答应见他一次,当时周延说……说……” “说什么?” “说只要你愿意重新当他的女伴,他就同意救唐家这一次。” 唐黎心里骂了一声。 拳头刚捏起来,手机突然响了。 看了眼,是江锐。 唐黎压着火气站起身,去阳台上接电话:“抱歉,我突然有点事,去不了图书馆了。” “你能突然有什么事啊?”江锐人已经到唐黎宿舍楼下了,依旧是平时送早饭时总坐的长椅,吊儿郎当抬起头,隔着远远的距离他的视线落在她脸上,耳边听着她的声音,他下意识觉得她好像有点不对,顿时收起翘起的二郎腿,问道,“怎么了?” 唐黎也不瞒着他,照实说了。 “卧槽,唐奕峰和周延这两人都是吸血虫投胎吧?甩都甩不掉吗?”江锐直接骂出了口,随即干脆利落将事情揽下来,“这事你别管了,我去跟我爸说一声。” “跟你爸?跟江叔叔说什么?”唐黎疑惑道。 “当然是想唐家和周家死快点啊!整天来给我们添堵那怎么行?” 唐黎想反驳是“我”,哪来的“我们”?但消化完江锐说的话,她才意识到江叔叔和谢阿姨这是在替她出气。 江锐骂完,问道:“你妹打算怎么办?总不能住你宿舍吧?” 唐黎也有点发愁。 唐晓总得回去上课,高三生必须以备考为重。 但…… “今天让她先在这住一天吧。” “行。” 江锐也不跟她多说,电话一挂,转头就给江易行打了个越洋电话。 父子俩电话一通,江锐劈头盖脸说明来意,江易行骂了句:“小兔崽子,你这是讨债来了啊?” 江锐大方承认:“是。事关咱们Lizzie,您就说您上不上心吧。” 江易行笑了笑。 上心是肯定上心的。 只不过嘛—— “我听说你最近一个月几乎没去上过课?你们大一的期末考试是不是没剩多长时间了?” 江锐:“……” “我儿子这么聪明,期末不挂科总能做到吧?” 江锐:“………………” 他听明白了,这是跟他交换条件呢? 拿考试成绩要挟他啊??? 江锐磨了磨后槽牙:“行,能做到。那您呢?” 江易行笑起来:“事情一直在办,我让喻寒一直在搜集唐氏这些年在经营上的违法操作,罪证搜集到不少了,刚递交给司法部门,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放心吧。” 江锐愣了下:“罪证?” 他还以为顶多就是让唐家破产。没想到他老爸一出手就这么狠,直接让人吃牢饭。 江易行轻描淡写地笑笑:“那也都是他自找的。” …… 江锐没问,所以江易行也就没提。 这回他的目标不止是唐家,还有周家。 周家企业的体量比唐家大五倍还有余,越大的规模之下,也就越容易藏污纳垢。搜集周家的罪证比唐家容易多了,这一段时间下来,关于周家涉嫌行贿与非法经营的罪证找到了一箩筐。 只要一收网,估计周氏几条大鱼都跑不掉。 此时周家并不太平。 周延跟赵恒等几个发小在外面厮混了一晚上,白天才醉醺醺地回家,一进门,就看见母亲坐在偌大的客厅沙发里,神色有些恍惚。 “妈……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周延摇摇晃晃地进门,走到沙发边问道。 周母抬起头,努力挤出一丝微笑,说:“妈妈给你联系了一个加拿大的冰上中心,那边的团队特别擅长带冰舞选手,妈妈送你去那边练好不好?舞伴也可以在那边找。” 周延下意识就像拒绝:“妈,我不滑了。真的没意思。” 这时候,他脑海中忽然想起昨天晚上与唐奕峰的对话。 “只要你能让唐黎继续跟我搭档,我就答应救你这一次。不然,一切免谈。” 想到唐黎,他胸中涌出复杂的情绪。 他知道她和江锐在全锦赛上夺冠了。 夺冠…… 她和那小子转项才多久?他们俩居然就夺冠了?这怎么可能!? 难道说她一直以来就隐藏实力,才害得他们这些年来始终不上不下的吊着吗? 赵恒这么说的时候,周延下意识想要否认。 可唐黎和江锐拿到冠军这铁一般的事实,又令他无话可说。 一时间,嫉妒、遗憾、不甘、恼怒、颓废、无力……很多的情绪淹没了他,令他难以呼吸,只能靠酒精麻痹自己。 “妈,我不想去什么加拿大——” 周母骤然尖声道:“不行,你必须去!马上就去!” 周延被她的高声调给刺得耳膜发疼,怔愣地看着自己一向高雅贵气的母亲,想不通她为什么突然这么歇斯底里:“妈,你怎么了……?” 周母飞快道:“那边我都替你联系好了,签证飞机票也都搞定了,运动员的时间宝贵,你早点去就能早点开始训练,儿子乖,听妈的话,去那边好好练,肯定会比唐黎强。” 周延被最后那半句刺了一下。 说得没错。 他现在还能做什么?除了站在原地看着唐黎和江锐再继续拿一块又一块的奖牌,什么都做不了。 无能为力的情绪快逼得他发狂了。 他忍不住问道:“去了那边我真的能比她还强么……” 周母忍不住用力抱住他,说:“一定可以的。妈妈相信你。快走吧,飞机三个小时后就起飞了。” 周延错愕地看着她:“什么?这么着急?妈……为什么这么突然啊?” 他也没说不去啊,但用得着这么急吗?好歹给他留几天时间跟朋友们交代几句啊! “去了国外再跟他们联系也是一样的!走吧!”周母不由分说,直接将他塞进了准备好的车里。 …… 喻寒的动作比江易行想象中要快很多。 当天下午,司法部门就同时找上唐氏和周氏,将两家企业的负责人陆续请回局里喝茶。 唐黎得到喻寒消息的时候,正带着唐晓在三食堂吃饭。 唐黎看完喻寒发过来的文字消息,然后默不作声递给唐晓。 唐晓一行行看完,沉默下来。 这件事唐黎能冷漠以对,是因为这些年他们的父女情分早就磨没了,可唐晓不一样,她需要一点时间消化。 唐黎问:“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唐晓情绪低落摇摇头:“不知道……先回学校吧。我可以住学校。” 唐黎问:“周末呢?不可能一直住到期末吧?再说,寒假呢?”寒假学校可不开门。 唐晓低着头。 唐黎叹了口气,心说她其实有一点想让唐晓过来跟自己住,但她自己都寄人篱下,实在没法开那个口。 她问道:“要不去跟舅舅住?” 唐晓沉默了更久,摇了摇头:“不用了,舅舅他不喜欢我。” 这些年她在唐家,为了唐奕峰和刘眉,没少跟喻寒和外公外婆呛声。现在她真的没脸去投靠舅舅。 那就只能让她住江家了……唐黎思考了下该怎么跟江叔叔谢阿姨开这个口。 这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唐黎女神!你也来食堂了啊!” 一偏头,就对上了方信维惊喜的表情。他端着餐盘走过来,笑嘻嘻道:“刚好碰上高峰期,体院都坐满了,不介意我跟你们拼个桌吧?” 唐黎点点头,“坐吧。” 她回头将面前的鱼汤往唐晓面前推了推:“饭得好好吃,吃不下就把汤喝了。” 方信维瞄了一眼,自来熟地插话道:“这妹子不是你室友啊?看着挺小的,大一学妹?妹子你好呀!我是你大二学长,叫方信维。” “她是我妹妹,唐晓,还在读高三呢。” “高三?”方信维顿了一下,忽地一拍脑袋,“哎我去,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呢!妹子你不是我妈班上那个小姑娘吗?语文课代表,对不对?我妈姓高,七中教高三语文的。” 唐晓也愣了。 高老师的确是他们班班主任兼语文老师。 方信维一看她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我好像见过你。两年前你高一,我高三,我在我妈办公室见过你几次。” 方信维笑道:“这么巧啊,你居然是唐黎的妹妹!早知道我就让我妈多照顾照顾你了。” 唐晓呆了呆,下意识回答:“高老师对我一直特别好。” 方信维嘿嘿笑:“那就好。” 唐黎看了一会儿,忽然冒出一个想法。 直到三人吃得差不多,唐黎将唐晓送出校门口,随即折返去找方信维。 “方信维,商量个事儿呗?”唐黎将他从图书馆挖出来。 方信维学习时戴上了眼镜,整个人看起来满是书卷气。 但一笑起来就破功了。 他义气道:“啥事儿?你说呗,能办我绝对没二话。” 唐黎斟酌了一下,问道:“你们家……有没有多余的房间?” “啊?”方信维愣了下,“有是有……” “我的意思是,你们家介不介意在寒假期间让我妹去你家住一段时间?我家里……出了点事情,我和她现在都不方便回家住。我妹妹她现在高三,你也知道,这段时间太重要了,我不放心她住外边,如果你家方便的话,能不能让她住过去?有老师照顾她的生活,也能抓好她的学习,我比较放心。当然,我会出所有的住宿费用。” 方信维一拍胸脯:“当然没问题啊。以前也有学生在我家住过的。放心放心,这事我妈肯定同意。” 唐黎松了口气。 “真的谢谢你。” “没事啦,应该的。”方信维抬手蹭蹭鼻尖,嘿嘿笑,“你以前帮过我不少呢。” 唐黎愣了愣,帮过他不少?她怎么都没什么印象? 方信维于是掰着指头数:“大一我刚来报到第一天,当时录取通知书跟学校系统里登记的院系对不上,我差点就得失学了,后来是你帮忙翻出了大一堆资料,一一核对过才查出是录入的时候出的问题。” 他这么一提,唐黎才模糊想起来,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 “还有后来有次学生会——” 唐黎哭笑不得地按住他:“行了行了,我知道了。那我妹妹就拜托给你们了。” 方信维打包票道:“嗯,放心,我肯定当亲妹妹照顾!” 第46章 合训。 安顿完唐晓的事情, 唐黎这才算松了一口气。 虽然这些年来,她对唐晓没有多少情分,但这一次和上一次唐晓的态度变化,她也都看在眼里。 既然她还拿她当姐姐, 那她也可以认她这个妹妹。 唐黎站在校园林荫道上, 目光落在唐晓之前离去的方向。 她落寞的背影仿佛还在眼前。 那道背影不知怎么的让她回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 那时候她失去了相依为命的妈妈, 但好在有谢阿姨弥补了她失去的母爱, 江家人给了她加倍的亲情。 这么一看,她比唐晓幸运一些。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才转过身慢慢往回走。 她低头摸出手机,给江锐发了条信息: 【Liz:在哪儿呢?之前的计划继续?】 江锐的消息很快回过来: 【Ray:人已经在图书馆了,等你!!】 【Liz:真的假的?】 【Liz:你居然也会这么主动学习?】 明明之前她劝他好好复习的时候, 他还一脸破罐破摔、无所畏惧呢。 【Ray:那是。】 【Ray:我这人一向言出必行,答应你的,我肯定得做到啊。】 江锐雄纠纠气昂昂地打完这一行字,抬头又看了一眼面前桌上一打崭新的还没怎么翻开过的教材书,苦着脸叹了口气。 大丈夫言出必行,答应他爹的事情他也得做到啊。 让他爹亲自出手清算唐家和周家的代价就是不挂科…… 江锐咬了咬牙,算了, 这个代价很值! 不就是不挂科么? 小事一桩! 【Ray:Lizzie,我这回可全靠你了啊!】 唐黎:“?” …… 江锐订到了一间自习室。 唐黎到的时候,咋舌地推门走进这间小单间。 如今学校里正是临近期末的时期, 图书馆里几乎坐满, 徐文静和小蘑菇他们每天七点来这里报到, 都不一定能抢到好位置,更别提相对更加清净的小自习室,每次都得提前预定, 抢手极了。 “感谢金钱的力量吧。”江锐也没提自己花了多少钱让之前订到房间的同学让出自习室,朝唐黎招招手。 唐黎刚在他身边坐下来,就见江锐将完好的一叠教材书推到她面前,说:“咱们从哪里开始?” “……” 唐黎揉了揉额角。 原来“全靠她了”是这个意思。 好在她也不是全无心理准备。 江锐刚回国不久,作为一名纯种ABC,他能把中文讲流利,已经比绝大多数美籍华裔好太多了。这还得归功于谢如苇从小就坚持他们在家必须说中文。 但能说是一回事,看书面文字又是另一回事了。 唐黎之前刚回国的时候,也经历过那么一段适应不良的时期,因此特别能理解江锐此时的痛苦。 她来时早就有所准备,从包里掏出她大一做的笔记和一些考卷和学习资料,整整齐齐一摞放在江锐的面前。 “看这个吧。上面都划好了考试重点,你把上面用马克笔划的全背下来,考试肯定能拿高分。” 江锐看着这一摞至少也有他那叠教材书一半厚度的复习资料,吞了吞口水。 这是要他死吗? 唐黎微笑地看着他:“咱们开始吧。” “……”QAQ …… 压着学习了一下午。 江锐学得倒是挺快,中间唐黎换着法子抽考了几个问题,他也答得有模有样的。 唐黎满意地摸摸他的头:“有进步有进步,看来真的下了决心了啊。” “那是。”江锐头也没抬,任她撸他一头软毛,手中的笔写得飞快。 这时候他放在桌角的手机突然响了。 江锐扫了一眼,谢如苇打来的。 “你帮我接。” 唐黎不跟他客气,伸手将手机拿过来,接起来:“谢阿姨!” “咦?Liz你跟阿锐在一起呢?正好,阿姨有事找你们两个。” “嗯什么事?阿姨你说吧。” 唐黎把手机放回桌上,点了免提,拍拍江锐的手臂示意他也听着。 “噢,是这样的。国家花滑队的主教练刚才联系我,说是希望你们两个能作为明年二月份四大洲和三月份世锦赛的参赛选手,去国家队集合训练。” 每年的全锦赛都是为了替接下来即将到来的四大洲、世锦赛和冬奥会这类国际A级赛事做准备。 今年没有冬奥会,四大洲和世锦赛就成了最重要的两场比赛。 四大洲与欧锦赛并列,欧锦赛代表了欧洲花滑的最高水平,四大洲比赛则是聚集了美洲、亚洲、大洋洲和非洲有参赛资格的各国选手的比赛,通常这两项比赛都是世锦赛与冬奥会之前的练兵赛。 去年我国双人项目表现出色,齐赵和何杨两组参加世锦赛,两对组合的名次相加小于13,因此这个赛季中国拥有三个双人滑名额。 按照原计划,国家队就准备以全锦赛的成绩选出除了齐赵和何杨之外的第三组选手。 也就是说,谁拿到了铜牌,谁就获得了这赛季代表中国参加四大洲和世锦赛的资格。原本国家队内对选择童林那对还是孙严那对还有争议,正举棋不定。 万万没想到的是唐黎与江锐这对天降奇兵,居然误打误撞把金牌摘走了。 这下可算不用再争了。 比起心态稳定却技术一般的孙严,和技术稳定但心态不行的童林,唐江这一对在心态和天赋上都特别突出,技术上提升的空间很大。 于是国家队的教练们回去一商议,一致决定先将人要到国家队去,技术方面一切好说。 “进国家队?”江锐一听,眉头不禁皱了一下,“之前不是一直说ANIC和国家队平级吗?我们为什么特地跑去国家队练?” 奥尔德这个团队在国际上的知名度也算是花滑选手们心目中的大神级教练了,技术方面跟中国队的教练相比,只高不低。 而且他一向自由散漫惯了,国家队那种地方,一听就觉得像是个规矩颇多,教规森严的地方。 “当然算平级。”谢如苇笃定答道。 ANIC是她一手创建,当初还跟国家滑协以及国家队一众领导反复沟通过,一致认定ANIC与国家队平级,ANIC出来的正式选手,也拥有代表国家队出战的资格。 当然,将来人数众多时参加国际赛名额怎么分配,还会有一套公平公开的流程。 “他们主教练的意思呢,不是让你们离开ANIC,直接进国家队,而是以合训的名义,让奥尔德带你们过去跟国家队做个技术交流。”谢如苇说,“我考虑了一下,觉得他们这个提议挺好的。中国队在双人滑方面的技术在国际上都是相对领先的,他们的捻四抛四技术,目前没有多少国外选手能做到。这一次去,双方算是互相取经,取长补短。沃罗诺夫也会过去帮忙提升一下他们的跳跃技术。” 过去一段时间,唐黎和江锐的抛三死活练不出,谢如苇想着,或许送去国家队让那些专业教抛跳的教练们抓一抓,没准能在这个赛季练出来。 江锐偏头看了一眼唐黎,用口型问道:“你想不想去?” 唐黎眨巴下眼,点头。 想去啊,当然想去。 特别是在全锦赛上亲眼看过齐赵他们的抛四之后,她现在特别想好好把抛跳练出来。 ANIC的教练们在其他几项技术上的确实力出众,但唯独在抛跳上,不得不承认,他们不如国家队教得好。近十年来,中国队在这方面的技术都处于国际领先地位。 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跟国家队交流,为什么不去? 江锐于是对谢如苇说:“行啊,那就去呗。” 谢如苇于是干脆拍板:“那行,你们这段时间准备准备,下周就跟奥尔德他们去A市报到吧。” 说完便风风火火地挂了电话。 唐黎意外道:“下周?这么急?” 江锐见怪不怪,复又低下头去抄笔记,一边答:“既然要合训,肯定是越早越好啊。现在距离4CC也没多长时间了,顶多两个月吧,我看他们是打算让我们趁这两个月,将抛三磨出来,当然越早越好。” “这么早,考试怎么办?”唐黎有点担心江锐,时间这么紧,到时候训练任务肯定也重,他哪来时间复习? 江锐也跟着叹了口气,目光扫过那一大叠复习资料,伸出闲着的手在上面拍了拍。 “放心,答应你的事我什么时候没做到?说好了全科不挂科,肯定说到做到。” 也不知是在让她安心,还是在自我催眠。 唐黎被他宛如慷慨赴义的悲壮表情笑到了。 “好好学习吧少年!” 她推开自己面前的大三复习资料,伸臂侧靠在桌上,偏头看着他认真复习的侧脸,笑道:“你这刻苦复习的样子也太难得了,江叔叔要是看到,肯定特别感动。你等会儿,让我拍张照给江叔叔发一张。” 江锐无语地看她一眼。 心说他明明就是被他爸那只老狐狸逼到这一步的,还拍照片给他爸看?是怕他爸还不够得意是么? “光拍我一个有什么意思?” 趁着唐黎刚摸出手机调到拍照模式,他干脆伸手将她手机抢过来,换到另一只手,拿远一些,手机屏幕顿时将他们两个都拢进了镜头里。 趁着她没反应过来,“咔嚓”一声,他飞快按了快门。 “要发发这个。”他抬手把手机丢回她手里,摆出一副无比认真又无比无辜的笑脸说,“我们两个都这么刻苦复习的画面更难得,这就叫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啊!我爸妈肯定特别特别感动。来,快发吧。记得也给我分享一张。” 唐黎:“……” 第47章 合训。 十几个小时的航程后, 周延到达了加拿大多伦多。 出了机场,坐上事先安排好来接他的专车,周延整个人都是懵的。 车窗外陌生的景色在飞快倒退,他掏出没电的手机看了一眼, 扔到一边, 烦躁地揉了揉额角。 他至今仍想不通母亲为什么突然这么着急让他过来。 过去几年他也不是没有想过跟唐黎一起出国训练, 只不过那时候被母亲以舍不得跟他常年分开为由拒绝了。 怎么她现在又同意了呢? 周延想不明白。 接下来一整天, 仍是兵荒马乱。 周母仿佛将一切安排得很匆忙,很多事情没来得及跟对方敲定, 周延只好自己亲自出面沟通。他英语说得不好,只能硬着头皮上,好不容易才跟对方说明白了来意, 结果对方却一口回绝了他,说想在他们俱乐部训练可以,但搭档得自己找,而且只有出了一定的成绩,他们最好的教练团队才会考虑亲自执教。 这跟之前说好的不一样啊! 但他此时已经骑虎难下了,不行也得行。 对方也态度也不算太强硬,表明了态度之后, 又安慰他俱乐部里女选手很多,他可以私下跟她们接触交流,双方同意就可以组队, 俱乐部不会干涉。 这个态度给周延吃了一颗定心丸。 他心想, 这多简单。 只要钱给够, 什么样的搭档找不到? 他心满意足回了俱乐部提供的房间,手机电一充,直到重新开机, 忽然无数信息爆炸式地跳出来,差点将他淹没。 有来自亲戚的,有来自发小的,也有来自华星朋友的…… 看完消息的那一瞬间,周延只觉眼前一黑。 什么? 犯罪被捕?公司破产? 究竟发生了什么!? …… …… 唐家与周家的事情最终是由喻寒亲自打电话告诉唐黎的。 唐奕峰以及周氏企业的几名高管都被批捕,包括周延父母在内,全部被关进看守所等着开庭。 等待着他们的,是五年起步,甚至是十年的刑期。 一夕之间,两家企业无声倾覆,多年来他们干的无数肮脏事被人翻了出来,惊落无数眼球。 多年来喻寒一直有心去查他们的隐秘,无奈势单力薄,这回在江易行的帮助下,事情进展极为顺利。外界只知道江山集团半年前刚从美国转移阵地回国,喻寒坐上了特助的位置才知道,其实江易行在国内的势力也不容小觑。 半年来,整个江山集团在回国之后,与江易行之前的布置一整合,整个商业版图扩大了数倍,成为S市的新晋首富。 接到喻寒电话的时候,唐黎刚下飞机不久。 十二月初,从来天空灰蒙蒙的A市,难得是个万里无云的碧蓝晴天。 寒风一吹,唐黎却有种卸下了一层枷锁的畅快感。 多年来一直笼罩在她头顶的阴影被寒风一鼓作气吹散了,她一抬头,就看见了晴空万里。 瓦蓝澄澈,令人心情豁然开朗。 “Lizzie?干嘛呢?上车了!” 远处江锐将两人的行李放上大巴车,从车门口探出头喊她。 唐黎应了一声,对喻寒说:“舅舅,就这样吧,以后就不用再跟我说他们的事情了。” 喻寒体谅道:“好,在国家队好好训练,加油。” “嗯。” 唐黎收起手机,三步并作两步上了车。 大巴车车身上印着国家队的标志,停在路边便吸引了无数视线。 唐黎一上车,发现这次来接他们的就是主管双人滑的潘洋教练,还有另一名男教练,叫金志成,主管男单。 这次ANIC两组选手都会到国家队合训,方信维就由金志成负责。另外ANIC的教练团队只有奥尔德和沃罗诺夫随行。 相比起潘洋的开朗爱笑,金志成是个看着十分板正严肃的男人,四十岁出头,曾经也是一名花滑选手,虽然在役时名声不显,没有拿过什么国际奖牌,但作为教练带出过不少优秀的选手。 方信维一看他就不自觉地想起自家当教导主任的老爸,觉得自己跟这种严肃的人处不来。 他凑到江锐和唐黎身后,羡慕地说:“还是你们的潘教练好相处啊,我能不能也去你们双人队训练?” “想得美你。”江锐将他的脑袋推回去。 他扭头看唐黎,发现她一声不吭靠在玻璃窗边,抬头看窗外。 他挤过去,整个上半身的重量往她身上一压,学着她的角度抬头看天空,看来看去,什么都没看着。 “你看什么呢?看这么入迷?” “没什么啊,就是觉得这蓝天真漂亮。” “?” 江锐茫然地又看了一遍天。 有特别漂亮吗?不是跟平时差不多? 唐黎:“我有点想念西雅图的天空了。” 江锐:“这好办啊,三月份世锦赛不是在温哥华办吗?从温哥华开车去西雅图顶多也就三个小时,到时候赢了比赛我就带你回去一趟呗。” 他的口气理所当然得就好像世锦赛奖牌已经是他们的囊中之物了。 唐黎好笑地看他一眼,点头:“好啊。” 她就喜欢他这份盲目自信。 傻不拉几的。 …… 大巴车在国家冰上项目中心的大门口停下来。 大门建得简单又不失大气,站在门口抬头往里望,能看见好几栋极具现代感的建筑分立于园中,分别都是几个冰上项目的训练场馆,规模最大的,莫过于花滑与短道两大项目了。甚至有人说,在下赛季的冬奥会上,这是冰上项目中最有希望的两大夺金点。 潘洋和金志成轻车熟路带着他们一路进去认地方,然后领分配的房间和生活用品。 花滑队人不多,因此男女宿舍都在同一层。 江锐和方信维住一间,唐黎就住对门单人间。 刚收拾好东西,唐黎房门便被敲响了。 唐黎抬头,见齐悦微笑着站在门口:“需要帮忙吗?” “不用了,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唐黎朝齐悦一笑,将空箱子合上,塞进衣柜角落里。 “潘教练让我先带你们过去做一些体能方面的测试。”齐悦又去敲了敲对面的门。 摸清楚运动员的身体素质和技术水平,接下来才好安排各种训练。 距离四大洲比赛只剩下两个月,时间紧任务重,按照潘洋的计划,就是想让唐黎与江锐在这两个月间把抛跳和托举都稳定下来。他们的目标是抛跳至少上三周,而托举基本能稳定在4级。 这个目标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考虑到唐黎与江锐搭档才两个多月,潘洋就不敢将目标定得太高。 一系列测试做完,国家队的教练们便和ANIC的两位教练一起沟通接下来的训练计划,以及安排此次合训的另一个目的——帮国家队其他选手制定跳跃的强化训练。而江锐和方信维也被一并押走,美其名曰交流四周跳技术。 于是唐黎跟着齐悦在训练场馆内晃悠了一整天。 整个冰上项目中心占地面积极大,而花滑队的场馆与ANIC的建筑不相上下。 场馆内设施齐全,训练项目和器材丰富。 下午,齐悦看了看时间:“快三点了。三点我预约了理疗师,你要跟我一起吗?” “行啊。”唐黎点头,“你之前的伤还没恢复?” “其实那伤还好,养了几天早就好了。主要就积累的旧伤有点多。”齐悦耸耸肩,平静地说,“王教希望我们能以最好的状态迎战明年冬奥,所以只能想各种办法好好养。” 齐悦笑着说:“这位理疗师是国家队高薪从中医科学院新请来的大佬,针灸技术很好。你之前不是也受过伤?也让他看看吧。” 于是唐黎也不跟她客气。 两人上了场馆二楼,推门进了理疗室。 理疗室里开着暖气,进门便有一股柠檬的清新香气。 齐悦先走进去:“肖医生,我带个队友一起来,你一会儿也给她看看?” “好啊。”里面传出一道温和清朗的男声。 唐黎抬眸,就见里面屏风后面转出一道修长的穿着白大褂的身影。 男人大约不到三十岁,白净斯文,浑身上下透着温和如玉的气质,目光柔和平静。 唐黎目光在男人脸上顿了三秒,脑海里搜索半天,忽然扬眉:“肖大哥?” 小蘑菇姓肖,家中是中医世家,有一个哥哥,叫肖承,跟小蘑菇差了八岁。 大一刚开学时唐黎就见过肖承,当时他亲自送妹妹到学校报到,两人短暂聊过几句。 后来便是经常从小蘑菇那个兄控口中听到他哥的消息。 说什么他哥出国深造回国了,什么在《JTCM中医杂志》上表了好几篇论文,什么进中国中医科学院了,吹得神乎其神的。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 肖承看到眼前的姑娘,也笑了:“唐黎,好久不见。” 齐悦来回看了看:“你们认识啊?” 唐黎大方点头:“对,他是我室友的哥哥,以前见过。” 齐悦:“这也太巧了吧。” 唐黎心说也是。 肖承微笑着没说话。其实也说不上特别巧合。 他正在进行一项运动医学相关的研究,同期来邀请他的运动队很多,他一开始并不打算来花滑队。直到后来偶然间看到了花滑全锦赛的新闻,得知唐黎夺了冠,他才改了主意。 他来这边并不是为了见到唐黎,只是觉得花滑这项运动或许比他想象中有意思。 当然,能见到唐黎,也算是意外之喜。 自从几年前见到她,他就对这个小姑娘留下了一些印象。 初见时,他送妹妹去学校报到,见到她时她似乎刚跟谁通完电话,转过身时叹了口气,眼神忧郁。那时候他只是觉得这姑娘长得挺漂亮,就是苦着脸有些可惜了。 后来再见到她,是他偶然间看到妹妹在看花滑比赛转播,看到妹妹激动地拉着他看冰舞比赛,一边跟他吹捧唐黎的技术有多好,一边嫌弃她边上的搭档有多不靠谱。 之后,随着他妹妹提及她的次数越来越多,他对这个姑娘的了解也就跟着多了起来。 很聪明上进,也很强大自信。 他忍不住拿她当自己另一个妹妹。 给齐悦扎完了针,他将唐黎引到一旁,蹲下来仔细为她检查膝盖,温和地询问之前的伤势,和后来恢复的情况。 半个小时后,江锐好不容易从教练们的夹击下溜出来,摸到理疗室门口,一抬眼就看到唐黎与一个陌生的男人有说有笑,对方还将手搭在她的小腿上。 江锐:“!” 第48章 针灸。 江锐僵在门口半天。 想不通自己不就是一两个小时没跟着, 怎么唐黎身边就冒出来了个可疑人物。 这段时间他几乎每天跟唐黎形影不离,将她身边守得跟铁桶似的,生怕被人拱走了自己精心保护起来的翡翠白菜。 结果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 一时间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理疗室内,唐黎若有所觉地抬眸, 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外的人。于是朝他招招手。 “你来的正好, 过来过来。” 江锐隐约觉得她这个手势有点像是他们在家喊Lucky的动作。 平时也就罢了, 现在在这个疑似情敌的面前……他还是乖乖走了过去。 唐黎熟稔地拍拍旁边的诊疗床, 说:“来,趴下。” 江锐:“……”怎么更像了? 他沉默地照做, 转身趴下来的同时,朝唐黎哀怨地看了一眼,发现她看也不看地对他指挥了句“上衣脱了”, 然后就对身旁的穿白大褂的男人亲切喊了声“肖大哥”。 不知怎么的,他觉得更酸了。 江锐委屈得不行,闷不吭声脱了上衣趴下来,觉得自己就像只趴在解剖台上的青蛙。 然后就听见唐黎在身旁担忧地说:“最近一段时间训练强度有点大,特别是抛跳和捻转的动作,我担心他肩背和腰部肌肉可能有点拉伤,肖大哥你帮他好好看看。” “好。” “对了, 还有他的膝盖,之前做过几次半月板手术,现在偶尔在冰上待久了也容易疼, 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缓解一下?” 唐黎知道江锐他一贯爱逞强。 这些事情他从来没有主动说求过, 但她在他身边, 一样看得清清楚楚,便忍不住替他担心。 劳损积累到一定程度难免会变成难以挽回的伤势。 现在有她在他身边盯着,绝对不能让他再逞强到只能动手术的地步。就算今天没遇到肖承, 她也会就跟谢如苇提这事。 唐黎努力想了想,又对肖承补充了一些细节。 肖承听着,一边点头思索,一边含笑看她,她之前替自己看的时候就寥寥几句,替搭档说病情的时候,反而滔滔不绝,唯恐遗漏了什么。 此时,趴在床上的江锐也感动了一把。 他扭过头瞄了唐黎一眼,心说没想到她平时对他的事情这么上心。 刚才还酸溜溜的心情忽然就变得甜丝丝起来。 心思千转百折,像坐了回过山车。 肖承拿了一套新的针出来,消了一遍毒,又在江锐背上涂了一遍,终于开始下针。他扎针的动作又快又稳,没一会儿江锐劲瘦的背上就快被扎成刺猬。 唐黎看了一会儿,忽然感觉手上一暖,低头看去,发现江锐突然抬起左手食指勾住了她的小指。 “怎么了啊?”唐黎好笑地低头看他,“你该不会是怕扎针吧?” “……嗯,对。”江锐瞄了一眼肖承的白衣角,又瞄瞄在他身边坐下来、打趣地看着自己的唐黎,想着误会就误会吧,胆小可耻但是有用啊! “你得在这陪我。” “哎?行吧。” 一个多小时后江锐再爬起来,顿觉身上一身轻松,神清气爽。 肖承叮嘱了几句,让他们接下来一礼拜都坚持过去扎针。 唐黎道了声谢,领着江锐走了。 …… …… 唐黎和江锐的训练计划很快就制定完成并开始执行。 尽快完成抛三周跳成了他们与国家队目前攻坚的第一目标。 因此接下来一段时间,唐黎和江锐的作息基本维持在每天几点一线,不是在训练,就是在去训练的路上。 所幸付出与收获是成正比的,他们很快就出了抛三,接下来最关键的是要将抛三稳定下来,达到拿到赛场上也不会出岔子的熟练度。 与他们抛三技术一样蹭蹭往上涨的,是两人在训练中心的知名度。 不到一周的时间,训练中心上下几乎都知道了花滑队有唐黎这么个人。 不为别的,主要就是因为她人长得美。 其实练花滑的大多都是形象美气质佳,但好看到唐黎这种水平的,也算凤毛麟角,至少拿到国际上跟那些金发碧眼的欧美姑娘相提并论也丝毫不输。 唐黎身上有着东方美人特有的清冷气质,但五官明艳,气场强大,不管走到哪里都总能吸引人的目光。 只可惜,她身后有护花使者。每当江锐在,别人总是不敢靠近。只敢艳羡远观。 好不容易等到唐黎身边没人,才有人在身边同伴的怂恿下壮着胆子上前攀谈。 江锐今天又被临时借去男单队交流四周技巧了,熬到结束,才匆匆带着方信维赶到食堂。 方信维一路喊着饿,进了食堂直奔窗口排队。 江锐朝食堂扫了一眼,发现唐黎坐在他们的老位置,但面前不知怎么多出了个男的, 他眯起眼睛仔细打量了一眼,发现这人是隔壁冰球队的男队队长。 方信维排在他前面,排队无聊,扭过头正想闲聊,顺着江锐的目光一下也注意到了唐黎那边的情况。 那个冰球队队长似乎在有意没话找话搭讪,唐黎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但眼神挺冷淡疏离。 方信维又看了江锐一眼,发现好友站在原地没动,也没急着上去护花,奇怪道:“你就干看着啊?平时你看到别人凑上来,不是都会黏在唐黎身后的么?” 江锐哼了哼,抬了抬下巴骄傲道:“没看见唐黎一脸嫌烦的表情?一般这种水平,不用我动手,三分钟之后那人就得自动消失。” “这么说以前能让你出手的,都是些你觉得有威胁的?”方信维疑惑地想了想,又指指自己,“那我平时那么积极主动追唐黎,怎么都没见你防着我?” 江锐眸光闪了闪,望着方信维没吭声。 方信维:“……?” 方信维:“……………………”好了,别说了,他懂了。 方信维很快就看开了。 他从来不掩饰对唐黎的喜欢,也不是没想过去追唐黎,只可惜唐黎身边前有周延,后有江锐。虽说江锐和唐黎现下并不是情侣关系,但他总觉得这两个人之间似乎并没有其他人插足的余地。 想开了也就歇了心思。 只要唐黎过得开心,他就觉得开心。 食堂的队伍缓慢向前行进。 又排了一会儿,果然看见那名冰球队队长起身垂头丧气地走了,唐黎呼出一口气,朝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方信维立刻挤眉弄眼地挥手打招呼,惹得唐黎不自觉地笑了一声。 方信维偏头看江锐一眼,果然见他不仅不嫉妒,还跟着望着她笑。 眼神柔和带笑,温柔无比。 要不是亲眼所见,方信维怎么也不可能相信江锐会有这种表情。 他至今仍记得刚认识江锐那会儿,主动靠近他的女生都被他冷冰冰的眼神吓退,连靠都不敢靠近,就算真有不长眼敢硬凑上去的,也很快会被他的毒舌吓跑。 看过他之前那样恨不得拽上天的态度,再看看他现在事事围着唐黎转,方信维哪里还看不明白江锐对唐黎是什么心思? 什么姐弟啊……那心思不是明白着的吗? 大概大家全都看明白了,不明白的只有唐黎一个。 但方信维不理解的是:“你既然喜欢她,为什么不追啊?” 他就不信以江锐那种直来直往的性子,真追起人来,唐黎还能半点感觉不出来? 除非是江锐刻意不想戳破那层窗户纸。 但……为什么啊? 方信维不明白。 一旦名正言顺确立了关系,围在唐黎身边的狂蜂浪蝶至少可以减少大半。岂不省事? 而且,明明喜欢的人就在身边,谁能忍住就那么干看着? 江锐闻言沉默了。 为什么不跟唐黎表明自己的心意呢? 其实……最初他的确这么想过的。 他不知道从哪里听来一句话,说忘掉上一段感情最好的方式就是尽快投入下一段感情,他希望唐黎能赶紧把周延抛诸脑后,从此满心满眼只剩下他一个人。而就算这段感情开始的动机不纯,至少他会拼尽全力让她开心快乐,然后再也离不开他。 只是,某一次他偶然听到唐黎与室友们之间的对话,听到她说自己完全没有让搭档发展成情侣的想法,也没有了那种世俗的欲望,他就知道,就算自己跟唐黎表白,她也不会答应。而这一层窗户纸一旦捅破,他不怕唐黎拒绝他,他只怕从此唐黎会觉得尴尬,觉得他们无法继续搭档下去。 既然如此,这一层窗户纸或许还是不捅破比较好吧。 老老实实忍着吧。 他面露微笑,嘴硬道:“其实搭档之间不碰恋爱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忍……哎,也不知道他到底能忍到什么时候。 此时队伍终于轮到他们,两人先后打了饭菜,朝唐黎那边走去。 唐黎那边早就吃完了,不过她没走,正托着腮等他们走过去。 四目相对的时候,唐黎朝他们弯眸微笑,眼神晶亮亮的。 不知怎么的,江锐只觉得胸口被一股柔柔的力道撞了一下,酸软无比。 江锐不自觉缓下脚步,咕哝道:“但如果有一天,你自己先忍不住了喜欢上我了,那就怪不了我了。” 他就安心在她身边守株待兔。 要是有一天她这只小兔子真的主动扑到他怀里来了,那就怨不得他再也不放她走了。 第49章 4CC。 在国家队的日子流逝得飞快。 今年似乎是个暖冬, 到了一月中旬,A市才迎来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雪。 初雪来势汹汹,一夜的功夫便积了十几公分厚。 集训中心里绝大多数都是北方人,早见怪不怪了, 唯有唐黎和江锐两个兴冲冲地一大早就下楼堆雪人。 他们俩, 一个美国西海岸长大, 另一个西海岸与国内南方城市长大, 都是没怎么正经见过大雪的人。在他们印象里,基本上雪下了一会儿就自己化没了, 远远达不到成为“积雪”的程度。 唐黎穿着厚实的雪地靴,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积雪走到江锐身旁。 两人一个小时只堆出一个也就膝盖高的小不点,一上一下两个大雪球歪歪斜斜地摞着, 一看就知道它主人的手残和生疏。 然而江锐和唐黎并不在乎雪人的囧样,自己玩得颇开心。 唐黎将自己刚折的两支开了梅花的小树枝递过去,江锐将花枝一左一右安在雪人身上。 小雪人看着傻乎乎的,朝天伸着两只小手,但有趣的是手里开了花,粉嫩红艳的层层颜色,倒是多了几分憨态可掬。 唐黎和江锐拍拍掌心里的雪沫, 蹲在远处拍了张照片,才心满意足的走了。 雪人立在花滑队场馆门口,就像是个喜气洋洋的门童。 花滑队的教练们和队员们路过, 纷纷也跟着拍照留念, 发朋友圈, 有手痒的也忍不住在小雪人旁边堆了几个小的。过了没多久,集训中心里其他国家队的队员们也纷纷闻讯而来,有堆雪人的, 有拍照的,等到下午时唐黎和江锐再去看时,发现花滑队门口已经排起了一条争奇斗艳的雪人长龙。 等到A市第二次下起大雪时,终于到了该出发去日本大阪参加即将到来的四大洲比赛的日子了。 四大洲赛跟欧锦赛平级,属于是世锦赛前的一次大练兵。 之前的全锦赛结束后没多久,国家队就对外公布了这一次参加四大洲赛的名单。 这代表着今年中国队参加世锦赛的阵容也是如此。 中国队今年女单只有一人参赛,男单两人,冰舞两组,唯有在传统强项双人滑上满名额参赛。 中国队对这一次的四大洲和世锦赛做了多方准备,队里上下都严阵以待。因为下个赛季就是奥运赛年,因此这个赛季的世锦赛成绩关乎所有国家到时在冬奥会上的参赛名额。所有国家都会卯足了劲,为冬奥会尽可能的争取优势。 冬奥会每个项目的名额分配,主要由上一赛季世锦赛名次决定: ISU成员国的花滑运动员只要刷够了世锦赛要求的技术分最低标准线,就可以有一人参加世锦赛。 如果只有一人参赛,排名在10名以内,明年有两个名额,排名前二有3个名额; 若两人参赛,两人名次相加小于等于13,则明年有三个名额,若两人名次相加大于13小于等于28,则还有两个名额; 三人参赛则按照排名最靠前的两人计算;进入自由滑的选手最低的排名按照16计算,比如一个人排名第7,一个人排名24,则两人排名按照7+16=23计算; 每个国家最多有3个参赛名额。 参赛名额的多少基本也能从侧面反映出这个国家在这个项目上的实力。 中国在双人滑项目上非常突出,虽然不及俄罗斯在女单项目的那种统治地位,但近几届的冬奥会奖牌榜上,总少不了中国选手的名字。 现如今中国花滑队的荣誉墙上,还挂着双人滑几对前辈的名字。 十几二十多年来,这一代代的荣誉与责任传递下来,仿佛一种无声的传承,每一组代表着中国队出战的双人滑选手,都不自觉地朝着最高的那个目标奋力冲刺着。 近几年,这份荣誉与责任交到了齐悦与赵浩飞的手里。 教练们对齐赵报以厚望,希望他们能凭借着优秀的抛四技术,在世锦赛和冬奥会上延续中国队的辉煌。 相对来说,唐黎和江锐身上的压力就小了很多。 潘洋虽然也会他们满怀期待,但也不会盲目提出超出他们能力的要求,按照教练组对唐江这一对了解和预期,他们这回四大洲赛上差不多能将分数再往上提个5、6分,按照往年的双人滑成绩,他们俩排进前十没什么问题,再往前大概顶多也就第六、第七的位置。 不过,不论他们第六还是第十,至少明年中国队的三名额大概率是稳的。 …… 飞抵大阪时,日本当地是个大晴天。 大阪的冬天似乎比A市暖和一些。 除欧洲外的其他四大洲的花滑选手齐聚于此,一年一度的四大洲赛在所有人的期待中,终于到来了。 四大洲赛第一天以男单项目开场,随后是冰舞,第二天是女单与双人滑。 万人场馆在比赛正式开始前已经坐满,日本冰迷们对花滑的热情从观众席一路蔓延到后场选手准备区。 唐黎与江锐已经换好了考斯腾,在后面热身了。 四大洲赛的选手上场顺序与世锦赛一样,都是按照选手的世界排名进行倒序出场,世界排名越高,被划分的组别就越靠后。 这一次一共有22组双人滑选手参赛,22组选手被分作四组,然后进行组内抽签。 齐赵在最后一组出场,抽签顺序为组内第6。 何杨在倒数第二组出场,抽签顺序为组内第3。 而唐江因为没有世界排名,这回依然被划进了第一组,抽签顺序为组内第2。 在比赛正式开始前,出场顺序就已经公布了。 网络上,不能亲临现场的冰迷们准时守在了直播平台前。 这要是换了是以前,他们大概也就算着时间等到齐赵出场了再看,或者等比赛结束了看回放,但今年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掐准了时间,比赛刚开始,就早早候着了。 原因无他,谁让唐江这一对的出场顺序总是无比靠前。 要是晚个几分钟,怕是就错过了。 上一次的全锦赛,令很多国内冰迷都注意到了他们这一对全新的组合。 原本围绕在他们身上的争议在那块金牌的光芒下逐渐淡去,虽然也有一些阴谋家在那暗搓搓怀疑国家队是不是在下血本捧唐江,为了让他们名正言顺上位,竟不惜还让齐赵和何杨给他们让路、打假赛。 当然,这样的阴谋论并没有被绝大部分冰迷采信。 其他选手集体失误,就是为了捧唐江一块金牌? 编剧都不敢这么写。 再说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唐黎和江锐的确有那个实力,至少裁判对他们的打分上并没有多少水分。 有实力,有颜值,还有话题度,唐黎和江锐的人气在上次全锦赛后节节攀升,冰迷们对他们报以无限期待。 除此之外,上一次全锦赛赛后的采访,也是他们圈了一大波粉的主要原因之一。 江锐的那一席话解释了他们转项的原因,却也令无数人解开了对他们的误解。 原来并不是任性妄为,原来并不是一意孤行,而是两个面对绝望的年轻选手一起决定并肩放手一搏。 冰迷们被感动了一把,然后更想要为他们加油。 比赛开场,第一组五对选手进行六分钟试滑。 五对来自于各国的双人选手手牵着手依次亮相。 现场的气氛沸腾。 随着现场广播中响起日本腔的英语,一字一顿道:【Next... representing... China! Li Tang! Rui Jiang!】接下来上场的是中国选手,唐黎!江锐! 唐黎在国际上并没有任何知名度,而江锐虽然有名,但更多的是以男单选手Raymond Jiang的身份,因此他们刚一上场时,现场气氛并不算非常热烈,广播中介绍他们是今年中国锦标赛的金牌得主,大多数冰迷这才象征性地礼貌性地鼓掌。比起其他人动辄就是几次世锦赛冠军,几次奥运奖牌的头衔,一次中国锦标赛的金牌算得了什么呢? 直到几秒钟后,现场很多人才逐渐反应过来。 等等…… 这是双人滑项目啊! 中国锦标赛的双人滑金牌,在第一组上场?? 等等等等…… 场中那个男选手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眼熟? 怎么有点像美国那个曾经称霸国际青年组赛场的男单天才? 都姓Jiang,莫非Raymond Jiang还隐藏着另一个同样花滑实力强大的兄弟? 国内直播的画面偶尔会切到现场观众的反应,此时弹幕一片欢乐: 【哈哈哈哈哈,这一片整齐又熟悉的黑人问号脸,曾经也在我的脸上出现过!】 【没错!就是他!你们想的没有错!!】 【是他是他就是他!他们又到第一组欺负人了!!】 【盲猜他们俩又要称霸短节目分数榜,直到最后一组上场了。】 【姜糖冲鸭!!!】 虽然大家对于双人组合大多以姓氏相称,官方在转播解说的时候,也称呼他们为唐江组合,但网络上很多冰迷喜欢称他们为姜糖。 这个名字的由来也挺有意思。 上一次全锦赛上,江锐在比赛结束后的等分席上给唐黎塞保温杯的画面被人记录了下来,后来赛后采访有记者打趣地问当时他们喝的是什么,怎么她还一脸嫌弃? 唐黎笑答是姜茶,记者说,那的确挺难喝的。 另一名记者贴心分享说,要是实在喝不下姜茶,可以试试姜糖。她知道一个自制姜糖的方子。 好好的一场赛后采访,硬生生被他们扭转成了养生交流大会。 采访的画面流传出来后,因为奇特又好笑的画风,创造了很高的点击率,直接冲上了热搜,又给唐黎和江锐刷了一波好感度。 在那之后,他们便被冰迷们亲切地冠以姜糖cp的头衔。 第50章 4CC。 弹幕上一片欢腾。 比赛现场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这位Rui Jiang就是消失近两年的Raymond Jiang, 逐渐沸腾了起来。 试滑结束,选手们逐一下场,将冰面留给第一对上场的选手。 唐黎与江锐回到场边继续热身。 这时候,他们身后观众席最前排有个金发碧眼的大个子冰迷探出上身, 用英语吼了句:“Raymond! Is it really you!?”真的是你吗!? 江锐闻声扭头抬眸, 笑了下, 大方点头:“Yeah.” 这个大个子似乎是江锐的粉丝, 乍然在比赛现场亲耳听到偶像转项的消息,这打击对他来说冲击太大了。 他崩溃地喊:“Why? Why Pairs!?”为什么转去双人滑啊? 这熟悉的崩溃脸。 前一段时间唐黎和江锐已经看过太多太多了。 当时江锐听到这样的语气, 还会觉得不悦,以为他们是在质疑他。 经过了这么几个月的时间,他已经能做到淡定面对了。 他轻松地笑了笑, 随手打了个响指,扬声道:“Well, you just wait and see.”那你就拭目以待吧! 第一对选手很快表演完毕。 由于是第一对开场的选手,现场的气氛并没有非常的高昂。 前面这一对韩国选手似乎受到了现场气氛的影响,表现得并不尽如人意,失误频出。 很快现场屏幕上分数刷出,他们以53.74分结束了短节目赛段。 分数出来的时候, 现场的掌声稀稀拉拉,所有人都知道,这样的分数恐怕连自由滑都进不去。 22组选手只有16对能够进入自由滑赛段。 大概率来说, 第一组上场的五组选手, 都无缘自由滑。 然而, 随着现场广播紧接着播报出唐黎与江锐的名字,现场观众明显跟着精神一振。 这一对,显然是个例外。 大家或许不认识唐黎, 但现场很多人都知道江锐。 知道他从小天赋卓绝,知道他从来骄傲张扬。 多年来,每一次站上冰面,他总能呈现令人惊喜的表演。 这一刻,很多人也不自觉地期待起来。 期待他是否还是从前的那个他。 两人挺直脊背滑入场中。 雪白光滑的冰面上,滑过两道修长而利落的身影,然后在正中间定格。 两人的高颜值令现场很多观众觉得耳目不信,不自觉地开始鼓掌欢呼。 第一组上场的选手大多数是一些刚晋升入成年组的年轻选手,在表现力上与很多成熟选手有着巨大的差距。 然而观众们看着这一对在冰面上娴熟的姿态,感觉他们俩只凭一个轻轻巧巧的姿势,就轻松将他们代入到了黑天鹅的情境之中。 冰面上,两人侧身并肩,一人朝前一人朝后。 唐黎作天鹅收拢羽翼状,双手交叉于身前,双脚同样前后交叉,眉目低垂。 而江锐则微微偏过头,目光落在身旁的她身上。 音乐响起—— 现场有许多女观众一开始的目光都落在江锐身上。 因为他长得好看,也因为他看向女伴的眼神很是深情,看得不少年轻日本小女生捂着嘴春心萌动地尖叫起来。 花滑选手大多身形纤细修长,气质也大多清贵优雅,但好看到令人忍不住尖叫的仍旧是少数。 很多人都觉得,这一刻的江锐大概就是王子本人了吧。 随着旋律声悠扬而起,他身旁的唐黎悠然抬眸。 她的眼神里似乎带着一股勾魂摄魄的味道,抬眸看向江锐的同时,艳艳的红唇微扬,绽开一抹充满了高傲而张扬的笑。 黑天鹅携着她独有的魅惑,踏冰而来。 两人在冰面上开始了一进一退的追逐。 旋律中,两人同时向后起跳——同时旋转着落冰—— 一个3Lo完成得又干净又漂亮。 场边,奥尔德与潘洋同时捏着拳头叫了声好。 现场响起的掌声中,江锐朝她伸出手,仿佛被她蛊惑一般,仿佛两人这时候角色转换,他成了追逐她的那一个。 唐黎姿态优美地向后滑出一段燕式,放开手的同时,两人跳进一段旋转。 完全同步又无比流畅优美的动作,在视觉上是非常美妙的享受。 两人技巧娴熟,配合完美。 现场不自觉又有观众跟着叫好。 然而,先前那些全副注意力都在江锐身上的人,逐渐被他身旁的女伴吸引了。 这只黑天鹅简直能勾魂。 唐黎身上有一种介乎于明艳性感与干净清澈之间的气质,而前者在今日的妆容下被无限放大了,一颦一笑都能撩拨起观者的心绪,让人不由自主心生好感。 现场有人不自觉地感叹了句:“这个姐姐真是又美又帅啊!” 短节目的后半段,两人拿出了之前在国家队教练们帮助下磨出来的抛三和捻三。 唐黎被江锐高高抛起,宛如真正的天鹅般旋转着飞跃而出,然后轻盈地落在冰面上。 落冰的瞬间轻松得一如他们之前的单跳,姿态优雅极了。 “Yes!”潘洋又捏着拳头叫了声好。 一套节目表演完毕,现场响起热烈的掌声,甚至还有人吹起了口哨,足以说明他们的表演已经征服全场。 而赛场外,更是不知道有多少人被圈粉。 此时直播平台上弹幕早就刷疯了。 【啊啊啊啊,唐黎好美啊!疯狂心动!】 【忽然get到了江锐为什么非要转双人了,这样的美人谁不想跟她搭档呢?】 【何止是搭档!这样的美人谁不想和她谈恋爱呢?】 【想被姐姐的眼神和笑容杀死!】 【你们说江锐也是这样的心情吗?】 【必须是!!这样的姐姐谁不爱呢!!】 【明明我看了那么多年双人滑,为什么现在才发现她!!】 【不怪你,姐姐刚转双人滑不到五个月。】 【为什么?难道真是传说中的“两人为爱转双人”吗!?】 【不不不,据说姐姐之前是冰舞的,后来因为受伤被她搭档换掉了。】 【卧槽!这人是不是瞎!!】 【哈哈哈哈,现在前搭档岂不是哭晕在厕所!】 冰面上,江锐喘着气搂住唐黎的肩膀,笑着抬手摸摸她头顶。 他们两个状态极佳。 这一套短节目想必分数不会低。 果不其然,坐上等分席不久,屏幕上就刷出了两人的成绩。 【唐黎江锐组合得分,T分40.21分,P分33.15分,总分73.36分,排名暂列第一。】 短节目的技术分迈过40分大关。 这代表着他们已经拥有了双人滑选手最顶尖的技术水平。 分数出来的瞬间,奥尔德和潘洋激动地转身各自抱住了身侧的唐黎和江锐。 这个分数太高了,不用想也知道必定能排进前几名。 要知道他们在全锦赛上的短节目成绩还没突破70分,一转眼在四大洲赛上就猛地拉高了4分,这巨大的分差足以说明他们这两个月来的努力得到了回报。 现场大多数人只能看到他们在冰面上的那两三分钟,可是只有他们这些教练才知道,这两个孩子为了这一刻,付出了多少汗水与努力。 天才或许生来就可以是天才,但赛场上的强者们并非生来便是强者。 他们总要付出得比其他人更多一些,才有机会爬上那些普通人触及不到、只能仰望的山巅。 …… 随后的比赛仿佛正如赛前很多人预料的那般。 第一、第二、第三组的选手无一能超越他们的分数。 全锦赛上其他双人滑选手们的噩梦再次上演,区别只在于这回崩溃的是其他国家的选手们。 不断有人向排在第一的他们发起冲刺,然后默默遗憾落败。 这样的局面一直持续到最后一组选手上场,他们这才被一组加拿大选手、一组美国选手以及齐赵组合超越,暂列第四。 花滑四大强国,俄日美加,除了在双人项目上并不具有优势的日本,这一场四大洲赛上强者齐聚如星。 直到最后的短节目排名出来—— 齐赵以80.17分位列第一,唐江以73.36分位列第四,何杨以72.55分紧随其后位列第五。 中国队三组选手全部进入前十,甚至是全部进入前五,这是中国队历史上少有的一场极漂亮的开门红。 潘洋和王越涛在场边笑得合不拢嘴。 ANIC的加入合训令中国队也获益匪浅,双方各自取长补短,一段时间下来,齐赵和何杨的跳跃也稳定了不少,分数也就跟着大幅度提了上来。 短节目就创造出了如此巨大的优势,令他们对这一次四大洲赛充满希望。 唐黎和江锐在结束了自己的短节目比赛后就去换下了考斯腾,穿着一身中国队红白色队服回到选手席观看队友的比赛。 选手席在裁判主席台后方的位置,左右两侧和后方都是观众席。 两人刚坐下,就接收到了四面八方向他们传递来的热情目光。 有不少日本观众操着蹩脚的汉语或者生疏的英语向他们问好和加油。 “Raymond!” 这时候,先前那个崩溃地问江锐为什么转项的金发大块头冰迷隔着遥远的距离冲他们挥手,一脸激动地大声说:“That was so amazing!! I must say that it was an amazing performance!! You both so amazing!”刚才太棒了!我必须说你们的表演太棒了!你们两个都太棒了! 江锐偏头朝唐黎递了个眼神,笑得得意洋洋。 唐黎哭笑不得,朝那个冰迷比了个感谢的手势。 第51章 4CC。 江锐一副恨不得尾巴翘到天上去的表情。 自己得意洋洋还不满足, 还非要拉着唐黎求表扬。 场上正式的比赛已经结束了,工作人员开始清场,观众和选手们也陆续开始离场。 唐黎站起身,江锐就拉住她的衣角跟在她后头走, 边走边语气轻佻地问:“我之前怎么说的来着?没骗你吧?九月份我们开始搭档到现在也就五个月, 你说我这算不算是把之前许给你的承诺实现了?” 唐黎身上的运动服被他拉得皱巴巴的。 他们周围其他的选手们目光落在他们身上, 都忍不住露出忍俊不禁的表情。 唐黎被他们打趣的视线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扭头无奈地瞪他:“拉拉扯扯的干什么呢?” 江锐毫不害臊,张口就接:“我这不是等你表扬我么?” 唐黎捏住自己的衣角, 将从江锐手里拽回来,结果没拽动。 这小子似乎打定了主意等她夸他,否则不放她走。 唐黎叹了口气, 抬手戳了他脑门一下:“你这人怎么就不知道谦虚一点啊?” “谦虚是什么?能吃么?”江锐笑嘻嘻地回答,“不能。” 唐黎笑了下:“是不能。所以夸你能帮我们夺冠吗?也不能。” “……”江锐撅了噘嘴。 眼见唐黎怼完他,心满意足转身走人,他不依不饶跟上去,边走还边说:“但夸我能让我心情变特别好,心情好了,没准运气也会变好啊!” 这番话说得唐黎无言以对。 她哭笑不得, 开玩笑道:“咱们之前那块全锦赛金牌,或许已经用掉了你中一次五百万的运气了好吧?怎么?你还想再来一次?” “要是五百万能换一块世锦赛金牌,那也值了啊。”江锐说完, 还非常认真地思考了一下, 一本正经地说, “我觉得要是真有这个选项,我妈大概会一口气给咱们换十块金牌。” 唐黎:“……”当她没说。 …… 四大洲赛第三天是之前男单的自由滑比赛与冰舞的自由舞比赛。 这一天唐黎和江锐预约到了练习场的时间,跟齐悦他们一起定了两个小时的上冰练习。练习完刚好能赶上去观看方信维的比赛。 男单项目的竞争激烈, 方信维在全锦赛上表现亮眼,但到了国际赛场上仍然能看出与其他选手之间的差距。 男单属于是日本和美国的强势项目,两国选手名列前茅的压力下,方信维勉勉强强拿下第八的名次。 好消息是,他的总分第一次超越250分大关,刷新了他整个生涯的最高分。 方信维看完分数美滋滋地从等分席上下来。 回到场边,江锐就欠欠儿的凑过去:“恭喜啊,这么快你就二百五了。” 方信维:“……”你怎么还当着面骂人呢?! 坐在江锐身旁的唐黎拐了他一肘子,对方信维笑道:“他这是嫉妒你呢。这分数他大概也没拿过吧。” 江锐:“……” 还真被唐黎说中了。 他两年前在男单青年组的最好成绩是248分。 现在他转去双人,想要达到这个分数就更难如登天了。 毕竟这分数比双人滑历史最高分还要高。 他不乐意地拱了拱唐黎,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你能不能别老拆我台呀?” 唐黎眨巴眼。 这不就是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吗? “不拆台还有什么意思?”她疑惑地问道,抬起左手握拳,“难不成真上手啊?” 她好笑地偏头上下打量他:“你都这么大了,我好歹得给你留点面子。” 江锐:“……” “哼,上手就上手。”他破罐破摔地说,“反正你现在又打不过我。” 这话也太挑衅了。 唐黎一挑眉,果然上手了——手一伸就掐住他腰间的肉,一扭。 “嘶……疼疼疼……”江锐扭着腰弹起来,猛地蹿开半步,匪夷所思地扭头看她,脸上写满了委屈和震惊,“你居然真舍得对我下狠手!你这个狠心的女人!” 而唐黎对着自己的手指吹了口气,霸气道:“小样儿,跟我斗。” 两人自顾自又吵嘴又动手了半晌,一回神,发现方信维还乐呵呵地托腮坐在他们前面那排打量他们俩。 唐黎在江锐面前没规矩惯了,但在其他人面前一直都是平时那个温柔优雅的形象,下意识对他笑了一下,想挽回点差点破功的形象。 方信维拄着下巴看他俩,感慨道:“你们俩关系真好啊——” “那是。羡慕不?”江锐又黏回唐黎身边,干脆长臂一勾,揽住唐黎肩膀,笑嘻嘻冲方信维挑眉,满眼写着:羡慕也没用,唐黎,我的! 方信维被他炫耀的眼神看得抖了抖。 他忍不住开始酸溜溜地想: 得意啥! 人能不能成你女朋友还两说呢! …… 四大洲赛第四天,终于到了女单与双人的比赛。 中国队的女单队今年几乎颗粒无收,唯一闯进自由滑的女单选手以162.79分位列自由滑第21位。 晚间终于轮到双人滑的比赛。 进入自由滑的一共十六组选手,分成三组依次上场。 中国队的三组选手都被分进了最后一组。 前两组的比赛临近结束的时候,唐黎和江锐在后场区热身完毕,来到赛场边。 现场的气氛随着比赛的进行,逐渐变得越来越热烈。 这热烈程度更甚于之前的短节目比赛。 试滑之后,来自美国的一对组合先行上场,他们的短节目拿到70.62分,今天的自由滑表现同样不俗,以自由滑134.52分,总分205.14分,给随后上场的五组选手带去了巨大的压力。 随后上场的就是何杨组合了。 杨一楠在场边摘刀套的时候,表情看着明显有些紧张,不住地深呼吸。 他身旁的何婷拍拍他肩膀,无声地传递去鼓励的力量。 两人的自由滑节目《La La Land》,在之前的全锦赛上略有失误,最终只拿到了124.47分。 “算了算了,咱们就想着clean就行了。”杨一楠自我催眠说,“争奖牌的压力还是留给唐黎江锐吧。” 这么一想,压力还真就小了不少。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换上一副精神饱满的面貌与何婷一起上场。 五分钟后,两人坐上等分席,看着屏幕上刷出来他们的自由滑成绩134.03分,加上短节目的72.55分,总分206.58分,超越美国选手,暂列第一。 分数出来的瞬间,何杨两人不约而同起身相拥。 他们成功了! 何杨这个分数比全锦赛往上刷了近10分! 与此同时,唐黎与江锐站到了场边。 他们抬头看了一眼何杨的成绩,微笑了一下,神色轻松。 反倒是场边那些关注唐江组合的冰迷们替他们紧张了起来。 很多人都知道,当时全锦赛上何杨和齐赵都算发挥失常,才被表现完美、整套clean的唐黎江锐意外拿下金牌。这回何杨扳回一城,靠着整套clean大比分刷新成绩。可唐黎和江锐往上刷分的空间就远没有他们那么大了。他们上一次就是clean,这一次就算满打满算依然clean,又能往上刷多少分呢? 这要怎么追? 但他们看着唐黎与江锐信心满满踏上冰面的表情,又忍不住觉得他们似乎真的能做到。 现场有冰迷扯着嗓子大喊:“姜糖加油啊!!冲鸭!!!” 这一嗓子着实响亮,冰面上的唐黎与江锐都听清了。 唐黎朝那位冰迷地方向笑着扫了一眼,比了个OK的手势。 “哇————” 场中,两人背对而立。 一红一黑两道身影亭亭而立,光是这么一个定格的画面就美好得像一幅画。 这一刻,场边无数观众意识到他们接下来要看的并非单纯一场体育比赛,也是一场艺术表演。 《哈巴涅拉》的旋律奏响。 两人拿出了比之前在全锦赛上更为精湛的舞姿与技术。 随着开场一连串惊艳全场的接续步,紧接着就是两人已经练得炉火纯青的3S+3T。 3S+3T成功的瞬间,全场掌声雷动。 但凡是事先了解过唐黎江锐的冰迷都知道,他们在全锦赛上的表现不可谓不优秀。 虽然还有很多冰迷酸他们是在齐赵和何杨的齐齐失误下捡了漏,但更多的人却认为他们这块金牌实至名归。 诚然,的确也有一些运气的成分,但作为国内唯一能拿出3Lo与3S+3T的组合,他们的这套独树一帜的《卡门》就足以被人铭记。 全锦赛后,这套《卡门》曾经成为无数冰迷热议的话题。 技术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对唐黎与江锐形象的讨论。 两人出众的外貌毫无疑问成就了这套节目。 特别是唐黎。 冰面上的她仿佛成了卡门本人,就像是个慵懒而性感的蛇蝎美人。 让人忍不住向她献上一颗真心,任她□□,只为成为她的裙下之臣。 花滑圈美人众多,各种风格都有。 可如此挥洒自如地游走于美艳与邪恶之间的蛇蝎美人,并在这个鲜明的风格上做到如此极致、令人又爱又恨的美人,大约只有这么一个唐黎了。 在这样的美色下,男伴太容易沦为陪衬了。 而江锐同样特别。 即使身为绿叶,他大概也是最翠绿亮眼的那一片。 他与唐黎的配合相得益彰,令人在被唐黎深深吸引的同时,又无法忽略他的存在。 他是唐何塞,也是斗牛士,两种不同的风格之间自如地切换。 这两个人的组合,实在太迷人了。 凭借着一套《卡门》,两人在国内圈粉无数。 很多人忍不住觉得,等到四大洲赛结束,他们恐怕还能圈起一大波外国粉丝。 第52章 4CC。 最终, 《卡门》获得了技术分73.12分,表演分68.34分,自由滑得分141.46分。 总分214.82分,跃居第一。 他们的自由滑表现比短节目更好, 分数出来的瞬间, 现场掌声雷动。 毫无疑问, 这个分数代表着他们这对全新的组合在短短一个赛季的时间内, 已经成功晋升入世界顶级双人组合的行列了。 这也给随后出场的两组美加选手施加了不小的压力。 但这两组选手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倒还不至于被迎头赶上的后辈吓得毫无反击之力。 两对组合陆续上场, 依次展现出各自的最强实力。 花滑的赛季从八月份开始,世界各地就会陆陆续续举办各种级别的赛事,从挑战者系列赛到大奖赛, 选手们有充足的时间打磨自己的节目,往往到了四大洲赛与世锦赛临近了赛季的末尾时,大家都能够拿出打磨到趋于完善的成品。 随后,美国组合以213.38分的微弱劣势落后于唐黎和江锐,加拿大组合215.71分替换掉了唐江第一的位置。 最后,就要看齐悦和赵浩飞的表现了。 加拿大组合出分的时候,唐黎和江锐正蹲在选手席边给两人加油打气。 江锐调侃道:“这回你们可千万别让了啊, 让了我俩也不是第一。那两块金牌与其白白拱手送给加拿大的,还不如你们俩自己揣好。” 先前唐黎和江锐爆冷拿到全锦赛金牌,网上就有不少冰迷怀疑齐赵故意给他们让路。 没想到江锐这会儿自己把这个梗给拎出来。 赵浩飞笑骂了一声:“去你的。” 一段时间相处下来, 江锐也跟这位一向严肃正经的大师兄混熟了。 混熟了江锐才发觉, 赵浩飞这人性格其实挺有意思的, 不管跟他开什么玩笑也不生气,还挺爱笑爱闹,甚至还隐隐有几分相声捧哏的天赋。 江锐不明白为什么双人队全队上下都挺怕赵浩飞, 往往赵浩飞只是从身边经过,都能吓得人一激灵,简直比小时候提到“班主任来了”还有效。 这问题一问,坐在他身后的杨一楠没好气地答:“那也仅仅是对你不生气啊!” 江锐:“他对你们什么样?难道会发脾气?” 杨一楠说:“发脾气倒不至于。赵哥以前偶尔会来指导我们技术动作,我们一旦有哪个动作不到位了,他一开口就是再练个二十组。那训练量,太恐怖了!” 江锐:“就罚个二十个动作也没什么嘛……” 杨一楠:“一组十个动作,二十组多少个你算算?” 江锐:“……”那赵浩飞的确蛮恐怖的。 齐悦在旁整理了一遍自己的考斯腾,唐黎蹲着仰头说:“齐悦姐,加油呀!” 齐悦笑眯眯地垂手轻轻拍了一下唐黎的头顶,说:“知道啦!我现在状态特别好,感觉今天抛四一定能成!” 这段时间齐悦和唐黎几乎天天去肖承的理疗室报到,齐悦之前在全锦赛上受的伤在肖承的精心照顾下恢复得非常好,之前赛后想做一些高难度的跳跃类动作,齐悦总觉得膝盖和脚踝会隐隐作疼,现在完全不会了。 赵浩飞牵起齐悦的手,两人带着凛然的姿态踏上冰面,在全场观众期待的掌声中登场。 他们一出现,现场不少带来了鲜红国旗的中国观众立刻激动挥动了起来。 除了他们,连其他国家的观众也不自觉地欢呼。 齐赵在国际上的人气极高。 他们与唐江这一对初出茅庐的组合不同,他们的人气完全是靠着多年来无数场比赛无数块奖牌堆砌起来的。 连续两年世锦赛第一,今年如果还能夺冠,他们将会是近二十年里唯一一对连续蝉联三届世界冠军的双人组合。目前比赛推进到现在,所有人都对他们充满了信心。 这样的战绩,足以令所有人对他们肃然起敬。 齐悦与赵浩飞带着他们的《歌剧魅影》站上了冰面。 登场时的气势就尽显王者风范。 《歌剧魅影》讲述的是一段发生在巴黎的歌剧院里的故事。 一个居住在剧院地下迷宫里的幽灵,爱上了歌剧院里的女演员克里斯汀,他暗中教她唱歌,帮她获得女主角的位置,可克里斯汀却爱上了剧院的资助人拉□□。有此引起了嫉妒、追逐、谋杀等一系列情节。而最终“幽灵”发现自己对克丽斯汀的爱已经超过了个人的占有欲,于是解脱了克丽斯汀,留下披风和面具,独自消失在昏暗的地下迷宫里。 两人站在场上,仿佛立时就化身为克里斯汀与魅影。 他们的自由滑以《歌剧魅影》的主题曲《The Phantom Of the Opera》开场,音乐奏响的同时,极具辨识度的旋律瞬间将现场观众带到了那段故事里。 齐悦与赵浩飞以一个3T+2T+2T开场。 随后就是一个水平极高的捻四。 现场的掌声接连不断,上一波掌声还没结束,下一波掌声又响起了。 场中两个人精彩的表现果然无愧于现今世界第一的排名,每一个动作都令人想拍手叫好。 节目进行到后半段,原本快节奏的旋律转入《All I Ask Of You》柔和深情的曲调。 冰面上的两道身影在缠绵的旋律中互相追逐,又不断远离。 接续步精彩得令人眼花缭乱。 直到两人身形相贴,赵浩飞抱起齐悦,高高地抛出。齐悦娇小纤细的身体在空中飞速旋转过四圈,然后冰刃清脆地磕在冰面上,她的膝盖微弯,努力卸去身体对脚步造成的巨大压力,然后向后抬腿滑出,姿态优美。 这个抛四完成得很漂亮。 这就是之前全锦赛上他们失败的那个动作,第二次在正式比赛中挑战抛四,他们成功完成了这个动作。 随后的后半段自由滑一气呵成,等到观众们回过神,音乐已经到了尾声。 两人在全场观众的尖叫喝彩中松了一大口气,大笑着相拥。 最后的比赛成绩不负众望,他们的自由滑直接冲到了150.74分,加上短节目的分数,他们两人的总分达到了230.91分。 比目前暂居第二的加拿大组合的215.71分整整高出15分。 这才是当之无愧的金牌。 随着最后总分榜单刷新,这一次四大洲赛的最终名次终于定格。 齐赵以绝对的优势强势登顶冠军,加拿大老将组合与中国新锐组合唐江之间以微弱的分差分列亚军季军。中国队何杨组合拿到了第五。 “战绩辉煌啊各位!”潘洋笑嘻嘻地说,“回去想吃什么就说,我请客!” 杨一楠举手:“那我们能喝酒么!” 潘洋扭头笑骂:“等你拿到奖牌了再说。” 江锐闻声抬头:“这么说我们能喝?”他说着扭头喊赵浩飞,“赵哥,喝酒去啊——” 没说完就被潘洋从背后一招锁喉:“你少带坏我们老赵。你们想喝也等世锦赛过了再说。”说着,潘洋坏笑了下,“等到时候你们拿到了世锦赛奖牌,你们要喝多少我都不拦着你。” 世锦赛奖牌? 江锐:“……你这不是故意坑我呢么?” 这四大洲赛他们都只能勉强拿个第三,到时候世锦赛上,还会遇到欧洲赛区的选手。 俄罗斯军团在女单与双人项目上拥有着无与伦比的优势,每年都是满名额参赛不说,派出的每一名选手,几乎都是世界顶尖的水平。每年世锦赛上看着俄罗斯选手屠榜,几乎都成了花滑项目的例行剧目了。 那是三对俄罗斯选手吗? 那是三对齐赵啊! 强敌环伺下,他们拿什么去世锦赛抢铜牌?拿头抢吗? 潘洋笑嘻嘻地说:“欢迎来到国家队。咱们国家队的规矩就是这样,世界冠军才有资格喝酒,世界冠军才有资格谈恋爱,世界冠军才能要什么有什么。” 江锐面无表情地看他半晌,忽地扭头对唐黎说:“走,回国咱们就回ANIC去。” 唐黎被这两人的对话逗得哭笑不得,拐了他一肘子:“为点酒你至于吗?” “……至于。”他为的是酒吗? 为的是自由! ……谈恋爱的自由!! …… 回国的时候,是个艳阳高照的大晴天。 花滑队大门口的雪人已经化光了,但大家拎着行李箱鱼贯走进大门的时候,一眼就望见一旁照片墙上出现了雪人大军的照片,就在最显眼的位置。 这面照片墙也算是他们花滑队的荣誉墙,照片上全部都是过去二三十年里中国队选手代表国家征战国际大赛的名场面。 唐黎刚到集训中心的第一天就看过了。 齐赵就在上面,有两张,分别是他们前两次世锦赛夺金的比赛画面。另外,墙上还有不少国民们耳熟能详的花滑前辈,以双人滑居多。 相信一个月之后的世锦赛上,齐赵还能有第三张照片登上这面荣誉墙。 一行人路过大厅,各自解散回宿舍。 大赛结束,国家队给所有选手放了一天假。 唐黎与江锐原本打算出门逛逛,结果刚到集训中心大门口就遇上拎着大包小包风尘仆仆的戴维和希拉。 “你们怎么来了?”这两人背对着大门口,正在跟保安比手画脚地说话,唐黎一眼就认出他们来了。 毕竟这个季节这个气候,大概也就戴维和希拉这对不怕冷也不要命的夫妻敢穿着单衣在街上走。 唐黎看看他们,又看看自己身上的羽绒服,下意识将脖子上的厚围巾塞了塞,塞得更加密不透风。 希拉闻声回过头,说:“当然是为了你们呀。” “为了我们?我们挺好的啊。”江锐插话道,“难不成是来庆祝我们拿到了季军的?” “季军?季军值得庆祝吗?”戴维故意扳出一张严肃脸,将挂在领口的墨镜摘下来一戴,微抬下巴道,“拿着我们俩世界冠军级的编舞作品,P分却只有68.34分?这我们不能忍。” “……”唐黎和江锐不约而同一愣,“啥意思?” 希拉朝他们微笑了一下,也跟着戴上了自己的墨镜。 夫妻俩露出神似的微笑:“来帮你们拿冠军呀。” 两人错愕:“哈?” 第53章 初版。 其实就算戴维和希拉不说, 唐黎和江锐也知道自己这回的总分主要就是靠T分拉上去的。 他们的P分甚至比何杨他们还要低一些。 当然,68.34分也已经不算低了。这样的P分足以睥睨绝大部分双人选手,换了是别人,肯定已经心满意足了。 只是对于一向自诩但凡出手必属精品的戴维夫妇来说, 这个分数还差了点意思。 等唐黎他们比赛回来, 两人就火急火燎地从S市赶过来了。 两人已经提前知会过奥尔德, 国家队给他们安排了宿舍, 就在唐黎隔壁。 两人回宿舍放下行李,就将唐黎和江锐拎到了练舞教室。 练舞教室宽敞明亮。 有一整面的落地窗, 和一整面的墙镜。 暖气一开,房间内温暖舒适。 唐黎与江锐各自换好方便练舞的衣服,乖乖到教室里报到, 开始热身。 中途奥尔德来了一趟,把戴维和希拉叫出去说话。 唐黎抬起腿放在把杆上,进行拉伸动作。江锐从旁边凑过来低声问:“戴维他们说什么能帮我们再提点分,你说他们是怎么个意思?” “我哪知道?” 对她来说,P分就是玄学。 虽然ISU的规则上明确写明了P分五大项是指滑行、衔接、编排步法、表达、音乐诠释,但具体什么程度的表演能打到多少分,其实得看裁判们的主观判断。这跟T分不一样, 技术动作成不成功、定级标准达到了几项、有没有失误,这些统统都是明摆着的。 只看裁判们的主观判断,这中间的打分空间就很大了, 据说裁判之间也有很多不成文的规则。 比如新升组的选手P分普遍不高, 比如来自于同一个国家的一号选手P分打分会比二号三号要宽松一些, 比如欧美选手的P分普遍会比其他国家的选手高一些。有时候,连裁判们之间都错综复杂。 但唐黎觉得这些离他们很远。 作为一名运动员,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断地提高自己节目的质量。 她相信戴维和希拉也是这么想的。 三人在外面叽叽咕咕说完, 终于有人推门进来了。 戴维扬声问道:“你们热身结束了没?” 唐黎和江锐乖巧点头:“好了。” “行,那我们开始吧。”希拉也走进来,反手将教室门关上,看了一眼两个小家伙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忍不住微笑道,“你们不用这么紧张。” 江锐咕哝道:“你们俩搞这么大阵仗,特地从那边飞过来抓我们回来上课,我们能不紧张么?” “放轻松嘛。”希拉笑嘻嘻地说。 她也已经换好了一身练习服,三十多近四十的年纪,她的身材依然保持得极好,与二十岁的少女没什么差别。 她走到两人面前,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我们在看过你们两个四大洲赛上的节目之后,决定帮你们重新调整一下节目编排。” 一听这话,江锐松了口气:“我还当是什么,原来就这点小事啊。” 改编排而已,小事一桩。 以他们俩学舞蹈的速度,基本两天就能完全掌握了。 唐黎有些意外地问道:“这个时候重新改一套编排?这么做会不会太冒险了?” 希拉笑道:“并不是完全改。实际上,这套《卡门》最初的编排也并不是你们那个版本,当时我们为了配合你们的风格,才改成现在的第二版。只不过后来我们讨论了几次,觉得或许还是第一版更好。” 戴维问:“你们愿意改吗?” 唐黎与江锐对视一眼。 江锐没立刻开口,而是看唐黎的意思。 唐黎斟酌了一下,笑道:“老实说,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们现在是什么风格,不过如果你们觉得第一版的编舞能提高P分,那我们当然愿意尝试。”说着,她偏头问江锐,“是吧?” 江锐点头。她没意见,他自然也没意见。 于是希拉说:“那好,那我们两个先给你们示范一遍第一版的动作。” 唐黎和江锐自觉退到靠墙的一边坐下。 戴维将手机蓝牙连上音响,点了播放之后,夫妻两人一起走到教室中间,背对背站好。 随着他们熟悉的《哈巴涅拉》的鼓点声响起,两人同时伸出右腿,转身的同时与背后的对方交换位置。 这些都是唐黎和江锐练习配合了无数遍的动作,只是从第二个动作开始,他们就发现了差别。 交换位置之后,希拉率先转身。 这里本该是一个扶住男方手臂,将他带着转回身的动作,但是这个地方希拉却微微压低了上身,伸手抚向戴维的大腿,然后徐徐上移,随着戴维伸手覆住她的手背,这才轻巧地转回了身。 唐黎看着,眨巴了下眼。 这看似只是一个小小的动作改动,但仔细琢磨一下,好像就能体味出这其中的差别。 和扶手臂相比,抚摸大腿的动作就显得很有灵性了。 随后,便是一个男方后滑,而女方追上去的动作。 原本的动作里,唐黎会单手按住江锐的胸口,微抬起头,两人四目相对,眼神交缠。 而这时候的希拉却直接将两只手都贴上了戴维的胸口,青葱如玉的手指拂过他的胸膛,纤纤十指握住他的衣襟,将他拉向自己的同时,她飞快地抬头在戴维的唇上轻轻一吻。 “啵”的一声脆响,仿佛从他们唇间响起,又仿佛是从音乐中传出来。 唐黎惊呆了:“……”依依向物华 定定住天涯 江锐被呛了一下。 然而希拉和戴维并没有停下来。 他们仿佛打定了主意今天一定要挑战一下这俩孩子的心理承受极限,下一个动作是唐何塞被卡门蛊惑,情不自禁追逐她的动作。卡门抽身而去,唐何塞张开双臂将她整个人拥入怀中,两人前胸贴着后背,掌心贴着手背。 戴维的大手覆住希拉的手背,两只手从她胸前一路往下,而他的脸紧贴在希拉的耳边,随着两人的重心下移,他的手托住希拉的大腿下方,在风情万种的音乐节奏中,两人的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魅力与张力。 很显然,这是全然不同的一个版本。 虽然只是几个小细节上的差别,可是组合在一起,却有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本唐黎还以为自己已经将卡门表演到了极致,可这一刻再看希拉和戴维,她发觉自己展现的卡门还远远不够。 这才是流传上百年、至今历久弥新的卡门该有的绝代风华。 果然,这才是传说中的神级编舞的真正实力。 一套四分多钟的舞蹈结束,音乐停下,整个房间安静无比。 希拉微微喘息着回过头,发现两个小家伙一脸的空白,俨然已经看呆了。 她笑了下:“怎么样?” 江锐回神,比了个大拇指:“超棒!Amazing!” 戴维笑道:“要学吗?” 江锐悄悄瞄了唐黎一眼,果然见她沉默着没说话。 他倒是想,但唐黎估计不会同意吧? 这套动作的亲密程度已经超越了一般的尺度。 虽然亲吻之类的动作在花滑赛场上其实挺常见的…… 虽然以作品的角度去诠释的话,这一版的动作显然更贴合卡门的形象…… 江锐暗叹一声。 算了。 她要是真觉得接受不了,那他来婉拒好了。 他摸摸后颈,斟酌地说:“那什么……中国人比较含蓄内敛。我觉得吧……这个尺度上有点……” 话还没说完,就见戴维翻了个白眼:“你一个美国长大的人,你跟我提什么中国人含蓄?” 江锐狡辩道:“我这叫身在曹营心在汉。洋装虽然穿在身,我心依然是中国心。” “你别插嘴,我们要听Liz的意思。”希拉看向一直没说话的唐黎,问道,“Liz,你是怎么想的?” 江锐小心翼翼瞥了她一眼,发现唐黎一脸认真地说:“我觉得你们的这一版更好呀!为什么之前你们不考虑让我们用这一版?” 希拉与戴维半开玩笑道:“当时你们刚开始搭档,一上来就这么大的尺度,我们怕把你俩吓跑啊。” 当然也不全是这个原因。 年轻的选手们对一套全新的编舞动作需要一个从理解到掌握的过程。 从了解卡门和唐何塞还有斗牛士是什么样的人,到理解他们的性格与行为,再到对他们的心理和观念的揣摩和掌握,最后到能够将这全部的一切清晰而细腻地展现出来,这需要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至少希拉和戴维编排的节目总是如此,很多选手往往要花两个赛季的时间去揣摩,去体悟,才能逐渐打磨出令他们满意的作品。 希拉和戴维原本以为这两个孩子或许也需要两个赛季去磨这么一个作品,所以先拿出了第二版,打算等到下个赛季再让他们进一步去练第一版。 但他们的进步比他们想象中更快。 看完他们的四大洲比赛,希拉与戴维终于一致决定,拿出第一版,让唐黎和江锐带着完整版的作品去一个月后的世锦赛。 戴维问道:“那你们来试试?” 唐黎点点头,一脸淡定地率先站起来,走到镜子前才发现江锐还坐着没动,一脸惊讶地望着她。 唐黎疑惑地冲他一扬眉:“怎么了?你该不会真的害羞吧?” “……怎么可能。” 江锐慢半拍地站起来,疑惑地看向她,心说她这反应也太镇定自若了吧? 就算是为艺术献身,她也一点儿心理障碍也没有?说亲就能亲? 难不成……她以前和周延一起的时候也曾经有过这样的经验,所以早就见怪不怪了? 也对,冰舞更侧重艺术表现与情感表达,冰舞运动员在节目中编排亲吻的动作更是常事。 他沉默着走过去,走到唐黎面前,欲言又止。 唐黎抬头望着他:“你在想什么呀?我怀疑你又在胡思乱想了。” “……”的确是在胡思乱想,他忍不住不胡思乱想。 江锐支支吾吾半天,小声嘟囔:“你看起来好熟练……” 唐黎好笑地看着他:“怎么的?你该不会还是初吻吧?” “……”江锐目光游移。 唐黎明白了。 敢情这小子扭扭捏捏半天是舍不得自己的初吻? 她笑着拍拍他肩膀:“没事啦,我也是初吻来着啊,就亲一下而已嘛,安啦安啦,姐姐不会吃了你的。” 唐黎不以为然地想,亲一下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跟亲Lucky差不多么? 第54章 初吻。 唐黎现在脑子里全是都是希拉和戴维刚才展现的那一段编排, 他们的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地表达出了《卡门》该有的样子。 她第一次意识到小小的细节能令整个节目的气质发生如此巨大的质变。 与这一版一比,她和江锐之前的那一版仿佛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 此时她迫不及待想尝试一下这套编排。 戴维靠在墙镜前的把杆上,抱臂看着他们俩:“准备好了么?” 唐黎舒展了一下肢体,率先做好了排练的准备, 转过身点头道:“好了。” 江锐紧张地叫停:“等等!!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啊!” 好歹是两个人的初吻, 难道不应该更有仪式感一点吗? 为什么是在练舞教室这种一点也不浪漫的地方?而且还当着别人的面?? 背后传来唐黎无语的声音:“这要做什么心理准备啊!赶紧的!”说着, 就在他后背上一拍。 江锐只能就这么被催促着赶鸭子上架。 他只能站好了, 下一秒,后背上就感觉到她轻轻贴靠了上来, 他微微偏头,眼角余光就能瞥见镜子里面两人背对背相贴的侧影。 “一、二、三——” 在唐黎倒数的轻吟声中,江锐暗叹了一声, 算了,他一个人胡思乱想有什么用?他身后这货估计什么都没想,一门心思想把这套动作学会、练好吧。 搭档这么有事业心,一心一意精益求精、追求卓越,他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算了,不管怎么样,他奉陪就是了。 随着“三”的音落下, 两人同时动作。 交换位置后,下一秒,江锐只觉大腿上传来一道羽毛般的轻柔触感。 希拉在旁边说:“对, 手再往上一点。” 于是羽毛又往上了点。 江锐:“……”他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 不知为何, 他感觉腿上在瞬间酥麻了一下。 说来奇怪, 他们在一起搭档几个月了,亲密的身体接触早已经是家常便饭般稀松平常,但此时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 他忽然就觉得有些古怪了起来。 “走什么神呢!?赶紧啊!”戴维在旁催促道。 “……噢。” 江锐故作自然地学着戴维之前的样子,伸手覆住唐黎的手背,掌心里的触感柔软微凉,他还没来得及感受什么,就从她的手上感觉到一股力道,令他不由自主地被她带着转过身来。 入眼是唐黎一脸专注的表情。 他瞬间回神,下意识继续着接下来的动作。 两人踩着相似的律动,他往后退,她往前追,几个节拍的时间,她追上他的动作,抬起双手搭在他胸口,纤细的手指一根根慢慢收拢,然后轻轻地捏住他的衣襟。 掌心柔软的触感透过轻薄的衣料传递过来。 江锐身体微僵,还没来得及适应这动作带来的奇妙触感,一抬眸,就见唐黎已经探身抬头,微抿着唇朝他凑了过来。 猝不及防间,柔软的唇瓣就贴到了他的嘴唇上。 唐黎一触即退,像一阵风似的,扑面而来,一转身,又飘远了。 江锐暗自深吸一口气,强装镇定地跟上了她的动作。 他脑海中快速回忆着刚才戴维的每一个动作,追上唐黎的同时,他双手扶住她的纤腰两侧,整个人从她眼前绕到身后,再来到她的身侧,扶在她腰间的右手跟着一路往下,从腰间到胯部,然后来到大腿。 他低下头,学着戴维的样子将鼻尖凑到她的耳边。 两人重心下移,他的手托住她的大腿。 耳边吹来的一缕热气,带起一片陌生的酥麻。 唐黎眼睫轻颤了下,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套动作的难度果然大很多。 如果一开始学的就是这一套,恐怕当时她早就被吓跑了。 咳…… 没事的,她心想,多练几次就习惯了。 这时候,希拉忽然喊了声停:“别动!” 两人顿时只能继续保持着这个不太自然的姿势。 一时间,两个人都觉得有点尴尬了起来。 “动作没到位。”希拉指了指镜子,又拉过身边的丈夫,重新做了一遍这个动作,“Raymond你鼻尖凑过去,同时嘴唇也要到位,否则视觉上的效果看起来就像是你朝她点了个头,这像什么样子?你要记住,这一刻你被她蛊惑了,想吻她!想靠近她!想诱惑她!明白吗?” 江锐艰难地点头:“……好。” 他努力照着希拉说的做,可是尝试来尝试去,希拉和戴维都不太满意。 戴维想了想,说:“要不你真的亲上去吧?”他指了指自己耳朵下脖颈的位置,“就亲在这里。” 希拉补充道:“那Liz的头可以稍微偏一下,这样视觉效果更好。来,再来一遍。” 两人一向对细节方面抠得很细致,一点点细微的角度都会提前考虑到。 唐黎点头:“好。” 江锐:“……好。” 前前后后练了十几次,希拉和戴维终于满意地让这个环节告一个段落,两位教练一人带着一个,分开继续琢磨细节上的小问题。 练舞教室足有四五十平方大,他们两两各占一边,谁也不打扰谁。 希拉与唐黎两人面朝着镜子,手把手地教她该如何从眼神和表情上展现出卡门妩媚的韵味。 唐黎学得很专注。 另一边,江锐有点脚软地一屁股在原地坐下来。 戴维好笑地靠在把杆上,低头开玩笑道:“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的反应看起来就像是个毛头小子……哦不对,你本来也就是个毛头小子。当然了,私底下你多青涩多害羞都随便你,上了赛场你可得把你的这些局促和羞涩收好。千万别被人看出来。” 江锐脸上不禁升腾起一片燥意,抬头瞪他一眼。 “瞪我干什么?”戴维笑道,“你喜欢Liz吧?” 戴维拥有着身为过来人的火眼金睛。 以前他和希拉也是一路这么过来的,所以一看江锐看唐黎的眼神,他就明白这小子心里那点小九九了。 男女搭档之间实在太容易萌生出感情来了,他们夫妻俩这几十年来见过太多的情侣搭档,有的分分合合导致比赛成绩起起伏伏,最终不欢而散;也有的互相促进互相扶持,一路越滑越顺、越滑越好,比如他们夫妻俩。 他们很少插手学生们的感情问题,觉得顺其自然就好。 只是,看着眼前这一对他们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他们夫妻俩总是不自觉地投入一些亦父亦母般的感情。 戴维把话说开了,江锐反而更觉窘迫。 原来自己的心思无所遁形,早被人看穿了。 脸上的热意一路烧到耳际,他下意识看了一眼镜子,镜子里的自己脸上倒没红,就是耳朵上已经绯红一片了。 他抬手揉了揉耳朵,掩饰般地清清嗓子:“你别瞎说。” 戴维扫了一眼他的耳朵,心说是不是瞎说,你自己心里有数。 他也懒得跟他分辨,笑嘻嘻地继续跟他讲解动作细节。 十几分钟后,希拉和戴维又将两人拉到一起:“来,咱们最后再来练两遍,今天就可以先放你们回去了。” 这回进行的是合乐练习。 熟悉的旋律奏响,两人这一回似乎比之前要熟练许多,一下就抓到了感觉。 练舞教室门外。 方信维在外面浪了一个下午刚回来,一路一边打听江锐和唐黎在哪,一边给江锐打电话。刚走到练舞教室门口,一抬眸,就透过门上的玻璃看到唐黎仰头亲上了江锐。 一瞬间,惊得他连手机都吓掉了。 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 教室里,两人将开场动作最后跳了一遍,终于练到让两个完美主义的编舞教练满意。 江锐长出一口气,往练舞教室一侧的沙发上一躺。 不行了,他得缓缓…… 这时候,门外的方信维偷偷摸进来,凑到沙发边,兴奋地戳了戳江锐的手臂:“阿锐阿锐!” 江锐扭头看他一眼,有气无力地问:“干嘛?” 方信维瞥了一眼远处还在跟希拉交流的唐黎,挤眉弄眼地悄悄问:“你们怎么突然进展这么快,这是……在一起了?” 这一问,江锐就知道方信维肯定想岔了。 哎,要真是这样就好了。 江锐沧桑地说:“想多了……为了自由滑在练习而已。” 亲了大概几十遍吧…… 也许一开始他还觉得尴尬羞涩、小鹿乱撞,到后面已经逐渐有点麻木了。到最后,他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赶紧练完,放、他、解、脱! 以前他总听一些人说初吻一定要有仪式感,要挑一个特别的时机,让女朋友留下一个难忘又美好的回忆。 他一脸空白地想,难忘是足够难忘了,至于美好…… 每一次亲吻的时候他都要一边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心猿意马地走神,一边又得做出下一个令他忍不住更想要疯狂走神的动作。 简直是双重的折磨。 一天前的他,大概打死都想不到自己和唐黎的初吻会是在这种局面下发生的。 而且,最令他沮丧的是,不管他如何的心头小鹿乱撞,如何的面红耳赤,他面前的唐黎从头到尾都是一副无比淡定的样子,丝毫不为所动。 仿佛在她看来,亲他就跟亲Lucky没什么区别。 ——怎么能没区别呢!? 他一个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大帅哥,在她眼里怎么能只跟狗一个级别? 他就不信了! 他就不信自己打动不了她! 想到这里,他倏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转头丢下一句:“我先回去了!”人就飞快地消失在了门外。 教室另一头,还在跟希拉沟通的唐黎偏头看了他的背影一眼。 不知怎么的,两人双唇相贴时他薄唇柔软的触感,他亲吻她颈项时轻撒在她耳际的热气,还有他掌心特有的温暖触感……这些之前被她刻意忽略掉的感官体验,忽然就在她脑海里再次浮现了出来。 她忍不住抬手按住自己的脖子,揉了揉。 啧,感觉有点怪怪的。 第55章 除夕。 【上一章解锁了, 没看的记得从那里开始看。】 唐黎回宿舍洗了个澡。 正吹头发的功夫,手机响了。 她走出来拿起手机,一看是谢如苇打来的。 “谢阿姨。”她给手机点了免提,走回浴室继续擦头发。 “Liz宝贝儿!”谢如苇的声音一如既往, 中气十足, 听得人神清气爽, 她问道, “你今年过年要留在集训队吗?要不要回来跟我们一起过年?” 谢如苇这话忽然勾起了唐黎的回忆。 谢如苇很重视仪式感,逢年过节什么的总喜欢做点什么来庆祝, 比如感恩节一定要亲手烤只火鸡,比如圣诞节一定要装饰圣诞树,比如中秋节一定要吃月饼赏月亮, 再比如过年一定要一家人整整齐齐吃一顿年夜饭。 记忆里的江家每年过年总是热闹,谢如苇喜欢做一大桌中国菜,然后邀请奥尔德他们来家里一起过年。 现如今距离除夕还有一周时间。 王越涛之前已经发了通知,过年国家队放假三天。除夕开始放假,初三就得回来报到。 没办法,谁让他们冬季项目情况特殊,世锦赛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 所有人都得加紧训练,维持好赛前的状态。很多家里离得远的队员干脆就不回去了,省得来回折腾。 唐黎还没有跟江锐商量过这事, 她想了想, 说:“我去问问Raymond吧?” “问他干什么?”谢如苇说, “你想回来过年吗?” 唐黎笑了笑:“当然想呀。” 天知道这些年她多怀念在江家过节的时候。 回国后她几乎每年过年都会被唐奕峰带去周家一起过,明明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却过得像上了战场, 需要拿出全副精神应对所有人。 只有在江家,会让她觉得自己是回了家。 挂掉通话,唐黎开门出去敲了敲对面的门。 没一会儿,脚步声快步传来。 房门哗地一开,唐黎只觉热气扑面而来。 江锐同样是一头湿漉漉地出来,短发上还挂着水珠,只来得及穿好裤子就跑来开门了。 一时间,唐黎只觉视觉冲击有点大。 特别是在他们下午重点练习过那么多遍之后,只一眼,她就能回忆起当时他衣襟下紧实的肌肉触感。 她默默将视线定格在他脖子以上,扫过他的薄唇……默默又将视线定格在他鼻子以上。 “那什么……”她故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将谢如苇的意思转达了一遍,“……所以,你没问题吧?” “行啊,你回我就回。” 两人现在完完全全就是形影不离,除了不在一起洗澡睡觉,别的时候一直在一起。 “那行……”唐黎努力不让视线往下掉,心里默念着向上向上,然后就看到了他还在滴水的头发。 “怎么不擦干就出来了啊?”她拎起自己的毛巾罩在他脑袋上,伸手帮他擦了擦。 江锐个子高,以唐黎的身高想帮他擦头发还得踮脚,她一边擦一边小声咕哝:“你是不是又长高了啊?” “嗯……可能吧。”江锐配合地弯下腰,低头凑过去,“前两年蹿得比较快,今年几乎没怎么长了,现在大概186吧。”两人搭档后他又蹿了将近一厘米。 以前他一直不喜欢自己的身高。 身高快速拔高的那一段时间里,他几乎每天站在冰面上都能感觉到自己跳跃轴心的偏移,那是一种让人无力又恐惧的感觉,每当他终于适应了身高带来的一系列技术上的变化,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又长高了,一切又得从头再来,周而复始,而适应却变得越来越困难。 转项之后,这一系列的问题迎刃而解,他反倒忘了再关注自己的身高了。 他有时候甚至觉得再长高点也不怕,反正能跟唐黎配合好就行。 “好了。”唐黎粗粗擦过一遍,确认不会再往下滴水,这才收回手,“大冬天的,赶紧吹干吧。” “唔,好。” 江锐垂下眼,视线在她粉嫩的唇瓣上一扫而过。 “愣着干什么呢?就算有暖气也不能光膀子跑出来啊!还不赶紧进去穿衣服?” 唐黎原想直接按着他胸口将他推回去穿上衣,结果手都抬起来了才反应过来,赶紧临时往旁边一偏,拍在他的手臂上,“进去吧进去吧。” 不知怎么的,她忽然就觉得尴尬了起来。 她不由分说就把人按回去,门一关,她转过身,深吸了一口气。 鼻腔里满是他沐浴露的味道,混了点他独有的气息。 明明是闻惯的气味,这一刻却令她有点走神。 “……哎?怎么回事啊……”她揉了一把脸,一边往回走一边咕哝。 对着那小子,她在那自我意识过剩个什么劲儿? 她觉得自己脑子也有点坏掉了。 救命。 原来傻子真的会传染! …… 第二天上冰练习。 冰场不像练舞教室,没法关起门来练,场边的人来来去去,队友和教练们都在。 唐黎和江锐在奥尔德的安排下直接进行冰上合乐训练。 因为是比较正式的完整训练,冰面上需要清场,队友们都退到了场边。 本也是很正常的训练,大家一开始都没当一回事,直到音乐响起,十秒后—— ——整个场馆轰动了。 人类的本质是什么?眼下这一刻,大概就是传播八卦的本能。 一套节目四分多钟结束,唐黎一扭头,发现场边的观众多了三倍,整个花滑队几乎到齐了,甚至还有几个隔壁短道女队的也闻风而来。 围观群众目光灼灼地望着他们俩。 一个冰舞队的女选手放下手机,一脸幸福地说:“这就是近距离磕cp的幸福啊!” 另一个短道队的女队员赶紧扬声问身边的人:“我来迟了!只看到你们发的一段啊!谁有完整版视频?” “我有我有!” “来一个来一个!加我加我!” “我也要!给我也发一个!” 甚至连方信维都隔空朝他们喊话:“你俩这套棒呆了!” 唐黎:“……” 她下意识地偏头看了江锐一眼,发现他也是一副不知道该作何反应的表情,一脸尴尬地抬手揉着鼻尖。 “趁早适应吧。”她轻叹了一声,说,“这套要是拿到赛场上去,观众们的反应估计更大。” 江锐:“……嗯。” 两人滑到场边听希拉与戴维的反馈。 希拉朝两人比了个大拇指,笑道:“有进步,不过细节上还得继续磨。这事慢慢来,我们还有时间。” 而戴维则一脸高深莫测地摸着下巴,说:“我觉得你们两个之间的感觉还不太对。” 唐黎疑惑地抬眉,虚心求教:“哪里不对?” 她自认已经将希拉和戴维的动作学了个十足十了。怕动作不到位,还特意将昨天他们示范的动作录了视频,晚上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她甚至有自信说他们俩的动作跟希拉戴维他们几乎分毫不差了。 所以,到底哪里还有问题? “眼神。”戴维笑着抬起两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双眼,笑得意味深长极了。 “光是动作到位了还不够,形似只是皮毛,神似才是精髓。” “你们两个的眼神还不够热烈,还得找找那种相爱的感觉才行啊。你们得让人相信你们真的是坠入爱河的情侣才行。” “你们还差得远呢。” “那……”唐黎疑惑地慢慢问道,“怎么才能找到那种感觉呢?” “这得你自己悟!”戴维抬手在她脑门轻弹了一下,“有些功课得你们自己做啊!反正解题思路已经给你们了。加油吧孩子们!” 唐黎摸了摸额头,眼神里充满了质疑。 她怀疑他在唬她,但她没有证据。 她又看了看希拉,期望从她脸上看到“戴维在整蛊你们”几个字,却发现希拉也冲她点点头,一脸慈祥地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 …… 世上无难事。 ……只要肯放弃。 接下来的几天里,戴维和希拉两人跑出去逛A市的风景名胜去了,留他们两个自己答题。 第一天,两人站在练舞教室里大眼瞪小眼半天。 第二天,两人在练舞教室门口碰头,然后一致决定去改练抛跳和连跳。 第三天,两人默契地直接去了冰面开始练抛跳,绝口不提编舞的事。 ……第五天,除夕了。 国家队放了三天大假,只有A市本地和周边地区的队员选择回家过年,更多人留在了集训中心里。 谢如苇派了一架私人飞机,连唐黎江锐带几个ANIC的教练还有方信维,全部打包带回去过年。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从院门口到家门,照明的灯光已经换成了红色的小灯笼。 江家门口已经挂上了红艳艳的春联。 上联写着:五湖四海皆春色;下联是:万水千山尽得辉。 大门上面贴着四个大字:万象更新。 谢如苇穿着一身酒红色的高领毛衣,倚在门边朝唐黎弯起桃花眼。 “Liz,欢迎回来呀。” 唐黎哽了一下,不自觉跟着笑起来。 一句话,仿佛真的回到了当年。 “阿姨,我回来了。”她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笑着抱了抱谢如苇。两人亲亲昵昵来了个贴面礼。 抱完唐黎,谢如苇又看看跟在后头的江锐。 对女儿是一种态度,对儿子就是另一种了。 她懒洋洋又靠回去,意思意思地张开怀抱:“来吧,我的好大儿。” 江锐:“……”讲真,你再这样区别对待真的很容易失去我的! 客厅里面,江易行已经在了,正坐在客厅看国际新闻。芸姐则在厨房里忙进忙出,客厅里摆上了一张可容十几人坐下的大圆桌,桌上已经摆满了十几道凉菜。 谢如苇将ANIC整个团队都叫到家里来过节。 ANIC的大家也都轻车熟路,进了门打过招呼,就自发地开始体验“中国新年”的活动项目,几个来自于不同国家、不同文化背景的歪果仁凑到一起,开始讨论用毛笔写什么样的福字。 唐黎和江锐则被谢如苇一把推上了楼:“赶紧回房间看看,给你们的新年礼物放床上了,记得换上!” 回到房间一看,床上摆着一个红色礼盒。 盒子拆开,里面是一件大红的粗线毛衣,左胸口的位置用暗纹织出了花体的Liz字样。 一看就是谢如苇亲手织的。 唐黎手指在毛衣上摸了摸,手感柔软温暖。套上身,尺寸也刚刚好。 换好衣服正要下楼,门一开,对门的房门也开了。 江锐穿着一件几乎一模一样的红毛衣站在对面。 四目相对间,两人不约而同地一挑眉。 咋的? 情侣装? 第56章 过年。 唐黎上下打量他一眼。 平时他在穿着上比较低调, 喜欢穿素色的衣服,不是白就是黑,也就是国家队队服上带了点红。 此时看他穿着一身喜气洋洋的大红色,竟也衬得人神清气爽, 分外张扬耀眼。可见谢如苇挑颜色的眼光极好。 “怎么了?”江锐见她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调侃道, “看呆了?我有这么好看么?” “切。”唐黎翻了个白眼, 率先侧身往楼下走,“我是在感慨谢阿姨眼光好, 选了个这么适合你的颜色。” “难道不是因为我好看才显得这件衣服好看么?”江锐迈着长腿慢悠悠地跟上,不忘跟她拌嘴。 “多大脸啊你。” “反正刚才第一眼看到的时候,我真觉得这毛衣丑死了。” 唐黎横他一眼, 正要替谢如苇反唇相讥,就听到他下一句笑道:“不过一看你穿,突然就觉得这毛衣还是有可取之处的。你穿就特别好看了。” 起码将她整个人衬得格外容光照人。 往日训练时总扎起来的长发此时披散下来,垂落在肩上,乌发与艳红之间,将羊脂玉般的肤色衬得愈发白皙。 唐黎意外地挑眉。 这小子嘴里难得还会吐出几句这么直接的赞美。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她思索了一瞬,几乎是本能地问道:“别捧我, 你又打什么坏主意呢?” “……”江锐无语地看她。 他算是看明白了。 这女人的心是石头做的吧? 人家顶多算软硬不吃,在她这,简直是刀枪不入。 亲她她不动如山, 夸她她也无动于衷。 他之前还暗暗发誓一定要让她心动……心动个屁, 就她这钢铁直女, 就算再给他五百年他也做不到啊。 不行。 不能学姜太公了,否则他真得饿死。 他得主动出击才行。 “我能有什么坏主意……等会儿。”话说到一半,他顿了顿, 忽然在楼梯上侧身拦住她。 两人差着一级台阶,陡然令唐黎的视线拔高了不少,几乎快能跟江锐平视了。 江锐回过头,看着她的眼睛问:“晚上要不要跟我出去?” 两个人的距离极近。 唐黎眨了下眼:“出去?去哪里?” “兜风。”江锐咧嘴笑道,“我的摩托车从美国运过来了,就在后院停着呢。今晚我带你出去兜一圈怎么样?” “不怎么样。楼下这么多人在呢,除夕夜大家要一起守岁的。”唐黎想也不想就拒绝,抬手将他往旁边推,“让开让开,我要下楼了。” “你也说了这么多人呢,有没有我们在也没什么区别嘛。你陪我出去过年嘛。”江锐直挺挺的纹丝未动,甚至还抬起两只爪子直接给她来了个壁咚,匪气十足地挑眉道,“要不你自己选吧。是你自己跟着我走,还是我给你扛肩上带走?” “……”还有没有人权了? “……随便你。” 没拒绝就是默许了。江锐满意地放下爪子,侧身让行。 楼下,年夜饭已经摆上了桌,整个客厅都贴满了红纸的福字,新年的气氛已经很浓了。 奥尔德等人写了好几张福字,每一张看起来都画风迥异,要不是事先知道那是个福字,在座几位中国人大概谁都认不出来。 不过,过年过的就是一个气氛,谁也不会在意这个福字到底工不工整好不好看,心意到了就行。甚至还有几张是他们几个歪果仁用自己的母语写的祝福语。 热菜逐一上了桌,大家都围坐在圆桌前。 歪果仁们人手一只大白瓷盘,一个个拿着大勺子轮流将想吃的菜提前盛到自己的盘子里。 好好一顿年夜饭,硬是被他们带成了自助餐的画风。 好在也没人介意这种事,主随客便。 一顿饭吃完,就到了发压岁钱的环节。 唐黎和江锐作为唯二的两个小辈,自然成了团宠,谢如苇和江易行给他们分别都包了个大的,其他几人也不落下,都凑趣地拿出了自己的心意,塞到他们手里,成了一叠厚厚的新年祝福。 除夕夜的例行活动就是几个大人凑在一起打麻将,几个歪果仁将麻将这门中国国粹学得极好。 几个人坐到桌前兴致勃勃地摩拳擦掌,都打定了主意要将发出去的红包钱赚回来。 麻将牌清脆的声音哗啦啦地响起来。 江锐趁机将唐黎拉到一边,顺手将手里的红包往她手里一塞:“来,都给你。” “?” 唐黎刚抬头,就见一件白色羽绒服劈头盖脸罩下来,随即手腕被他握紧,一把带走。 “走了!” 江锐拉着她到了后院,从车库里推出一辆威风凛凛的摩托车,转身递给她一只头盔。 头盔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唐黎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又抬头看江锐不知何时已经给自己戴好了头盔,整张脸被挡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漂亮的桃花眼。 “来,我帮你。”江锐以为她是不会戴,干净利落地拿起她手里的头盔,小心翼翼帮她戴上。 随后大手一挥,出发。 江锐将唐黎的双手拉到自己腰间,扭头说:“抱紧了。” 摩托车启动,发出低沉的轰鸣声。 嗡的一声,飞快蹿了出去。 很多人都说,一个人的车技很大程度上能反映出这人的性格。 之前唐黎坐他的跑车,车速虽然很快,但也很稳,她就一直以为这小子这两年多少沉稳下来了。 结果她今天才知道,什么长大了沉稳了……都是骗人的。 江锐带着她一路风驰电掣,速度快得她好几次都差点快叫出声了。 一路头晕目眩,等到摩托车停下来,她才晕晕乎乎地被他从车上抱下来。 江锐将她的头盔摘下来,一看她表情,感觉她魂都快飞了。 他忍不住笑道:“不至于吧?” 唐黎狠狠剜他一眼:“江小锐,你是不是想死……”眼神是够狠了,无奈一开口,声音不自觉就软绵绵的,一点杀伤力也没有。 江锐依然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拉起她的手往前走。 唐黎这时候才有功夫打量四周。 她发现四周黑乎乎的,山风呼呼的吹,像是在哪里的山上。而眼前是一座装饰得极华丽的北欧风小楼。 “这里是哪里啊?” 江锐轻车熟路地带着她往小楼里走:“我朋友开的民宿。” “你带我来这干什么?” “你跟我进去就知道了。” 两人推门进去,路过大厅吧台的时候,坐在吧台里的一个看着二十多岁快三十的长发男人抬起头,嘴里叼着一支烟,笑嘻嘻地说:“来啦。” 江锐:“楼上房间留着吧?” “留着呢。” “行。”江锐拉着她往楼上走。 唐黎越听越觉得古怪。 把她带到山上民宿的房间干什么? 正一头雾水,她的视线忽然跟那个吧台后的男人对上了,男人对她微微一笑:“祝你们过个愉快的夜晚。” 唐黎:“???” 等等。 等等等。 这小子到底想干嘛? 顺着楼梯上去,左手边第一间房,江锐推门直接进去,唐黎在房门口强行刹住了脚,表情复杂地看着他:“你带我来这想做什么啊?” 她的脑子里冒出了许多个猜测,又被她一一否定。 猜来猜去,她就是想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还能做什么?”江锐坏笑一声,一把将她拉进了房间,嘭地关上了门。 唐黎才刚进门,下一秒,双眼就被他用手挡住了。 温暖的大手覆在她的眼睛上,江锐从后面环住她,引着她往里走:“有东西给你看。” 什么东西,在江家不能看,非得把她拉到这里来才行? 唐黎觉得自己的思绪越跑越远,越跑越歪。 正当脑海里天马行空的时候,江锐的手终于放开了她。 唐黎睁开眼。 眼前,是一面巨大的落地窗。 窗外,是遥远山下的万家灯火。 满城繁华之上,是无月朔夜里的满天繁星。 江锐从她身后托起她的下巴,又抬起手指指指上面,示意她往上看。 房间的天花板也是透明的玻璃,大半个房间都袒露在漫天的星辉下。 “还记得小时候么?我们很喜欢半夜跑到天台上看星星。可惜夏天有蚊子,冬天又冷,你就说,要是有个能看星星的玻璃房子就好了。” 江锐的话勾起了唐黎一些模糊的童年回忆。 好像……是有过这样的事。 那时候的天台像是他们俩的一处秘密基地,虽然绝大多数时候都在拌嘴,但此时回忆起来,总觉得充满了童真的趣味。 想起当年,唐黎不自觉地笑起来。 “没想到你连这都还记着。”她脱了鞋子,踩在铺着羊皮毯的地板上,一路走到落地窗前。 万家灯火尽收眼底。 她安静看了一会儿,回头问道:“你把我带到这里不会就为了让我看这些吧?” “当然不是。”江锐摸出手机看了下时间,距离十二点还有一个多小时。 “今晚零点前,世纪广场那边有无人机的表演秀。我朋友说,从这个房间看,视野特别好。”他伸手摸摸唐黎的头发,“我说了啊,我要陪你跨年的。” 唐黎笑起来:“到底是你陪我,还是我陪你啊?” “不就是一回事么?” 江锐率先在大大的羊毛毯上坐下来,将脚上鞋子一脱一甩,扔远了。他拍拍身边的位置,说:“来,坐会儿,我们来玩个小时候经常玩的游戏。” “什么啊?”唐黎盘着腿坐好。 两人盘着腿对坐着。 江锐拄着下巴提议道:“咱们来交换秘密吧。就像以前那样,我问你一个问题,作为交换,你也可以问我一个,条件是必须要如实作答。怎么样?” 这游戏唐黎有印象。 于是飞快点头:“行啊。我先来。” “好,你问。”江锐一副洗耳恭听状。 唐黎张口就来:“银行卡密码多少?” “……” 江锐无语地扶额:“你敢问再俗一点的问题吗?” 唐黎无辜地耸肩:“好奇嘛。反正你现在说了,回头改掉也一样啊。” 江锐无奈地看她。 “你就随便报一串嘛,反正我也不会真的去试。” “那不行,刚才都说了一定要照实说的。” 唐黎心说,这小子给他台阶还不肯下? “那你说呗?” 江锐摸出手机,低头飞快地操作了几下,然后将手机放到一边,抬头报了一串数字。 唐黎顿了一下。 这串数字莫名耳熟。 “……我生日?” 江锐笑笑:“嗯哼,改成这个了。” 他心想,他连密码都改成她生日了,这么明显的暗示,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听懂?……大概率是get不到的吧。 下一秒,唐黎不负所望地翻了个白眼:“为了不让我知道你密码,你还真是拼了啊!” 江锐:“……”果然没懂。 算了。 他就不该对她报太高的期待。 “接下来轮到我问了。” “行吧,你问吧。”唐黎一副请便的架势,顺便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 江锐刻意往自己想聊的话题上引:“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啊?” 闻言,唐黎微微皱眉,奇怪地看他:“你还对这种事情感兴趣啊?” “一般吧。”江锐故作波澜不惊,淡定地说,“这不是戴维和希拉给我们留作业了么?我帮你参谋参谋嘛。” 唐黎半点面子不给地怼了句:“你一个母胎solo的还帮我参谋啊?” 江锐眼也不抬地反击:“你不也就只比我多了一次经验?还是一次失败的经验……骄傲啥?” “……” “……” 又吵起来了。 这几乎是他们重逢之后每天的必修课。 好在,两人吵架互怼炉火纯青,和好也驾轻熟就。两人大眼瞪小眼半天,然后默契地同时翻篇。 唐黎回到最初的话题。 “我喜欢什么样的啊……”她摸着下巴想,“以前喜欢温柔会照顾人的暖男。” “那现在呢?” 唐黎耍了个心眼:“这算第二个问题了吧?” 江锐横她一眼,不吃她那套:“你少耍赖,这问题跟上一个有什么区别?还不是你非要分什么现在以前?” “行吧。”见他不上当,唐黎只好老实答题,“现在啊,没有喜欢的类型了吧。” “为什么?” 唐黎咕哝了一句:“你问题怎么这么多?这真的不能算第二个问题吗?” “不能,赶紧说。” “啧。” 唐黎想了想:“因为我发现,就算温柔暖男,也是会变的。” 当年她对周延的心动,就是源自于他当时对她的偏爱和照顾。 人在困境中,很容易会对那一只向自己伸来的援手产生依赖。 “人都是会变的。”她说,“感情也是。” 所以当周延变了,她对他的喜欢也跟着变了。 而她只要一想到这一点,就对身边所有人都生不出半点心动的情绪了。 反正到最后都会变的。 唐黎满脸认真地说:“我不明白爱情有什么好,反正也不是活着的必需品。自己独善其身不好吗?” 江锐笑了下:“难怪戴维说你找不准感觉,原来你已经不相信爱情了啊。” 唐黎想了想,冷静地说:“原则上来说,我还是相信爱情的。比如我相信卡门和唐何塞之间有爱,但他们是他们,我是我。而我应该不可能会爱上谁了吧。” 江锐静默地看着她。 他觉得,他好像,找到自己始终无法突破她心防的症结在哪里了。 她在周延身上摔过跤,受过伤。 江锐曾以为,只要两人分了手,让唐黎远离那些令她痛苦的人和事,她就能慢慢恢复如初。 如今看来,是他想错了。 伤口不上药,不让它晒晒阳光,不让它接触空气,就那么死死地捂着,是很难愈合的。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这时候,两人的侧脸上忽然映出一片光亮。 唐黎下意识地偏头看去,发现远处升起了一片烟花,五彩的颜色,在夜空中璀璨耀眼。 烟花散去后,无数光点从广场上徐徐升起,仿佛一片万家灯火缓缓升空,成了一条蜿蜒星河。 无人机的表演秀,开始了。 这时候,她忽然听到他问了一句:“那你想尝试一下吗?” “什么?”唐黎回眸。 江锐直勾勾地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尝试一下,爱上我。” 唐黎愣住了。 脑海空白了一瞬。 “你说什么?” 江锐眨了下眼,轻轻笑起来。桃花眼里敛着五彩的光。 “……我是说,就一天,咱们两个当一天的情侣。从这一刻开始,到明天午夜十二点结束。这一天的时间里,我们就是一对相爱的情侣,怎么样?” 他循循善诱:“反正是假的,我们两个只是帮对方找找感觉,不是挺好的吗?” 唐黎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 可一时间也想不起来。 逻辑上来说……好像的确是在替她考虑的样子。 只是…… “这样的方法,能有用吗?”唐黎怀疑地问道。 江锐看着她将信将疑的表情,笑了笑。 不知怎么的,他忽然就想起了小时候动画片里看过的一个捉老鼠的游戏,宽大的空盒倒扣着,支一根小木棍,盒子底下放上香甜的奶酪,接下来只需要等着小老鼠们闻香而来,到时他要做的只是轻轻一拉小木棍上的绳子,轻轻松松就能将狡猾的小老鼠捉住了。 “有没有用,你试过不就知道了?” 唐黎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试试就试试,反正又不会掉块肉。 “行啊,那就试试——” 话音未落,就见眼前江锐的脸倏地放大。 他飞快地凑近,轻轻吻住了她的唇瓣。 温暖的带着点薄荷香气的薄唇贴在她唇上。 这一吻跟之前在练舞教室里的那几十次一触即退的亲吻似乎不太一样,唐黎怔怔地想着其中的不同,下一秒,柔软的触感就主动地探了过来。 唇舌温柔地交缠。 不知吻了多久。 等到呼吸渐渐有些乱了,两人才分开一些。 唐黎睁开有些雾气朦胧的眼,茫然地看着江锐。 “……江小锐,你喜欢我?” 总觉得,除了这个理由,没有别的理由能解释他刚才的行为了。 江锐朝她灿然一笑,坦然点头:“喜欢啊。这世上只喜欢你一个。” 唐黎眨了眨眼,脑子还是有点乱。 “这是真心话?还是因为一日情侣才会说的话?” 江锐低头又在她唇瓣上落下一个吻。 “你猜。” 第57章 除夕。 是真是假先两说, 反正这一刻唐黎被感动到了。 她感觉得出来,他大概是真的想帮她找到戴维所说的那种坠入爱河的感觉。 因为他正在使出浑身解数勾引她。 果然男生在有些事情上总是能无师自通。明明毫无经验的小男生,这一刻却显得又主动又热情。 唐黎被他亲得有些意识迷离,脑海不断回荡着他刚才那句告白。 ……还真有种心怦怦跳的感觉。 可恶。 被他装到了。 表演秀的灯光不断地在他们侧脸上、整个房间里变幻着。 唐黎抬手按住他的胸膛, 艰难地将他推开一点。 “……不是说带我来看表演秀的吗?都开始了啊。” “行, 你看。”江锐从善如流地松开不知何时已经挪到她后腰的手, 退开了半步直起身, 抬手揉揉她头发,“我去把房间灯关了。” 啪的一声, 头顶的一圈灯光被关掉了。 整个房间陷入黑暗,只剩下不远处一盏落地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远方天空中的表演秀愈发清晰壮大了。 数千架无人机在高空中组成了一块巨大的天幕,天幕中不断地变幻着光源影像, 仿佛将电影大荧屏搬到了天上。 无数光团聚散。 变幻出无数的造型与图案,时而变成奔驰的雄狮,时而化作腾云的金龙,时而又是一朵缓缓绽放的玫瑰,梦幻极了。 江锐去而复返,在她身边坐下来。 两人一起看外面。 “所以……”唐黎直直地看着远处,目不斜视, 刚才迷迷糊糊被他带着走,现在回过神脑子冷静下来,她终于后知后觉地开始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她轻声问道:“情侣之间要干什么啊?” 闻言, 江锐噗地笑出了声。 “情侣之间?情侣之间什么都能干啊, 你问哪方面?”他的语气听起来有点不怀好意。 “……”唐黎忍不住扭头瞪他。 “我问正经的呢!你不是说咱们尝试一天吗?所以这一天准备干什么去啊?” “我不是也正经在回答你吗?”江锐摆出满脸的无辜, 一摊手。 “……” “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呗。我都可以陪你。” 唐黎吐槽:“你提议之前就没考虑过具体实施的方案吗?” 江锐笑得愈发得意:“没具体方案你不也答应了么?说明这套战术还是很成功的。” 唐黎气得猛捶他大腿。 “嘶——”江锐大腿被重重捶了两下,往旁边躲了躲,嘴上依旧吊儿郎当的, “你注意点啊。你下手这狠劲儿,要是捶歪一点,我下半辈子可就毁了。” “…………”唐黎冷笑了一下,“没事,你下半辈子毁了我养你。” 江锐挑了下眉:“哦?这么好?” 唐黎亲切地微笑道:“到时候本宫赐你一个新名字。你自己挑吧,你想叫小江子,还是叫小锐子?” 江锐:“……” ……敢情是想把他接到宫里养。 想得美。 江锐抬手将“危险武器”抓到自己手心里:“没方案那就现想呗,这有什么?” 唐黎挣了下,没挣开,只好任由他握着。 她问:“一般情侣都会做什么?” “你问我我问谁?” 严格说来,两个人都没有什么正经谈恋爱的经验。 但好在,现如今的网络是万能的。 唐黎掏出手机,认真搜索:“情侣必做的一百件事……看这个好了。” “一百件?二十四小时来得及做完吗?”江锐笑道。 唐黎扫了一眼长长的列表。 “第一件事,穿一次情侣装……”她念着,默默看了看彼此身上的红毛衣。 江锐笑起来:“下一个。” “第二件事,试一次十指相扣。” 江锐将指尖穿过她纤细的指缝,十指相扣:“好啦。” 唐黎盯着两人紧紧交握的手,忍不住怀疑他们正在尝试的这件事到底有没有用。 这小子该不会又是在忽悠她吧? “怎么不往下念了?”江锐等了会儿,干脆直接伸手将她手机拿过来,看第三项是什么。 一看他直接笑了。 “第三件事,来一次法式深吻。” 唐黎想到他们刚才那个吻,不由得脸上发热,一抬眼,看江锐大有再次探身过来的架势,连忙往另一边靠,“……好了,这一步试过了,不用再来一遍了,跳过跳过。” “我完全不介意再来一遍啊……”江锐脸上写满了可惜,嘟嘟囔囔地靠回原位。 唐黎假装没听见,将手机抢回来继续往下念。 一起逛超市。 一起养宠物。 一起过节日。 一起爬山,看星星,看大海…… 一长串看下来,唐黎忽然发现,其中绝大部分事情她和江锐以前都一起做过。 别的情侣是努力想要成为一家人,而他们现在是要努力从家人变成情侣,寻常的法子根本行不通啊。这可怎么破? 想着想着……唐黎打了个哈欠。 平时这个时候,她早就已经睡下了。 但今天特殊,除夕总要守岁。好在距离十二点已经不剩多少时间了。 远处的灯光秀已经进行到了尾声,正在进行礼赞祖国的环节,祖国的大好山川湖海、风景名胜在无人机的组合下逐一呈现。 “想不出来就明天再说,总会想出来的。”江锐偏头看了看房间里不远处的大床,朝她一偏头,“困了就先去睡吧。” 唐黎刚想说再坚持一下下,结果又打了个呵欠。 江锐拍拍她脑袋:“乖,去床上也能看到的。倒数了我就叫你。” 唐黎揉揉头上他拍过的地方。 总觉得他最近总爱做这个动作,动作轻柔得近乎宠溺。 仿佛她不是他姐姐,而是妹妹才对。 “行吧。” 唐黎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往床边走。 大床上已经铺好了蓬松柔软的被子,雪白的被面上居然还精心撒了带着香气的玫瑰花瓣。 不知怎么的,唐黎蓦然又想起了刚才进民宿时,那个男老板朝他们露出的意味深长的会心微笑。 那笑容一看就像是误会了什么。 咳咳。 唐黎掀开被子,刚要钻进被窝,一扭头发现江锐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床的另一边,也掀开了被子。 “等等!”唐黎飞快地叫住他,震惊道,“你过来干什么?” 江锐一脸莫名地看着她:“我不过来,还能去哪里?” 唐黎头疼地揉揉额角。 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哦对,她想起来了。刚搬回江家的头一天,江锐就在她床上睡了一夜,然后被她一脚踹下了床。 怎么的?今天还想再被她踹一脚吗? 唐黎一指门外:“去别的房间睡去啊!” 话音刚落,江锐已经在床上躺好了。 他面不改色地睁眼说瞎话:“没有空房间了。” 唐黎将信将疑。 转头环顾四周,于是又指向一旁的沙发:“那就去睡沙发。” “不去。那沙发那么短,塞不下我。”江锐仿佛已经在床上扎根了,他侧过身,单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拍拍身边的空位,朝她抛个媚眼:“来嘛。不是都答应了当一天情侣了吗?一起睡不也是情侣会做的事情吗?” 唐黎被他的媚眼抛得虎躯一震,下意识揪住了自己的衣襟,警惕地看他,义正言辞道:“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啊……就算我答应你当一天情侣找找感觉,但我也是有底线的!” 江锐被她一本正经的表情逗笑了,随口倒打一耙:“想什么呢你?才当我一天临时的女朋友,就想要我牺牲色相,要我出卖□□?想得挺美啊你。” “……!”这人怎么还颠倒黑白呢!? 唐黎气呼呼地瞪他。 她整个人蹦到床上去,抬手抓起一只枕头就往他身上捶:“死小子,你是不是皮痒了!” “哇啊……”江锐咋咋呼呼叫了一声,眼疾手快抓住枕头跟她对峙,故作无辜状,“你怎么一言不合就动手呢?” 唐黎又抓起另一只枕头捶过去,“这叫一言不合?我忍你半天了!” 楼下,民宿的老板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 不知怎么的,他觉得今天楼上的动静格外大。 他捧起刚泡好的热茶,慢悠悠抿了一口,感叹道:“现在的小年轻啊~” …… 唐黎打算在这除夕夜给江锐一顿终生难忘的胖揍。 结果还没真正下手开始实施,忽然就是一阵天旋地转。 一转眼,她就从摁着他揍,变成了被他按进被窝的姿势。 江锐坐起来,抬手捋了一把额前碎发,垂眸看着她笑道:“跟你开玩笑呢,怎么还当真了?” “……”唐黎被他摁得动弹不得,只能磨了磨牙,想咬人。 “最近脾气见长啊。”江锐笑起来,“这样很好。我还是喜欢你这种张牙舞爪的气势。” 养了好几个月,总算将她以前那总是肆无忌惮的小脾气养回来了。 真不容易。 “行了,别动了。我到沙发上睡就是了。” 话虽这么说,但江锐仍然没动。 就在唐黎忍不住问他还在等什么的时候,江锐忽然指了指窗外,说:“你看,快十二点了。” 窗外,无人机的表演终于临近尾声。 一开始出现过的巨大天幕再次出现,天幕中间出现了数字。 10…… 9…… 8…… 唐黎直直地望着,数字不断变小。 3…… 2…… 1…… 数字1消失的瞬间,整个天幕陡然炸开,成了一朵巨大的立体的烟花,仿佛一朵巨大的盛开于天空的鲜花。 随着组成花瓣的光点散开,花朵变得越来越大,颜色越来越淡。 直到所有的光芒消散,那五彩的光芒隐去,一行接着一行的字在夜空中浮现出来。 【新年快乐】四个字散开,新的四个字又浮现——【平安喜乐】。最后,是【万事胜意】。 十二个字,带着对新年最美好的祝福。 唐黎轻喃着万事胜意这四个字,一回眸,发现江锐不知何时俯下身,捧住她的脸轻轻一吻。 “新年快乐,唐小黎。祝你平安喜乐,万事胜意。” 第58章 礼物。 隔天清晨, 熹微的天光从玻璃窗外洒落进房间里。 天才蒙蒙亮,唐黎的生物钟便醒了。 一夜好眠。 房间里有一股淡淡的松木香,闻着很舒服。 她翻身从床上坐起来,一抬眸就看见床斜对面沙发上蜷缩着的身影。他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就缩在双人座的沙发里, 显得沙发又挤又小, 身上只盖了一条毛毯。 “不会吧……真睡这儿了啊?” 她原以为这小子昨晚说民宿没空房间, 是骗她的, 纯粹就是想耍赖不走而已。只要晾着他,让他去沙发上吃吃苦头, 没准半夜就乖乖溜去别的房间睡了。 没想到他真将就睡了一晚上。 还真怪可怜的。 唐黎从床上爬起来。 赤脚踩过地毯与地板,走到沙发前,蹲下来托腮打量他睡着的侧脸。 江锐的睡姿像只煮熟的虾子, 整个人蜷着,大半张脸埋进松软的枕头里,只露出半边侧脸,高挺的鼻梁在枕头上勾勒出侧脸的形状,眼睫毛向下垂着,看起来浓而长。 他这人不笑的时候看着会有几分冷峻,让旁人不敢亲近, 但此时睡颜却意外地显出几分天真,没了那种天生的疏离感。 看着让她觉得心痒痒的。 唐黎搭在腮畔的手指动了动,感觉手也痒痒的。 她瞄了一眼手腕上的皮筋, 内心嘿嘿笑了一声, 朝睡得人事不知的江小锐伸出了罪恶的小魔爪。 她轻轻拈起他脑袋上一撮头发, 往一起拢了拢,然后用皮筋扎成一束冲天炮。 唐黎扎完一束犹不过瘾,悄咪咪又拈起一束, 扎成一对对称的小揪揪,就翘在他头顶上。他看着就像小时候那种年画娃娃。 唐黎笑得不行。 想着要不要找手机过来拍一张,方便捏在手里当他的黑历史,刚要起身,沙发上的睡美人忽然动了一下,醒了。 唐黎立刻打消了找手机的念头,坐回小茶几上,一脸无辜地望着他,不着痕迹地欣赏活体年画娃娃。 “Lizzie?”江锐揉了揉眼睛,对上了唐黎含笑的目光,浑然未觉自己脑袋上发生了什么。 脑袋一清醒,嘴皮子也跟着醒了。 他下意识地调侃道:“一大早就来看我睡觉?怎么的?我有这么好看么?” 话说出口的同时,江锐连唐黎会有的反应都猜到了。十有八九,唐黎会翻一个白眼,然后骂他臭不要脸。 结果,出乎意料。 他话音刚落,唐黎就捂着脸笑得不行。 还真别说,这两只小揪揪是有点可爱啊。 “嗯。”她强忍着将视线定格在他脸上,不往他脑袋上去,她闷笑道,“特别好看。” 江锐懵了一下。 承认得这么干脆? 哇……唐小黎今天转性了啊? 而且,还对着他笑得这么开心。 江锐看着她充满了笑意的眼睛,只觉心头又开始嘭嘭嘭地乱跳,忍不住开始蠢蠢欲动——想亲她,好想亲她。 他情不自禁地单手撑在沙发上,探身向她。 然而唐黎似乎料到了他的心思,率先抬起一只脚,踩在他身前的沙发边缘,笑道:“想好了今天去做什么了吗?男朋友?” 明明说好了帮她找感觉,正事都还没影呢,便宜倒是被他占了不少。 开玩笑,真当她是傻子呀? 江锐吊儿郎当地靠回去,故作帅气地挑眉看她:“难道这个时候不应该先给我个早安吻吗?” 说这番话的时候,搭配着他头顶两根冲天炮,画风也太好笑了。 唐黎实在憋不住了,捂着肚子,眼泪都快笑出来了:“那你、那你先去刷牙……” 这是默许了的意思吧?江锐腾地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就直接冲进了卫生间。 三秒后,卫生间里发出一声惊恐的“哇!”,随即便是炸毛的“唐黎——!!!”。 “哈哈哈哈哈哈——” …… 民宿老板难得起了个大早,一边打着呵欠一边在吧台里做早餐。 没一会儿,楼上那对小年轻就下楼来了。 “老徐,有吃的没?” 老板眼也没抬,将手里调好的面糊倒在平底锅上:“松饼,吃吗?” 江锐看了唐黎一眼:“吃。” 老板手艺不错,没一会儿,两盘松饼便好了。 几块松松软软的松饼叠在一起,上头还点缀了几颗草莓和蓝莓,淋了一层蜂蜜,看着十分诱人。 老板又推了两杯牛奶过来。 老板和江锐是旧识。 老徐是个自由摄影师,三年前背着包满世界游学的时候,曾经出过一本运动员专题的摄影集。当他第一次看到比赛场上的江锐,他就知道这个少年与众不同,他注定能走得很远。因为人们能从他身上看到一种顶尖运动员独有的强大的自信,游刃有余,收放自如。 为了拍摄素材他跟着江锐整整一周,拍到了不少好镜头。 摄影不单纯只是拍一个画面,一组好看的动作,更重要的是要抓到镜头前的灵魂。 记得当时他问那个不过十五岁的少年,为什么会这么坚定地喜欢花滑?是为了继承母亲的衣钵吗? 江锐听完,笑了笑,答:因为人也有趋光性吧。我认识一个特别耀眼的人,从小就想变得像她一样。 说这句话的江锐也很耀眼,令老徐记了很多年。 直到去年夏天江锐回国,两人巧合下又联系上,他问起江锐的近况,才知道他决定退役了。 “退役”两个字轻描淡写地从江锐口中说出来,无可奈何,这是他唯一的选择。 但老徐觉得,他眼睛里的光芒还没熄灭,还燃着一簇星星之火。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就传来了江锐转项双人滑,然后一举拿下全锦赛金牌的消息。 老徐在电视上看了比赛的转播与赛后的采访,看到唐黎的那个瞬间,他就明白过来了。 这个女孩子身上有着与江锐极为相似的气场。 两人举手投足间,尽显默契。 这绝对不是临时匆匆搭档起来的组合能有的默契度。 所以……就是她了吧? 老徐唇角含笑,抬手又做了两块松饼,然后在松饼上用特制的果酱写了个花体的Sunshine,精心点缀了一番,轻轻推到唐黎面前。 “两位昨晚睡得好吗?” 一说到这个,江锐就忍不住龇牙咧嘴:“还说呢,老徐你挑家具的眼光不行啊!” 老徐挑了下眉:“怎么?” “那沙发扶手也太硬了,我差点睡落枕。” 老徐:“……” 老徐自从改行当了民宿老板以来就没听过这么离谱的差评。 沙发是给你睡觉的地方吗?啊? ……等等。 原来是在沙发上睡的吗? 老徐看江锐的眼神里顿时带上了几分同情。 …… 两人一边吃一边交头接耳,讨论起接下来究竟去哪。 私人电影院?海洋馆?美术馆?海边?还是童趣一点,去游乐场? 两人认真讨论半天,听得老徐忍不住开口:“我觉得这些计划得有一个前提。” 两人懵懵地抬头,异口同声问:“什么前提?” 老徐默默指了指窗外:“外面下雨了。” 雨下得不大,毛毛细雨。 仔细一看,还真是。 “这怎么办?”唐黎扭头问。 昨晚江锐是骑摩托车载她过来的,这下他们岂不是下不了山了? 老徐优哉游哉又接口:“不用担心,这雨顶多半天就停了。” 于是这半天时间如何打发就成了一个问题。难不成回房间去?唐黎想到昨晚的一系列发展,总觉得这不是个好主意。 她四下环顾一圈,视线定在了客厅的一角。 那里摆着一整面墙的书架。 打发时间……那就看会儿书呗。 唐黎走过去,上上下下地打量,发现书架上绝大多数都是摄影作品集,各种门类各种主题,应有尽有。 “哦对了。”吧台后面正洗着盘子的老徐忽然抬头,“说起来你之前让我帮你修的照片已经印好了,就放在书架上,第二排最左边那本就是。” “等——” 江锐仍坐在吧台边,闻言飞快想拦下老徐的话茬,结果一扭头唐黎已经将那本影集拿下来了。 唐黎原想帮江锐递过去,结果拿下来一眼看清了影集的封面。 纯色的封面右下角,有人用笔写了一个花体的Sunshine。就跟唐黎刚才吃的松饼上的字一模一样。 她愣了一下,下意识翻开。 发现第一页竟然是一个小孩子的照片。女孩子约莫五六岁,脚上穿着冰鞋,身上裹着严严实实的羽绒服,看起来像只滑在冰面上的小企鹅,憨态可掬,萌翻了。 又翻过一页,小女孩穿上了一件考斯腾,粉粉嫩嫩的泡泡裙,在冰面上优美的起舞。 拍照的人或许摄影技术不佳,但胜在将小女孩的神韵抓得极好,姿态活灵活现。 唐黎认出来了,这是她自己。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滑一套完整的节目,是柴可夫斯基的《胡桃夹子》里的《糖果仙子舞》。 再往后,照片里就多了一个人,一个从小看起来就又拽又欠欠儿的小矮子,比她矮了一个头,不情不愿地站在她身边入了镜。 才翻了几页,江锐就过来了。 唐黎抬眸,挑了挑眉,扬扬手里的影集,问道:“这是怎么个意思?” 江锐局促地摸了摸鼻子。 “这个……本来想说你明天不是过生日嘛,想送给你当生日礼物来着。”没想到提前曝了光。 说起生日,唐黎不禁有些恍惚。她已经好多年没正经过过生日了。 她的生日在2月14日,情人节。 往年的这一天唐奕峰总要逼她去找周延,可情人节周延身边总是围满了朋友、发小、同学,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聚在一起玩耍笑闹。而她只能远远坐在一旁看着,如同在看一场低劣的闹剧。 如今回想起来,那些无时无刻如影随形的折磨仿佛已经离她很远很远。 唐奕峰和周延从她的生活里消失了,连带着华星众人还有他的发小们,都变得很模糊很遥远,遥远到她越来越少想起他们。 自从江锐和江家重新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就像是在她头顶撑开了一把大伞,为她挡去了铺天盖地的滂沱大雨。 而她现在忽然发现,何止如此? 大伞下面是一个全新的世界,这里繁花盛开,温暖如春。 眼前这个男孩子正在努力给她她想要的一切,待她无比温柔。 她发现江锐果然与小时候不太一样了。 唐黎抬眸看着他。 “你……” 话刚起了个头,楼梯上忽然传来脚步声。 入住的其他客人此时也终于起床下楼了。脚步声踢踢踏踏,陆续走下来好几个人,笑闹着跟老徐打招呼,安静的民宿的清晨突然热闹起来。 唐黎顿了一下,拉住江锐的手腕,拉着他往楼上走。 推门进了房间,透明的天花板下,满室光华。 白天的房间又是另一番景象,褪去了夜晚时满城灯火的梦幻迷离,放眼望去,房间内温柔的暖色调家居与窗外辽阔的天地融合在一起,凸显出了几分温馨。 回到房间,唐黎已经有点想不起刚才那个瞬间自己究竟想说什么了。 她满脑子空白,对着一脸期待还隐隐有几分羞涩的江锐,就更想不起来要说什么了。 她叹了口气,在沙发上坐下来,翻开手中的影集。 “既然生日礼物已经提前拆开了,那就看完吧。”唐黎拍拍身侧的空位,示意他坐。 江锐忍不住又蹭了蹭鼻尖。 怪不好意思的。 但这么好的机会能跟她腻在一起,他也不可能傻傻推开它。他上前挨着唐黎坐下来,看唐黎翘起一双长腿搭在茶几上,将影集放在腿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再次翻开影集。 他不动声色,悄悄将挨着她的手臂往她身后挪。 唐黎接着一页页往后翻。 照片是按照年龄顺序排的,越往后,她和他也跟着慢慢长大。原本比她矮一个头的小矮子身高一点点抽长,一点点超过了她。 照片里记录了他们每一场比赛,每一件考斯腾,每一个重要的日子,每一个或喜或悲或笑或闹的表情。 唐黎看得有些恍然。 仿佛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察觉到,他们真的是一起长大的。 翻到最后几页,照片里的他们悄然长大了。一张是他们带着《黑天鹅》第一次登上俱乐部联赛的赛场,比赛完在赛场边谢如苇给他们拍的照片,另一张,是他们穿着《卡门》的考斯腾,站上全锦赛金牌领奖牌的照片。 就好像,从头到尾,他们都没有分开过,一直是这样,牵着手一起长大。 仿佛一眨眼,他们就从小时候,一路走到了这里。 明明那么漫长的一条路,此刻她却觉得那么短暂。 一转眼,他们都长大了。 她轻笑一声。 一偏头,窗外雨声淅淅沥沥,细细密密地砸在玻璃上,砸开一朵又一朵的水花。 “谢谢。这礼物我很喜欢。”她轻轻地说。 话音刚落,头顶就落在一只温暖的大手,轻柔地揉揉她头顶。揉完将她的脑袋往他肩膀上一按,江锐低笑道:“我们两个还得这么客气么?我送你这个礼物可不是为了听你一句谢谢的。” 唐黎慢慢地抬起眼。 “那你想听什么?” 两个人的脸距离极近,仿佛只要他一低头,他们就能亲在一起。 江锐的视线慢慢从她红润的嘴唇上一点点移到她的眼睛上,视线相交,他眨了下眼。 “我想听……” 他喉结微微上下滚了下。 “……听你说喜欢我。” 唐黎觉得气氛又变得梦幻迷离了起来,江锐温柔中带着强势的视线,他拨弄着她发丝的手指,在将她重新拉回昨天那个诱惑力满满的夜晚。 唐黎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 她怎么可能会觉得江锐诱人呢? 一定是昨晚他给她下蛊了。 说什么当一天的情侣,导致她从昨晚开始就觉得自己怪怪的。一看见江锐,就觉得这小子莫名比平时顺眼了不少。 难不成,只要多了“情侣”这么一个名义,一切就真的会变得不同吗? 怎么可能呢? 唐黎刚想嘴硬来一句“你不如去做梦”,然而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昨晚烟花光芒下,他对她情真意切地那一句“喜欢啊。这世上只喜欢你一个。”言犹在耳。 当时他的眼神可真好看啊。她想。 又愉悦又明亮。 乌黑的瞳仁里映的满满都是她。 她抬眸,对上他的眼睛。 “嗯,喜欢你。” 江锐怔了一瞬,随即一垂眸,一个吻落了下来。 唇瓣相贴,温柔厮磨。 唐黎闭上眼。 她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被下了蛊了,为什么他一亲她,她整颗心脏就不受控制地化成了一滩水。 不知吻了多久,江锐终于稍稍放开了她。 唐黎睁开眼,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在沙发上躺平了。 这沙发果然不够长,她一条腿只能垂在外面,另一条腿支着靠在沙发背上。老实说,这个姿势有点不太舒服,但江锐的姿势明显更不舒服一些,但他仍坚持着,顽强不屈地将她摁在沙发上。 “所以……”他两手支在她身侧,垂眸问,“这是因为一日情侣才说的?还是真心话?” 风水轮流转。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闻言,唐黎慢慢地露出一抹无比得意的笑:“你猜呀。” “……” 果然唐黎还是唐黎,永远不服输也永远不肯吃亏的唐黎。 江锐算是败给她了,他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无可奈何地笑起来。 唐黎忽然视线一偏,望着他们头顶:“啊,雨停了。” 江锐顺着她的视线抬起头,也跟着笑了。 “唐小黎,你看,有彩虹。” 天边云层散开,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一束一束地落下来,照耀得天地光华耀目。 两道彩虹桥跨过宽广天地。壮美极了。 两人窝在沙发上静静看了一会儿。 江锐忽然问:“放晴了,想好了接下来去哪里了吗?” 唐黎想了想,说:“我想去ANIC,我们再试一遍吧。” …… 大过年的,ANIC根本没有人。 两人进不了大门,只好回家找谢如苇拿钥匙。结果惊动了在江家浪了一晚上刚爬起来的教练们。一群人兴致勃勃,非说要一起跟去看看。江易行难得也跟着去了。 两人换好了一套保暖的训练服,热完身上了冰。 两个人在两边的半场各自试了几个单跳,随后才回到场中,两人四目相对。 唐黎:“加油呀男朋友。” 江锐笑起来。 “好的,女朋友。” 场边的人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谢如苇忽然挑了下眉,总觉得俩孩子之间的气氛有些不一样了。 她推了推身旁的江易行:“老公,你有没有觉得他们俩变化不小啊?” “嗯?”江易行顺势抬眸望过去。 江易行不懂花滑,甚至连滑冰都是当年在谢如苇的带动下学的,他仔细观察了一会儿,笑道:“好像是有点。” 两个孩子从小就都性格强势,两人凑在一起那就是针尖对麦芒。 谢如苇之前其实担心过这两个人搭档双人滑究竟合不合适。 从默契和水平的角度来说,他们的确是彼此最好的选择,可是选搭档和找对象本质上是一回事,一模一样性格的两个人不一定就合适,互补一些或许更好。 最初,谢如苇甚至都做好了要看着这两个孩子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日子。 结果这几个月下来,俩孩子拌嘴互怼是有,但从来没有真的红过脸动过手,和谐得不得了。 甚至…… 她发现自己儿子变得爱笑了不少。 江锐肉眼可见地变得开朗爱笑了起来。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唐黎在他身边的功劳。 谢如苇靠在江易行肩上,轻笑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俩孩子只要在一起,总是特别顺。仿佛所有的难题都能迎刃而解,运气好得不了。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天作之合?” 江易行想了想,一本正经地说:“我觉得我们俩也是。可能是遗传的力量?” “……”谢如苇笑着推了他一把。 音乐响起。 两个人同时动作。 姿态舒展,动作精准。 从转身的第一个动作起,他们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彼此。直到唐黎追逐着他,抬头在他唇上清脆一吻。 场边,希拉与戴维不约而同地认真起来。 唐黎和江锐的动作看似与之前变化不大,但他们都敏锐地注意到,的确是变了。 氛围变了。 唐黎的唇角多了一抹甜蜜的微笑;而江锐眼中,则多了几分坚定。 更重要的是,两个人的亲密动作自然了不少。 仿佛真的成了一对爱侣。 等到一整套节目滑完,两个人滑到场边等希拉和戴维的反馈,戴维开口第一句就是:“你们俩在一起了?” 唐黎:“……” 江锐:“……” 两人下意识站直了。教练们的眼光多毒辣。 “没有……”唐黎艰难地反驳,“我们……就是做了点心理建设。” 戴维完全没往深了想,点点头表扬道:“做得不错。记得继续保持这个状态,一直到世锦赛!” 第59章 大赛。 过了年, 所有的运动员们陆续返回集训中心。 距离世锦赛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这一次的世锦赛事关明年冬奥会的参赛名额,成败在此一举,因此从教练到运动员谁都不敢掉以轻心。 年后的集训中心里,肉眼可见气氛逐渐变得紧张起来。 但好在, 紧张的气氛之下, 选手们之间的氛围还算轻松。 一个月的时间转眼而逝。 这个赛季末的花滑世锦赛, 在加拿大温哥华举办。 各个国家的运动员们提前到达, 在经过几天的调整之后,终于迎来了大赛的开幕式。 男单与双人滑的比赛被安排在了比赛的第一天。 今年参加世锦赛的双人选手一共有二十四对, 赛前所有的选手根据世界排名决定出场顺序分组。 由于世界排名是按照当前赛季和前两个赛季所有比赛积分进行排序,唐黎和江锐的积分只有这个赛季唯一一场四大洲赛的铜牌,而四大洲赛铜牌的积分只有680分, 两人毫无意外地又被分进了第一组。 他们过去几个月里也不是没有机会刷分,除去所有A级赛事之外,挑战者系列赛也是供运动员们刷分的好机会,但考虑到两人仍旧需要进一步磨合的时间,教练组一致决定将积分的事情放到一边,先让两个人安心训练。 两人对这个出场顺序早已经习以为常了。 组内抽签,他们抽到了组内第六位上场。 同组的其他五对选手看起来都很年轻, 都属于是刚升组不久的小选手。 开局难度不大。 下午先进行男单的比赛。 唐黎和江锐也跟着到了现场给方信维加油。 方信维的出场顺序比唐黎他们好不到哪里去,他也是第一次进入世锦赛,个人积分甚至还不如唐黎江锐, 也被排进了第一组。所幸王越涛对他的要求并不高, 今年男单的主要压力在另一名选手身上, 他作为男单的二号选手,只需要尽力进入自由滑就好。 好在方信维还算争气。 他以第三十一位的顺位出场,短节目最终以83.42分的大比分一路领先。直到倒数第三组的选手上场, 才第一次有人超过了他。 这个短节目排名代表方信维已经提前入围了自由滑比赛。 方信维得意大笑道:“还真别说,这种一路领先的滋味真的挺爽啊!” 直到男单短节目比赛结束,方信维以第15名的成绩进入自由滑,作为第一次踏上世锦赛赛场的新选手,他的表现已经算得上是可圈可点。 世锦赛上的气氛比四大洲赛更加热烈更加紧张,选手们的水平也明显高出一大截。 随后的双人滑比赛,第一组上场的选手们也都陆续拿出了高超的竞技水准。 唐黎和江锐的《黑天鹅》延续了四大洲赛上的稳定表现,在国家队几个月的训练成果也进一步体现了出来,他们的抛三捻三已经能完成得相当炉火纯青,定级全部上到了4级。 同时,唐黎在跳跃上的进步也非常大,在沃罗诺夫的帮助下,她的3Lo也已经能趋于稳定。 跳跃技术的恢复对唐黎来说其实是非常艰难的一个过程。 在踏上全锦赛的赛场之前,她几乎每天固定要抽出几个小时的时间专门训练跳跃。 从一开始的跳跃仪和固定吊杆的路上训练,到教练们手持吊杆,跟着她在冰上一遍遍地反复训练。 一切从头来过并不容易。 从四五岁第一次踏上冰面,到十二三岁能够拿出熟练的三周跳,曾经七八年里一点点学会的事情,现在她要在短短几个月内的时间里重新掌握,难度和任务量不可谓不巨大。 这对很多人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一开始,甚至连奥尔德都觉得,他们两个要想重新站到世锦赛的舞台,至少也得下个赛季才行。 结果唐黎和江锐一路过关斩将,竟真的一路走进了世锦赛。 他们的短节目一结束,擅长算分的潘洋合上自己随身携带的笔记本,长舒一口气的同时,脸上挂上了藏都藏不住的喜色。 “这两个孩子绝了啊,刚才的技术分至少能打到41分。” 唐黎和江锐的长处就在于高超的跳跃技术和稳定的发挥。 他们的短节目BV达到了33.1分,是今年世锦赛所有双人滑选手中BV最高的一组。齐悦和赵浩飞那一对的短节目BV,也只有32.9分。 高难度的技术动作或许会带来一定的优势,但一旦出现失误,倒扣的分数也是最多的。 因此很多拥有丰富技术与经验的选手并不会一味地上难度,而是选择一组最有把握的动作去冲击世锦赛。 四大洲赛之前,王越涛与潘洋也曾经建议他们两个最好稳扎稳打,一步步地上难度,等到GOE提上去了再把难度一点点往上提。 对此,奥尔德与沃罗诺夫倒是给出了相反的建议。 在他们看来,唐黎和江锐的情况与普通选手不同。 他们本身就已经达到了顶尖的竞技状态,平时训练的时候,跳跃、抛跳以及捻转等动作的成功率就要比其他选手要高出一大截,再加上他们平稳的比赛心态,每次到了赛场上,表现甚至比平时训练时还要更好。 随后的四大洲赛上,他们优异的表现也恰恰证明了这一点,到目前为止他们所有节目的成功率都维持在百分之百,这也大大增加了奥尔德对他们的信心。 两人比赛结束,现场的大屏幕上很快刷出了两人的成绩。 【Tang/Jiang:TES:41.84,PCS:34.22,Total:76.06】 他们的T分与P分相比起四大洲赛,都提升了1分多,总分上涨了将近3分。 现场观众欢呼的同时,潘洋快速翻开自己的笔记本,其中一页上记录了前几届世锦赛的双人滑成绩,与今年几组强势双人组合在四大洲与欧锦赛上的表现。 潘洋激动地说:“这个分数大概率能排进短节目前5了!” 除了发挥稳定的齐赵和俄罗斯那三对实力强劲的双人组合,这个分数足以傲视其他双人选手。 随后上场的选手们仿佛也应证了潘洋的预测,第二组、第三组的选手们中并没有能够超越76.06分的组合,但令人意外的是,选手们之间的分差并不大,一个个都铆足了劲。 直到齐赵所在的最后一组六对组合上场—— 六对组合中一对来自中国,三对来自俄罗斯,一对来自德国,还有一对则来自法国。 欧洲赛区今年势头强劲,连四大洲银牌的美国组合都被挤出了最后一组。 最后一组的竞争极为激烈,来自俄罗斯的一号组合Mironova/Davis作为这一组第一对选手上场,他们带来的是一套俄罗斯经典的民歌《Dark Eyes(黑眼睛)》。这是一套非常成熟的节目,选曲耳熟能详,并且编舞也是由俄罗斯最知名的编舞大师操刀完成,这个赛季他们带着这套节目从俄锦赛一路闯至欧锦赛,一路刷新着他们职业生涯的最高短节目成绩。他们在欧锦赛上凭借这套节目拿到了82.10分的超高分数。 一套两分多钟的短节目表演结束,裁判给出了82.55分。 这个分数出现在赛场屏幕上的瞬间,现场直接沸腾了。 KC区,米罗诺娃和戴维斯激动地拥抱在了起来。 相对而言,剩下几对选手的候场区就安静了不少。 巨大的压力扑面而来。 几组选手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随后上场的是法国组合Terreau/Caffa,这对是非常年轻的双人组合,刚升入成年组第二年,但彼此间合作已经长达十一年,是一对拥有非常丰富比赛经验的双人滑选手,曾经还拿过一次世青赛的双人滑冠军。 他们的短节目是《Forest Hymn(森林之歌)》,非常温柔优美的曲调,这是一套由知名的现代舞编舞师为他们量身打造的节目,伴随着他们走过了近两个赛季。Terreau/Caffa的表现可以说是非常的平稳,就如同他们的选曲一样,宁静柔和中带着稳健的风格。 然而熟悉他们的人都发现,这一场他们的表现似乎过于“稳健”了。前一场MD的表演给了他们巨大的压力,令他们不得不变得有些小心翼翼起来,生怕自己出现失误,导致与上一组选手的分差越来越大。一整套节目下来,虽然他们也同样拿到了Clean,但整体GOE并不高,他们的短节目分数72.21分,比欧锦赛时的74.67分低了不少。 这低迷的气场连带着也影响到了随后出场的德国组合Piterson/Wolf,这对选手原本在欧锦赛上短节目分数突破了75分,拿到了欧锦赛第四名,而今天却发挥失常,出现了一次抛跳落冰不稳,女伴扶冰的失误,直接导致他们最后只拿到了72.34分。 余下的两组俄罗斯组合Shanaeva/Aleishin,还有Popova/Mozgov,他们相对而言就没有那么大的压力了,他们分别带来短节目《波莱罗》和《天堂电影院》,凭借着出色的发挥各自拿到了79.80分和74.53分。 齐悦和赵浩飞是本组最后一对选手。 四大洲赛上,他们的短节目分数为80.17分。这个分数在现如今的分数榜单上勉强能够排到第二的位置。 果然如所有人赛前预料的那般,俄罗斯选手来势汹汹。 前有狼,后有虎。 中国队两名教练也不禁跟着有些紧张起来。 王越涛多少经历过一些大风大浪,绷紧了一张脸,像是根定海神针般戳在那。而潘洋则站在齐悦和赵浩飞身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大致上就是希望他们别紧张,短节目毕竟只是一次小考,后面自由滑还有机会扳回一城,中国队的优势在于抛跳和捻转,在自由滑上肯定能追回分数。 相对而言,齐悦和赵浩飞还算镇定。 他们是上过好几届世锦赛也上过冬奥会的老将了,甚至也遇到过在比分落后的情况下奋起直追的时候,不至于这么轻易被这点压力击垮。 两人带着仿佛王者降临一般的气势手牵着手上场,在满场的欢呼与掌声中,带来他们的短节目—— 随着他们的比赛结束,双人滑第一天的短节目阶段彻底尘埃落定。 二十四组选手中将会有十六组选手晋级自由滑阶段。 场馆上方的大屏幕中刷出了入围自由滑的选手名单—— 【1、Mironova/Davis,RU,82.55】 【2、Qi/Zhao,CN,81.02】 【3、Shanaeva/Aleishin,RU,79.80】 【4、Tang/Jiang,CN,76.06】 【5、Popova/Mozgov,RU,74.53】 【6、Piterson/Wolf,DE,72.34】 【7、Terreau/Caffa,FR,72.21】 …… 【10、He/Yang,CN,70.73】(注:CN中国,RU俄罗斯,DE德国,FR法国) 前十中俄罗斯队与中国队各占三席,这仿佛是中国双人滑充满希望的高光时刻。 场边,唐黎抬头望着这份名单,深吸了一口。 这个成绩…… “第四。”她身旁的江锐忽然低喃了一声。 唐黎偏头望过去,不期然对上江锐的视线。 两人的眼神一碰,唐黎弯起眼睛笑了笑:“你在想什么?” 江锐反问:“你呢?你在想什么?” 唐黎半开玩笑道:“我在想,感觉又可以拼一把奖牌了?” 江锐低声笑起来。 “看来我们又想到一块儿去了?” 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 四个项目的短节目和韵律舞的比赛全部结束之后,第三天便是男单和双人滑的自由滑赛段。 温哥华与国内相差近15个小时,双人自由滑比赛开始时,国内已经是凌晨时分。 但国内直播平台上的观看人数却仍旧在节节攀升,很快就超过了世锦赛开赛第一天的观看人数。 很多人定好了闹钟定时爬起来,第一时间追看比赛。 今日凌晨即将决出一块双人滑金牌。 究竟是花滑霸主俄罗斯队重新捍卫王者地位,还是双人滑劲旅中国队再次蝉联世界冠军? 这一刻,许多国内冰迷的心都是提起来的。 国内的花滑平台上顶起了第一千零一个讨论究竟是MD夺冠还是齐赵卫冕的热帖。 齐赵与俄罗斯MD那一对的分差目前是1.53分,这个差距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至少在花滑的赛场上,即使是0.01分也有可能逆转一块奖牌的归属。 资深冰迷们讨论来讨论去,翻来覆去地分析两对组合的技术难度和过去几个赛季的表现。 然而,再怎么沸反盈天,没到比赛结果出来的那一刻,谁也说不了准。 撇开对冠军归属的预测,花滑平台上另一大热的议题自然非唐黎与江锐莫属。 这一对奇妙的组合从刚搭档之初便屡屡创造奇迹,惊落无数眼球。第一次踏上赛场就拿到了短节目第三的名次,第一场完整的比赛就拿到了全锦赛的金牌,第一次踏上国际赛场,就夺得一块四大洲铜牌——还有什么事是这一对组合做不到的? 无数人磕起了姜糖CP,许多关于他们的CP视频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 其中一个叫做【[姜糖cp]旁友,上船吗?】的视频,里面剪辑进了不少两人在赛场上和赛场外的同框镜头。剪辑师巧妙地剪进了不少两人的高能比赛场面,还剪了不少两人拥抱、相视一笑,甚至是一些亲昵的小动作,显得两人CP感满满,默契十足。 这个视频自从四大洲赛之后便冲上了视频平台首页,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就拥有了上千万的点击。不止是冰迷,也吸引了不少原本并不关注花滑的网友疯狂舔屏。 【我的天!花滑原来这么美的吗?】 【哇这个红裙小姐姐好美啊,嘶哈嘶哈】 【awsl世界上居然有这么美丽的小姐姐!】 【woc这对太杀我了!】 【这个小哥哥是谁!十分钟我要他的全部资料!】 【这个姐姐太好看了呜呜呜】 【满眼只有腿!这两人的腿好好看!】 【这是被花滑耽误的世界名模吧?】 【吹爆这对!!唐黎江锐!!超有爱的一对师姐弟!】 【什么!!师姐弟?这该不会是假船吧?】 【哈哈哈哈,当然是假船,之前四大洲赛后采访,唐黎亲口否认过的】 【TAT万万没想到又上了一艘假船】 【假船就假船!就算是泰坦尼克号我也上了!!】 很快,双人滑的比赛进行到了最后一组比赛。 十六对选手分成三组上场比赛。 何杨的比赛已经结束了,两人在连跳上出现了失误,杨一楠的第二个连跳没能接上,直接从一个连跳变成了单跳。 按照自由滑节目的构成,他们的双人单跳安排在了节目的开场,也就是说,在后面连跳失误的情况下,他们没有机会将连跳的分数补回来。 一个跳跃的分差是巨大的,两人最终的自由滑分数只拿到了125.38分,总分196.11,暂列第六。 在最后一组六对选手都没有上场的情况下,这个名次意味着他们很可能已经无法进入前十了。 所有人不禁将所有希望寄托在了剩下的两组中国选手身上。 明年冬奥会的三名额需要名次靠前的两组选手的名次相加总和小于等于13。 这一刻,很多人都不禁开始祈祷:唐黎和江锐可千万别掉链子啊! 试滑阶段,现场观众的气氛便很热烈。 唐黎和江锐这一对是世锦赛双人滑赛场上的新面孔,但是对于很多人来说却并不陌生。 一个是曾经男单青年组的王者,另一个曾经是女单的明日之星。 这两个人从超高的颜值,到令人惊讶的经历,再到搭档复出后如火箭般快速提升的水平,都足以成为无数人的谈资。 自由滑的比赛顺序根据短节目的名次倒序排名,唐黎和江锐排在组内第三位上场,就接在德国选手的后面。 第一对上场的法国选手经过一天的调整,状态稍稍恢复,自由滑拿到了134.30分,总分206.51分,暂列第一。 第二对的德国选手开场表现极佳,只可惜后半段体力难以为继,连续出现失误,最终只拿到了127.77分,总分200.11分暂列第三。 随即就轮到唐黎和江锐了。 两人在场边摘掉了刀套,脱下外套,无比自然地为对方整理考斯腾。 然后在现场的欢呼声中手牵着手上场。 唐黎的红裙实在太夺目了,他们一出场,便带着无与伦比的气势。 两人几乎同步动作地滑到场地中间,原本该是两人同时转过身背靠着背,这时候江锐却率先拉着她来到她的位置,抬起握着她手的右手,在她手背上轻轻一吻。 唐黎微微一怔,随即看着他的眼睛笑了起来。 直播平台上,解说开始一本正经地介绍道:“接下来上场的是中国选手唐黎和江锐,这对组合是这个赛季刚牵手的搭档,却一路披荆斩棘,表现亮眼,接连获得了全锦赛金牌与四大洲铜牌——” 然而这一刻,已经没人有心情听解说了。 弹幕上全部都是: 【啊啊啊啊啊!我看到了什么!!!】 【吻手!!这对还没开始比赛就这么甜吗?糖分超标了喂!】 【据说他们的《卡门》特别撩,原来从这个就开始撩起来了吗?】 【受不鸟了!呜呜呜,这对太杀我了!!】 【姐姐笑起来好美啊!!表白姐姐!!】 江锐放下唐黎的手,终于回到属于他的位置,背靠着背。 两人在国内便是花滑界的颜值天花板,走出国门踏上国际赛场,两人的形象仍旧是选手中的佼佼者,两人从外形到考斯腾无一处不般配,无比养眼。 美人总是容易受到瞩目。 而花滑本身就是一项赏心悦目的竞技运动。 这一刻现场无数人自发地为他们摇旗呐喊起来。 音乐响起来的瞬间,一场精心准备的进阶版的《卡门》的盛宴到来了—— 从唐黎的第一个曼妙转身,到两人流转交缠的眼波,再到轻佻勾住衣襟的手指,和那个她主动勾引而他情不自禁的一个吻。 吻上的瞬间,现场的观众便一阵沸腾了起来。 国内直播间的情况也差不多,弹幕简直刷疯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看到了什么!!】 【亲上了亲上了!真的亲上了!!】 【你小子干什么呢!!放开那个姐姐!让我来!!】 【原来刚才的吻手是预告吗?】 【绝了绝了,这套卡门绝了!!】 【这真的是假船吗?我不信!!!】 【我为什么要半夜不睡觉爬起来吃狗粮!!】 第60章 大赛。 赛场上红裙飞扬。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野里就只剩下这么一抹艳丽的红色。 这套考斯腾经由国际知名的时装设计师操刀, 挂脖型的露肩设计进一步修饰了肩颈和胸前柔美的线条,贴身的剪裁完美的勾勒出了唐黎的身材曲线,衬着凝白如玉的肤色,美丽得令人根本无法移开视线。 红纱的裙摆随着她的跳跃、旋转, 在纤细的长腿边轻盈地飘舞着。 强烈的视觉冲击下, 两人一个接一个地完成高难度的技术动作。不知不觉间, 现场的观众在音乐的节奏下跟着打起了拍子。 明明是气氛激烈紧张的比赛, 却硬生生营造出了一种表演滑的效果。 现场的气氛被他们两个人完全掌控了。 世锦赛的现场仿佛变成了他们的主场。 这一刻,连许多其他国家队的主教练们都不自觉地紧盯起场上的两个人。 一开始, 他们并没有将过多的注意力放在这两个人身上。 中国队的双人滑实力确实不容小觑,但众所周知,中国双人滑遍地开花的盛况早已经随着前几对冠军组合的退役, 慢慢远去了。现如今的中国队里只有一个拥有着抛四捻四的齐赵在勉力支撑着中国双人滑的门面。 确实,他们成名多年,且拥有着目前双人滑最顶尖最领先的技术。但除了他们之外,其他后继的年轻组合中还没有出现能与他们相提并论的选手。 唐黎和江锐这一对半路出家的组合,在他们看来并不具有多少威胁性。一方面,两人刚搭档不过半年,默契上的磨合肯定跟那些搭档了十几年的选手没法比。另一方面, 他们都是刚从其他项目转项到双人滑,花滑四大项目之间技术差别巨大,短时间内想要攻克技术上的难题并不容易。 就算江锐是曾经的男单青年组冠军又怎么样?就算他们有中国队的技术加持又怎么样? ……可万万没想到, 他们就是做到了。 编舞上的完美呈现弥补了配合上细微的生涩, 强大的个人实力拔高了双人技术上的水平。 除去那些令人炫目的技术动作之外, 最令人惊讶的是两人滑行。 速度快,用刃深。 两人的滑行技巧几乎如出一辙,轻盈中又充满了爆发力。 奥尔德在教滑行方面是个行家, 他带出来的学生们的滑行风格普遍都带着强烈的“奥尔德”风格,流畅轻盈,速度快的同时用刃还极为精准。 很多国际知名的选手都曾经特意拜入他的门下特训滑行。从小跟在他身边的江锐,滑行技巧更是同时代的选手中的佼佼者。 要知道,男运动员因为力量的原因,在速度,用刃深度的控制上,都要优于同水平的女单。 而唐黎的滑行功底明显不低,大概是拜从小打下的深厚基础再加上五年冰舞经历所赐,她的滑行与江锐比起来竟也能平分秋色。 两双大长腿一迈一跃,仿佛眨眼间就从冰面的这一头滑到了另一头。 音乐在整个场馆中回荡着。 弗拉明戈与斗牛的舞步中,两人将《卡门》的奔放热烈演绎得近乎完美。 比起四大洲赛,眼前他们呈现出的《卡门》明显更激烈更热情,也更自由更狂野。 他们原本地呈现出了《卡门》的本质——男人与女人之间互相勾引,互相博弈;上一秒热烈地拥抱,下一秒送对方下地狱。 而两人将其中的分寸掌握得极好,多一分则媚俗,少一分则寡淡。 他们带来了一场活色生香的爱情战争,如烈火般燃烧的《卡门》。 很难想象这是一对如此年轻的选手所呈现出的近乎完美的表演。 场边,奥尔德忍不住喃喃道:“这套是足以被无数人铭记的节目。” 或许他们的分数并不足以让他们拿到这场比赛的金牌,但这套节目无疑会成为这一届世锦赛上令人难忘的一抹亮色。 随着他话音的落下,场中的两人也已经滑到了节目的末尾。 两人旋转着来到冰面中间。 卡门最终还是死在了因爱生恨的唐何塞的手中。 唐黎紧紧抓住江锐的手指一点点松开,身体在他的怀中软软后仰,直至后背仰倒在他曲起的膝盖上。而江锐绝望地缓缓地拥住了她。 两人的动作定格于这一瞬。 这一幕美得惊人,也美得近乎不朽。 在这场关乎爱与不爱的角力中,卡门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局——为自由而生,为自由而死。 音乐结束的同时,整个现场忽然陷入了无限的安静之中。 选手席上,方信维疑惑地环顾四周:“怎么回事?” 怎么现场一点反应都没有? 潘洋坐在一旁笑道:“你见过现场观众被震撼到忘记鼓掌欢呼的场面吗?” 直到几秒后,冰面上的两人终于喘着粗气互相搀扶着站起来,两人给了对方一个大大的拥抱,随后才朝着四面八方的观众谢幕致意。 现场所有人这才如梦初醒,迟来的喝彩与掌声漫天涌来。 这对年轻的组合凭借着完美的表现征服了全场。 无数玩偶与被玻璃纸包好的鲜花被观众热情地抛到冰面上,即便知道这些小礼物很快会被捡走,观众们还是情不自禁地为他们献上这点微薄的鼓励。 场边的冰童们连忙弯腰捡拾,忙碌的身影飞快在冰上来回交错。 两人向四周谢幕完,唐黎吸了吸鼻子,努力想要喘直气,下一秒就被江锐再次拥进了怀中。 江锐的胸口心跳剧烈,砰砰砰砰,一下一下,有力地在她耳边响着。 她听到他认真说:“距离我对你的承诺,又近了一步。” 唐黎微讶地抬眸。 “什么承诺啊?” 江锐无语地看着她,说:“就是我当初让你跟我搭档的时候说的啊!你真不记得了?” 唐黎揉揉额角:“……抱歉,我现在脑袋完全是空白的。” 体力剧烈消耗的同时,似乎将她脑袋里的供氧也耗尽了。 谁还有那个力气想以前的什么承诺? “好吧,原谅你了。”江锐牵起她的手滑向场边,笑着说,“我当时说,终有一天,我会陪你站上国际赛场,感受现场对我们的欢呼与喝彩;终有一天,我会陪你站到最高的领奖台上。这个承诺现在完成了一半,至于那块世界冠军的金牌就先欠着,将来我一定帮你拿到手。” 说完最后一句,两人正好滑到场边。 江锐在入场口停下来,偏过身等她先进去。 唐黎停下脚步,眸中含笑看着他,随口皮一下:“很有自信嘛少年。你确定不是我帮你拿到手?” “我帮你和你帮我都不一样?”江锐跟着笑起来。 他略微上前一步挡住她的去路,微微低下头,笑着看着她的眼睛说道:“反正,你没我不行。”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脸上写满了绝对的自信。 “切,你没我就行了啊?”唐黎没好气地抬手轻推了他一把,推开他进到场边过道。 江锐在她身后哈哈大笑。 已经等候在场外的奥尔德显然心情也很好,上前给了他们大大的拥抱。 谢如苇和江易行就坐在观众席第一排,距离他们最近的位置。 谢如苇俯下身靠在栏杆上,冲他们比了两个大拇指,又抛了个飞吻,满脸笑容大声道:“Bravo!宝贝儿们!妈妈太为你们骄傲啦!” 唐黎笑眯眯地抬头,也朝谢如苇抛了个飞吻。 两人在满场经久不息的欢呼声中走上KC区。 此时KC区的屏幕上已经开始播放起两人刚才的慢动作回放。 现场导播特意将两个人开场时的那段编排动作剪了出来。 江锐认真地看了一眼,吊儿郎当笑道:“还真别说,动作挺到位。一看就知道是你在勾引我。” 唐黎正在喝姜茶,闻言被呛了一下,没好气地踩了他一脚。隔着刀套和硬皮质的冰鞋,江锐根本不疼不痒,依然嬉皮笑脸。 画面随即一转,转到双人连跳。 他们的连跳是3S+3T,在双人滑中算比较高难度的连跳了,两人在跳跃方面是强项,一套动作从起跳前的步法到起跳,再到空中旋转落冰后滑出的衔接,每一处都流畅无比。 “这个跳跃完成得很漂亮。”奥尔德点评道,“这个跳跃的goe至少能拿到2.5分以上。” 都说中国双人滑最强的是抛跳捻转,然而两人另辟蹊径,硬是凭高质量的跳跃拿分。 等了没一会儿,广播中终于开始播报两人的分数。 屏幕中同时跳出两人的得分栏。 【Li Tang/Rui Jiang,TES:77.16,PCS:76.85,FSS:154.01,Total:229.07,Rank:1】 技术分77.16分,节目内容分76.85分,自由滑得分154.01分。 总分比上一组上场的俄罗斯组合高出11.55分,跃居第一。 唐黎和江锐不约而同地一挑眉。 比想象中要高一点啊。 他们在赛前粗略算过分,以为顶多也就150分的样子。裁判们对他们的节目内容分给得十分慷慨。 现场沸腾了起来。 关注过他们四大洲赛表现的冰迷们大约都记得,两人当时的总分是214.82分,自由滑141.46分,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两人的P分突飞猛进的同时,T分也上涨了不少。 他们第一次站上世锦赛的冰面,就以将近230分的超高分数完美收官。 “势头凶猛啊!” 两人从KC区下来后,潘洋朝他们远远比了个大拇指。 继续照着这个势头发展下去,明年的冬奥会上大概真的能从齐赵的独领风骚变成他们两组的并驾齐驱了。 他对明年的冬奥会充满了期待。 …… 随后上场的是俄罗斯组合Shanaeva和Aleishin,他们带来的是一套具有浓浓探戈风情的节目,这套节目为他们在欧锦赛上拿到了148.02的高分,然而大约是受到了上一组选手的影响,他们的表现显得略收。 这是赛场上很常见的现象。 强大的对手总会带来沉重的压力,更何况是一对成长如此迅猛和惊人的对手,使得他们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同时也得保证他们的每一个动作都不能出现失误。 世锦赛的赛场上,毫厘之差往往就会扭转整个赛果。 然而他们的拘束同样带来一个问题——保证了动作成功率的同时,细节上的表现就容易受到影响。 他们的小心翼翼与上一场唐黎和江锐完全畅快淋漓和收放自如的表现形成了明显的对比。 最终,他们以自由滑146.83分,总分226.63分完成了这次世锦赛之旅。 这时候,只剩下两组选手还未上场,齐赵和俄罗斯的Mironova与Davis。 而唐黎和江锐依然高居目前榜单第一位。 一块铜牌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唐黎坐在场边看着这个分数喃喃:“……我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换了半年前他们刚搭档的时候……不,就算是三四个月前他们刚踏上全锦赛赛场的时候,她甚至不敢想他们会这么快就走到现在这个高度。 唐黎下意识看了一眼身边的江锐。 她忍不住心想,江锐有一点说得不错——的确没有他不行。 他们两个人在一起,似乎真的能创造奇迹。 齐赵在短节目中的排名第二,自由滑倒数第二位上场。 两人的状态非常好。 两人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在技术和表演上都几乎无可挑剔。 唐黎和江锐的优秀表现给了俄罗斯组合巨大的压力,对于齐赵他们俩来说,却仿佛像是给他们打了鸡血,更是帮他们分担了一部分压力。两人的表现显得轻松极了,开场一个连跳完成得很漂亮。 对他们来说最难的连跳打响了开门红,接下来的表演就显得如鱼得水了起来。 四分多钟的《歌剧魅影》尽显迷幻的魅力,掀起了现场另一波的狂欢。 第61章 决赛。 一套节目无比顺畅地滑到了尾声, 齐悦和赵浩飞的这一套《歌剧魅影》也毫无意外地博得了满堂彩。 每当到了竞技水平最高的最后一组比赛,每一套节目都格外的精彩纷呈,看得观众们目不暇接。 裁判们对他们的表现也给出了高度的评价。 场馆中心的屏幕上刷出了两人的得分: 【Yue Qi/Haofei Zhao,TES:77.21, PCS:77.12, FSS:153.33, Total:234.35, Rank:1】 最后榜单更新: 【1、Qi/Zhao,CN, 234.35】 【2、Tang/Jiang,CN,229.07】 【3、Shanaeva/Aleishin, RU,226.63】 唐黎和江锐的成绩便顺延成了第二位。 成绩出来的瞬间,等分席上的四个人便不由自主地站起来,齐悦和赵浩飞各自惊喜地拥抱坐在两侧的王越涛和潘洋。 自由滑153.33分,加上短节目的81.02分,他们两人的总分达到了234.35分。 比起四大洲赛时助他们斩获金牌的230.91分,又往上提了不少。这个分数刷新了他们本赛季最高分的同时, 也刷新了他们职业生涯的最好成绩。 方信维满脸兴奋地回头问道:“这个分数,金牌应该是十拿九稳了吧?” 目前只有俄罗斯最后一对选手Mironova和Davis还没有上场。 唐黎回忆了一下他们在欧锦赛上的分数:“他们在欧锦赛上的成绩好像是233分,这大概就得看临场发挥了吧。” 唐黎从未在正式的赛场上跟他们完整比过一场, 因此对他们的了解并不多, 只知道这一对组合年纪跟他们差不多大, 也才十九岁二十岁左右。他们在青年组连续拿过多年的双人滑世界冠军,升组之后也是俄锦赛与欧锦赛上的常胜将军。 去年被誉为世界冠军大热人选的他们因为男伴受伤错过世锦赛,今年复出之后不负众望, 一路连战连胜,未尝败绩。 其中女伴米洛诺娃更是在欧锦赛后当着记者们的面,信誓旦旦宣称对今年世锦赛金牌势在必得。 江锐看着米洛诺娃与戴维斯滑入场中的背影,沉吟了片刻,忽然说:“这对可能会有杀手锏。” 唐黎微讶地看向他:“什么意思?” 江锐舒展着四肢坐着,漫不经心地说:“我记得他们,以前世青赛和青冬奥上都遇到过。那个米洛诺娃……跳跃挺强的。” “有多强?” 江锐思索了一下,慢慢地说:“应该不比你差。” 唐黎眨了下眼,视线不自觉地又回到了场中的两道身影身上。 米洛诺娃与戴维斯为自由滑选择的音乐是David Garrett的《The Show Must Go On》。 在赛季初选手们的选曲公布时,他们就表示过选择这首曲子的初衷—— 经过上个赛季的意外受伤、遗憾退赛、艰苦复健,他们经历了从顶峰跌入谷底,然后挣扎着再次爬起来的过程,这个赛季他们想凭借这首曲子再次回到属于他们的巅峰,坐上本该属于他们的王座。王者归来,精彩必将继续。 这番言论被他们的粉丝誉为是“王者的宣言”。 而接下来大半个赛季,他们的表现也称得上是完美印证了宣言,从大奖赛到欧锦赛,每一场比赛他们都以无可撼动的巨大优势胜出。 耳熟能详的小提琴旋律响起。 两道碧蓝色的身影在冰面上以炫目的步法开始了表演。 悠扬婉转的旋律在小提琴的演绎下变得激昂而振奋人心,背景音中有人声低沉吟唱着,在唱起的同时,两人在冰上同时向后起跳。 他们借助右脚的作用力,以左脚后内刃利落起跳。 唐黎几乎瞬间反应过来,这是个后内结环三周跳。 六种跳跃中,分为三种刃跳和三种点冰跳,而刃跳之中阿克塞尔跳是向前起跳,后外结环跳和后内结环跳的主要区别就在于起跳脚的不同,以及起跳前的双腿姿势差别。 没等她多想,他们就利落完成了这一跳,右脚落冰的同时,两人身体在冰面上转过大半圈,竟然再次起跳了! 他们以几乎同步的姿态再次轻松完成了一个后内结环三周跳。 这是3S+1Eu+3S! 唐黎惊了一下。 这竟然还是个夹心跳? 双人滑的赛场上居然出现了这么高难度的连跳? 她下意识看了身边的江锐一眼。正如他所言,他们真的在世锦赛上突然拿出了杀手锏! 这一对的跳跃能力极强。 唐黎苦笑了一下,他说米洛诺娃不比她差简直是抬举她了,她现在可做不了3S+1Eu+3S。 这流畅利落的一跳也完全震惊了全场。 欧锦赛上他们的连跳还是3S+3T的配置,万万没想到世锦赛上他们会给所有人这么大的惊喜。 3S+3T的BV是8.5,而3S+1Eu+3S的BV则达到了9.1,看似只有0.6的分差,却进一步拉大了他们的优势。齐赵的连跳是3S+2T+2T,BV只有6.9,光是这一跳就拉开了2.2分,更别提还有goe加成。 要知道,抛三与抛四之间也顶多就差1.几分。 他们在眨眼之间,就将中国队苦练出的抛四的优势尽数弥补。 江锐翘着二郎腿说:“赵哥他们估计悬了。” 他的话仿佛是预言一般,冰面上的两人这时候再次起跳,两人同时以右脚刀齿点冰,左脚内刃起跳。 两道纤细的身影在冰上飞快地旋转过三圈,然后右脚落冰。 这是一个同样很漂亮的后内点冰三周跳。 3F的分值是5.3…… 齐赵的单跳配置是3T,这里又是1.1分的差距了。 唐黎看得直吸气,捶了江锐的大腿一把:“行了你别说话了。”总觉得每次江锐一开口,场上这对就会放大招。 “嘶……”江锐委屈地摸摸大腿,闭上嘴巴。 又不是他让他们这么强的!这女人讲不讲理啊! 自由滑才开始一分钟,这一对就强势地拿下了二十多分。 所幸他们的后半段倒再也没出现过出乎意料的表现,他们的抛跳、捻转和托举的配置基本与欧锦赛一样。正如江锐所言,他们最大的优势就是在跳跃上。 这一下,在分数正式出来之前,真的很难判断他们与齐赵之间究竟谁胜谁负。 米洛诺娃与戴维斯的最终得分即将确定这一次世锦赛所有奖牌的归属。 现场所有人屏息以待,直到屏幕上刷新: 【Mironova/Davis,TES:80.50,PCS:75.92,FSS:156.42,Total:238.97,Rank:1】 俄罗斯队的教练与这对选手大笑着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这个分数出现的瞬间,全场有不少人激动地尖叫了起来。 技术分上了80分!比第二名的齐赵硬生生高出了4分多!这个世界冠军来得简直无可争议。 场边,同样在等待结果的赵浩飞温和说道:“没事,明年再努力吧!” 齐悦仍旧维持着仰头看屏幕的姿势,闻言,轻叹了一声。 “明年真的能行吗?他们在P分落后的情况下还能凭这么大的优势赢下来……明年,我们和他们的差距可能就更大了。”他们已经是老将,而这一对新晋冠军正年轻。 赵浩飞没说话,只是无声地拍了拍搭档的肩膀。 满场沸腾中,屏幕上榜单安静地进行着最后一次更替: 【1、Mironova/Davis,RU,238.97】 【2、Qi/Zhao,CN,234.35】 【3、Tang/Jiang,CN,229.07】 【4、Shanaeva/Aleishin,RU,226.63】 【5、Popova/Mozgov,RU,219.11】 赛前,所有人都认定了今年的双人滑奖牌榜必定依然是俄罗斯的天下,只看中国队的齐赵究竟能从俄罗斯三对组合中抢走哪一块奖牌而已。而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唐江这对全新的组合异军突起,竟真能突出重围,斩获一块世锦赛铜牌。 从四大洲赛铜牌到世锦赛铜牌,看似只是一步之遥,中间却有着十几分的差距。 他们的进步不可谓不恐怖。 他们的意外出线,令中国队上下也十分惊喜。 这份惊喜甚至有些冲淡了齐赵遗憾错失金牌的失落感。 潘洋非常乐观地说道:“往好的方面想,至少明年咱们冬奥的三名额妥妥地保住了。” 相对于中国队其他三个依旧挣扎在两名额与一名额之间的项目,他们双人滑算是圆满完成了任务。 …… 颁奖仪式之后,是例行的记者会。 混采大厅中,印着温哥华世锦赛巨大LOGO的幕布前摆着一张长桌,选手们到达时,记者们已经早早等候在这里了。 等到六人一落座,便有记者率先笑着用英语打招呼:“首先恭喜几位赢得了世锦赛奖牌!” 气氛轻松愉悦。 在恭喜过几位选手之后,记者们依次对几对选手们进行提问。 新出炉的世界冠军自然是所有记者们首先提问的对象,但两三个常规的提问之后,话题很快就转到了中国队。很显然各国的记者们都对唐黎与江锐这对更加感兴趣。 一个来自美国的记者率先对他们俩进行提问:“听说两位这个赛季初才刚刚转项搭档,这样的适应速度简直是个奇迹。请问你们是有什么样的独门秘籍吗?” 记者在提问的时候,原本坐在长桌另一侧的英语翻译起身往他们这边走。 运动员们大多都是外语苦手,赛后的采访大多都带着翻译。坐在最中间的米洛诺娃和戴维斯身后就坐着一名英俄翻译。 现场记者们或多或少都了解过江锐与唐黎的过往,见状,有一名美国记者调侃道:“就不必给Raymond配翻译了吧?他不至于连母语都忘记了吧?” 现场大家都笑起来。 江锐也笑了笑,用纯正的美国腔对着麦克风回答:“母语当然不可能忘记,所以我的普通话一直说得非常好。” 之前四大洲赛后的采访中,江锐就曾经被一位记者质疑,问他为什么要转而代表中国出战。当时这个问题也曾经在美国花滑圈里掀起过一片热议,不少美国冰迷都对他改国籍的事非常遗憾。 对此,江锐当时的回答非常霸气,他说:“我的父母是中国籍,而我拥有在十八岁时选择国籍的权利。更重要的是,因为唐黎是中国运动员,所以我也会是一名中国运动员。她在哪我就在哪。” 一番话说得理所当然,又十分浪漫,当时说完,现场不少女记者都露出了笑容。 江锐凭着出色的皮相,和讨巧的嘴皮子,顺利俘获了一众女记者和女冰迷的心,四大洲赛后国外体育媒体上尽是对他的赞誉之词。 此时,江锐泰然自若地将话题转回了采访。他偏头看向唐黎,低声问:“这个问题我来回答吗?还是你来?” 之前记者问他们的进步突飞猛进,简直是奇迹,是不是有什么独门秘籍? 唐黎落落大方地笑笑:“我来吧。” 江锐顺势将麦克风转到她面前。 唐黎一开口,也是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语:“其实说来很简单,主要就是天赋加努力。我们利用自身的优势互补,利用从小培养的默契快速磨合,最后就是练习,不断的练习。我们半年来的训练量,就快赶上我过去五年加起来的总和了。” 很多人认为他们的成功轻松看起来毫不费力,但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他们的迅猛提升是在堪称恐怖的训练量下堆出来的。 美国记者开了个头,后续其他各国的记者们也纷纷提问。 问题五花八门,绝大多数都围绕在唐江这对充满了传奇性的新选手身上。 几十分钟的采访进行到尾声,一名来自于意大利的记者抬手八卦地问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们两个人是情侣吗?” 这个问题一出,现场的气氛跟着热闹了起来,很多记者都充满期待地看向他们。 这是双人滑与冰舞运动员经常会被提问的问题。 很显然,这两个项目的选手们朝夕相对,互相扶持,的确经常出情侣。 而刚才他们的那套令人难忘的《卡门》,更是从眼神到指尖,都充满了爱情的魅力与张力。 唐黎失笑着摇头道:“不是。” 刚说完,面前的麦克风就被江锐转向了他自己。 面前的记者们又意外又惊讶地看着他,期待地想:莫非他是想给出另一个答案? 唐黎立刻紧张起来,飞快地压低声音说:“你别乱说话啊!” 江锐轻哼一声。 什么叫乱说话? 他从来只说大实话。 他含笑扫过全场记者,玉树临风地笑道:“还不是。等将来是了,我一定及时跟大家分享!谢谢。” 唐黎:“!!!” 第62章 起床。 【前三章已经重写, 无法阅读的话请清除缓存再看】 江锐的一番大胆宣言如星火燎原,等记者混采一结束,中国队全队上下都知道了。 这也就罢了。江锐对唐黎那点小心思简直明晃晃的,他们身边的人谁看不出来? 大家都心知肚明, 不说破罢了。 关键是, 随着采访的视频和内容被记者们发布出去后, 等到唐黎睡了一觉爬起来, 发现手机上塞满了身在国内的亲朋好友的亲切问候,有的是在问她和江锐究竟是怎么回事的, 还有不少人则直接开始恭喜她。其中甚至还有她的三个室友和她舅舅喻寒,也跑来祝福他们。 见鬼了。 怎么这么多人都信了他的邪啊! 唐黎被恭喜得一个头两个大,只能气势汹汹地冲到对面房间摁响了门铃。 很快, 赵浩飞就来开门了。 不用唐黎开口,赵浩飞便心照不宣地朝她一笑,点头道:“进去吧,他还没醒。”赵浩飞侧身让唐黎进去,走之前,还特意贴心带上了门。 房间里厚厚的遮光窗帘半开着,窗外清晨六点钟的天光透过半透明的窗纱落进来。 靠窗一侧的单人床上隆起一个小山包。 唐黎走近一看, 只见蓬松被窝里只露出一颗蓬乱的鸟窝头,脸缩在被子底下。 唐黎凑上去悄悄将他挡脸的被子往下拉了拉,露出他的半张侧脸来。 他似乎睡得很好, 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 看着天真无邪极了。 啧, 给她造了那么大的谣,结果自己睡得这么好! 他故意的吧!? 唐黎想到这里就忍不住气哼哼地瞪了他一眼。 好不容易最近一段时间她开始觉得这小子是不是成长了,跟小时候不一样了, 变得成熟稳重了,结果一转眼又做出这种恶作剧一样的行为。这是在故意整她吧!? 唐黎深吸了一口气,站在床边,抬起双手互相摁了摁手指关节。 果然还是忍不住手痒想收拾收拾他。 反正世锦赛都结束了,要不趁机把他揍成猪头怎么样? ……不行,今晚还有所有选手的表演滑,他们俩作为双人滑季军肯定会受邀表演。 脸上不行,身上更不行。 运动员的身体无比主要,绝对不能节外生枝。 要不也恶作剧回敬一番? 那……做什么好呢? 唐黎想起之前新年跨年时,他们在民宿过了一夜后的那个早晨,她故意给他扎了一对冲天炮,当时他在浴室里那惊恐的反应,甚至被吓得发出了好大一声“哇”。 当时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亲眼看到这小子被吓到跳脚的画面。 要不……这回再来一次? 再来一次估计没那么容易被吓到了吧? 但……万一呢? 不对,吓不到他也没事,别让他发现,拉着他跑到外面去招摇过市,这家酒店里住的都是各国花滑选手和教练们,到时候他过去树立的冷峻高贵的形象就全没了—— 一报还一报,啧啧,江小锐,这可是你逼我的! 唐黎想定,立刻从手腕上取下一根发圈,悄咪咪爬到床上去,尽量轻手轻脚地捏起他的一缕头发。 这次的角度不比之前,动作起来有点困难,唐黎艰难地给他扎着头发,一边分神想下一步—— 他侧卧着,她只能绑一边怎么办? 算了,只绑一根就一根吧,反正效果是一样的。 等等,等下他醒了,她该怎么让他跳过进浴室那一步,直接拉他跟她出门? 别看这小子平时邋里邋遢,但从小教养很好,从来不会不洗漱就出门…… 唐黎卡在了这一步,正努力思索着要找什么样的借口把他骗出去,以至于完全没注意到原本熟睡的人忽然睫毛轻颤了一下,眼皮下的眼球轻轻滚动了一下,呼吸缓缓放轻了。 唐黎专注地将辫子绑完,正要直起腰,忽然间,原本团成团的被子忽然整个弹起来,从下往上将她整个人一包,同时一道巨大的力道将她一个熊扑地抱住了,就着床上一滚。 天旋地转间,唐黎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微弱的“哇——”,下一秒就仰面倒进了江锐刚才躺着的枕头上。 不知何时清醒过来的江锐一脸坏笑地压在她身上,挑了挑眉:“又来这招?” “……”唐黎不服气地抿嘴。 她挣扎了一下,没挣动,只好瞪他:“干什么呢?还不赶紧放开?” 江锐纹丝未动,闻言,笑嘻嘻地垂眸看着她:“大小姐,你一大早跑我房间里,怎么还问我想干什么?难道不应该是我来问你?” 唐黎老脸微红,眼神游移。 这种恶作剧本来就是小孩子玩的小把戏,她都二十岁的人了,实在没脸亲口承认。 索性心一横,破罐破摔道:“你不是都知道了嘛!还问什么问!” “我知道什么?” 这时候江锐却装起傻来,调侃道:“难不成是昨天听完我的真情表白,今天来找我投怀送抱了?” “……” 他不提倒还好,一提唐黎也跟着想起来了。 她今天是来干吗的? 不就是来兴师问罪的嘛! 这个罪魁祸首居然还好意思倒打一耙! “你还有脸问——”没等她开口质问,江锐忽然将箍着她的力道一卸,整个人放松下来,直接趴在她身上往枕头上一躺。 叠罗汉的重量瞬间压得唐黎整个人陷进了床里。 “喂……!!” “别吵别吵……”江锐闭着眼睛嘟囔了一句,“我刚才正做着一个特别好的美梦呢,让你给打断了。” 唐黎无语地瞪他:“怎么着?你现在是打算把梦续上吗!?” 江锐哼了哼:“我倒是想。” 梦里的细节他也不太记得了,只模糊记得梦到的人是唐黎。 他睡觉很少做梦,梦到什么醒来也基本不记得。 唯二两次记得自己梦到过唐黎,一次是在她回国后不久,某次梦到她一个人在那哭,第二次就是昨晚了。 感觉梦里的唐黎特别温柔,听到他说喜欢她,她还抱着他说,她也喜欢他。 朝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亮得像是藏了星星,里面写满了爱意。 那个眼神那个笑容,整个梦像是将他泡在了糖水里,别提有多甜了。 他甚至还记得梦里那个带着她独有香气的吻。 眼前的她,也散发着一模一样的香气。 他侧躺在枕头上,垂眸看她近在咫尺的侧脸,轻声说:“我昨晚梦到你了。” 唐黎偏头看他,皮肉不笑地反问道:“是不是梦到我终于掐死你个祸害了?” “……”江锐“啧”了声,“唐小黎,你能不能盼我点好?” 唐黎:“等你什么时候不作妖了。” 江锐哼了哼。 两人躺在同一块枕头上,四目相对,距离近得几乎不到十公分。 “我哪有作妖?你居然把我昨天的表白当作妖!?” “那能算表白吗!?” “怎么不能算!” “当然不算!” “我说算就算!” “我说不算就不能算!” 两人拌起嘴来语速飞快,你来我往,大眼瞪小眼。 “那我现在表白行不行!” 唐黎噎了一下,随即飞快道:“当然不行!” “……”江锐无语地瞪她。 唐黎只好也不服输地瞪着他。 半晌,江锐忽地笑了一下,看着她的眼睛,慢慢说道:“Lizzie,你个胆小鬼。” 唐黎张了张嘴,一时间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 窗外天色已经大亮了。 天光透过窗纱落进来,落在他的脸上,映得他的瞳仁乌黑清亮,像是两颗剔透的黑曜石,清透得仿佛能倒映出她的脸。 江锐忽然凑近过来,近得两人鼻尖几乎相贴。 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道:“我喜欢你,你喜不喜欢我?” “…………” 唐黎局促地撇开眼,一时间完全想不到该用什么样的语言回答他。 答应他? 怎么可能。 拒绝他? 那他们这对双人组合该不会才搭档半年就BE了吧? 要不……婉转一点拒绝他? 江锐单手撑起脑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挑着眉凉凉道:“你现在该不会在想怎么婉拒我吧?” 唐黎:“………………”这小子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吗?! 她清了清嗓子,移开视线:“那什么……我觉得吧,这不太合适。” “为什么?我觉得没什么不合适的。” “……运动员还是专注训练和比赛比较好。” “谈了恋爱也可以专注训练和比赛。反正我们本来就是每天泡在一起不是吗?” “……我目前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恋爱是打算能算得准的吗?难不成我得先排队,等你叫号上岗?” “……我是说我没那个想法。” “但我有啊。我觉得你也有。” “我没有!” 江锐安静了一瞬,忽然笑起来:“你个小骗子。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特别像之前嘴硬跟我说自己退役了一点也不可惜的样子?” “……” 这小子嘴皮子怎么这么溜啊! 唐黎简直头疼。 “算了,我不想跟你争这个话题了。”再争下去她怕自己又要被他洗脑了。 她打发道:“赶紧起床,希拉和戴维还约了我们聊表演滑的事呢!” 江锐撇撇嘴,见她不打算聊下去,便也不执着。翻了个身从床上爬起来,扭头进了卫生间。 他一走,唐黎仰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半天。 不知怎么的,脑海里不自觉地一遍遍重放起了江锐刚才的话。 ——我喜欢你,你喜不喜欢我? ——我觉得没什么不合适的。 ——但我有啊,我觉得你也有。 ——Lizzie,你个胆小鬼。 唐黎内心无声长叹,翻了个身,枕头上属于他的气味钻进她的鼻腔,气味好闻得令她下意识深吸了两口。 下一秒她就反应过来了。 ……她在干什么啊!怎么跟个变态一样躺在别人被窝里闻味道!! 她腾地从床上坐起来,连房间都不敢再待着,飞快向浴室里丢下一句:“我在门口等你!”说完扭头冲出了房间。 房门在她身后啪地关上。 酒店走廊里,此时已经陆陆续续有不少别国选手起床下楼吃早餐了。 经过唐黎的时候,不少人还笑着跟她打招呼。 没一会儿,江锐的房门再次打开了。 江锐动作很快,唐黎正在给希拉发信息说他们马上下去,收起手机的同时随口说道:“走吧——” 说完,一抬头,赫然发现江锐顶着后脑勺上的小揪揪就出来了。 她用的发圈甚至还带着兔耳蝴蝶结的装饰,一看就是女生用的款式。 唐黎震惊地看着他:“你没看到头上的辫子吗?” 江锐淡定点头:“看到了啊,不是你给我扎的吗?” 唐黎艰难地问:“……看到了你不拆掉?” “拆掉干什么?这难道不是……”江锐看着她,故意坏笑了一下,“你跟我之间打情骂俏的小情趣?” “………………”你是魔鬼吗? 第63章 表演。 一路上, 唐黎好说歹说,终于让江锐放弃了顶着那个骚气满满的蝴蝶结招摇过市的念头。 两人乘电梯到楼下餐厅。 一路上又遇到不少前来就餐的各国选手。 刚踏进餐厅,两人就察觉到餐厅里的气氛与昨天不太一样。 从大厅两侧落座的选手身上明显能感受到两拨截然不同的气氛。 一半是昨天已经比完赛的男单和双人选手,他们正优哉游哉吃着早饭, 有说有笑轻松无比。 另一半是今天下午即将上场比赛的女单和冰舞选手, 他们看起来稍稍紧绷一些, 很多人匆匆吃完就出发去训练场馆进行赛前最后一次训练。 不过, 比赛完的选手们也不能完全松懈下来。 因为等今晚世锦赛的女单和冰舞比赛结束之后,就是表演滑了。 表演滑相当于是一场比赛结束后选手们与冰迷们的一场狂欢。 主办方会邀请四个项目的前三名, 以及第四到第十名中表现亮眼的选手参与表演滑。另外,主办方还会邀请一些本国的选手,以及人气极高的选手。 唐黎和江锐刚拿到双人滑的铜牌, 自然在受邀之列。 因此今晚之前他们需要弄出一套节目来。 相对于正式的比赛节目来说,表演滑的节目没有任何硬性的要求,选手们选择什么样的曲子都行,在动作构成与考斯腾上也没有诸多限制。 希拉戴维已经在了。 他们挑了个靠窗的位置,戴维朝他们挥了挥手。 唐黎和江锐简单拿了几样餐点,端着盘子过去坐下。 刚坐下,戴维就开门见山问道:“考虑好今晚表演什么了吗?” 作为唐黎和江锐的御用编舞师, 希拉和戴维会提前帮他们俩准备表演滑的选曲和编排,一般会提前给出几套方案,让他们俩挑喜欢的来。 希拉和戴维有一个从他们选手时期就延续下来的小习惯, 每当他们到国外参加一些重要的比赛, 表演滑的选曲大多都会偏向于选择与比赛举办地有关的类型。 比如之前的四大洲赛是在日本举办, 他们就选了几套日本知名音乐家和歌手的作品给两人挑。 唐黎和江锐最终选了日本国宝级的音乐大师久石让的作品《Asian Dream Song(亚洲梦之歌)》。 这次也是如此,在昨晚双人滑的比赛结束后,希拉就给了他们一个歌曲列表, 上面列了四五首曲子,基本都是加拿大国宝级的歌手演唱的歌曲,比如席琳·迪翁的《My Heart Will Go On (我心永恒)》,以及马修·连恩的《Bressanone(布列瑟农)》,都是非常脍炙人口的曲子。 希拉问道:“这几首歌你们都听过了吗?决定了哪一首?” 唐黎揉揉额角。 倒也不用听,她都非常熟悉。 只不过昨晚被江锐的爆炸性发言给弄得一个头两个大,她还来不及跟他商量究竟选什么。 她的目光扫过列表。 前几首都是比较温柔和缓的风格。 很多人觉得他们应该尝试多种风格,之前的《Asian Dream Song》就是出于这样的目的进行的一次尝试。 不过他们都很清楚,他们都更加喜欢,也更加擅长旋律激昂且有张力的曲子。 五首曲子中,她最喜欢的是艾薇儿·拉维妮的《Head Above Water》,不论是旋律还是歌词,都更符合她的喜好。 她的手指在最后一行上点了点,刚要抬头询问江锐的意思,忽然就听到他吊儿郎当地笑道:“我有一个新的提议,你们要不要听一下?” 戴维好奇道:“当然可以。你说。” 之前唐黎和江锐都是从他们提前选好的歌单上选择,那只是因为希拉和戴维足够了解这两个人的喜好和风格,所以会提出一些适合他们的建议。实际上他们也非常欢迎两人提出自己的想法。 江锐:“我想滑《Senorita》。” 肖恩·蒙德兹与卡米拉·卡贝罗演唱的《Senorita》。 唐黎震惊地看向他。 江锐偏头看向她,挑眉笑道:“怎么,这歌有问题吗?” 唐黎:“……” 倒也不是歌有问题…… 而是这歌……是一首……非常热辣浪漫的情歌。 在昨天他面对媒体记者们语出惊人之后,他们今晚表演滑又拿出这样一套节目,其他人会怎么想? 唐黎不敢往下想。 可希拉和戴维在听完后,同时眼前一亮,表示这个提议很好。 希拉:“我记得唱这首歌的肖恩·蒙德兹就是加拿大歌手吧?倒也挺应景的。” 戴维摸着下巴思索道:“这歌的话,应该比较适合拉丁爵士之类的风格,你们俩都有这方面的功底,上手不难。” 希拉问:“确定就是这首了吗?” 三言两语之间,瞬间敲定了曲目。 唐黎听得目瞪口呆,刚想出声发表意见,身旁江锐忽然凑过来压低声音问:“你刚才不是答应我了选曲听我的吗?” 见鬼了她什么时候答应了?唐黎下意识想反驳,随即便想起来,刚才在电梯里,她为了劝说他把脑袋上那个蝴蝶结拿下来,随口答应他选曲听他的意思。当时她满不在乎地想:曲子统共就那么几首,选哪个不是滑?听他的就听他的呗。 ……万万没想到,他居然在这里等着她! 江锐冲她得意一笑:“你亲口答应的,没忘记吧?” 唐黎:“…………” 唐黎深吸了一口气,磨着牙朝希拉艰难道:“……对,就这首了。” …… …… 女单与冰舞的比赛和颁奖仪式结束后,现场的气氛达到了空前的高潮。 表演滑开始了。 表演滑分为上下两场,所有参加表演滑的选手会在开场的时候集体登场亮相,随后则是加拿大本国的选手以及受邀的一些人气选手上场表演。世锦赛获奖的选手们的表演滑集中在下半场。 整个场馆内光线暗淡,唯有冰面上的追光集中在选手们身上。 来自俄罗斯的女单铜牌获得者表演完毕后,终于轮到了唐黎和江锐。 在现场导播的介绍声中,两束追光灯打在了入场口。 随着现场无数的尖叫声陆续响起,两道身影先后出现在了追光灯下。 先出现的是江锐。 现场的尖叫声绝大多数也是因为他。 他上身穿着一件非常简单的白色背心,露出手臂上紧实的肌肉线条,背心勾勒出他堪称完美的身体线条,宽阔的肩背线条在腰际一点点收紧,隐约还能看到腰腹的六块腹肌,一双长腿包括在黑色长裤下。 他这一身衣着非常简单,甚至不能被称为是考斯腾,却充满了十足的煽动性,瞬间燃炸了全场。 紧随其后的,是唐黎。 她将自己的长发放了下来。 乌黑的长发微微打着卷,披在身后。 她的打扮显然比江锐要正式一些,但也很像便服。上身是一身银色的细肩带背心,背心上垂满了流苏。细细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一下下地摇动着,仿若流动的银河星光。而她下身只穿着黑色的短裤,露出细白的长腿。 男的帅气女的美艳,又充满了十足的性感,无比登对,也无比养眼。 他们出现的瞬间,仿佛瞬间将原本花滑赛场的氛围,变成了某个顶级的冰演现场。 现场尖叫声不断,还没等到两人开始表演,现场的气氛已经沸腾了。 《Senorita》是一首充满了浪漫与性感气息的歌曲。 前奏一响起,轻快活泼的曲调瞬间将所有人带到了某个热带小岛的沙滩上。 追光下,江锐单手插兜,在冰上迈着轻快而挑逗的步伐一步步走向不远处的唐黎,朝她伸手的同时,手指轻巧地打了个响指,音乐声中出现了他的声音:“Girl,you wanna dance?”女孩,你想跳舞吗? 这是江锐自己录的声音,充满了少年感的磁性腔调中带着一丝丝慵懒,撩人极了。 手指所向,是抬眸的唐黎。 音乐声中出现了一声她的轻笑。 唐黎勾唇的同时,右手回应般地向他抬起,仿佛公主在等着她的骑士走近。 江锐走向她,握住她手指的瞬间,将她拉向自己。 两束追光合二为一。 两人的身体倏地贴近,他单手托住她的后腰,而她则抬起右手抚向他的后颈。 两人同时起舞。 慵懒的女声响起: “I love it when you call me Senorita,I wish I could pretend I didn。't need ya.” 我爱你称我为。"我的小姐。"时的样子,多希望我可以假装不需要你。 “But every touch is ooh la la la. It。's true la la la.” 但每一次触碰都妙不可语,真实无比。 “Ooh I should be running. Ooh you keep me coming for ya.” 我想我应该逃走,但你却将我牢牢吸引掌控。 歌词写满了一对男女在坠入爱河那一瞬的心情。 男声唱道: “Sapphire moonlight.” 月光如蓝宝石般璀璨。 “We danced for hours in the sand.” 你我在沙滩上久久共舞。 “Her body fit right in my hands la la la.” 她的身躯线条刚好适合我的手掌一握。 “It felt like ooh la la la yeah.” 那感觉妙不可语。 浪漫缠绵的歌声中,两人将拉丁爵士的舞步跳得充满了诱惑力,令人完全无法移开视线。 同步直播的网络平台早就炸了。 【我的老天鹅,姐姐好美!!】 【我怎么了!为什么我的视线无法离开姐姐的腰。】 【我也是!!我一直在看她的腿!!这腿太好看了吧!!】 【江锐好苏啊!这身材绝了!!】 【卧槽,唐黎刚才撩头发的动作,我一个女生都看硬了。】 【我的妈,我全程在姨母笑。】 【好甜!!!】 【这对真的是假船?为什么我觉得我被喂了一嘴狗粮?】 【人在家中坐,狗粮天上来。】 【啊啊啊啊,请原地结婚好吗!!】 【kswl!kswl!!!】 在表演滑开始前,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大概率还会滑《Asian Dream Song》,万万没想到,世锦赛现场他们居然又拿出了一套全新的节目,惊艳全场。 整套节目没有太多高难度的动作,甚至没有安排任何的抛跳捻转,但这一刻没有人关注这些,所有人都沉浸在了他们带起的节奏和氛围里。 直到音乐到了尾声,两人的身影在冰面上定格。 两人的气息都只是稍稍乱了一些,比起比赛时的巨大体力消耗,刚才一套节目相对来说轻松许多,但同样畅快淋漓。 追光之下,身影交叠。 江锐低下头,两人额头贴着额头,四目相对。 他冲她眨了下眼,眼睛里满是愉悦而满足的笑意。 望着他这样的表情,唐黎不自觉也跟着笑了起来。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他选这首歌是另有所图,或许他是想借着这首歌继续向她、向全世界宣告些什么,又或许是想用它来诱惑她,让她心动。 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刚才有那么好几个瞬间她都觉得他的目的的确达成了,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 三分钟的时间里,她已经完完全全感受到了他的魅力。 唐黎看着他的眼睛,笑道:“有点帅啊,少年。” 闻言,江锐低笑了一声。 满场尖叫声中,他低头轻轻蹭了蹭她的鼻尖,笑着将她抱进怀里。 第64章 Party。 随着世锦赛的落幕, 对于中国队来说,这一整个赛季也就跟着落幕了。 虽然四月份还有本赛季的最后一个重量级的国际赛事——在日本东京举办的花滑团体锦标赛。 两年一度的世团赛,是以国家为单位的团体比赛,每个入围的国家分别派出两名男单选手、两名女单选手、一组双人和一组冰舞选手参加比赛。今年只有俄罗斯、美国、日本、法国、意大利和加拿大六支队伍获得参赛资格, 由于中国队本赛季在男女单人项目上都只有一人参赛, 因此积分不够无缘参赛。 不过世锦赛结束后, 中国队上下的气氛还算轻松愉快。 本赛季中国队最大的收获, 大概就是ANIC的强势加入后带出的两组选手表现优异。 唐黎江锐初次代表国家队参加成年组比赛就斩获一块世锦赛铜牌;方信维的表现虽不及他们那么亮眼,但他实力的稳步提升也有目共睹。 赛后王越涛带队打道回府, 江锐提出他和唐黎就不跟大部队回去了。 “你们不回国留在这干什么呢?” “我们先去美国玩几天再回去。” 国家队管理严格,一般不允许运动员私自行动。但王越涛架不住江锐的巧舌如簧,说现如今赛季都结束了, 反正回了国也会给他们放大假,不如就提前给他们俩放假吧。再说了,他和唐黎从小就是在西雅图长大的,去那边就跟回家一样。王越涛最终还是同意了。 于是江锐就租了车,直接带着唐黎从温哥华出发,一路沿着加拿大的99号公路往西雅图开。 温哥华与西雅图之间相距两百多公里,除开通过入境口岸的时间, 开车只需要两三个小时。 两人下午出发,临近傍晚时就到达了西雅图。 车速缓下来。 唐黎打开车窗,半趴在窗沿望着外面似曾相识的景色。 气流卷着西雅图特有的湿润气息而来。 唐黎深吸一口气, 闭上了眼睛。 车子拐入街区。 “还记得这里吗?” 唐黎闻声睁开眼睛。 眼前是一片熟悉的别墅区。盎然绿意间, 一栋栋造型独特而奢华的别墅错落伫立。 前方不远处那一栋, 就是唐黎和江锐从小长大的地方。 江家的别墅坐落于与西雅图隔着华盛顿湖相望的麦地那地区。 作为这一带的顶级富人区,麦地那风景如画。得天独厚的湖畔景致被圈进了无数私人后花园,站在窗前就能享受一整片绝美湖光。 唐黎支着下巴笑道:“你家啊, 怎么可能不记得?” 江锐放缓车速,随口笑道:“也是你家好吧?” 唐黎笑笑,没反驳。 严格说来,的确如此。她这二十年的时间里起码有一半时间是在这里度过的。这栋房子里几乎有着她所有快乐的记忆。 车子刚要驶入江家的车库,他们后方忽然有辆敞篷跑车呼啸驶过,车子在他们前方不远处停下来,又快速倒了回来。 坐在驾驶座上的女人,朝他们扬声道:“嘿!你们是谁啊?不要随便把车子开进别人家的车库啊!” 说话的是个二十岁出头的金发姑娘,长相非常出挑,穿着一身金色的小洋装,漂亮极了。 江锐抬眸看了一眼,随手将车子停好,打开车门起身倚在门上朝她没好气地说道:“我停自己家你也有意见?” “Raymond!你回来了?”金发姑娘看看他,又看看他的车,嫌弃道,“你怎么开着这么破的车?你家破产了?” 江锐翻了个白眼:“刚从温哥华回来,随便租的车。” “回来长住?” “住几天就走。” 两人小聊了几句,并没有长聊的意思。 姑娘打算打个招呼就走,目光忽然扫过江锐车子的副驾。 傍晚光线模糊,从她的角度只能模糊看到一个轮廓,似乎是个女孩子,她调侃道:“趁着父母不在带着女孩子回来过夜?你小子大半年不见,变化挺大啊!小心我找阿姨告你的黑状。” 江锐手臂搭着车顶,闻言失笑着叩了叩车顶,对着车里的人道:“还不赶紧出来见见你的小姐妹?害羞吗?” 不等他说完,副驾的门已经推开了。 唐黎从车里站起身,先是无语地瞪了他一眼,随即看向昔日一起长大的好朋友,笑着唤道:“Bella,好久不见。” 这姑娘叫贝拉,从小也住在这一片,跟唐黎同年,两人从小学一年级开始一直到中学都是同学,关系非常好。 她一现身,贝拉愣了一瞬后,顿时惊喜地捂嘴尖叫了一声:“Liz!!” 两个姑娘同时快步向对方走去,第一时间给彼此一个大大的拥抱。 贝拉激动得原地直蹦,抱着她道:“我好想你!大家都好想你啊!你还记得她们吗?”贝拉报出一串她们以前小姐妹的名字。 “我们今晚在我家有派对,你回来得正好,等一下你一定要过来知道吗!哇,我真的迫不及待想告诉她们你回来的消息!” 唐黎笑着应了:“好,我回去收拾一下就去。” 双方暂时别过。 江锐将车子驶入了江家的车库。停好车后从后备箱拎下两人的行李,抬手打开了门。 跟在他身后的唐黎抬眸看去。 别墅客厅内窗明几净,江家人虽然搬去了中国,这边的房子还是会有人定期打扫,方便他们随时回来住。 客厅的装潢与她离开那年没什么太大的区别,简洁大气中透着温馨,处处可见到生活的痕迹,比如谢如苇手工制作的小东西,壁炉上依然摆满了照片。 唐黎走到壁炉边定睛看去,发现自己跟他们的合照依然摆在最显眼的位置。 “是不是跟当年一样没什么变化?” 唐黎回眸笑道:“相框多了两倍,这叫没变化吗?” 江锐笑笑,站在楼梯边用大拇指指了指楼上:“还住你的房间?” 唐黎诧异地看向他:“我的房间?你们该不会还留着我的房间没动吧?” “那倒没有。” “噢。”唐黎点点头跟着他上楼,心想这也正常,她都离开五年了,他们不可能一直保留着她的房间。这么想着,心里却隐隐有些失落。 江锐走到二楼原本她的房间前,靠在门边看着她的表情,笑道:“不高兴了?” “我哪有不高兴。” “你都写脸上了。” “……” 江锐笑着偏头示意她自己开门。 唐黎疑惑地看他一眼,抬手打开门。 随着房门一点点打开,房间里的陈设跟她记忆里的房间样子的确不一样了。但看得出来,房间布置得依然像是个女孩子住的房间,里面甚至摆着不少她眼熟的小东西。 “前两年我妈翻修,将我们两个的房间都重新装修过了。那时候我跟她说将来你肯定还会回来住的,到时候你都长大了,总不可能还用小姑娘的粉红色装饰吧?所以我妈就全换了,你看,床也换了大床。” 唐黎有些感动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半天挤出一句:“……替我谢谢阿姨。” 江锐撇嘴道:“怎么不谢我?你可真没良心。” 唐黎无语瞥他一眼,然后抬手将他推出了门。 …… 唐黎在房间里简单洗漱了一下。 虽然答应了贝拉她会去他家的派对,但回过头来,唐黎却有些犯难。 这一次是出来比赛的,她没带什么衣服,参加派对的小礼服更是一件都没带,行李箱里也都是最简单的便服。 正想着她究竟该去哪里变出一套礼服来,江锐站在门外敲门道:“缺衣服就打开衣柜看看。我妈平时塞了不少衣服进去,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唐黎依言打开衣柜。 衣柜一开,里面琳琅满目挂满了各种各样的衣服。 一小半是唐黎以前的旧衣服,另一大半是全新的衣服,从便服到外套到小礼服,各种各样,应有尽有。 唐黎挑了件淡蓝色丝绸的及膝连衣裙,非常有质感的设计款。 她站在落地镜前来回打量自己,衣服很合身,谢阿姨的眼光也很好。她从衣柜下层拎出一双细带高跟鞋穿上,鞋子稍稍大了半码,但也还算合脚。 最后简单化了个妆,整理了下头发,她便开门出去了。 对门是江锐的房间,他也刚穿好衣服,正对着镜子整理袖扣。 他闻声看过来,两人在镜子里视线一碰,他便笑了:“这算什么?心有灵犀?” 镜子里的他穿着一身简单的衬衫西裤,比平时穿训练服的时候看着多了几分斯文气,有种少年雅痞的味道。 乍一看他的衬衫颜色与唐黎身上的裙子颜色十分相似,仿佛两人就是奔着情侣装挑的衣服。 都换好了,总不可能让他再去换。 唐黎靠在门边打量了一眼,随即收回目光撇开眼道:“走吧。” …… 唐黎迫不及待想跟过去的小姐妹们碰面了。 贝拉家距离江家并不远,走路几分钟就到。 今晚的派对很热闹。 人们聚在一起,喝酒烤肉,唱歌跳舞。 天色暗下来,贝拉家后院花园里从地面到树梢上挂满的小灯泡就整片整片地亮了起来,将花园装点得如同世外桃源。 唐黎被贝拉拉进了小姐妹中间,一一与姑娘们热情拥抱,六七个女孩子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叙起了旧。 过了一个多小时,姑娘们的欢迎仪式才告一个段落。 唐黎喝了几杯酒,不知道酒的度数多少,只知道几杯下肚她有些晕乎乎的,于是走到后院透透气。刚到花园,就看到江锐拿着杯饮料,懒洋洋侧身靠在栏杆边,身边围着一群年轻人,有男有女,大家正有说有笑。 她脚步一停,下意识远远地打量起他。 这一刻的江锐,与她熟悉的冰场里的他不太一样。 他天生带着几分雅致的贵气,这份贵气令他即使身为运动员,也总显得有些与众不同。 甚至还有人称呼他为冰上的贵公子。 可直到眼前这一刻,她才真真切切感受到“贵公子”三个字的真正意思。 今晚受邀的年轻客人们非富即贵,都是有钱的少爷小姐,而他身处其间,恰如其分地融入其中,却又依然是最出挑的一个。 大半年的高强度训练令他的身材比之前结实了不少,精壮的上半身肌肉线条在衬衫下隐约可见。 唐黎看到不少女孩的视线在他身上流连,甚至还有一个女孩子笑嘻嘻地凑到他身边,一边开着玩笑一边抬手亲密地捏了捏他的手臂。 唐黎:“……” 就这么任由别人碰吗? 这一刻,她忽然就感到有种自己的东西被陌生人触碰的不适感。 还没来得及分辨这份不适究竟合不合适,她已经下意识地轻唤出声:“Raymond……” 她的声音不高,周围音乐的音量却不小。 他们俩之间的距离本该是听不见这一声的,江锐却仿佛像是听见了,若有所觉地抬眸看过来。 “Lizzie?”他拨开人群走向她,走到她面前,抬手蹭了蹭她的脸颊,“你脸有点红,怎么了?” 唐黎用手心摸了摸脸颊,是有点烫。 她老实说:“喝了两杯,可能有点度数……” 江锐“啊”了一声,抱歉道:“我忘了提醒你了。贝拉现在就是个女酒鬼,特别爱喝高度数的鸡尾酒。你现在还好吧?” 唐黎缓慢地点点头:“还好,我吹会儿风就好了。” 江锐立刻说:“我陪你走走吧。” “……嗯。”唐黎看了一眼他身后热切盯紧他们的姑娘们,“那些人是谁?不打招呼就走没事吗?” “没事,就是些高中校友,本来就不太熟。”江锐自然地扶住她的腰,将她往花园深处带。 贝拉家的花园很大,可以直接走到湖畔去。 湖畔也有所布置。 星光般的灯光沿路铺到了湖畔的一座亭子前,然后将整座亭子装点成一片近在咫尺的星空。 两人在这片星空下停下脚步。 这附近很安静,没有人来。 凉凉的夜风一吹,唐黎觉得整个人没清醒多少,反倒更有些晕晕乎乎起来。酒的后劲似乎上来了。 她抬起迷蒙的眼眸看向江锐。 他熟悉的眉眼在头顶星光的映衬下显得有些模糊,她努力睁大眼,依然有些无法看清他,甚至无法确定身边的人究竟是不是他。 然而夜风一吹,吹来他身上熟悉的气息。 熟悉的,独特的,清冽又温暖的气味。 这令她稍稍安下心来。 她靠过去,掌心摸了摸刚才那个姑娘捏过的地方。 “Lizzie?醉了?” 她低声咕哝:“没醉。” 她的掌心沿着他的手臂一路向上,双手绕过他细长的颈项,在他颈后交叠,然后她顺势将整个人挂在了他身上。 江锐下意识地托住她的腰,让她舒服地靠在自己的身上。 唐黎穿着高跟鞋,个头一下拔高了不少。 平时两人要么都穿平底鞋,要么都穿冰鞋,身高上总差着二十来公分,现在两人身高差陡然拉近了十公分,她抬起下巴刚好能将脑袋靠在他肩膀上。 江锐勾唇笑道:“我看你是真的醉了。” 平时她怎么可能这么主动投怀送抱啊? 他在她耳边轻声询问道:“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唐黎倔强道:“我没醉。” 怕他不信,她抽回一只手,伸到他面前开始掰着指头数数,“一……二……三……你看,我不是数得挺清楚的吗?不信我还能给你背《出师表》。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江锐哭笑不得地抓住她的手:“行了行了,我相信你没醉。”这怕是已经醉得不轻了。 “啊。”唐黎忽然抬头,说道,“是我点的歌。” 江锐闻声侧耳。 夜风将远处的悠扬旋律送了过来。 一改之前快节奏的舞曲,这首歌曲旋律舒缓优美,钢琴与吉他声交织中,有人在缓缓轻唱:“Quand il me prend dans ses bras. Qu’il me parle tout bas. Je vois la vie en rose.”当他轻拥我入怀,低声对我细语,我的眼前便浮现玫瑰色的人生。 这是一首家喻户晓的法语歌,《La Vie En Rose》,玫瑰人生。 女歌手用慵懒而浪漫的法式唱腔将这首歌唱得无比婉转,像是一块含化的巧克力,醇香甜腻。 “Raymond,我们来跳舞吧。” 唐黎重新将自己挂回江锐身上,脚步慢慢地跟着旋律踩出轻缓的舞步。 江锐垂下眼,无声搂住她的腰,跟上了她的脚步。 她想跳舞就跳舞吧,他总是顺着她的。 …… 西雅图的春夜,夜色静谧,晚风微凉。 两人在低沉缠绵的歌声中,安静相拥,轻缓地来回踏着不知名的舞步。 “Il est entré dans mon c?ur, Une part de bonheur, Dont je connais la cause. ” 仿佛一股幸福的暖流,淌进我心扉,我清楚它来自何方。 唐黎闭上眼睛,下巴搭在他肩膀。 如此静谧的时刻,她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刚才贝拉对她说的话。 “真高兴你回来了。” “你不知道你突然消失的那段时间里,他有多消沉。我认识他十几年就没见过他那样,整天整天地在冰场里发呆,整个人都失去了光彩。” “刚才看到他站在你身边的样子,总觉得过去的他终于又回来了。” 她听得百感交集。 仔细想想,他们自重逢以来,他似乎始终在无条件地对她好。 他将她拉出了火坑,给了她一个家,给了她一个继续自己梦想的机会,还坚定地陪着她往下走。 他将自己的一颗真心捧到她面前,看似玩世不恭,实际却虔诚无比。 唐黎轻叹了一声。 他真的……对她有点太好了。 仔细想想,他给了她很多,她却几乎没给过他什么。 江锐若有所觉,像是安抚孩子般拍拍她后背,柔声问:“想什么呢?” “我在想……”唐黎枕着他平直的肩膀,轻声说,“我想送你点什么,但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 闻言,江锐脚步一顿,忽然问道:“我想要什么你都给吗?” 酒精在甜腻的气氛里开始发酵,她的思绪逐渐变得格外迟缓,却又异常清晰。 她抬眸望向他。 他的眼睛里有期待的光。 仿佛在等着她往下说。 她不由自主地点了下头,缓慢道:“嗯,只要我有。” 虽然这一刻她模糊记得自己之前始终固执地有自己的坚持,觉得他们两个之间不应该跨过那一道防线,此时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当时自己究竟在坚持什么。 有什么好坚持的呢? 他愿意捧给她一颗真心,那她也愿意好好收下,然后同样奉上自己的一颗真心。 星光下,江锐笑起来。 “你。”他低下头,鼻尖亲昵地蹭了蹭她鼻尖,“我想要的只有你。” 唐黎睫毛轻颤,微笑起来。 ……好像没有什么理由能拒绝他。 “那……”她轻笑一声,“那你就要吧。” 她不要当胆小鬼了,也不想当骗子了。 她想要变得像他一样勇敢,想要就说想要,喜欢就说喜欢。 于是她仰头亲上他唇角。 下一秒,她被他稳稳抱了起来。 “回家吧。” 第65章 一天。 头疼。 唐黎在一阵阵针扎似的头疼中醒过来。 一睁眼, 率先映入眼帘的就是落地窗外澄澈的蓝天,和面前近在咫尺的一张她无比熟悉的睡脸。 棱角分明的侧脸,从她的方向打量,尤其显得鼻梁高挺, 五官深邃。 江锐这小子太会长了, 仿佛尽挑着父母的优点长, 轮廓像极了俊朗的江易行, 眉眼又遗传到了谢如苇的精致漂亮,从小就唇红齿白, 长大了更显得俊美。 唐黎躺着没动,睁着眼安安静静欣赏了半分钟晨光下泛着光的睡美男,然后缓缓抬起脚, 毫不犹豫地将他踹下了床。 “咚”的一声闷响,几秒钟后,睡美男闷哼着醒了。 江锐撑起身体,无语地坐起来。 “唐小黎……你这动不动就踹我的毛病真的得改改。” 唐黎抱着被子坐起来,撑着脑袋俯视他:“你把你这动不动就跑我床上睡的毛病改了,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闻言,江锐顿了一下, 忽地抬眸看向她。 唐黎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奇怪:“你看我干什么?不服啊?” 江锐打量半晌,收回了目光,一边咕哝着“果然昨晚就不该放过你”, 一边撑起身体翻身回到床上。 柔软的床垫随着他的动作微微下沉。 唐黎一动不动地看着江锐坐到了自己面前, 两人相对而坐, 四目相对。 唐黎抬眉:“你干什么?” 江锐看着她的眼睛,缓慢问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记得了?” 唐黎疑惑:“?” 昨晚? 江锐的话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将唐黎昨晚的记忆一点点唤醒了。 昨晚……他们去贝拉家参加派对来着……然后她和几个小姐妹聊了很多, 她还喝了不少酒……后来有人让她点歌,她就随便点了一首,然后出去透透气,然后就看到了这小子被一堆人围在中间,然后……然后什么来着? 零碎的画面一幕幕闪过眼前。 花园,星空,凉爽的夜风,还有湖畔湿润的气息。 浪漫的光芒中,他一双俊眼里闪动着期待的光,轻声说:“只想要你。” ……后来她说了什么来着? 她好像说了,行,OK,没问题,要啥给啥。 唐黎揉着额角的手指停住了:“……………………” 江锐笑了一声,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想起来了?” 唐黎:“……” 她沉默地抬眸,脑中挣扎了三秒,果断还是决定装死。 她一脸无辜地说道:“……不记得了。就记得跟贝拉他们聊得挺开心的,后面怎么了吗?” 江锐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收,露出一脸“果然如此”的沮丧表情来。 没等唐黎心头冒出罪恶感,下一秒,就见他倾身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按了几下,递到唐黎面前。 “什么啊?”唐黎疑惑地伸手去接,却被他躲开了。 江锐拿着手机:“你自己听。” 手机里播放着一段录音: “……为了防止你明早起来赖账,我得录下来。来,Lizzie,你再说一遍。” “嗯……说什么来着?” 两个人的对话声清晰可辨,一听就知道是他们两个,江锐的声音听着清脆而清醒,而她的声音则模糊了许多,醉意朦胧。 “这么快就忘了!?你是鱼的记忆吗?你刚才明明说喜欢我!!” “噢对……嗯……我喜欢你。” “我是谁?” “……Raymond。” “这世上你是不是最喜欢我?” “……对,只喜欢你。” “哼……但愿你明天早上还记得自己说的话。” 一段录音播放完毕,唐黎的脸色也从宿醉的苍白逐渐泛红,脸皮迅速升温。 这小子简直料事如神。 听到最后,她情不自禁双手捂脸:“…………………………别,别放了。” 江锐将手机抛到一边,得意洋洋地冲她挑眉:“铁证如山,我看你还怎么抵赖。” 唐黎弱弱反驳:“我哪有抵赖……” “没抵赖最好。”江锐支着下巴,故意问道,“那请问我从今往后是不是有充分的正当理由跑到你的床上睡了?” 唐黎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 这两件事有因果关系吗??? 这人为什么一脸的理所当然啊??? 唐黎皮肉不笑地一撩眼皮:“你试试。” 闻言,江锐挑了挑眉,撑起身,跃跃欲试道:“试试就试试。” 唐黎:“?” 下一秒,她就被眼前的人一把扑倒了。 陷进枕头里的同时,温热的吻也跟着迫不及待地落了下来。 窗外艳阳高照。 房内,某人强势地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两者之间的因果关系。 …… …… 西雅图作为全球最宜居的城市之一,除了一年里总有一半的时间在下雨,几乎没有别的缺点。 因此,三月里的大晴天显得尤其珍贵。 人们纷纷趁着晴天外出度假,享受难得的好天气。 ——除了某两位远道而来、故地重游的年轻人。 两人反其道而行,几乎一整天都没下床。 中途唐黎数次抗议叫停,未果。 直到日暮西山,两人饿了一天饿得实在不行了,某人终于愿意暂时休战,打电话叫外卖。 江锐神清气爽地翻身坐起来,拿着手机温柔问道:“想吃什么?” 唐黎沙哑地哼了哼,别说说话的力气,她连翻白眼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于是江锐替她做了决定:“就点你以前喜欢的那家粤菜吧。说起来,那家换了老板了,不过厨师没换,味道还跟以前一样。”说着,他拨了电话出去,跟电话那头的店家飞快地点了好几样菜,都是唐黎以前喜欢吃的菜。 趁着他打电话的功夫,唐黎无声无息地一点点抬起左腿。 将他再次踹下床的念头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无数次闪过了她的脑海,奈何之前情况不允许,如今好不容易重获人身自由,她再次蠢蠢欲动。 然而脚心才刚贴到他腿上的皮肤,江锐已经有所察觉地单手按住了她的脚背。 挂掉电话,他扭头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捏了捏她的脚:“还想踹我?再来一次我可就不能保证能在外卖送到之前结束。” 唐黎:“!” 她不敢置信地瞪他,使出吃奶的力气抽回了左脚。 江锐显然心情很好,探身在她脸上亲了亲。 然后他哼着欢快的小调套了件衣服翻身去浴室,在浴缸里放好了水,然后出来抱起她,一路将她抱进浴缸里,自己也跟着坐了进去。 吃饱餍足的男人的耐心是无限的。 他体贴又耐心地帮她从头到脚洗了个全套,动作有些生疏,但非常轻柔细致。 唐黎累得连手指头都不想动,这时候也顾不上害羞了,头上身上都是两个人的汗,只能挨着他躺尸由着他替她洗。 她一边躺尸,一边哀叹自己的体力。 好歹是运动员,她相信自己的体能已经比绝大多数女孩子强上很多了,奈何到了江锐面前,根本不够看的。 十九岁的男运动员的精力也太他妈恐怖了。 …… 外卖很快送到,各种粤菜琳琅满目摆了一桌。 唐黎吃了个半饱,靠在沙发上开始昏昏欲睡。 江锐的食欲特别好,将桌上的菜扫荡了一遍,最后夹起一颗虾饺递到她面前。 “还剩两个虾饺,你再吃点?” 唐黎摇摇头:“不想吃了。” 江锐两口将剩下的虾饺吞了,起身收拾餐盒丢进垃圾桶。收拾完回来,他挤到她身边,将她抱起来放到自己怀里,脑袋就靠在他胸口。 一系列黏黏糊糊的动作他做得自然又娴熟,仿佛早就练习过无数次。 空气里飘浮着温馨而慵懒的味道。 江锐慢条斯理地轻轻抚拍她的后背,拍得她愈发困倦。他垂下眼,看见她浓密纤长的睫毛一下一下地轻眨着,像是两只蝴蝶缓慢煽动翅膀。灯光映在她带着雾气的眼眸里,似梦似醒。 他的呼吸不由自主放得很轻。 看着她像是在看这世上最有趣的艺术品,怎么看都看不腻。 她整个人温顺地软软地贴着他。 拍着拍着,他的手不自觉地下移,落在她的后腰上,掌心与肌肤相贴,触感凉凉的滑滑的。 手感舒服得令他控制不住地心猿意马。 这时候,原本睡意朦胧的唐黎忽然清醒了,她拧眉拨了拨他的手臂,不高兴地咕哝道:“别来了,我真受不住了。” “嗯,知道。”江锐不动声色将手挪回她的腰上,寸步不让,但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他偏头在她额头亲了亲解个馋,调侃道:“你放心,我也不至于那么禽兽。” 唐黎:“……”几个小时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吃干抹净了现在开始跟她装斯文体贴了? 男人果然都是臭不要脸的玩意儿。 …… 不过江锐说到做到。 两人在客厅沙发上躺了会儿,随后江锐就把她抱回房间去了。 唐黎五点多的时候醒了。醒来发现自己正被他从身后牢牢抱着,手臂环着她的腰还嫌不够,腿还压在她腿上,沉得要命。 唐黎推了一把没推开,第二次手脚并用才将自己从他怀里解脱出来。 江锐睡得有点沉,微微拧了拧眉,但没有醒。 唐黎下楼喝了点水,回来轻手轻脚爬上了床。 窗外天色已经开始蒙蒙亮了,她盘腿坐在床上,托腮无声打量他。 此刻她仍然觉得昨天发生的一切都不太真实。 他们真的在一起了? 真的……变成情侣关系了? 唐黎有些感慨。 上一段与周延的情侣关系像是一场噩梦,她原以为自己会对谈恋爱这件事留下阴影,或是心生排斥。 但很奇怪,她和江锐的这一步跨得如此自然,水到渠成般,得偿所愿般,她丝毫不讨厌这样变化。 这是一种全然不同的新体验。 令她满心愉悦,并且心生期待。 六点多,窗外天光大亮。 江锐的生物钟准时启动。 他在晨光中睁开眼,一抬眸就对上唐黎清澈专注的视线。唐黎侧着身,单手支着脑袋,垂眸注视他。 江锐看清她的瞬间,不自觉地笑起来:“早啊。” 唐黎跟着微笑起来,俯身亲了亲他。 “早啊,男朋友。” 第66章 回国。 唐黎本质上是个非常洒脱的人。 既然两个人都走到那一步了, 也就没必要扭扭捏捏的了。 她从善如流地接受了搭档弟弟变男朋友的现实。 这位新晋男朋友除了过于旺盛的精力让她有点体力不济之外,似乎也没有什么别的缺点。 身份变化了,其他似乎没怎么变。 江锐还是那个江锐。 两人的相处模式甚至也没变,唯一的变化大概就是晚上她总是得跟爬床的某人斗智斗勇。 他们在西雅图逗留了一周, 不下雨的时候, 两人牵着手外出, 将小时候常去的那些充满回忆的地方走了个遍, 顺便还逛了几次街,看了两场演奏会, 见了一些老朋友。 直到回程的日期再推无可推,他们才终于踏上回国的飞机。 三月末,学校里早已经开学很久了。 女生宿舍里, 唐黎将一样样小礼物从行李箱里往外搬:“来,小蘑菇,你要我帮忙带的护肤品,还有胡欣你要的巧克力,还有……哦对,文静你要的原文书。” 这些东西占了大半个行李箱,唐黎掏出来之后, 行李箱几乎全空了。 小蘑菇在旁看着,感动道:“你这回出国该不会光给我们带东西了吧?你自己的东西是不是都没买?” 唐黎耸肩笑道:“买了啊,都塞江锐箱子里了。” 男生似乎天生没什么购物欲, 他的行李箱几乎全空, 唐黎物尽其用, 把自己购物买的东西全放他那边了。 小蘑菇调侃道:“你跟他一起去美国不会就是为了让他帮你拎包的吧?” 胡欣放下巧克力,走过来绕着唐黎转了一圈,上下打量, 笑道:“我怎么觉得你今天看着特别容光焕发啊?” 唐黎好笑地摸摸脸:“哪儿容光焕发了?” “说不上来,就觉得气色特别好,整个人都像是在发光似的。怎么看怎么像是受到了爱情的滋润啊——”胡欣笑嘻嘻一把抱住唐黎,眉飞色舞地打听八卦,“说!你和江锐在美国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巨大进展?” 唐黎笑着睨她一眼:“你怎么这么八卦啊?” 她从行李箱里又摸出两包巧克力,塞到胡欣怀里:“巧克力都堵不住你的嘴吗?不要还给我算了。” 胡欣赶紧抱着巧克力躲开,嘿嘿笑道:“啧啧,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徐文静从原文书中抬起头,顺口接话道:“其实你不说我们也早知道了。” 唐黎:“为什么?” 徐文静瞥了小蘑菇一眼。 小蘑菇掏出手机一边翻一边说:“因为你家男朋友昨天就昭告天下了啊!喏,你自己看。” 唐黎:“?” 唐黎接过手机,看到微博界面上,是江锐的个人主页。昨天他转发了一条微博,并回复道:【谁说没有?】 唐黎往原Po扫了一眼。 只见原文是:【唐黎和江锐今天在一起了吗?:没有。】 自他转发,短短半天时间里,评论区已经回复了上千条评论了。 唐黎:“。” 她无奈地将手机递回给小蘑菇,嘟囔道:“他怎么什么都往外说啊……” “这你就别怪他了。这种事谁能忍住不说啊?反正换了是我,我肯定第一时间昭告天下了。”小蘑菇笑嘻嘻道,“这么说来,你是昨天答应他的?” 胡欣凑过来追问:“当时什么情况啊?他是干什么感天动地的事了,你居然肯点头……” 唐黎在两个八卦室友的夹击下节节败退,最终只能抱着书遁走图书馆。 他们为了全力备战四大洲和世锦赛,从上个学期期末开始就再没来过学校。 虽然身为运动员为国争光,学校会象征性地通融一下,但赛季一结束,他们还是得老老实实回来上课,顺便把落下的作业全都补上。 唐黎如今是大三下学期,一般大四一开学,九月份的时候就得准备保研推免的面试笔试了,因此九月之前,她就得提前将申请保研所需要的资料都准备好。准备工作说多不多,在唐黎看来还算简单。 她在图书馆刚坐下半个小时,很快男朋友就找来了。 江锐也是背着一堆作业来的。 好在大一内容不多,唐黎顺手指点了几下,江锐就顺利上手了。 两个人各自抱着一台电脑,窝在图书馆的自习小房间里,苦哈哈地赶作业。 不管之前他们在赛场上如何叱咤风云,到了这会儿一样被打回原形。 从白天忙到傍晚,唐黎将写好的作业保存完毕,抬头看向身边早已经睡得人事不省的江锐。 人们常说,恋爱中的小情侣,似乎总喜欢黏在一起,以前唐黎不以为然,现在却有了全新的体会。 果然是这样的。 明明今天两个人基本都在各忙各的,连话都没说上几句,但他在身边待着她就挺高兴了。 唐黎伸手捏住他的鼻子。 三秒钟后,江锐拧着眉头醒了,拍开她的手:“就不能换个方法叫醒我吗?” 唐黎瞥他一眼,觉得他意有所指。 于是她故意问道:“什么方法啊?” 某人厚着脸皮指指自己,嘟起嘴巴:“亲一下就行。” 唐黎无情地推开他的大脸。 啧。她要收回前言。 果然还是太腻味了。 …… 两人回ANIC吃了晚饭。 原以为赛季刚结束,ANIC不会有太多人,结果一到那边,他们才发现ANIC的冰场上多出了许多他们没见过的新面孔。 看起来大约都是十五岁到十八岁左右,有黑发黑眸的东方面孔,也有一些金发碧眼的外国人。 “这些都是第二批试训的孩子。”希拉介绍道,“这一回奥尔德将筛选的范围扩大到了全国,也接受了一些国际上的申请,这一批来了十七个人,八个是国内的,还有九个来自国外。” 从人数上来看,甚至比他们上一次试训的人还要少一点,但肉眼可见这一批选手水平明显高出一截。 不知道等到一个月的试训结束,会有几个人留下来。 “对了。”希拉闲聊道,“差不多应该开始考虑下个赛季的节目了吧?有头绪了吗?” 关于选曲的问题,其实唐黎与江锐之前讨论过。 大约是尝到了《卡门》的甜头,他一心一意想要下个赛季再滑类似的风格,并且着重强调“必须是爱情主题”,甚至还掰着指头罗列了好几个类似的选曲,然后惨遭唐黎无情驳回。 “为什么不行啊?我觉得挺合适啊。” “你这是动机不纯。” “……再不纯的时候你就见识过了,还差这点?” “………………” “……嘶!说话就说话,你怎么还上手呢!?” 于是讨论不了了之。 唐黎对希拉摇摇头。 两套节目并非一朝一夕就能确定下来的,从选曲到编排,再到打磨和考斯腾设计,每一步都得反反复复斟酌思量。而且下个赛季是奥运赛季,因此他们需要更加慎重对待。 希拉轻松道:“没事,时间还有很多。接下来几个月你们不妨先考虑冰演的节目。” 相对来说,冰演的节目就没有太多的限制了。 他们可以想选什么就选什么,也可以想怎么滑就怎么滑。甚至有时候主办方还会应冰迷的要求,提议让他们再滑之前人气极高的节目。同时,冰演也可以是一个练习新节目的好机会,很多选手都喜欢将冰演中现场效果好的节目拿来作为新赛季的节目。 世锦赛结束后,世界各地许多冰演品牌都对他们发来了邀请,时间基本都集中在暑假期间。 时间还有很多……能跟江锐讨价还价的时间还有很多。 因此唐黎完全不着急。 直到她发现,接下来的两个多月的时间里,他们俩忽然忙碌了起来。 许多媒体采访和广告代言的邀约像是雪片般飞来。 两人上个赛季的表现像是坐了火箭,从初次合作到世锦赛铜牌,短短一个赛季的时间,他们的进步在许多人眼中堪称奇迹。与此同时,在国内大力度宣传冬奥的势态下,花滑项目的关注度空前暴涨。他们的人气在出挑的外形与亮眼的比赛成绩的加持下,也跟着水涨船高,俨然有了跟老牌双人组合齐赵并驾齐驱的趋势。 谢如苇帮他们将所有的邀约都筛选了一遍。 首先去掉了一些口碑不佳的媒体采访,然后筛掉了一部分不太符合运动员形象的品牌。 谢如苇当过十几年的运动员,处理起这方面的事情完全得心应手,再熟练不过。 不过挑挑拣拣着筛选下来,最终还是留下了两个采访,一个是国内最权威的体育杂志,另一个是受众非常广泛的娱乐媒体,以及四个国民品牌的广告代言,除此之外,国家队那边也安排了一些任务,需要配合参加一些必要的集体活动。 于是两个月的时间里,两个人忙得像是两只陀螺。 基本上午在学校上课,下午去ANIC训练,偶尔还得飞去A市参加一些活动。 直到六月份,唐黎抽空去见了见唐晓。 高考之后,她被舅舅接回了爷爷奶奶家。 许久不见,唐晓看起来像是完全变了个人,衣着比从前朴素了点,但整个人的气质看起来沉稳了一些,像是长大了不少。 两人独处的时候,唐黎递了一张卡给她。 “里面是二十万,算是给你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你先拿着用,不够了再跟我说。” 唐黎了解唐晓如今的经济状况,唐奕峰破产被捕之后,几乎一分钱都没留下来,所有的财物全部被银行查封了,唐晓就算自己手头原本有些钱,估计也坚持不了太久。 “不,我不能收。”唐晓迟疑了片刻,还是摇摇头,“我……我可以去打工赚学费的。” 唐黎无声地注视唐晓。 如果说上一次见唐晓,她对她的感情还很复杂,既同情,也疏离。这回见她,唐黎发觉自己的心境也有些变了,她觉得自己开阔了不少,也将很多事情看得更纯粹更通透了。 她已经不是从前的唐黎了,而唐晓,也不是从前的唐晓了。 既然如此,那么她也愿意给她们彼此一个机会。 不求能亲如姐妹,至少相敬如宾,互相体谅。 她将卡放在了两人中间的桌上,轻声说:“你要是觉得不合适,那就当是我借给你的。不用着急还,等你毕业了找到工作再慢慢还也行。唐晓,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咱们还得继续往前走。我真心希望……你能过得好。” 第67章 ROI。 姐妹两人相顾无言地坐了会儿, 没多久,唐黎的手机就响了。 手机铃声是江锐清唱的《玫瑰人生》。 “Quand elle me prend dans ses bras. Elle me parle tout bas. Je vois la vie en rose.”当她挽着我臂膀,轻声地对我讲,我看见了玫瑰般的人生。 他将歌词中的“他”改成了“她”, 一首原本慵懒浪漫的法语歌, 被他唱得别有一番韵味。 歌是在他们美国的时候录的, 江锐那小子得逞的隔天就兴冲冲去学, 说这首歌是他们俩的定情之歌,他要等学会后就天天唱给她听。 当然, 这个提议立刻遭到唐黎的无情拒绝。 然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她不肯听他唱,他就录了设置成她的手机铃声,因此每次一有人打电话来, 唐黎想不听都不行。 也是从那之后,江锐找她都不发信息了,一律直接打电话。 不等一句唱完,唐黎已经飞快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江锐痞痞笑道:“我发现你最近接我电话越来越快了啊。” 唐黎:“……”你还有脸说。 “我在楼下了,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唐黎闻言,侧眸朝窗外楼下看了一眼, 江锐的车正停在小区外的路边,他正靠在车边打电话。他微仰着头,像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 他笑眯眯地抬手挥了挥。 “差不多了, 我现在下去吧。”唐黎挂了电话, 出去跟长辈打过招呼就下楼了。 喻寒还想挽留她吃个晚饭再走,被唐黎婉言谢绝了。 “我和江锐晚上要飞美国。” 几分钟后,唐黎从小区出来, 坐进江锐的车。 江锐将车子启动,流畅地汇入傍晚的车流,说道:“机票定好了,今晚八点的飞机。” …… 六月末,国内外的学校在考试周后陆续开始放起了暑假,各种冰演活动也提上了日程。 谢如苇帮他们挑选了几个口碑和人气都不错的国外冰演,第一站,在美国犹他州的盐湖城。 作为曾经举办过一届冬奥会的城市,冬季项目在盐湖城非常受欢迎,滑冰、滑雪等运动在盐湖城的普及率很高,受众极广,因此冰演也非常受欢迎。 这回邀请他们的冰演品牌Romance On Ice是在美国那边非常著名的老牌冰演品牌,每年都会邀请全世界最顶尖的花滑选手参与表演,万人场馆几乎场场爆满。 谢如苇与ROI的创办人兼总导演卡罗尔是旧识,两人在二十多年前就有过好几次愉快的合作。 用谢如苇的话说,这位卡罗尔先生是位非常有才华的人。 如果说其他的冰演像是冰上的联欢会,所有的花滑选手上台各自表演自己的节目,那么卡罗尔的冰演,更像是冰上的音乐剧,完整,连贯,富有艺术性。 在他的引领下,ROI成了冰上音乐剧的代名词。 卡罗尔的冰演都拥有自己的固定班底,除此之外每年还会邀请一些现役花滑选手加入其中。 很多知名的花滑选手都排着队想要加入ROI的冰演,可卡罗尔却始终有着自己的坚持。 据说曾经有一年,一位世锦赛冠军毛遂自荐想要参加他的冰演,却被他拒绝了。那年他邀请的是一对名不见经传的法国冰舞组合,那年是他们刚升上成年组的第一年,世锦赛的最高名次是第十九名。但那年的冰演结束后,这对年轻的组合水平突飞猛进,直接拿到了那一年的世锦赛冰舞银牌。 有人说卡罗尔有一双善于发现天才的眼睛,但那对组合却说,卡罗尔更像是他们的另一个老师,为他们开启了一扇新的大门。 今年,依然有无数人排队等着跟他合作。 距离正式演出不到半个月,卡罗尔终于发出了新的邀请,邀请唐黎和江锐参演。 这和两人原本定好的行程撞了,原本按照计划,他们六月末会先飞日本,然后飞澳大利亚参加冰演。但他们最终还是决定要飞去盐湖城。 冰上的联欢会随处可见,但冰上音乐剧却是独一无二。仅此一家别无分号。 他们不想错过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 …… 两人晚上出发,隔天到达西雅图,再转机飞盐湖城。 两人循着谢如苇给的地址找过去。 ROI的训练场地距离盐湖城最大的滑冰馆不远,前身是一家剧院,近些年ROI逐渐将重心转移到冰演上,不办冰演的时候,偶尔也会举办一些舞台演出。 接待他们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叫比利,也是ROI的演员之一。 “你们好,卡罗尔先生在忙,他让我带你们过去,请跟我来。” 比利是个说英语带点弹舌音的意大利人,长相也非常具有意大利人的特征,是个黑发棕眼的白种人,个头不高,身形纤细,一看就知道有着经年累月的舞蹈功底。 他自我介绍他自己以前也是男单选手出身,后来因为跳跃的爆发力不够,十几岁的时候转项去练冰舞,中间换过两次搭档,第三次的时候他实在没有心力再去重新适应跟搭档磨合的过程,在那个时候,卡罗尔先生向他发出了邀请,他便顺势来了ROI。后来退了役,成了ROI的固定演员之一。 他是卡罗尔的忠实粉丝,说起卡罗尔过去的作品,简直如数家珍。 卡罗尔原本是一名音乐剧编导出身,他的妻子则是一名冰舞选手,两人因编舞相识进而相爱,合作多年,后来妻子退役,他就为她创办了ROI,让他们两人的梦想继续在冰上延续下去。 近三十年的时间里,ROI上演了无数脍炙人口的演出,从《罗密欧与朱丽叶》到《天鹅湖》,从《胡桃夹子》到《仲夏夜之梦》,从《歌剧魅影》到《猫》,他将无数经典戏剧从舞台搬上冰面,然后以全新的方式重新演绎并呈现出来。 谢如苇曾经跟卡罗尔合作过《花木兰》,至今是ROI的经典代表作之一。 …… 在比利的带领下,他们走到训练的舞蹈大教室。 舞蹈教室非常空旷,一侧竖着镜墙,中间是供舞蹈演员们练习的空地,另一侧则是呈阶梯状分布的座椅,十几名身着舞蹈服的年轻人正在椅子上休息聊天。 被推开的大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教室正中,一个身形高挑但圆润的白头发老头闻声抬眸,一见他们,笑出了眼角两道深深的褶子:“啊,我喜欢的两个小家伙来了。” 他用手势示意身边的舞蹈演员继续练习,他背着手顺着阶梯座椅边的楼梯走上来,笑眯眯地打量他们。 他笑着说道:“上一次见你们俩,还是你母亲跟我合作的时候。那时候你小子才小豆丁那么大,小姑娘你也才刚学会滑冰呢,还记得吗?” 江锐被“小豆丁”这个形容词给雷了一下。 卡罗尔也没指望他们真能记得,短暂寒暄了两句,他就引入了正题。 卡罗尔笑道:“相信你们还不知道今年我们要演出的剧目吧?” 唐黎和江锐点点头。 当时卡罗尔通过谢如苇邀请他们的时候,谢如苇根本没有多问,一听是卡罗尔的邀请,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下来。 她信任卡罗尔的眼光和才华,也相信凭两人的交情,卡罗尔一定会给他们安排一个合适的角色。 唐黎的视线落在舞蹈教室角落的钢琴上,有人正在给练习舞蹈动作的演员们伴奏。 急促流淌的钢琴声中,那对舞蹈演员踩着音乐的节奏,踏出探戈灵动而热烈奔放的舞步。 她侧耳听了几秒,试探问道:“是《Moulin Rouge》吗?” 《Moulin Rouge》,《红磨坊》。 《红磨坊》是一部将歌舞与戏剧巧妙融合的爱情电影。 它以一百年前的法国巴黎为背景,讲述了一个才华斐然但身无分文的青年作家,克里斯蒂安,由于他对音乐和流行的超前把握,“红磨坊”歌舞厅的老板邀请他为“红磨坊”编写一系列新的歌舞作品,于是克里斯蒂安因此认识了红磨坊里人称“闪亮的钻石”的当红舞女莎汀,并与她共坠爱河的故事。 电影上映之初便风靡一时,斩获许多奖项,后来更被改编成了无数其他形式与版本,不断重复上演。 甚至连花滑赛场上,《红磨坊》都是非常受欢迎的主题之一。 此时钢琴正在弹奏的,就是《红磨坊》电影里热门配乐《El Tango de Roxanne》。 卡罗尔笑着点头。 “没错,就是它。” 为了这个剧目,他准备了两年,从剧本改变到音乐创作到编舞,再到服装造型,冰场灯光舞美等等,所有的演员也从三个月前开始进行挑选和排练。 主要的角色和大部分的群演都定下来了。 唯一只剩下两个角色的人选一直悬而未决。 那是一段探戈的双人舞,虽然出场时间很短,却是非常重要的点睛之笔。 卡罗尔为了这两个角色寻找物色了很久,始终找不到符合他心目中角色的人选。直到不久之前,他在机缘巧合下看到了世锦赛上唐黎和江锐滑的那套《卡门》。 活色生香,风情万种。 光是看着,便令人忍不住心驰神迷。 几乎是一瞬间,他就知道自己找到了最合适的人选。 那个时候,他甚至不知道江锐是谢如苇的儿子,直到他通过熟人多方打听,听到对方笑着调侃了一句:“你居然找我问他联系方式?你直接去问他老妈谢如苇不就行了?难不成她跟你绝交了?” 从茫茫人海中一眼相中的人选居然是老搭档的亲儿子和干女儿,连卡罗尔都不得不感慨缘分和遗传的奇妙。 第68章 即兴。 卡罗尔为唐黎和江锐安排的是一段双人舞。 《红磨坊》中有一段戏中戏, 为了得到莫诺公爵的投资,男主角克里斯蒂安为女主角莎汀量身打造了一个新的剧本,故事里美丽的交际花周旋在一个贫穷落魄的西塔琴手和邪恶的君王之间,实际上影射的却是他、莎汀和公爵三人之间的现实。 最初的剧本里, 交际花在爱情与金钱之间, 选择了爱情。这样的结局惹恼了投资这部戏的公爵, 在最后一次彩排时, 公爵决定要改变剧本的结局。这也使得克里斯蒂安内心嫉妒狂躁不已。 在两个男人的妒火交织中,于是就有了这么一段双人舞。 《El Tango de Roxanne》, 罗克珊的探戈。 唐黎和江锐很快就开始了舞蹈的排练,卡罗尔安排了专业的舞蹈老师专门手把手教他们。他给他们预留出了一周的时间来学习这套舞蹈的动作和舞步,然后计划用另一半的时间进行冰面上的彩排。 然而令他和舞蹈老师惊讶的是, 两人差不多只用了两个下午的时间就掌握了。 趁着他们在舞蹈教室练习的功夫,舞蹈老师丹尼尔与在旁旁观的卡罗尔感叹道:“这两个小家伙的表现力可真了不得。我必须得向你道歉,抱歉我曾经怀疑过你的眼光。” 丹尼尔一开始并不赞同卡罗尔的选择。 丹尼尔是舞蹈演员出身,跟卡罗尔合作了许多年,也为一些花滑选手担任过比赛节目的编舞师。 在他看来,花滑选手的舞蹈功底本就不如专业的舞蹈演员,而且双人滑选手偏重于技术动作的难度, 在舞蹈功底和艺术表现力上甚至远远不如冰舞选手。 最重要的是,ROI是冰上音乐剧,绝不是冰上杂技。 直到现在他亲眼看到了两人的舞蹈, 他才不得不对他们彻底改观。 卡罗尔微笑着听完丹尼尔的话。 他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镜墙前的那对身影, 略显骄傲地说:“我早就说过了, 他们一定是最适合的人选。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卡罗尔抬起两根手指:“第一,技术。” 因为腿部动作的炫技一直是探戈曲的重要看点,想要在花滑中将探戈滑得好看, 其实是一件非常难的事情。 而这两个人拥有着可以媲美冰舞选手的舞蹈功底与滑行技术,不,甚至可以说比绝大多数冰舞选手更强。 卡罗尔从他们身上看到了过去谢如苇的影子。 她的滑行在过去总是被无数女单选手视作滑行的范本,而她的这对孩子在她多年耳濡目染的教导下,俨然青出于蓝。 “第二,气质。” 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滑好探戈。 不管是冰面上的探戈,还是陆地上的探戈,都拥有着一种独特的美感。特别是双人舞的探戈,就像是一场爱情战争,充满了势均力敌的战斗感。 华丽优雅,热烈奔放。 因此它对舞者的气质有着很高的要求。 它要求女选手演绎出一种迷人又危险的感觉;又要求男选手要展现出掌控一切的强大气场。 比如世锦赛上令全场为之倾倒的《卡门》,他们便将那一种气质演绎到了极致。 “完美符合的气质,无比精湛的技术,再加上两人无敌的美貌。”卡罗尔脸上露出了与他的年龄不符的老顽童般的笑容,“我想不到有任何理由可以阻止我选择他们。” …… 唐黎和江锐进度超前,原本一周的训练日程被他们缩短到了一天。 于是两人决定出去将盐湖城逛上一遍。 盐湖城属于美国西部的内陆高原,海拔约一千三百米,被海拔三千多米的群山包围,紧邻大盐湖、数座观光小镇与国家公园,是一座著名的度假之城。 两人漫无目的地边走边逛,穿过盐湖城的大街小巷,用双脚体验这座城市原本的风貌。 直到日落西山,中心大街上仍然热闹非凡。 盐湖城炎热的暑气在夜幕中逐渐消散。 两人牵着手路过一处广场,被悠扬飘荡的音乐声吸引了。 广场上有乐队在演奏,周围已经汇聚起了数百人,气氛热烈高涨。 两人好奇地挤进人群,发现这支乐队的规模多达十几人,各种古典现代乐器一应俱全。 这十几个人背靠着一座巨大的喷泉,四五个乐手正演奏着一首吉普赛小调,木吉他与手鼓的声音交织着。 他们面前,有着一头棕色长发的男舞者正风情万种地扭动着腰胯,跳得畅快淋漓。 一个人跳嫌不尽兴,还旋转着来到围观的群众身边,邀请观众一起共舞。 唐黎和江锐挤进来的时候,这位男舞者正跟随手邀请到的一个十二三岁的金发小姑娘跳到尾声,小姑娘舞步青涩,但在他的带领下,依然引得观众们微笑喝彩,鼓掌鼓励。 小姑娘回到人群里,男舞者旋转着灵动曼妙的舞步,再次开始了邀请。 围观的群众以年轻人居多,很多人有不觉心痒,忍不住跃跃欲试。 男舞者在愈发昂扬的吉普赛小调的节奏中,踩着洒脱奔放的舞步转过唐黎面前,忽然将惊艳的视线落在了她身上。 两人的视线交汇,还没等唐黎意识到什么,男舞者轻笑着凑近,主动地探手勾握起她的手,直接将她拉出了人群。 “哎?等等……”唐黎低声惊呼。 “别担心,只是跳舞而已。”男舞者以为她是羞涩,笑道,“现代舞之母玛莎·葛兰姆曾经说过:没有人在乎你跳得好不好,只要跳起来就行!伟大的舞者并不因为技术而伟大,是因为激情而伟大!” 唐黎有些哭笑不得。 男舞者行动力十足,拉着唐黎来到广场正中,朝她摆出邀请的姿势,此时音乐节奏逐渐激昂起来。 俊男美女的组合十分养眼,围观的群众期待万分。 气氛已经被烘托得极高。 唐黎失笑。 只能跳了。 好在吉普赛风的舞蹈她是会的。 吉普赛人被英国人称为吉普赛,法国人称其为波希米亚人,西班牙人称其为弗拉明戈人。弗拉明戈舞实际上就是源自于吉普赛文明。比如《卡门》,就是经典的弗拉明戈。 然而还没等她抬手将自己的手放在男舞者等待的掌心里,周围的人群忽然发出一片惊呼。 下一秒,唐黎伸出的手就被人截了胡。 江锐的手无比娴熟地托住了唐黎的手心。 唐黎和男舞者不约而同地抬眸望去,只见江锐懒洋洋掀了掀眼皮,说:“不好意思,这位小姐已经名花有主了。” 男舞者不死心道:“只是一支舞而已。” 江锐寸步不让,勾唇道:“她会和我跳。” 说着,在已经奏响的旋律中,他手中略微使力,将唐黎带进自己的怀中。 两人之间的默契已经高到不需要用语言交流,他只一个动作,唐黎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顺势被他拉入怀中,一手扶着他的手,另一手勾住了他的肩膀,一套动作一气呵成,姿态唯美。 人群中有人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琴弦拨动声与手鼓击打声交错着,奏起了慵懒婉转的调子。 唐黎小声问:“真要跳呀?” “跳呗。”江锐坦荡地答道,“反正你不能跟别人跳。” 江锐在这件事上似乎有着分外的执着,坚决捍卫自己身为唐黎唯一男伴的身份和地位。 记得之前世锦赛结束后的GALA表演滑上,所有表演结束后,所有选手还要再次返场集体亮相。中间集体出场时,一个来自美国的双人滑男选手曾经是在太阳俱乐部的旧识,开玩笑般地拉着唐黎来了一小段探戈,结果刚跳完被江锐不依不饶地拎着衣领在冰场中间直接来了一段battle。 江锐带着唐黎踏出了娴熟优雅的舞步。 唐黎今天恰好穿着一条大裙摆的连衣裙,跳起弗拉明戈时裙摆随着舞姿旋转飞扬着。 广场上的气氛顿时随着他们的舞步,再次沸腾了起来。 逐渐地,背靠着喷泉的一些原本在休息的乐手们也兴致勃勃地加入了演奏。 于是木吉他与手鼓的声音间歇,忽然一道高亢的小提琴声高调入场。 小提琴手的功底显然深厚,几乎是无缝衔接地转换了一个曲风。 键盘声和手风琴声也跟着加入。 唐黎微愣,还没来得及分辨那曲调,江锐已经反应极快地变换了舞步和姿态。 他右手单手托着她的后背,贴向自己。 两人上半身相贴,左手握紧。 唐黎瞬间明白过来,这是标准的探戈姿态。她勾唇轻笑了一声,跟上了江锐的动作。 这是乐手们向他们发来了新的邀请,而两人不甘示弱,欣然应邀。 起初,似乎还是唐黎和江锐在跟音乐的节奏。 但跳着跳着,仿佛逐渐变成了旋律在主动贴合他们的节拍。 乐手们开始自发地跟着他们的舞步去演奏。 没有任何彩排,也没有任何事先的沟通,双方完全出自于即兴,却配合得完美无比。 在逐渐加快的旋律中,两人的舞步也越来越快。 直到双方都感应到了尾声的临近,于是在一个强烈的和弦末尾,两人的舞步戛然而止,音乐也随之演奏到了休止符。 在现场观众们的欢呼喝彩中,唐黎笑着抬手勾住江锐的脖子,在他唇上献上一吻。 夜幕已经完全降下来了。 广场上却灯火通明,人群挤得水泄不通。 这个广场上时不时会有乐队来这里表演,但没有一次像今天这般精彩。 之前的男舞者满脸心悦诚服的表情,上来拍拍江锐的肩膀。 参与表演的乐手们也纷纷笑着上前打招呼。 异国他乡,萍水相逢的两拨人,却意外演绎了一场酣畅淋漓的表演。 第69章 音乐。 盐湖城的夏季十分炎热。 两人在城中逛了一天, 第二天果断选择去凉爽的冰场进行日常训练。 气温是一个原因,而另一个原因则是因为盐湖城的高海拔,天然就是个非常适合进行高原训练的地方。 世界各地的运动员们喜欢在重要的赛事前的两三个月内集中到高原训练一个月的时间,高原训练会增加血氧负荷, 能够强化身体的各项能力, 特别是对提升体能和身体核心力量很有效果。 谢如苇推荐他们来ROI的另一个理由, 就是觉得这一趟能一举两得。 两人在到达盐湖城的前三天里已经完全适应了高原的气压, 上冰之后适应良好,直接开始了训练。 在没有教练在场的情况下, 他们并没有贸然进行什么高难度高危险性的训练,做的都是些基础训练,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提升身体。 直到几天后, ROI的彩排开始了。 由于整场表演需要一气呵成地完成,因此表演的每一个环节都非常重要,不容有失。 彩排第一天,ROI的造型师分别给唐黎和江锐准备妆发和考斯腾。 为了贴合角色,造型师给唐黎化了个烟熏浓妆,考斯腾的设计也偏重于浓艳性感的风格,单边细肩带, 深V,贴合身体曲线的薄布料,和黑色蕾丝的丝袜。 唐黎原本就雪白的肤色被黑裙衬得几乎要发光。 造型师姐姐上前仔细为她涂上鲜艳的红唇, 涂完退开两步, 目不转睛地上下打量, 赞美道:“太美了。优雅又魅惑。我一个女人都忍不住想爱上你。” 外面等待定妆的人还有很多,唐黎并没有久留,她绕到另一间更衣室准备卸妆, 结果身后跟进来一条小尾巴。 江锐几乎是贴着她的身后就跟进了房间。 他一手勾住她的腰,探身上前用身体将她按在墙上,另一手关上更衣室的门。 唐黎听到“咔哒”一声门锁被扣上的脆响。 她失笑:“怎么了?” 江锐低头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鼻尖,低声说:“这一身有点好看啊……忽然有点不舍得让别人看见了。” 他垂眸。 从他这个高度俯视之下,黑裙包裹间的沟壑更显深邃丰满。 他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我什么时候不好看了?”唐黎笑着扬眉,“怎么?不愿意我这么穿?” 问话的同时,唐黎忍不住心想,如果江锐真的说不愿意她该怎么办?以前没在一起的时候,他要是敢这么说,她肯定怼回去,现在他都已经是她男朋友了,她觉得自己似乎该考虑一下他的心情。 “那倒没有,你喜欢就好。”江锐想也不想就答,“我只是在想,要不回头定做几件这种风格的?” 唐黎笑起来:“定做来干什么啊?” 江锐坏笑一声,双手环住她的腰:“穿给我看呗。” 唐黎总觉得他这句话还带了点别的意味。 她没好气地推他一把:“你想得美。” 江锐笑嘻嘻地没松手:“那我穿给你看?” “……”唐黎脑海中下意识浮现了江锐穿着她这一身的香艳画面,健硕的胸肌腹肌配上蕾丝小裙子,再配上他的搔首弄姿……唐黎被狠狠雷了一把,扑哧一声,“行,你穿。” …… 两人在更衣室里磨蹭了一会儿。 场馆里已经开始了第一轮的彩排。 现场的工作人员们各司其职,卡罗尔站在冰面正中间,正在指导演员们的动作。 唐黎和江锐的出场在第四幕,一时半会儿估计轮不到他们,于是两人坐在场边观摩。 场上正彩排到第一幕,男女主角依次出场。 青年作家第一次来到法国巴黎的红磨坊,领略着这里的纸醉金迷与灯红酒绿。 现场舞美灯光设计得迷离又梦幻,将整个场景气氛营造得恰如其分。 饰演男女主角的是ROI的首席演员,两人都是三十岁上下,曾经是美国非常著名的一对冰舞组合,拿过某一年的冰舞世锦赛冠军,退役后凭着精湛的舞技与超高的人气加入了ROI,成了这里的活招牌。 三十多岁的他们体能上或许已经不及年轻时候,但丰富的表演经验,使得他们在技巧与演技上始终远胜绝大多数现役选手。 唐黎托腮看了一会儿,直到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 一回头,发现个金发碧眼的短发女孩正微笑着看着她。 女孩子个头娇小,穿得一身休闲,肩上背着一只琴盒,嚼着口香糖,眉眼弯弯地笑道:“嗨,又见面了。还记得我吗?” 唐黎一眼就认出来了。 她们几天前在广场上刚见过,这女孩就是当时的小提琴手,琴技极为精湛。 当时他们合作的那一曲探戈,就是在小提琴声的引领下完成的。即兴的合作结束后,他们还交换过姓名,眼前这个姑娘叫琳恩·贝特林,是个在美国西部小有名气的小提琴手。 唐黎笑道:“嗨,你怎么在这里呀?” 琳恩指指冰面,又指指自己的琴盒,笑道:“我们今天来彩排的。你呢?” 唐黎笑着拍了拍身边座位上放着的冰鞋包:“我们也是来彩排的。” 没想到这么巧,萍水相逢竟然还有后续。 琳恩和她带来的大约六七个乐手负责这场冰演的现场演奏。不过并非整场冰演的音乐都由他们演奏,他们只负责其中的几首,包括唐黎与江锐的部分。 琳恩跟卡罗尔打过招呼后,便开始了彩排工作。 一行人浩浩荡荡搬着乐器到冰面的一侧,也就是舞台的后方,他们的位置比冰面高出一截,既凸显出了存在感,又不会喧宾夺主。 一整天下来,彩排工作井然有序地进行着。 唐黎和江锐的部分大约练了三遍,卡罗尔就觉得OK了。 于是两人就到隔壁备用的冰场上继续训练。 直到临近傍晚,彩排结束,琳恩过来打招呼:“晚上我们还会去那座广场上,你们要来吗?” 唐黎询问地看向江锐。 江锐无所谓地耸耸肩,一副她去哪他就去哪的态度,于是唐黎笑答:“只要尤金他不拉着我跳舞就行。” 琳恩哈哈大笑:“放心,我一定摁住他。” 她单手背起琴盒,朝他们帅气摆摆手:“那到时候见。” …… 夜幕降临。 灯火通明的广场上热闹非凡,再次上演着音乐的狂欢。 从脍炙人口的流行乐到韵味悠长的古典乐,再到异域风情的民谣小调,再到各种曲风的变奏变调,乐手们尽情地玩转音乐。 有人喊琳恩出来表演一首:“琳恩,你今晚还没出手呢!等什么呢!” 琳恩正跟唐黎聊着天。 两人一见如故,聊不完的共同话题。 闻言,琳恩大方地应了:“行啊。” 她拎着小提琴站起来,偏头朝唐黎笑道:“想听什么?你来点吧。” 两人刚才正从《红磨坊》聊到近几年格莱美与奥斯卡提名的电影配乐,琳恩说到自己很喜欢《The Greatest Showman(马戏之王)》里的配乐。 唐黎顺势道:“那就选你喜欢的《马戏之王》吧。” 琳恩想了想,十分干脆地点头:“好。” 她将小提琴架上肩膀,站在喷泉的边沿,恰到好处地站在全场最受瞩目的位置,她扬起琴弓,扬声道:“那就来一首《The Greatest Showman Medley》吧。” Medley就是串烧、混合曲的意思,她将电影里几首音乐串联在了一起。 一旁的键盘手见缝插针,熟练地为小提琴伴起了奏。 小提琴的琴声一出来,悠悠扬扬,温柔优美。 宛如一阵清风吹来,吹走了盛夏的暑气,原本热闹的广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所有人屏息聆听。 唐黎靠着江锐的肩膀,眯着眼睛听了一会儿,小声说:“好好听啊。” 江锐问道:“喜欢?” “嗯。” “那我们下赛季滑这首?” 两人没忘记自己暑假期间还有任务,就是得将下赛季的节目尽快定下来。虽说之前说好了可以趁着暑假冰演期间慢慢想,但他们的暑假比他们预想中要短暂很多,七月份参加过三四场冰演之后,八月份他们就得跟着ANIC去云南那边与国家队进行高原合训。合训结束后,八月末,很多国际B级赛事就陆续开始了,从芬兰杯,雾笛杯开始,到尼斯杯华沙杯金色旋转等十个系列站。 挑战者系列赛一向是选手们练兵和刷积分的好机会。他们与奥尔德沟通过,打算趁着这个赛季初先刷一下积分。 现在国际赛事基本都是采取按照选手的积分分组再抽签的形式,上个赛季他们从零开始,一路几乎全部都是打头阵第一组就上场,但不可否认的是,出场顺序越靠后越有利,因此他们决定等到新赛季就在B级赛里刷分提高世界排名,努力争取到一个有利的出场顺序。 不过,这样一来,两人的行程就非常紧凑了,并且在八月末之前,他们就必须要拿出两套完整的节目来。 唐黎摸着下巴思索了下:“也不是不行,不过这首曲子不会跟我们之前的风格相差太大吗?” 想想之前的《黑天鹅》和《卡门》,全部都是激昂澎湃的快节奏的风格。 江锐挑了下眉:“风格一成不变的话,你不会觉得太没挑战性了吗?” 唐黎眨眨眼,笑了:“说的也是。” 严格说来,他们的每一套节目,其实都是在不断地尝试和挑战。 上个赛季两套节目看似风格相似,实际上差别也很大。单从舞种上来说,《黑天鹅》是古典芭蕾,《卡门》是弗拉明戈与斗牛舞,舞蹈风格截然不同。 唐黎思忖道:“如果滑这套《马戏之王》的话,大概得是……”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同时说道:“现代舞吧。” 第70章 演出。 广场上的音乐会一直持续到深夜。 唐黎和江锐两个生物钟雷打不动的运动员不到十点就打道回府了。 两人牵着手走在盐湖城的夜色下。 街道上凉风习习, 送来音乐广场上遥远的小提琴声。 琳恩似乎又拉了一遍《The Greatest Showman Medley》,唐黎忍不住跟着哼了起来。 直到他们再也听不到音乐声,唐黎才停下来。 她忽然偏头问:“你怎么都不问我选这首曲子的理由啊?” 江锐垂眸笑了笑:“你不是说了吗?你喜欢啊。” 唐黎:“我喜欢就行吗?” “对啊,你喜欢就行。”江锐一副她说什么是什么的态度, 低头在她额角轻轻一吻。 唐黎轻笑起来。 两人十指交握, 安静地走了一会儿, 唐黎忽然又说道:“这部电影刚在国内上映的时候, 我一个人去看过。” 江锐一顿,他记得这部电影前几年刚上映不久, 那个时候她…… “有人告诉我,这部电影讲的是梦想与初心,于是我就去看了。”唐黎平静地诉说着, “那个时候我都不知道我每天究竟是为了什么站到冰面上,我都快忘了我的梦想和初心究竟是什么。” 江锐脚步一停,连带着拉着唐黎也停了下来。 江锐轻轻地问:“然后呢?” “然后啊……”唐黎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笑着说,“那部电影我从头哭到尾。明明是一部喜剧的歌舞片,搞得坐在我旁边的小姐姐吓了一跳,光顾着给我递纸巾了。” 她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 笑道:“停下来干什么啊?我又没说什么让自己难受的话,那些都过去了啊。” 听她这么说,江锐松了口气, 跟着笑起来:“说的也是。你现在有我了, 我会让你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唐黎无声地笑。 在这一点上, 江锐的确说到做到。过去的这一年里,大概是她过去这二十年里最开始的一段时光了,几乎每一天, 都是笑笑闹闹地过的。 她能感受到他对她总是毫无保留,全心全意地照顾她、保护她、信任她。 她比任何时候都幸福。 唐黎转过身勾住他的肩膀,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在她抽身要退开的时候,江锐不着痕迹地托住她的后腰,加深了这个吻。 送上门的甜点,没有刚舔一口就放跑的道理。 他等亲够了才放开她,牵起她的手继续往酒店去,一路上两人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江锐:“所以,你的初心究竟是什么啊?” 唐黎理所当然地答:“初心当然是因为喜欢花滑才走上运动员这条路,难道你不是?” 她说着,先笑起来:“你该不会是因为要继承老妈的衣钵才开始练花滑的吧?我就不信你会这么听话,你妈让你练花滑你就练。” 江锐笑起来:“当然不是。” “那是?” “其实严格说起来,我小时候对花滑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那时候我妈让我接触很多东西,学得很杂,花滑并不是我那时候最喜欢的运动。”说着,江锐抬眸看着满天繁星,像是陷入了一段回忆里,“最初……其实还是因为你。” “我?” “对,你。那时候你妈妈工作挺忙的,就把你交给我妈照顾,我妈当时也是忙着冰演,就带着你天天在冰场里练。我记得那时候我也就三四岁吧,有次去冰场找我妈的时候,身边有个人开玩笑说我妈不要我了,要去给你当妈妈了。哎,当时把我给气得不行——” 唐黎:“……”这人挑事儿呢吧? 江锐说着说着自己先笑起来:“那人是谁我已经忘了,反正后来我就只记得那句话了。你以前总说我调皮捣蛋对你恶作剧,估计就是那时候留下的心理阴影。” 唐黎:“……”她可太冤枉了。 “后来我就经常往冰场跑了,一方面是想寸步不离跟着我妈,一方面是观察敌情。后来么,就慢慢开始想要跟你比。漫天满脑子想的就是——哇,隔壁那个臭丫头怎么在冰上滑那么快?她都能行那我一定也得做到。哇,那个臭丫头怎么连一周跳都能做了?她行我也得行……” 认真说起来,他好像是追逐着她才走上花滑这条路的。 唐黎佯恼地推他一把:“你管谁叫臭丫头呢?没礼貌!” 江锐横她一眼,委屈道:“你就有礼貌了吗?你不是也一直叫我死小孩吗?” 唐黎:“……” 你怎么还有脸委屈!! 于是温馨的话题急转直下,随后的一路上两人干脆互相揭起了老底,吵吵闹闹地翻起了旧账—— 回到酒店后,一夜好眠。 盐湖城的气温随着白天的来临,再次攀升。 一大早,他们趁着炎热的气温到来前躲进了冰场。 今天他们练了没一会儿,琳恩的电话就打来了。 琳恩是个行动派,昨晚在得知他们有意向在新赛季中使用这一首Medley后,欣然同意帮他们重新编曲并录制,一晚上就粗制了一个demo,同时,还主动向他们推荐了一名编舞师,尤金。 电话里,琳恩笑嘻嘻道:“别看他一副很轻浮的样子,其实是个很厉害的天才编舞师,最擅长的就是现代舞。” 尤金出生于一个舞蹈世家,父母和祖父母都是舞蹈演员和编舞师出身,而他继承了父母的编舞天赋,二十多岁出头,就已经拿过许多编舞类的奖项。在百老汇工作了几年之后,他主动辞去了工作,满世界旅行寻找新的灵感。 这回他来到盐湖城,正是应卡罗尔之邀,协助他完成冰上音乐剧《红磨坊》的舞蹈改编。 琳恩:“你觉得怎么样?” 唐黎笑起来。 作为《The Greatest Showman Medley》的改编者,唐黎相信琳恩的眼光和审美。不过,在没看到尤金编排出来的成品之前,她也不可能一口答应下来。 挂掉电话,琳恩瞥向身旁还在打呵欠的尤金。 此时两人正坐在三明治店里,尤金睡意朦胧,整个人都还是懵的:“不敢相信你居然为了这事一大早把我叫起来。” 琳恩笑道:“怎么样?考虑一下?” 尤金想了想:“行啊,我接。” 他答应得很痛快,这反倒惊到了琳恩。 “真的假的?你真的愿意接?没有别的条件?” “嗯哼。” 琳恩欢呼一声,调侃道:“要不是我亲眼见过你拒绝过卡罗尔三次,我差点忘了你这人有多难搞了。我甚至是做好了会被你拒绝三次的心理准备。” 尤金笑着耸耸肩。 “谁让我是个浪漫主义者呢?他们两个人共舞的画面太美了,我喜欢那个画面。” …… 转眼便到演出前夕。 距离正式演出还有两天。 一切原本按部就班,进展顺利,却突然发生了令人措手不及的意外。 女主角在彩排途中失误受伤,与另一名演员发生了碰撞,导致头部脑震荡和腿部骨折,两人都被直接送进了医院,医生诊断说两人都至少需要卧床静养一个月。 女主角的位置出缺,本应该由替补的女演员递补,可临时一番彩排下来,卡罗尔却并不满意。 替补的女演员的实力差上一截,而且跟担任男主角的男演员默契不够,在彩排途中频频出错,差点又受伤。 一整个下午,现场所有人的气氛都很低迷。 眼看着他们为之努力了好几个月的心血就要付之东流。 这时候,专门负责带他们练舞的舞蹈老师却突然向卡罗尔提议道:“要不,让Liz和Raymond试试吧?” 舞蹈老师对两人的评价很高:“就像你之前说的那样,他们有技术,有气质,同时学动作的悟性也很高,我想不出比他们更合适的人选了。而且他们本身就是搭档,如果让他们同时担任男女主角的话,相信在默契与配合上也比其他人强很多。” 卡罗尔被说服了。 两人练习的训练场就在演出场馆隔壁。 卡罗尔赶到时,两人刚好练习完。 卡罗尔赶紧向他们说明了情况,听得两人一愣。 说的时候,卡罗尔自己也捏了一把汗。 他实在没有把握他们会答应,因为眼下距离正式演出只剩下不到四十八小时,他们得在极短的时间内学会好几段表演,这实在是个紧急且艰巨的任务。 老实说,换了是别人,就算给出一周的时间,恐怕都有点强人所难了。 结果两人只是互相交换了个眼神,然后痛快答应了。 痛快得令卡罗尔都有些傻眼了,他来之前甚至还准备好了一肚子的说辞。 “你们……答应了?” 江锐坦然点头:“对。” 卡罗尔仍然有些不敢置信:“你们确定吗?” 江锐笑了:“你确定,我们就确定。” 唐黎说:“如果有比我们更适合的人选,相信此刻你也不会站在这里了,不是吗?” 卡罗尔被他们强大的自信震撼了一把,顿觉安全感扑面而来。 …… 时间在唐黎和江锐加入后,开始飞快流逝。 所有工作人员都在围绕着两人抢时间。 倒计时第四十六个小时,两人在舞蹈老师和卡罗尔的帮助下开始快速学习男女主角的舞蹈部分。所幸他们本身对《红磨坊》就非常熟悉,并且也现场观摩过数次彩排,学起舞蹈动作,完全水到渠成。 倒计时第十二个小时,造型师来给两人重新制定造型,修改考斯腾。 倒计时第五个小时,现场开始了最后一次彩排。 当地时间七点半,观众们开始入场。 卡罗尔在暖场环节亲自出场,在现场与冰迷们再一次解释了彩排时出现的意外。 这个突发情况之前已经第一时间在ROI的官网上发布了公告,在公告中说明了原定的女主角受伤的情况,并且感谢唐黎与江锐的临时救场。文末也表示已经购买了门票的冰迷可以选择退票。 结果晚上一开场,现场坐得满满当当,退票的情况几乎没有,而且少量的余票也被迅速抢购一空。 很多人甚至就是奔着唐黎和江锐来的。 八点整。 演出开始了。 场馆灯光整个暗下来。 全场只有一层薄薄的光落在冰面一侧的舞台上,勾勒出乐队乐手们模糊的身影。 以及他们头顶极具设计感的写着Romance On Ice的Logo。 直到一道小提琴响起。 琴音轻缓悠扬,一下便抓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其他乐器跟着响起的同时,冰面上出现了几个字: Paris,1900。 随即三束追光打在冰面边缘,然后一点一点向中心集中。 直到一道挺拔的身影出现在追光灯之下。 江锐抬起低垂的眼眸,露出一张英俊的脸。 现场有人第一时间认出了他。 有女生尖叫道:“Raymond——!” 整场表演以男主角的solo开场,而江锐似乎天然有着超乎常人的感染力,一出场,瞬间便点燃了全场。 他在冰上踏出优美的舞步,一个年轻、帅气,充满才华与梦想的青年作家的形象几乎顿时将观众带入到了故事里。 卡罗尔是个非常有才华的编导,他将音乐剧与花滑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 现场没有任何一句对白,唯一的旁白也是以唱词的方式来呈现,却丝毫不觉突兀。《红磨坊》的剧情在音乐与舞蹈的配合下逐一呈现,细致而自然。 随后场景一转,青年作家在同伴的带领下来到了传说中的红磨坊。 欢脱热闹的旋律在全场陡然亮起的炫彩的灯光中奏响,无数身着华丽复古衣着的群演从冰面两侧快速入场。 红磨坊在一首《Welcome To The Moulin Rouge! 》中逐渐展露出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原貌,舞女们挥动着色彩艳丽的大裙摆跳着康康舞,尽情声色,尽情放纵。 整个场面令人眼花缭乱,充满了强烈的视觉冲击。 直到音乐忽然一歇,全场灯光变幻之间,冰上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朝头顶上方看去。 一束光穿过朦胧的迷雾,雾气中出现了一个坐着高空吊椅缓缓下降的女人。 灯光在她镶满了钻石的短裙上折射出无数细碎的光芒。 红唇艳艳,身姿优雅。 有女声轻唱着“The French are glad to die for love……”法国人乐意为爱而死。 她如仙女下凡,翩然而至。 …… 第71章 备战。 当晚的演出极为成功, 现场的反响热烈,甚至远超卡罗尔的预期。 ROI的冰演连演了两天两场,第三天唐黎和江锐便飞往加拿大,应邀参与另一场冰演。 这一场冰演就跟其他的冰演十分相似了, 主办方希望他们能重演上个赛季的自由滑节目《卡门》, 以及世锦赛上表演滑的《Senorita》。 冰演全场六千观众, 似乎有大半都是冲着他们来的, 每当他们上场,现场气氛都极为热烈。 整个七月份, 他们飞了四五个国家,轮流演出了一圈。 随后,忙碌于冰演的七月结束, 训练行程密集的八月就即将开始了。 新赛季近在眼前。 八月伊始,他们终于回到了S市。 S市的暑气带着东南沿海特有的湿润闷热。 刚下飞机,两人便拎着行李,风尘仆仆,直接马不停蹄赶到ANIC。 刚到门口,提前得到他们回国消息的方信维就迎出来了。 他笑嘻嘻地调侃道:“俩大明星总算回来了啊,你们不知道, 最近不知道有多少小迷弟小迷妹找来ANIC。” 江锐顺手把唐黎手上的行李丢给他。 方信维也不见外,拎过行李箱就跟他们一起往里走,说道:“你们再不来, 戴维就要崩溃了。” 唐黎奇怪道:“戴维怎么了?” 方信维耸耸肩:“归根结底还是你们的事, 你们之前是不是从美国那边召来一尊大佛, 叫尤金来着?” 唐黎“啊”了一声,想起来了。 之前他们邀请尤金帮他们编舞,但后来忙着到处冰演的事情, 就完全将他的事情抛在脑后了。 几天前琳恩还特意发消息来,神神秘秘地跟她说,等她回国会有一个惊喜等着他们。 原来惊喜在这等着呢。 “对。”唐黎还是有些不明白,“他来了,跟戴维有什么关系?他崩溃什么?” 总不可能是尤金惹什么事了吧? 以她对尤金的了解,这人虽然轻浮一点,但总体来说还是个挺亲切友善的人啊。 “简直是过于友善亲切了。”方信维哭笑不得地摆摆手,示意他们赶紧跟他进来:“那小子说是来帮你们编舞的,但只拿来一个半成品,说要在ANIC继续寻找灵感,结果现在天天拉着希拉讨论编舞的事情,从早到晚啊,形影不离啊,戴维能不崩溃嘛!” 江锐瞬间感同身受:“那的确不能忍。” 唐黎囧:“……” 方信维笑道:“不过我倒觉得他是真的有两把刷子,昨天晚上他路过看到我在练新节目,也就帮我改了两三个动作吧,我感觉滑着流畅舒服多了,连希拉都赞不绝口。” …… 三人边说边笑地往里走。 冰场上可以看到运动员与教练员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进行捉对训练。 他们环顾四周,一眼就看到不远处场边聊天的几人。 看得出来,几天时间里尤金已经在这里跟很多人打成了一片,特别是一些年轻女选手,被他逗得笑得花枝乱颤。 尤金从人群中偏头望过来,一见他们,立刻笑嘻嘻地挥手,扬声打招呼:“嗨,好久不见啊Liz!想我了吗?” 他小跑着过来,直接跟唐黎来了个久久的拥抱。 直到江锐忍无可忍想伸手将他拨开的前一刻,他才意犹未尽地收手。他这时候仿佛才看到江锐,意思意思打了个招呼:“Raymond你也在啊。” 江锐眉峰一跳:“怎么的?我在你很遗憾啊?” 尤金想也没想就点头道:“是啊。Liz身边总有你在,我可太遗憾了。” 江锐:“你死心吧,她身边永远会有我在。” 尤金“啧”了一声,扭头对唐黎开玩笑地说:“这小子有什么好?又霸道又没礼貌。等你什么时候厌倦他了,记得第一时间告诉我啊。”说着,他还笑眯眯朝唐黎抛了个媚眼。 尤金有着一头柔顺的棕色长发和温柔多情的绿眼睛,说话的时候总是眼波如水,满脸笑容,实在让人讨厌不起来。 唐黎瞥了一眼身旁的江锐,感觉他额角都要爆青筋了。 她哭笑不得地摇摇头。 这下她算是彻底明白戴维为什么会崩溃了。 像是尤金这么风流多情的男人,大约是所有有伴侣的男人们的公敌吧。 一听说唐黎和江锐回来的消息,在ANIC的熟人基本都跑过来打招呼了。 大约是被尤金缠怕了,希拉和戴维姗姗来迟。 才刚打上招呼,尤金又凑过来了。 他朝唐黎眨眨眼,献宝似的说:“编舞部分已经完成了,你们要不要看看?” 戴维赶紧说:“算了吧,他们才刚下飞机,先让他们休息休息。” 尤金不死心道:“又没让他们立马开始学,就看看成品嘛。怎么样?” 唐黎瞥了戴维一眼,看到他无奈地默许了,于是笑道:“也好。你打算怎么展示给我们看?” 尤金深情的绿眼睛望向希拉,见缝插针地提议道:“那得麻烦希拉帮忙了。我们去舞蹈教室——” 话还没说完,警惕性已经调到最高的戴维立刻开口打断:“不麻烦,一会儿我和希拉直接到冰上演示给你们看吧。” 平时唐黎和江锐跟着他们刚开始练舞的时候,基本都是从舞蹈教室练起,但今天戴维大约是想彻底杜绝尤金再接近希拉,表示他们直接从冰面上开始演示。 戴维理直气壮道:“反正最终也是要在冰面上比赛,直接看上冰的效果不是更好吗?你放心,我也学会了,一样可以跟她配合。” 尤金:“……” 一番你来我往后,最终以“旱鸭子”尤金失败告终。 成功将尤金拦在冰面之外,戴维非常满意,雄纠纠气昂昂地揽着哭笑不得的希拉上了冰。 冰上清了场,大部分人都退到了场边观看现场演出。 大家挑了个最好的观看位置,坐下来。 尤金挑了个唐黎面前的座位,扭过头朝唐黎眨眨眼,说:“一会儿认真看,你们这段编舞我是真的用了心的。” 唐黎笑了笑:“那就先谢谢你了。” 希拉和戴维在冰面上滑了几圈,热身完毕。 两人滑到冰面正中,隔着大约三五米的距离,两人便停了下来。 冰刀在冰面上划出几声钝响,两人同时转过了身,遥遥地背对着背。 音乐响起来。 空灵的小提琴声悠扬婉转地奏起很短的一小段《A Million Dreams》的副歌。 冰上背对而立的两人,希拉率先起舞,她目视着前方,像是注视着太阳,又像是在注视着自己的梦想。 她向前奔跑了两步,想要追上它,却始终没有办法靠近。 梦想遥远又触不可及。 徒劳抬起的手只能黯然收回,她低头垂眸,脚步后滑。 她身后的戴维,几乎也是类似的动作。 追梦的路上,他们似乎都遭遇了挫折与艰难。 两人同时后滑,错身而过的瞬间,终于同时抬眸,注视到了彼此。 视线交汇时,两人不约而同地抬起一只手伸向对方。 双手交握之际,钢琴声终于姗姗来迟地加入,音乐无缝衔接上了《Never Enough》的旋律。 …… 两分多钟的短节目几乎一眨眼间就结束了。 一整段舞蹈一气呵成,却又仿佛诉说了许多的故事。 唐黎怔怔地看着冰面上的两人,目光从他们移到尤金身上。 尤金似乎对她的反应早有意料,笑了笑:“有什么想说的?” 唐黎偏头看了一眼江锐,失笑道:“这难道不是我和Raymond的故事吗?” 音乐的确是《马戏之王》的音乐,可她这两分多钟的节目看下来——不,甚至是一开始,她就觉得冰上的两个人仿佛在演绎她和江锐的故事。 两人从小各自都有着属于自己的梦想,他想成为男单之王,她想拿到女单冠军,梦想很远大,但是那时候的他们总觉得梦想触手可及。 直到后来,他们在各自梦想的路上陆续碰了壁。 他因为脚伤做手术无法再跳四周跳,她因为那五年错失了女单的黄金期。 小时候的梦想走着走着就都走到了尽头。 然后在退役的交叉路口前,他们看到了彼此。 然后转换心情,重新出发。 转项,训练,比赛,一路至今。 就像一颗全新的种子重新萌芽。 刚才短短的两分多钟里,熟悉的旋律无数次令她想起他们,原曲中的每一句歌词,仿佛都在诉说着他们的故事。 尤金笑起来,点头道:“是啊,是他们的故事,也是你们的。” 他说道:“来中国之前,我只带来一个半成品,说实话,虽然我之前一口答应了帮你们编舞,但那时候我并不知道最终会是什么样的呈现,我不知道《马戏之王》的故事与你们两个人究竟该怎么组合在一起。直到我来了这里之后,从这里的很多人口中,了解到了你们的从前。” ANIC的几名主教练都是看着唐黎和江锐长大的,他们了解过去的他们;而运动员中又有一些人,比如方信维,则更了解现在的他们。 尤金从他们口中,拼凑出了他们一路走来的许多事。 那些事给了他不少新的灵感。 说到最后,他笑道:“别人的故事纵使精彩,但属于你们自己的故事才是最动人的。” 唐黎被他这句话触动了。 这套编舞由尤金和希拉戴维共同完成,唐黎完整看完两遍之后,提出了一些细节上的修改意见,随后这套动作就差不多定下来了。另外,原定的自由滑主题《红磨坊》也在尤金的帮助下,也已经编得差不多了。 按照最初的计划,他们打算直接截取他们最初在ROI版《红磨坊》的那一段探戈《El Tango de Roxanne》,以此为基础改编成一套短节目,后来希拉他们和谢如苇在看过他们正式演出之后,一致决定选取在冰演时反响最好的两段——分别是女主角莎汀刚出场时演唱的《Sparking Diamonds》,以及随后克里斯蒂安向莎汀表白,两人坠入爱河的《Your Song》。 一方面是因为他们认为唐黎和江锐更适合这两段表演,还有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考虑到接下来的冬奥赛季的重要性,他们更加希望两人能拿出一套更加积极正向的主题,比起探戈的“嫉妒”,以相爱为主题也更加凸显出了美好正能量的一面。 于是,在征询过卡罗尔的建议之后,他们将两首曲子改编到一起,组成了一套时长四分多钟的自由滑节目。 眨眼间,两套节目都搞定了大半。 这令唐黎松了一口气,回国之前她还替自己跟江锐捏了一把汗,觉得新赛季他们的第一场B级赛从九月初就开始了,满打满算也就一个月的时间,中间他们还要抽出大半时间去云南参加高原集训,她怕来不及磨出两套完整的节目。 很多事情在大家的通力合作下不知不觉间就已经被消化了大半,大力证明了团队的效率和重要性。 两人回江家休息了一天,调整完时差,很快就投入到了新节目的练习中。 短节目并不难学,而自由滑更是基于冰演的版本改编而来,两人几乎只花了两天时间就全部掌握了。 接下来的主要目标,就是将所有的技术动作融合到节目中,并且尽可能地做到完美。 …… …… 回国之后,生活作息回到正轨。 谢如苇总觉得唐黎跟着江锐出国冰演一个月,人都累瘦了一圈,一边责怪臭小子不知道照顾人,一边嘱咐芸姐给唐黎连续补了好几天。 谢如苇的好意令唐黎有些哭笑不得。 实际上这一趟出门在外,几乎都是他在处处照顾她。 她体重没掉,反而还小涨了两斤。 那小子似乎无师自通地当起了二十四孝男朋友,她之前开玩笑拿这个打趣他,他还臭不要脸地顺杆爬:“这是江家男人一脉相承的好男人基因好吧!!” 但唐黎严重怀疑他白天好好表现是为了晚上能从她这里多讨点甜头。 当晚,十点多。 临近全家人入睡的时间,江锐的房门再次悄无声息地打开。 某人踏着几近无声的脚步从房间里摸出来,轻车熟路打算钻到对面房间去。 结果手才刚摸到对面的房门把手,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轻咳。 走廊的灯适时亮起,谢如苇抱臂靠在走廊墙边,似笑非笑地看过来。 江锐被她的这一笑吓得汗毛都快竖起来了。 谢如苇淡定地挑挑眉,朝他勾勾手。 江锐一开始没动,可是迫于母上大人的威压,还是不情不愿地过去了。 “妈……” 谢如苇站在原地,抱臂看着他一步步挪过来,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干什么呢?” 江锐低下头,扭扭捏捏:“您不是都看到了么?” 谢如苇哼了哼。 其实她早就知道俩孩子在一起了,虽然他们从来没有对任何人宣布过,但言行举止上也没有特意避嫌,周围的人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不过他们在她和江易行面前的时候还是知道收敛的,至少不会做任何亲密的举动,以前怎么样现在还是怎么样,该吵架吵架,该拌嘴拌嘴。 谢如苇一直自诩是个开明的母亲,从不会反对小孩子恋爱,甚至早恋,但她觉得有些事情该提还是得提。 她想了想,说:“别的我就不多说了,Liz好歹也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好孩子,你们俩在一起,我和你爸肯定是第一个举双手同意。你们俩恋爱上的事情我不插嘴,但你得时刻记得你们现在是运动员,一切都要以比赛优先。” 江锐听得有些懵:“我知道啊,所以呢?” 谢如苇翻了个白眼:“你知道个屁,我还没说完呢。” “……噢。” “我是说,如果你们想要在赛场上多赢几年,现在该做的措施记得做好。将来你万一让Liz意外怀孕了,影响到你们俩的运动员生涯,或者是导致她不得不打掉小孩,那到时候我肯定会拿着剪刀去把你那东西剪掉!” 江锐:“……” 谢如苇拍拍他肩膀,认真道:“儿砸,你现在是成年人了,你得对你们俩共同的将来负责,知道吗?” 江锐点点头:“我知道。” 这点常识他肯定知道。 这种事在他们在一起的第一天他就清楚意识到了。 后来他们甚至还聊过这个话题。 唐黎当时耸耸肩:“如果有了,那肯定生下来吧。” 江锐:“你就不怕再也没法当运动员了吗?你那么喜欢花滑,你就甘心那么早退役吗?” 唐黎笑道:“谁说生完孩子就没法比赛了?国内外多少生完孩子重新复出的女选手啊。而且不是有科学依据么?怀孕会使身体进一步变强壮,还有些偏激一点的女选手甚至会选择在重大比赛前怀孕。再说了,如果生完孩子身体素质真的下滑,我没办法再跳了,我们还可以转项去冰舞呀。怎么?你不肯陪我转冰舞么?” 江锐失笑:“怎么可能?你转什么我都奉陪。” 说是这么说,每次他们还是会仔细做好措施。 可以的话,他们都希望他们的双人滑生涯可以尽可能的再长一点点。 谢如苇见警告已经到位了,于是摆摆手让他回去。 江锐蔫了吧唧走回去,悄咪咪再次摸到唐黎房门前,手还没摸上门把手,身后就传来谢如苇一声轻咳。 江锐:“……” 他没办法,只好老老实实调转脚尖,进了自己房间。 然而才进房间,他立刻转身将耳朵贴到门板上听,听着谢如苇的脚步声远去,远处的房门啪的一声关上,他立刻再次蹑手蹑脚打开门,这次学乖了,先探出头观察一下敌情,确定周边安全之后,这次速战速决,噌的一声就摸进了对门房间。 唐黎睡得迷迷糊糊间,感觉到一道熟悉的气息从背后笼罩过来,一如过去的每个夜晚。 原以为又得折腾一会儿,没想到这回身后的男人乖乖的。 他双手揽着她,将她抱进自己怀里,从背后亲了亲她的后颈,然后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句“晚安”。 “唔……”唐黎下意识在他怀里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模糊回应道,“晚安……” …… 一夜好眠。 隔天唐黎准时醒过来,身边江锐还在睡,睡着了都不忘抱着她。 唐黎坐起来,将搭在腰上的手臂塞回被子里,俯身亲了亲他的脸颊。 江锐仿佛正在睡醒的边缘,明明还闭着眼,双臂却异常准确地缠回她的腰上,试图将她抱回怀里。 唐黎拍开他的手:“别闹了,该起床了好吧?” 江锐嘟着嘴索了个吻,才终于不情不愿地松了手。 两人各自洗漱完,下了楼,江易行和谢如苇已经起了,正在餐桌上吃早餐。 谢如苇见他们下来,朝唐黎招招手:“你们一会儿吃完先别去ANIC了,跟我出去一趟。” 唐黎疑惑问:“怎么了?” 谢如苇也不卖关子,直接说:“你们下赛季的考斯腾快好了,一会儿我们去简的工作室看看。” 简·塞西尔,是美国知名的时装设计师,更是跟谢如苇相识三十几年的至交好友。 谢如苇从她的个人设计师品牌初创阶段就投资了她的品牌,而她也从谢如苇在役期间就成了她的御用考斯腾设计师。随着谢如苇一路越滑越好,走上各个领奖台,简·塞西尔在时装领域的事业也一路如日中天,扶摇直上。后来谢如苇退役,家里两个孩子长大先后踏上赛场,简又顺理成章负责起他们的考斯腾。 江锐从小到大的每一套考斯腾都由简·塞西尔设计。 唐黎和江锐的《黑天鹅》和《卡门》的考斯腾也是出自于她之手。 简·塞西尔的行程早就排得满满当当,许多时尚圈的名流拿着大把的钞票、排着队邀请简·塞西尔为他们设计时装,但多年来她总是会优先为谢如苇这个老朋友空出时间。 上个月他们一确定下新赛季的选曲,将主题告诉了谢如苇之后,考斯腾的设计就提上了日程。 九点多,三人准时到达简·塞西尔在国内的工作室。 简已经在了。 她与谢如苇年龄相仿,一头染成银白色的短发,个头娇小,往高挑的谢如苇身边一站,愈发显得身材精瘦。穿着一身贴身的黑衣黑裤,又酷又优雅。 这对中年闺蜜的性格相仿,都是直来直去、风风火火的脾气,另一个共同点,就是也很喜爱唐黎。 “Liz!”简看到唐黎,立刻热情地上前来了个拥抱。 拥抱完,她主动拉起唐黎的手往里走:“走,给你看看我的得意之作!” 工作室里空间很大,一整面的落地窗,四周摆满了各种设计图稿、布料和十几个穿着半成品的立裁人台。 而工作室正中,四个立裁人台上已经穿好了整套的考斯腾。 中间是两套女装,男装则分列两侧。 左边的这套女装是纯白色的底,肩带和领口还有腰部则是金色的,深V露背的设计,却并不显得性感,反而有种轻盈纯粹的优雅感。乍一看是非常简约的设计,仔细观察会发现这件考斯腾在细节上下了很多功夫,随着视线的移动,布料上会泛起鎏金般的光芒。 至于右边这件,就更加光彩夺目了。黑色抹胸小礼服的设计,走优雅经典的路线,而脖颈的位置则镶嵌着无数的碎钻,数千颗碎钻在透明的纱质布料上拼成了一条华丽璀璨的钻石项链,仿佛真的像是戴上了一条价值连城的钻石项链。 唐黎感觉这两套考斯腾随时可以穿上时装周走秀了。 相对于女装的华丽夺目,男装就显得朴素多了。 搭配《红磨坊》的是一套黑色的燕尾服,很像是电影里男女主角相遇时穿的那一套款式,纯粹大方,低调高雅。另一套则更简单朴素一些,上身白衬衫下身黑裤,细看会发现细节处同样有着精致的鎏金装饰。 看得出来,这四套考斯腾的做工都非常考究,一眼便知价值不菲。 两人各自试穿了一下。 穿好出来,谢如苇看得很满意,不住地点头,对简说:“太完美了。一个月的时间你就赶出来了,速度挺快啊。” 简耸耸肩道:“那是,我的整个团队一个月都在全力赶制,能不快吗?光是那条钻石项链,差不多就花了我四百个小时的人工。” 谢如苇感动地一把揽住她肩膀:“果然还是交给你我最放心。” 简笑道:“那当然,我得让我家宝贝Liz惊艳全场才行。是吧?Liz?” 唐黎但笑不语,转头帮江锐整理衣领。 江锐佯装不高兴地抱怨道:“得,现在别说妈不是亲生的,连简也成你亲妈了,咱们是不是小时候就抱错了啊?” 唐黎得意道:“我讨人喜欢呗。你这种从小猫嫌狗不待见的小屁孩是体会不了的。” 江锐:“啧。” 随即江锐想到什么,心情又好起来。他凑到唐黎面前笑嘻嘻道:“没事,反正你现在喜欢我,就算我赢了。” 小情侣凑到一起叽叽喳喳,完全听不懂汉语的简扭头问:“他们俩说什么呢?” 谢如苇见怪不怪,搭着她的肩膀带她往外走:“还能说什么?打情骂俏呗。啧啧,也不嫌害臊。” 简听完,一副过来人的口吻笑道:“你有什么立场说他们?你和你家江先生以前不是这样?” 谢如苇笑了,大大方方道:“以前?我们现在也是好吧!” 新赛季的考斯腾搞定了,随后会送到江家,唐黎和江锐就先去ANIC报到了。 到时正赶上ANIC午休,所有人都在食堂。 站在食堂门口放眼望去,ANIC的人数比起去年差不多翻了一倍,新招募的运动员增加了不少,国内外招聘的教练也多了五六位,很多新选手就由他们负责,只有个别重点选手才会由奥尔德等人亲自辅导。 两人取完餐,扭头就看到不远处方信维招呼他们过去。 刚一坐下,方信维就有些兴奋道:“哎?你们收到消息了没有?” 唐黎:“什么消息?” 方信维:“ACE教练发的啊,咱们Ace和华星又要办练习赛了。教练问我们去不去。你们俩怎么说?” 他挤眉弄眼道:“去不去?去不去?过去咱ACE被华星压得那么惨,今年咱们去镇镇场子也好啊!” 唐黎与江锐对视一眼。 江锐耸耸肩:“我都听你的。” 唐黎想了想,笑道:“我们就不去了吧,根本不是同一水平的。我们去了不就是欺负人了么?” 一上场,光凭一个短节目就能拉开二十多分,其他人还比什么? 方信维听她这么说,有点小失望,想了想,不死心道:“我看华星那边也是这么打算的,知道你们肯定不会去,难怪他们这回敢办那么大。” 江锐:“什么意思?” 方信维:“以前ACE和华星打着友谊赛的旗号,基本都是不公开的内部比赛,要么咱们去对方场馆比,要么对方来咱们这儿比,今年华星那边突然提出要来个公开的表演赛,估计是想借机挽回一波去年失去的口碑吧。” 江锐一听,皱眉道:“他们就这么有信心一定能挽回口碑?” 方信维耸肩:“这我就不清楚了。反正我猜他们敢搞这么大,还敢搞到咱们Ace面前来,可能真的提前做了什么准备吧。话说你们真不来?” 唐黎问道:“什么时候比?” 方信维笑起来,明白唐黎的意思就算不上场比,至少也会关注一下。 他飞快道:“下礼拜一,就在咱S市的滑冰馆!” 唐黎算了一下,礼拜二正好就是他们出发去参加高原集训的日子,时间上算起来,刚刚好。 “行吧,那到时候我们去看看。” …… 虽然当时随口答应下来,唐黎并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转身就投入到了新节目的训练之中。 学习舞蹈动作很简单,但想要将所有的技术动作融入到节目中,并且融会贯通,就没那么容易了。好在两人通过一年的训练早已经培养出了无与伦比的默契,互相帮彼此分担了一半的压力,训练起来,倒也算事半功倍。 转眼就到了礼拜一。 方信维提前两天就开始提醒他们千万别忘了,礼拜一当天一大早还打来电话叮嘱他们千万别去错地方。 吵得江锐烦不胜烦,直接挂了电话。 但半小时后,他还是老老实实坐上了车。 今天是唐黎开车,刚开到滑冰馆门口,正好遇上Ace的大巴车开过来。 方信维也跟着Ace的人一起来的,车门一开,就兴冲冲跑过来:“你们来得挺早啊!” 江锐朝他翻了个白眼:“……” 说话间,华星的大巴车也到了。 停车场很宽敞,他们的车子停在了另一头,远远望去,倒也能将人认个大概。 方信维“哟”了一声:“都是熟面孔啊!” 唐黎循声抬眸望过去,果然正如方信维说的那样,基本都是她认识的人。她只扫了一眼便收回目光,正好对上方信维瞄向车子后座的视线。 被抓了个正着,方信维嘿嘿笑道:“那啥……我就是看看你们冰鞋包和考斯腾放哪儿了,我好帮你们拿进去啊。” 东西都放在后备箱,但唐黎没有第一时间打开,而是说:“一会儿先进去看看情况吧,我和江锐不一定会上场。” “好吧好吧,你们说了算。”方信维略表遗憾地扭头,勾住旁边另一个蠢蠢欲动想上来要签名的少年,“你们俩还是准备准备,你们唐黎女神和江锐大佬不一定会上。” “好、好的……”少年老老实实的,怯怯地问道,“那签名……” 方信维:“哎,你放心吧,我肯定帮你搞到!走走走!先进去吧!”说完就拉着大家进了场馆。 唐黎在滑冰馆门口等了一会儿。 “唐黎~!” 姗姗来迟的小蘑菇和胡欣小跑着从远处跑过来,跑到跟前了,气喘吁吁地问道:“我们俩没迟到吧?” 唐黎浅笑道:“不用这么着急的,还有半小时才开始呢。” 小蘑菇和胡欣老家都在外地,不过大三暑假她们都留在S市实习,也不知道她们从哪里得知了ACE和华星比赛的消息,吵着非要来看。 三人正要进去,大门口突然又开进来几辆豪车。 跑车的引擎声极响,实在很难不引起注意。 车子径直开到场馆门口,唐黎正要收回目光,就见车上下来了个很眼熟的人。 双方打了个照面,对方也愣了。 是白湘滢和赵恒,周延的狐朋狗友和“妹妹”。 白湘滢怔愣地看着唐黎,似乎不敢将眼前这个容光焕发、光彩照人的女人跟从前那个总是素面朝天、简单朴素的唐黎对号入座。 她下意识小声道:“这真的是唐黎?” 小蘑菇看看他们,又看看唐黎,问道:“你认识?” 唐黎:“……” 她冷淡地笑了笑,收回目光:“不认识。” “哦,那我们进去吧。”小蘑菇没多想,挽着唐黎的手,蹦蹦跳跳往里走。 他们身后,另一辆跑车上,周延推开车门,神情复杂地目送着唐黎头也不回远去的背影。 赵恒一向跟唐黎不对付,一见到她,语气立刻有些不好了:“她怎么在这里?华星的人不是说她一直在国外吗?” 大概很多人都没料到唐黎和江锐会这么快回来。 国外的冰演期很长,大家都以为他们至少会到八月中旬之后才回来。 这实在有些在他们的意料之外了。 白湘滢不动声色地看了周延一眼,发现他没什么表情,赶紧转移话题:“就算她回来又怎么样?她现在不是那个什么冰上中心的人了吗?跟ACE又没什么关系。” 周延不置可否。 “走吧。” …… 场内,观众席上大约已经坐了三四成的人。 虽说是公开赛,前期并没有多大的宣传,基本只有一些本身关注本地花滑项目的年轻人闲着没事过来看看。 方信维坐在选手席抬眼扫视全场:“早知道前期宣传的时候就预告说唐黎和江锐要来,那今天这场子肯定能坐满了。” 这倒不是他在信口开河,自从今年世锦赛上两人一举摘回一块铜牌,甚至在总分上与齐赵也差不了太多,他们俩在国内的人气便一路暴涨,甚至还有不少媒体大力鼓吹,宣称接下来的冬奥赛季,中国队充满了希望,因为他们拥有着两对双一号组合。 这个说话也不算空穴来风。国际上的裁判评分一向遵循一些不成文的规则,比如每个国家的一号种子选手,裁判们在P分上就会相对打得高一点。 只要关注过之前世锦赛上唐黎和江锐的两场比赛的P分,就会发现他们的P分与齐赵的相差无几。这在其他国家的打分上是非常少见的情况,当然,除了全项目都极强的俄罗斯之外。 从侧面来说,也算是变相承认了唐黎和江锐拥有了成为中国一号组合的实力。 到场的观众趁着比赛正式开场之前,早已经发现了突然出现的江锐,直到看到唐黎也跟着进场,四周的观众席上不住地发出阵阵骚动。 另一侧华星的选手席上,显然比观众们发现得更早。 没一会儿,华星的赵一鸣教练沉着脸走过来,将ACE这边的潘教练叫到一旁,低声询问起来,眼神不住地往唐黎这边瞟。 江锐浑然未觉,所有注意力都在唐黎身上。 他和小蘑菇和胡欣也算是老熟人了,好歹也给她们带过两个学期的早饭,他朝她们点点头算是打招呼,随后目光又回到唐黎脸上,敏锐的察觉到她的表情有点怪怪的,趁着她在身边坐下来,他直起身,偏头问道:“怎么了?” 江锐似乎对唐黎的情绪波动开着雷达,什么都躲不过他的眼睛。 唐黎叹了口气,没说话,只是将目光朝华星那边瞥了一眼。 好巧不巧,正好看到周延带着人进来。 赵恒和白湘滢,江锐倒是都见过。 他只扫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听说周家和唐奕峰的案子判了。”江锐像是没事人似的说起来。 唐黎偏头望过来:“?” 江锐耸耸肩:“你舅舅本来想跟你说的,只不过当时那个电话是我接的,我懒得跟你提。” 唐黎点点头,其实明白江锐是好意。 不管是周家还是唐奕峰,他们的事已经跟她无关了,她也完全不想知道。 只不过今天既然都撞到眼前了,随便了解一下也没什么。 “那现在说说看?” 江锐于是闲聊似的说起:“唐奕峰算是完了,判得很重;周家差不多也倒了,周延他爸进去了,他妈被摘出来了。现在的周家也就剩个空壳子,内里不剩什么了。” 唐黎听完,内心也没什么波澜。 她只是冷静地指了指华星那边,问道:“所以,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江锐:“这我哪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方信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插了一句,“我刚才去打听过了,今天这场公开赛,大半就是他让华星办的。” 唐黎:“?” 方信维露出一副知道小道消息的神秘表情,说,“据说因为去年冰演的事,华星的股东跑了好几个,学员也跑了好多。后来周家出事,又跑了好几个,现在华星只剩下他还有他几个朋友出钱撑着,他们估计是指望着靠这次公开赛帮华星刷一波好感度,争取帮华星东山再起吧。” 周家原本的产业查封的查封,破产的破产,唯有之前以周延名义投资的华星,安然无恙。 江锐嗤笑了一声:“踩着ACE东山再起?” 江锐道:“这个周延怎么永远不干人事?” 第72章 ACE。 观众正在依次入场。 华星的赵一鸣跟潘教练沟通失败, ACE这位老教练平时就是个善于打太极的弥勒佛,说什么都是乐呵呵的,对付起赵一鸣这样的人更像是天生的克星,一问三不知。 唐黎和江锐怎么来了? 不知道啊, 没提前告诉我。 他们会不会上场? 不清楚啊, 我这边名单上没他们。 那他们准备看完全程还是会提前走? 不晓得啊, 这我哪管得着。 总之, 不管问什么,答案都是不知道不清楚不晓得。 赵一鸣的目光落向ACE选手席上, 唐黎正被一群ACE的运动员包围在中间,一群人有说有笑,气氛无比融洽。 他悄悄瞥了一眼华星这边明显有些凝滞的气氛, 和周延脸上喜怒难辨的神色,发愁地叹了口气。看来不管今天唐黎和江锐上不上场,他们之前打的如意算盘都很难实现了。 正愁着,偏偏之前约好的媒体记者们也陆续到了。 据说周延的朋友提前跟那些媒体记者打过招呼,准备在今天的公开练习赛上多拍几张他们华星选手的照片,回去在通稿上帮华星多说几句好话。 他赶紧迎上去,想要在那些记者们发现唐黎和江锐之前将他们带开。 然而晚了一步, 那些记者们刚一到达,就从观众那里听说了消息。 这一下,谁还有功夫采访华星的选手?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往ACE那边打量。 比起那些名不见经传的小选手, 谁不想采访大名鼎鼎、风头正盛的姜糖CP? 过去所有人都以为今年冬奥会的冠军势必会在齐赵与俄罗斯队中间产生, 但自从去年的世锦赛之后, 很多人都认为中国已经出现了第二对拥有冲击金牌实力的双人组合。 平日里ANIC看似松散,实际上严防死守,对运动员保护得密不透风, 记者们就算想采访也联系不上他们。现如今人都在眼前了,他们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不知是谁起了头,记者们一个个都往ACE那边冲去。 赵一鸣连忙想拦,奈何实在拦不住,情急之下大声说:“你们过去也没用啊,他们不会接受采访的!” 记者们不死心:“会不会接受,问了才知道啊!” 新赛季开始在即,所有人都迫不及待想拿到第一手资料,比如他们新赛季的选曲等内幕消息。 一行人不顾赵一鸣的阻拦,直奔ACE选手席。 在听完他们的来意之后,唐黎的视线扫过面色不郁的赵一鸣,以及远处一个个神色各异的“老朋友”,笑了笑,对记者们点头道:“可以。” 记者们赶紧问道:“今天你们准备上场吗?” “你们新赛季的节目筹备得如何了?” “新节目的主题是什么?” “新赛季有计划参加大奖赛吗?” 问题一个接一个地抛出来。 唐黎没有隐瞒的意思,一一微笑回答。 问及他们今天是否会上场时,唐黎笑着看向江锐:“是的,我们会上场。” 这话一出,选手席与邻近的观众席都沸腾了。 …… 比赛由男单项目先行开场。 方信维一马当先,率先代表ACE上场。与他对战的是华星的一名25岁的老将,这人经验丰富,各方面实力均衡。奈何遇上过去一年里实力突飞猛进的方信维,就有点不够看了。一场短节目比下来,双方比分直接拉开了15分。 不知不觉间,观众席上几乎已经坐满了,不少人闻风而来,都是来看唐黎和江锐的。 所有人翘首以盼,因为第二场比赛就是双人滑比赛了。 换好考斯腾的两人在后台热身完毕,终于在万众期待中来到前场场边。 刚一亮相,就引发了观众席上一片欢呼声。 甚至不知何时,观众席上有人自发地开始呼喊他们的名字。 一时间,满场都是呼喊着“唐黎江锐”的声音。 整个赛场仿佛成了他们的主场。 相比之下,来自华星的那对双人组合仿佛成了隐形人。 华星众人的脸色全部都已经黑如锅底了。 明明是他们策划来为自己赢得口碑的比赛,结果从一开始,就没按照原定的计划进行。华星派出的男单选手是他们俱乐部最强的一个了,他们之前打算得很好,想让他来打出一个开门红,后面的几个项目就好比了。奈何对面居然横空杀出方信维那个程咬金。一口气拉开了15分的比分。 只他一个也就罢了,最过分的是,连唐黎和江锐居然也上了。 这还比什么?这还有什么可比的? 而且所有人心知肚明:光是气势上输了也就罢了,关键是,实力上也差着一大截。 双方都还没上场,华星这边的选手就知道已经输了。 双人项目依旧是ACE这边先行上场。 唐黎与江锐站上冰面,全新的考斯腾第一次在正式场合亮相,现场镁光灯此起彼伏,尖叫声也此起彼伏。 …… …… 接下来的比赛完全是毫无悬念的一边倒。 ACE简直杀疯了。 自唐黎江锐上场起,一个短节目直接赢下对方22分,双方原本15分的分差一下拉到了37分。 华星的选手一个个面如菜色,上了场的表现也频频出错,堪称上场送菜。 随后的女单、冰舞,比分还在继续拉大。 直到整场比赛结束,现场已经没有人在意这场比赛本身了,简直就像是在看唐黎和江锐的专场表演,中间夹杂几个暖场的表演。 不同的是,每当ACE的选手上场,现场能听到不少观众在为他们加油。 一方气势如虹,另一方已经输麻了。 华星请来的记者们干脆直接坐到了ACE的选手席上,直接就近给唐黎江锐、顺带还有方信维来了个贴身采访。记者们为了博取他们的好感,甚至不约而同地主动保证,一定会帮ACE好好宣传一番。 比赛进行到三分之二,全程黑脸的周延终于忍不住离席了。 华星前期一番炒作宣传,算是彻底给ACE做了嫁衣。 唐黎根本没注意到他的离开,刚从记者们的包围圈中脱身,下一秒就遇上了久违的柴元教练。 柴元是市队的教练,在她还在滑冰舞的时候就曾经打算将她招进市队。 阔别了整整一年,两人一照面,对视片刻后,便不约而同地感慨一笑。 唐黎对柴元这位教练的印象不错,虽然两人从未合作过,但她知道柴元是个爱才惜才的教练。当初他甚至还曾私底下真诚地劝过她,说如果能换一个更好的搭档,她的冰舞之路一定能走得更远。 柴元感慨道:“我一直知道你这个小姑娘不简单,没想到这么不简单。早知道你会冲到现在这个高度,当初说什么也要把你要到市队里去。” 唐黎笑道:“那恐怕也就没有现在的我了。” 柴元想想觉得也对:“也是。别说咱市队里,怕是省队国家队里,也找不出一个能跟你搭的,江锐那小子也是万里挑一的人才啊。你们俩这对真是绝了。” 他拍拍她肩膀:“加油吧,好好练,明年的冬奥会就看你们的了。” 唐黎含笑点头,随口问道:“柴教练今天来是来看比赛吗?” 柴元耸肩,哼道:“华星请我来的,非说让我来看看他们的选手。我刚才倒是看了,哼,一个个心理素质都不行,你们俩往那一站,那些个小家伙全吓得腿软了。运动员就是战士,哪能像个软脚虾?” 说着,柴元指了指ACE队里刚才出场的一对冰舞小选手,说道:“不过我看这对还挺不错的。小姑娘有点你过去的风范啊。” ACE里不少人都是唐黎的小迷弟小迷妹,一听这话,一个个乐得不行。 …… 比赛结束后,华星众人溜得飞快,留下满场的观众意犹未尽地喊安可,于是ACE其他没上场比赛的选手们一个个也跟着上去表演了一番,观众们极给面子,叫好声不断。 记者们给唐黎江锐做完一场简短的专访之后,也给ACE全体做了个采访。 一场公开赛下来,ACE收获颇丰。 隔天,三人与教练们便出发,飞往云南与国家队的队友们汇合。 多年前,国家队在云南T市建立了高原集训中心,每年花滑队队员们都会飞到这里参加集训。 T市的海拔足有1850米,得天独厚的地理与气候为高原集训提供了绝佳的条件。 第一周,全体运动员们主要进行适应性的训练。 等到身体逐渐适应了高原的气候,指标逐渐趋近正常值后,再一步步加大训练强度。 拜之前在同为高原的盐湖城大半个月的训练所赐,两人适应得最快,其他选手还在适应期,两人已经开始了下一个阶段的训练。 国家队和ANIC的教练在进行充分的沟通之后,给他们制定了进一步的训练计划。 沟通之间,难免也会出现一定的分歧。 按照国家队的意思,自然是希望两人能开始练四周抛跳和四周捻转。这是中国队的优势技术,放眼世界,也处于领先水平。 而奥尔德认为两人目前的优势在于表现力和优秀的单跳与连跳能力,他们不同于其他从小开始搭档的选手,他们拥有着长年的男单与女单经验,这并非劣势,而是另一种优势,更是独属于他们的特色。而且练抛四捻四需要时间精力,眼下他们只剩下半年时间,恐怕没那么容易。 双方各有自己的理由,也各有各的道理。 最终问到唐黎与江锐的意思。 两人对视一眼,倒丝毫不怕困难,非常积极地表示:“可以尝试一下。” 第73章 新赛季。 看似一句话的事, 想练抛四却不简单。 从技术层面来比较,练抛四周跳的难度比练四周单跳要难上很多,因为这个动作需要两个人共同的配合,它需要男伴的力度与角度控制, 以及女伴下落的身体平衡控制, 两个人的细节工作都不能出一丝差错才有可能成功。 抛跳四周主要可以划分为四个阶段, 分别为助滑、抛跳、腾空和落地。其中助滑和抛跳需要两个人共同完成, 这是整个动作最核心的两个阶段,它决定了女伴身体腾空后的高度、空中飞行的距离、身体旋转的角速度, 以及最重要的身体专心的转速。 当然,这并不代表随后由女伴独立完成的腾空和落地阶段不重要。腾空后,女伴需要调整身体姿态和重心, 以调整转体的速度,与此同时,还需要保证落冰后与下一个动作的流畅连接。 好在,中国队在抛四周跳动作上积累了十几年的研究和实践经验,起步阶段就比其他国家要领先许多。 王越涛和潘洋总结了十几年来无数的经验,争取帮助他们在最快的时间里掌握抛四周跳。 唐黎和江锐从陆上训练练起,每天都能看到王越涛和潘洋在全程盯着他们的训练进度。 看得出来国家队的教练们对他们寄予了很高的期望。 但奥尔德等人却依然持保留意见。 抛四捻四的难度有目共睹, 据说当年齐赵练这个都练了两年多才敢拿到赛场上去,更别说赛场上的成功率也并不高,最初几年他们的大赛抛四成功率还不到30%, 直到近几年才有所提升。 就算唐黎和江锐再天赋异禀, 想要将几年的孵化期强行缩短到半年, 同时还得保证他们的抛三捻三继续维持目前的高成功率,这简直是难如登天。 两方教练各持己见,不过唐黎和江锐依然稳妥地走着他们自己的节奏。 抛四捻四的训练按部就班, 日常的训练也丝毫不落。 …… “我想我大概知道潘教和王教为什么这么着急了。” 午休,食堂。 方信维端着餐盘在唐黎这桌坐下来,凑过来神神秘秘地说:“你们猜我刚才听到什么了?” 江锐:“猜什么猜,你就说。” “我刚在理疗室门口听到赵哥跟肖医生聊天。” 这回高原集训,国家队邀请到肖承随队过来,帮助检测运动员的身体数据,也帮着调理运动员的身体状态。 方信维压低声音说:“我听到肖医生跟赵哥聊他的身体状况,说他身上旧伤太多了,如果再继续做抛四,他和悦姐恐怕坚持不到冬奥会。” 此话一出,唐黎与江锐震惊地对视一眼。 江锐:“真的假的?平时根本看不出啊。” 说完,他跟着反应过来。赵浩飞的性格大家都知道,稳重内敛,就像是队里的大哥。他就像是国家队的一枚定海神针,摆在那里就是奖牌的保证。恰恰也正因为如此,他和齐悦就更加不能出问题。 但他和齐悦的年龄摆在那里,常年的训练中不知不觉间积累下的劳损与伤病,或许远超大家的想象。 方信维点点头,凝重地说:“肖医生建议他们考虑将抛四捻四从他们的节目结构中拿掉。” “赵哥怎么说?” 方信维:“……好像没说什么,我只是看到他苦笑了一下。” 以肖承一个医生的角度来看,他优先考虑的是赵浩飞的身体状态和运动寿命。 但拿掉抛四捻四,也就意味着齐赵主动放弃掉了他们最大的杀手锏。 对于中国队来说,更意味着失去了一个夺金的可能性。 因此王越涛和潘洋将一部分希望转而寄托在了唐黎和江锐身上,即使希望非常渺茫。 唐黎与江锐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从对方的眼神里读出了几分五味杂陈。 人们总是说要勇于追逐梦想,国家总是说要努力争取荣誉。 奥林匹克格言总是告诉所有运动员,要更高更快更强。 但大概只有运动员们自己知道,在追逐梦想荣誉、追求更高更快更强的道路上,究竟会遇到什么。 …… …… 高原集训的日子,两点一线,眨眼而逝。 国际滑联早早公布了新赛季的各大国际赛事的主要赛程。 八月末,共计十站的挑战者系列赛就开始了。从第一站,在意大利贝尔格蒙的伦巴第杯开始,到十一月末的克罗地亚的金色旋转,一共持续三个多月。 按照世界排名的计算规则,会计算包括新赛季在内的三个赛季的积分。 其中,新赛季和上赛季的积分一律按照百分百计,上上个赛季则算百分之七十。 而每个赛季的积分,则主要分为三个部分。 第一个部分就是ISU大赛的积分,比如世锦赛、冬奥会、欧锦赛、四大洲赛等,凡进入第二赛段均有积分,最终取这几个大赛的一个最高分计入世界排名积分。 第二个部分则是大奖赛的积分,成年组大奖赛的分站赛第一到第八名均有积分,总决赛凡是参赛也均有积分,最终取两个最高分计入世界排名积分。 第三个部分就是包括挑战者系列赛在内的国际B级赛事积分,最终取两个最高分计入世界排名积分。 唐黎和江锐的积分目前只累计了上个赛季世锦赛的积分,虽然他们参加了世锦赛和四大洲赛两项比赛,并且这两项赛事都拿到了铜牌,但按照积分规则,最终只计算了世锦赛的第三名成绩,其他几项上全部都是空白的,因此总积分只有972分,目前世界排名第36名,甚至比很多在上届世锦赛上拿到十几名、二十几名的选手还低。 唐黎和江锐从十站挑战者赛中选了最早的两站,分别是第一站意大利的伦巴第杯与第二站加拿大的秋季经典赛。 唐黎和江锐在奥尔德等教练的陪伴下一起飞往意大利,开启了他们的刷分之旅。 伦巴第杯在意大利米兰北部的贝尔格蒙举办。 大约是正好撞上时装周前夕,从飞机落地到前往比赛场馆,一路上都能感受到浓烈的时尚气息。 报名参加伦巴第杯的选手很多,男女单基本都有三十人报名,冰舞也有二十组参赛,只有双人项目的参赛者稍稍一些,只有十二组,因此基本也就代表着这十二组选手都有机会进入第二轮自由滑。 这十二组中,基本没有太强的选手,除了唐黎江锐之外,名次最高的一组选手上赛季世锦赛的名次为第15名,另一组是第17名。 名单上放眼望去,清一色全部都是欧洲的选手,除了唐黎江锐这对中国黑马。 他们俩的参赛,给其他选手带去了不小的压力。 毕竟是上届世锦赛的第三名,实力不可小觑。 有的教练只好苦口婆心安慰道:“别担心,新赛季才刚开始,大家都刚站上起点,你们的差距其实没那么大。相信教练,你们也是有机会赢的。” 不少选手信了。 然后,第一场短节目比赛开始,第一组第一位,唐黎和江锐上场了—— 一个小时后,短节目的比赛结束。 双人项目的十二组选手中,只有三组选手得分超过六十分,其中两组也就六十分出头,剩下九组选手的得分全在四五十分左右徘徊。唐黎和江锐以七十三分多,拉开第二名近十一分,强势占据第一的位置。 最可怕的是,自唐黎和江锐第一位上场之后,第一的位置就再也没有变动过了。 众选手:“……” 第二天,自由滑比赛。 教练们又开始苦口婆心:“别担心,短节目时间短难度低,想要发挥好很容易。等到了时间更长难度更大自由滑,你们就有机会把差距缩小了。相信教练,你们有机会翻盘的!” 也有一小部分选手信了。 然后,两个小时后,自由滑比赛结束。 进入第二赛段的十二组选手中,只有三组选手自由滑得分超过一百分。这回,他们和其他人之间的差距直接拉到了三十分以上。 众选手:“…………”翻盘个鬼。 …… 第二站,加拿大蒙特利尔的秋季经典赛。 参加这一场的绝大多数都是北美选手,八组选手中有三组来自加拿大,三组来自美国,还有一组来自西班牙。 两大花滑强国前后夹击,对手也比上一场稍强一点点。 除了唐黎江锐外,上赛季名次最高的是一组美国选手,拿到了世锦赛第9,另一组加拿大选手则是第12名。 赛前,相似的画面再次上演。 教练们:“别担心……” 选手们:“求你别说了。” 赛后,有媒体拉住其中几位选手采访比赛感想。 某位男选手一脸生无可恋:“也没什么,就是回忆起了上次世锦赛上被他们支配的恐惧。QAQ” 榜单上,选手们前仆后继,而唐黎江锐始终在第一名的位置上岿然不动。 流水的选手们,铁打的唐江。 第74章 GP。 九月中旬, 两人带着两块金牌凯旋而归。 两套全新的节目为新赛季打了一场开门红。 接下来的十月,即将迎来的就是第一个重量级的国际A级赛事——大奖赛。 如果说前两场挑战者系列赛只是他们在为了新赛季的彩排和演练,那么大奖赛就是真正的战场。 大奖赛一共有六站分站赛,分别是中国、美国、加拿大、法国、俄罗斯与日本六站。 除个别东道主选手外, 参赛运动员均为世界排名或上赛季最好成绩排名前24名的优秀选手, 受各组委会邀请参加。所有参赛运动员由各承办国轮流抽签选定参加其中一到两站比赛, 上赛季世锦赛每个单项的前六名为种子选手。六站分站赛后每单项积分前六名的选手进入总决赛。 按照大奖赛的“防撞”机制, 防止强劲选手在某个分站赛上扎堆,六位种子选手需要选择不同的分站赛。一般来说, 种子选手中前三名不能在同一个分站赛,第四到第六名不能在同一个分站赛。 世锦赛冠军米洛诺娃和戴维斯选择了俄罗斯站与法国站。 齐悦和赵浩飞就选了他们最熟悉的中国站和日本站。 按照顺序轮次,世锦赛上排第三位的唐黎和江锐只能选择前两组选手剩下的两站, 于是他们就被分配到了剩下的美国站和加拿大站。 按照国际滑联公布的赛程,美国站和加拿大站分别是第一站和第三站。 好在,他们对北美赛场很熟悉。 …… 十月中旬。 第一站美国站的举办地是拉斯维加斯。 唐黎等人直接从S市飞美国,从机场出发的时候,室友小蘑菇和胡欣跑来送机,甚至连唐晓也来了。 这是非常少见的情况,至少前几次出国比赛, 胡欣他们就从来没特意跑到机场送机过。 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里,唐黎诧异地看着面前的三个人:“你们怎么来了?” 小蘑菇笑嘻嘻道:“来给你们送行呀!你们比赛加油哦。” 唐黎点头,笑着承了情。 偏头看到站在她们身后的唐晓。 胡欣笑道:“早上我们出宿舍的时候碰到唐晓了, 她知道我们要来送你, 说也想跟着一起来。你不介意吧?” 今年九月份, 唐晓已经正式成为了S大的学生,读的外文系,跟唐黎他们住在同一栋宿舍。 唐黎因为训练的缘故, 不常回学校,倒是胡欣她们几个经常跟唐晓碰见,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算是有了几分交情。 唐黎甚至在胡欣和小蘑菇偶然间聊起唐晓的时候,还曾经随口说了句,让她们在学校里帮着照应一下。 现如今,唐黎和唐晓之间的关系已经变了很多。 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远了,但见面时的气氛却因此变得轻松了很多。 不过唐晓在唐黎面前,仍然有一点小小的局促。 她踌躇片刻,仿佛鼓足了勇气才终于抬头看向唐黎:“姐,祝你比赛顺利。到时候我会为你加油的。” 唐黎微笑:“好,谢谢。” 胡欣调侃道:“只祝你姐吗?你姐夫不用也祝福一下吗?” 江锐正在她们身后办理登机手续,闻言转身扫了一眼,勾唇笑了一声。 显然姐夫这个称呼取悦了他。 唐黎失笑着摇了摇头。 “对了,小蘑菇呢?” 唐黎奇怪地看向胡欣身边,刚才来的时候还看到人,结果一转头就不见了。 胡欣偷笑着指了指不远处:“喏。” 不远处的角落里,小蘑菇正站在另一道眼熟的身影面前,两人正眉开眼笑地说着话。 “方信维?”唐黎惊讶地看着他们亲密的举止,“他们两个怎么认识的……?” 胡欣:“你不会完全不知道吧?就我们去看ACE和华星比赛的那一次啊!那次他们就互加微信了。” 唐黎完全不知道这事,不过提起这茬,她忽然想起这段时间以来,小蘑菇似乎经常找她聊起唐黎他们训练的日常,而方信维在ANIC训练期间,似乎也常常找各种理由往S大跑。 “方信维都追了人家两个月了,你现在才知道?唐小黎,你是不是过分迟钝了点啊?”江锐办完手续过来,含笑接了一句。抬眸看着两人有说有笑的样子,心说那小子估计是修成正果了。 这事唐黎真的不知道。 还是胡欣说起来,就是之前那次比赛上。唐黎和江锐正在场上比赛,双方优劣势太明显,华星那边的人说了些不太中听的酸话。 当时小蘑菇一听就不乐意了,炸着毛回怼了一通。对方几个女选手也都是一点就着的火爆脾气,说话间差点吵起来。她们人多势众,小蘑菇一个人吵不过,正好方信维路过,二话不说上去助阵。 两人也算是不“吵”不相识。 这回美国站方信维也参赛,今天跟他们同一班飞机飞美国。 唐黎这才明白胡欣和小蘑菇今天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为她送机,看来今天真正来送机的也就唐晓一个,其他两人纯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唐黎笑眯眯地往他们那边又看了一眼。 刚谈上恋爱的两个人仿佛自带光芒,闪亮极了。 江锐偏头道:“笑什么呢?” 唐黎笑道:“男朋友出国比赛,女朋友特意来送机,不觉得很美好吗?” 江锐一副胜利者的笑容:“这就美好了?更美好的难道不是我们两个一起出国比赛,你去哪我都陪着你吗?” 唐黎:“……” …… …… 美国,西南岸。 十月的拉斯维加斯天气极好。 大奖赛作为新赛季的第一个重量级比赛,备受期待与瞩目。 比赛场馆是一个可容纳上万人的大型场馆。现场观众坐得满满当当,媒体席上也坐满了各国的记者们。 大奖赛的人气明显比挑战者赛要高出很多,气氛也更加紧张一些。 现场观众欢呼声震天。 双人滑项目的比赛被安排在男单比赛之后。 方信维表现不错,新赛季他拿出了一套新节目,短节目选择了《寻梦环游记》里非常脍炙人口的主题曲《Remember Me》,自由滑则继续沿用了上个赛季短节目的《爱乐之城》,稍加改编之后拓展成了四分多钟的自由滑。 两套节目都属于是偏自由轻快的风格,非常适合方信维一贯活泼俏皮的风格。 这套短节目第一次在正式大赛上亮相,很快就获得了满堂彩。 男单比赛结束后,双人滑比赛就开始了。 这场分站赛上一共有八对组合参赛,根据选手们的世界排名积分,唐黎和江锐被划进了第二组,也就是最后一组,抽到倒数第二个出场。 大奖赛上的选手水平比B级赛上高出了一截。 第一组的比赛结束后,排行榜上的最高分是一对美国组合拿到的66.37分。 随后第二组进行赛前六分钟试滑。 唐黎和江锐脱掉外套,滑上冰面。 【Next representing China!Li Tang!Rui Jiang!】 广播在报出他们名字的瞬间,现场爆发出一片热烈的欢呼声。 不知多少人在为唐黎与江锐加油。 观众席上甚至还有不少国外冰迷挥舞着印着他们名字的横幅,明明是在美国,他们却比美国本土的选手更受欢迎,甚至让人恍惚间错以为这是来到了他们的主场。 四对身影不断地在冰面上交错着。 明明四组选手都在场上,人们的视线却总是不自觉地落在他们那一对身上。 每当他们完成一个高难度的动作,观众席上就跟着爆发一片喝彩声,仿佛正式比赛已经开始了一般。 直到六练结束,其他三组选手依次下场,现场才逐渐安静下来。 唐黎和江锐回到选手席,路过场边就看到琳恩和尤金坐在观众席前排跟他们挥手。 琳恩双手作喇叭状:“加油呀!” 唐黎笑眯眯地抬手比了个OK。 随后的选手们陆续上场比赛,很快就轮到了他们。 两人站在场边脱刀套,奥尔德非常自然地帮他们接着刀套和外套,口中叮嘱着他们一些动作上需要注意的细节。 “……别的我也不多说了,这不止是《马戏之王》,也是你们的故事。上场表达你们自己就好了。加油!”奥尔德拍拍两人的后背,“去吧。” 满场欢呼声中,两人手牵着手踏上赛场。 相对于上个赛季两套节目那种明艳魅惑的形象风格,唐黎在这一套节目上的造型明显有了变化。 希拉帮她做了个花式的盘发,洁白的发带衬得她整个人愈发明媚动人。 白色的考斯腾上金色的碎光流转,远看仙气飘飘,近看精致华美。 观众席上有人“wow”了一声:“Angels on ice!” 两人滑到冰面正中,松开手,然后各自转身滑向两侧,背对而立。 音乐响起来。 小提琴声拉出婉转优美的旋律。 旋律里只有小提琴的声音,却丝毫不显得单薄,一出现就瞬间带起了气氛。 背对的两人同时抬头,注视着他们各自从小的梦想。 他们飞奔着想要去触碰它,伸手想去抓住它,可惜它可望而不可即。 于是他们收回手,黯然一步步后退。 错身而过的瞬间,他们望向了彼此。 视线交汇时,两人不约而同地抬起一只手伸向对方。 然后,两只手紧紧交握在了一起。 开场的一系列动作简洁明了,完全不需要任何文字上的表述,现场所有人几乎瞬间就理解了他们想表达什么。 他们用了一个赛季,从退役边缘,走回赛场,然后踏上领奖台。 而其他人,则用了一个赛季的时间了解他们,了解他们的故事。 有的人将其称之为励志,有的人则称之为奇迹。 因为他们之中若是换掉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做到他们俩所做到的一切。 而现在,他们将他们的故事融入进了他们的短节目里,然后通过他们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每一个细节,讲述给所有人听。 这一套节目或许不如上赛季那两套节目来得激昂、来得有戏剧性,但胜在细腻中充满了温柔。 而温柔中,又充满了力量。 有的人或许已经通过他们的前两场比赛提前看过这套节目,更多的人则是第一次看,但不管如何,现场看他们表演的感受都是震撼的。 “他们身上仿佛有光芒。”尤金轻声说。 第75章 GP。 小提琴声飘荡在整座场馆里。 坐满了数千人的场馆里, 所有人不自觉地屏息、注目,连冰刀划过冰面的钝响都清晰可闻。 有人在惊叹。 赛季才刚开始,他们就已经拿出了一套成熟到近乎完美的作品。 他们拿出了最擅长的3Lo,拿出了精湛的抛三捻三, 拿出了没有失误的后内螺旋线。 更重要的是—— 这是一套有力量的作品。 宛如一场温柔的风暴, 席卷全场。 随后音乐来到尾声, 他们在场中定格于执手相望的那一刻, 现场依然是安静的。 直到江锐握紧唐黎的手,将她带回自己身前, 低头在她额头轻轻一吻。两人抱了抱,然后转身向四周的观众谢幕。 ——直到这一刻,现场观众仿佛才如梦初醒。 掌声如海浪般涌起, 人们欢呼着吹起口哨。 …… 这套节目最终获得了41.49的T分以及36.02的P分,总分77.51分。 这个分数比此时榜单上第二名的组合高出了多少暂且不提,更重要的是,它刷新了唐黎和江锐整个比赛生涯的最好成绩。 上个赛季世锦赛上,他们的短节目以76.06分刷新了他们的个人记录。 今天这个成绩,甚至比之前还要高出1.45分。 新赛季才刚开始,他们就破纪录了。 这个分数给他们的对手们带去了不小的压力, 但对他们自己来说,却是无限的鼓舞。 随后隔天的男单自由滑比赛上,方信维仿佛像是打了鸡血, 以0.73分的分差也跟着刷新了自己个人的最佳成绩, 最终以总分第二的成绩拿到了13分的大奖赛积分。 花滑大奖赛一贯是按照积分制计算排名, 选手根据两场分站赛的积分相加得出最终的总积分,每个项目总积分排名前六的选手将会获得进入总决赛的资格。男单与女单项目中,积分按照第一名15分、第二名13分、第三名11分、第四名9分、第五名7分、第六名5分、第七名4分、第八名3分计算;双人与冰舞则按照第一名15分、第二名13分、第三名11分、第四名9分、第五名7分、第六名5分计算。 …… 双人自由滑比赛当天, 赛场依然是人声鼎沸。 观众比昨天来得更多,将整个场馆塞得满满当当。 明明只是一场分站赛,却硬生生有了总决赛的规模和气氛。 场馆上空的屏幕上刷出了昨天短节目的名单排名与分数。 今天参加自由滑的选手一共只有七对,原本排在第六位的日本组合因为受伤退赛。但一对组合的缺席并没有影响观众们看比赛的热情,还没等比赛正式开场,现场已经沸腾不已。 自由滑阶段,七组选手将会在同一组内比赛,按照第一轮短节目的排名,唐黎和江锐是最后一位上场。 排在前面的选手们逐一比赛过后,现场的气氛终于到达了高潮。 两人在满场的欢呼中上场。 他们今天的这一套考斯腾堪称气场十足。 江锐的这一套考斯腾是制作精良华美的燕尾服,前身短、后身长而分叉如燕尾,西装领的造型,无光泽的绸面与光泽的缎面完美拼接,没有过多的纹路装饰,整体简洁大方。 他今天梳了个传统简单的大背头,刘海和所有头发都往后梳,露出光洁的额头。乍一看,颇有几分《泰坦尼克号》里年轻潇洒的小李子的风采。 江锐拉着唐黎来到场中,低头望着唐黎的眼睛笑了一声。 现场的冰迷显然有不少人都做了些功课,还有些人去看过暑假ROI的冰演,知道他们自由滑的主题是《红磨坊》,讲的就是男女主角在重重困难中坠入爱河的故事。 《红磨坊》与《泰坦尼克号》有着一些相似之处,比如总有人质疑,女主角为什么会放着富有的男二号不选,偏偏爱上空有长相的穷小子? 而这一刻,这个久远的疑问似乎有了一个答案。 有人忍不住笑道:“这眼神,想不爱上他都难。” 更多人的目光则落在了唐黎的身上。 唐黎的小黑裙造型同样简单大气,但没有人会忽略她颈项上那条璀璨闪耀的钻石项链。 真正的钻石项链大多沉重且不易固定,简通过银色绣线与碎钻的拼接组合,“绣”出了几乎一模一样的钻石项链,甚至丝毫不输真品的珠光宝气。 唐黎今天同样是盘发,但与昨天的造型又明显有些不一样。昨天的盘发衬得人温柔轻盈,今天的发型则看起来妖娆艳丽。 一照面,人们就自然而然地想起《红磨坊》里的莎汀,那个被称为“最闪亮的钻石”的女人。 冰上的两人侧身相对,交错而立。 两人身姿优雅地往那一站,立刻就有种上个世纪欧洲的古典贵气扑面而来。 曾有媒体这么形容过他们:他们就像是运动场上的两位顶尖的演员,就算只是往那一站,不说话,也瞬间就能带着所有人走进他们想要讲述的故事里。 此时,场馆上空,女人幽幽清唱而起—— “The French are glad to die for love~”法国人乐意为爱而死~ 同时,唐黎扬手,纤细的手指在颈间的钻石项链上轻柔一抚。 眼眸流转之间,她的另一只手伸向江锐,手臂一挽,手指轻轻搭在了江锐的脸颊上,掌心温柔一抚的同时将他的脸带着转向自己。 他转过头的瞬间,两人的双唇靠得极近,唐黎的视线从他的薄唇上扫过,然后随着浓密眼睫抬起,两人视线相对,眼神交融。 唐黎勾起红唇,魅惑一笑。 现场有人尖叫了一声。 这一刻,很多人顿时感觉到上个赛季那个一笑倾城的玫瑰妖精又回来了。 唐黎和江锐的这一套节目,首先是由唐黎主动带起节奏。就如同《红磨坊》的故事里,将克里斯蒂安错认为是公爵的莎汀主动去勾引他。 她一手握住江锐的手,另一手环过他的腰,仿佛舞蹈中的主导者般带着他起舞。 一转身,江锐在她强势的怀抱中顺从地往后一倾。 随后起身,两人共同滑出。 复杂的步伐下,他始终跟在她的身后,仿佛被她引领着起舞。 直到一个3Lo的单跳和一个3S+3T的连跳之后,他终于逐渐追上了她。从头到尾,他的眼神始终不离她,就像是故事里被她的美丽所倾倒的男人。 “A kiss on the hand may be quite continental,But diamonds are a girl。's best friend.” 吻手礼或许很欧式,但钻石是女孩子最好的朋友。 “A kiss may be grand but it won。't pay the rental on your humble flat,Or help you feed your helpless cat.” 一个吻或许销魂,但那不会为你简陋的房子交租,或者帮你喂可怜的猫。 “Men grow cold as girls grow old,And we all lose our charms in the end. But square cut or pear shape these rocks don。't fluid their shape. Diamonds are a girl。's best friend.” 当女孩变老的时候,男人会变得越来越冷漠。最终我们都会失去我们的魅力。但无论是方型还是梨型,这些钻石的形态都难以改变,钻石是女孩子最好的朋友。 快节奏的歌声中,女声唱出了莎汀的故事。 她是红磨坊夜总会里最美丽的女人,也是个追逐金钱物质的拜金女。 而即使如此,他也一样为她着迷。 她为了金钱勾引他,他却执拗地献出了一颗真心。 直到莎汀的病情发作,在生命开始倒计时的这一刻,许多迷幻的追求与梦想,终于像是迷雾般虚无缥缈了起来。 有人曾问过这么一个问题,在死前的这一刻,你愿意拥抱金钱还是拥抱爱情? 于是莎汀转过身,吻上了身后这个爱上她的年轻男人的双唇。 江锐托住她的后腰和后颈,冰面上,两人姿态优美地相拥一吻。 女声唱至尾声,随即男声唱起—— “My gift is my song and this one。's for you.” 这首歌是我为你而作的,就当做礼物。 “That I put down in words.” 我将自己的心写在歌里。 “How wonderful life is while you。're in the world.” 因为你的存在,我的生活变得如此美好。 自由滑进入后半段,江锐转而成了两人之中的引领者。 唐黎背靠着江锐的前胸,他托住唐黎的腰,在冰面上助滑了一段,随着她跃起的瞬间,他将她整个人抛起。 唐黎凌空旋转着,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两周半后,冰刀磕在了冰面上,唐黎轻盈地向后滑出。 一个完美的菲利普三周抛跳成功完成了。 现场有人鼓起掌来。 “I hope you don。't mind I hope don。't you mind.” 我希望你别太介意。 “That I put down in words.” 我将自己的心写在歌里。 “How wonderful life is while you。're in the world.” 因为你的存在,我的生活变得如此美好。 男声唱得温柔而深情,一如江锐的眼神。 节目的最后,他再次俯身吻上了她。 音乐停止,他们的动作也定格于这一瞬。 满场观众欢呼声掌声同时响起。 裁判为他们的这一套自由滑打出了149.63分的高分,技术分75.98分,表现分73.65分。 于是,加上短节目的77.51分,他们最终获得了227.14分。 从等分席上下来的时候,场边有冰迷冲他们扬声呼喊道:“Welcome back!”欢迎回来! 无数人为他们献上新赛季的祝福。 第76章 GP-CN。 众望所归之下, 唐黎和江锐最终拿到了大奖赛第一站的双人滑冠军。 大奖赛的第二站在中国J市。 作为中国选手的主场,大多数拥有大奖赛资格的中国选手都受邀参加了这一站,比如齐悦赵浩飞、方信维,还有何婷杨一楠等。唐黎江锐则因为赛制的缘故无缘中国站。 他们的下一场比赛是位于加拿大蒙特利尔的第三站。 第一站与第三站两场比赛之间相隔大约半个月, 两人懒得来回飞长途, 跟奥尔德沟通之后, 干脆直接去了盐湖城继续进行训练。 卡罗尔对他们的到来十分欢迎, 慷慨借出了ROI练习使用的冰场供两人训练。 跟着他们一块儿来的还有卡罗尔的老朋友,琳恩和尤金。 这两人跟着他们的理由也很有趣, 说是看着他们俩总能产生许多灵感。 灵感是艺术家的生命。 于是随后的一段日子里,这两人基本每天都会跑到他们训练的冰场里来,有时候大家一起聊聊天, 有时候则自顾自的做自己的事。 奥尔德和戴维中途飞回了国内陪方信维参加中国站的比赛,而希拉和沃罗诺夫则留下来继续跟他们的训练。 几天后,中国站的比赛开始了。 大半夜,身在美国的四个人定着闹钟爬起来看比赛。 酒店套房客厅的电视机一开,四个人窝进沙发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看比赛。 琳恩和尤金虽然之前亲临现场看过大奖赛,但对于花滑比赛的很多规则和技术都一知半解,于是唐黎就一边看一边给他们讲解。 看过男单的前几场比赛之后, 两人对花滑跳跃旋转和步法都了解了个大概。 这一场方信维的表现同样不俗。 据说这一场比赛,小蘑菇还特意跑去J市陪他比赛,女朋友的光环加持下, 方信维也超常发挥, 拿出了一套无失误的短节目。男单第一轮比赛结束, 他以十二组选手中的第一位晋入第二轮比赛。 双人滑照旧被安排在了第一天的第二项比赛。 这一场除了齐悦赵浩飞和何婷杨一楠之外,还有不少唐黎熟悉的老面孔,比如之前在四大洲赛上拿到亚军的加拿大组合, 比如后来的世锦赛上以总分不到2.5分之差惜败而屈居第四的俄罗斯组合莎娜娃和阿勒辛。 看得出来,中国站这一场即使没有之前的世界冠军米洛诺娃/戴维斯,也没有唐黎江锐,却依然会是一场苦战。 中国站这一站双人滑一共有六组选手,六组选手在同一组内,根据抽签确定上场顺序。 齐悦和赵浩飞抽到了第一个上场,随后就是俄罗斯选手莎娜娃和阿勒辛,然后是加拿大组合……何婷杨一楠则抽到了最后一组上场。 由于参赛选手较少,大奖赛的比赛节奏也比世锦赛要相对轻缓许多。 六练之前,节目播出了选手们在赛前接受采访的画面。 比赛开始前,记者们的采访提问也相对简单保守,主要就是问问选手们有没有信心,觉得自己能拿到第几名之类的,偶尔也会问问对其他几名对手们的看法。 采访到中国选手的时候都还相对谦虚,相对中规中矩,直到镜头一转,莎娜娃和阿勒辛出现在了镜头前。 有记者问:“你们觉得你们这次能拿到什么名次?” 阿勒辛答:“当然是第一。” 既然参加比赛,自然都是冲着第一去的,这么回答无可厚非。 另一名记者大约觉得这样的回答太官方了,追问道:“那你们觉得你们比中国选手齐赵要强在哪里呢?要知道上个赛季,他们可是世界亚军。” 闻言,阿勒辛明显笑了一下:“上上个赛季他们还是世界冠军呢。这又说明什么呢?” 他身边的莎娜娃调笑着接口道:“说明他们在变老,而我们正年轻。” 新赛季,齐悦25岁了,而赵浩飞则27岁快28了。的确,在今天的六组选手中,他们是年龄最大的一组选手。 而说这话的莎娜娃今年才19,甚至比江锐还要小一点。 电视机前,唐黎微皱了一下眉头。 不知怎么的,她忽然就不是很喜欢这对俄罗斯组合了。 年龄不该成为一个前辈被后辈调侃的理由。 在新人辈出的俄罗斯,年轻或许代表着一切,但坚守在世界双人滑巅峰这么多年的齐赵,更应该因此受到他们的尊重。 好在采访的镜头并没有持续多久,片刻之后,画面就切回到了比赛现场。 六分钟的试滑之后,第一组上场的齐悦和赵浩飞留在了场上。 新赛季,他们拿出了两套全新的节目。 短节目选曲是马斯奈的《沉思》,原曲为马斯奈的歌剧《泰伊思》第二幕第一场与第二场中间所奏的间奏曲,故又称为《泰伊思冥想曲》。 《沉思》的曲风温柔恬静,充满了美好的圣洁感。 他们的考斯腾也选择了相对柔和的蓝白渐变色调,显得清爽大气。 这一站是齐赵新赛季以来的第一场比赛,因此短节目的前一分钟,两人滑得相对收了很多,很多技术动作上,他们选择了较为保守的完成方式,主要以顺利完成为第一目标。 江锐看得拧眉:“有点不太像他们啊……” 齐悦和赵浩飞是拥有着十几年经验的老选手,没道理这么一套短节目也滑得束手束脚。 话音刚落,电视机里的齐悦就出现了失误。 原定的3T由于她的起跳失误,只转了两周就落了冰,直接从三周跳降组成了两周跳。 双人滑规则下,两人的单跳中只要有一人失误,就等于是两个人的失误。 好在他们凭借着丰富的经验,很快调整了过来。 短节目进入后半段,出人意料地,他们又出现了一个失误,原定的三周抛跳在齐悦旋转三周之后,落冰之际,她却没能成功稳住身体,身体向左侧倾斜的同时,她眼疾手快地伸手扶冰,在一瞬之间将身体的重心拉回,然后重新站直滑出。 唐黎疑惑了一下:“齐悦姐的失误?” 江锐顿了顿,缓缓摇头:“感觉像是赵哥在抛的时候出现的失误,刚才齐悦在空中的时候轴心就有点歪了。” 刚才的镜头一闪而过,寻常人根本分辨不清,但江锐凭着自身的经验和直觉,还是感觉到刚才的抛跳失误,问题出在赵浩飞的身上。 两人对视一眼,忽然就想起之前方信维说起自己曾经听到过肖承和赵浩飞之间的对话。 多年比赛,赵浩飞积累了不少的旧伤,肩背更是常年靠药物坚持下来。 说话间,两分多钟的短节目转眼就到了尾声。 潘洋陪伴着他们坐上等分席。 很快,裁判对他们刚才的表演给出了打分。 【齐悦/赵浩飞:技术分:35.21,表现分:34.22分,总分69.43分。暂列第一。】 连70分都不到。 唐黎与江锐惊讶地对视一眼。 一时间,都有些说不出话来。 电视屏幕里,齐悦和赵浩飞的表情也不太好,看起来情绪明显有些低落。还是潘洋站起来,安慰地拍拍两人的肩膀。 随即镜头一切,转向了随后上场的莎娜娃和阿勒辛。 两人有说有笑,显然心情很好。 他们的短节目选择了德彪西的《月光》,同样是偏恬静温柔的曲调。 两人为这套节目搭配了浅紫色的考斯腾,女伴的考斯腾上镶满了细碎的亮片,宛如流淌的月光在她身上流动着。 《月光》一开场,就以一套亮眼的3S加近乎完美的衔接步法赢得了掌声。 转播画面中,很快跟着给出了他们第一个动作的得分。 BV4.3分。 而裁判为他们的这个动作打出了2.01分的GOE。 江锐“啧”了一声:“这GOE是不是有点太高了?这一场的裁判都是俄罗斯人吧?这到底是中国站还是俄罗斯站?” 按照GOE+-5的打分规则,如果现场所有裁判都给出了全5分的评判,这个动作的GOE全加满,也才2.15分,而他们居然直接拿到了2.01分。 唐黎耸肩道:“有区别吗?不管在哪里比赛,裁判都是ISU决定的。” 不过她觉得这个分数给得还算合理。 莎娜娃与阿勒辛的表演非常流畅地来到了尾声,现场的反响很激烈。 与前面齐赵的表现相比,他们没有出现任何失误,clean了一整套节目。 裁判的给分很快出现在了屏幕上。 【Shanaeva/Aleishin:技术分41.57分,表现分:36.07分,总分77.64分。暂列第一。】 随即大屏幕上刷出最新排名: 【1、Shanaeva/Aleishin,RU,77.64分】 【2、齐悦/赵浩飞,CN,69.43分】 情况对齐赵有些不利。 随后,其他几组选手也跟着陆续上场。 直到最后一组选手何婷杨一楠上场表演结束之后,短节目阶段的六组选手排名终于定格。 莎娜娃和阿勒辛依然以77.64分的成绩排在第一位,随后是加拿大选手的75.20分,何杨的71.75分。 齐赵被挤到了第四的位置。 最终榜单出来的同时,现场明显出现了一阵唏嘘。显然赛前很多人都没有料到,最被寄予厚望的齐赵,最终只拿到了这么点分数。 连对花滑一知半解的琳恩和尤金都看出有些不对了,问道:“他们发挥失常是有什么原因吗?” 运动员发挥失常会有各种各样的原因,有的是因为心理原因,比如赛前状态不佳,没有调整好心态导致比赛状态受影响;也有可能是因为技术和经验等方面的不成熟,导致发挥不稳定。 很显然,以齐悦和赵浩飞多年来在各大赛事上稳定的发挥和丰富的经验,通常不太可能会因为心理原因和经验技术的不成熟导致发挥失常。 江锐忽然说道:“是身体原因。” 唐黎:“嗯?” 江锐将手里的手机递过来。 手机界面正是和方信维的聊天界面。 【方信维:赵哥赛前受伤了,医生本来是建议这次比赛让他们退赛,不过赵哥不愿意退。】 【方信维:这次比赛是打了封闭针后上的。】 第77章 GP-CA。 果不其然, 齐赵的首轮失利,很快就在国内各大平台上引发了热议。 随着冬奥会的临近,国内对于冬季项目的宣传投入了巨大了人力物力,从而民众对冬季项目和运动员们也愈发重视。 作为冬季运动的代表项目之一, 花滑项目的人气很高。 而齐赵身为中国花滑的领军人物, 自然备受期待。 人们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期待他们能够赢得一块金牌, 在家门口的这届冬奥会上, 作为东道主获得胜利。 但新赛季伊始,他们的表现着实令人有些失望。 网络上冒出无数对他们的热议。 【我去, 血崩啊!!】 【万万没想到齐赵会滑成这样。】 【也就那么亿点点离谱吧。】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不敢相信。】 【如果冬奥会上他们也这个表现,那还不如趁早换人。】 一时间,失望的、难过的、遗憾的, 各种声音都有。 唐黎不知道齐赵他们俩现如今是什么情况,不过如今他们隔着太平洋,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隔空祝福,希望他们能尽快调整好心态。 …… 第二天,大奖赛的自由滑比赛照常进行着。 率先开始的男单比赛。 十组选手全部进入到了第二轮的自由滑,比赛出场顺序按照第一天短节目的分数倒序出场, 方信维最后一个上场。 大洋彼岸,四个人踩点爬起来看比赛。 唐黎和江锐依旧占了客厅里的长沙发,尤金和琳恩各坐两侧的单人沙发。 唐黎给琳恩和尤金简单讲解了一下短节目与自由滑的区别。 从节目时长到技术动作构成, 短节目更像是一场入门级的测试, 考验的是选手们的基础水平, 等到了自由滑阶段,才是真正展现选手们技术的时候。往往在自由滑阶段,有实力的选手们会进一步拉大与其他选手之间的差距。 男单这一场比赛, 方信维最大的对手是美国选手路易斯·张,一位在美国出生的华裔,23岁。 这名选手的成长经历与江锐在某种程度上非常相似,来自于一个体育世家,父亲曾是美国著名的短道速滑选手,母亲是运动学专家,要论家学渊源、家庭底蕴,这位路易斯·张比江家更为深厚。 他比江锐大了三岁,青年组阶段,两人曾经多次在赛场上相遇,互有胜负,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互有胜负?明明是我赢得比较多好吧?”江锐听着唐黎向琳恩和尤金介绍起他们的过往,忍不住替自己反驳。 唐黎笑了笑:“你赢?我怎么听说你第一年基本都在输啊?” “那是一开始。你可别忘了他比我大三岁!我刚开始比赛的时候,他在东部都拿两年的冠军了。”江锐不服气道,“后来基本都是我赢好吧?” 江锐说的也是事实。 男选手出成绩普遍比较晚,女单选手的黄金年龄普遍在15岁到18岁左右,而男选手大概要再往后推迟一点。 但江锐进入青年组的第二年,基本已经能反超他了。 路易斯·张升组之后,江锐更是杀遍青年组无敌手。 “小魔王”的外号从那时候起就落在了他的头上。 第一轮的短节目,方信维与路易斯·张志坚只差1.53分。 这一场,关键就看他们两个人的表现了。 路易斯·张在倒数第二位上场。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考斯腾,一上场,便展现出了极强的气场。 而他的表现一如他给所有人的印象,他带来的自由滑取材自电影《角斗士》,一开场,就充满了力量感与张力。 一整套节目下来,他的表现堪称毫无瑕疵,他凭借着三种不同的四周跳,拿到了103.12分的技术分,最终自由滑总分达到了197.01分,两套节目的分数相加,获得了299.17分。 这是一个极高的分数,只差一点就能破了300分大关。 这个分数一出现,镜头立刻切向正在场边热身的方信维,给他来了个特写。 方信维正看向大屏幕,露出一个倒吸气的表情。 江锐优哉游哉地笑道:“这小子压力大了。” 琳恩问道:“你觉得他们谁能赢?” 唐黎想了想:“主要还是看那小子能不能稳住心态吧。” 就像奥尔德一直说的那样,方信维现如今最大的问题还是心态。他的跳跃天赋其实很高,最近一年多以来,在ANIC几位教练的帮助下,跳跃技术的水平一直在稳步提升,唯一的问题大概就是他偶尔会在遇到强劲对手拿到高分的时候发挥失常。 特别是,如果第一轮他的表现马马虎虎,排在第二第三名,进入自由滑阶段后,他稳扎稳打一般都表现不错。 而只要第一轮他超常发挥之后,第二轮按照名次倒序出场,在他前面出场的对手一旦表现优异,他就容易崩了。 江锐笑道:“放心吧,他会赢的。” 闻言,唐黎意外地看他一眼。 这还是江锐第一次对他这么有信心。 “为什么?” 江锐翘着脚笑道:“他女朋友不也在么?别小瞧爱情的力量啊。” 果不其然,正如江锐所说。 方信维在短暂的分神之后,很快拉回了注意力。他在场边调整好状态,雄纠纠气昂昂地上了场。 这一场他的表现同样极为亮眼,有点像是打了鸡血。 赛前奥尔德跟他讨论过节目构成。 按照方信维本身的实力,他在4T、4S和4Lo上有着非常出色的掌控力和成功率,按照新赛季开始前他和教练组沟通决定,最稳妥的方法就是自由滑阶段主要就使用这三种跳跃,而相对不太稳定的4F则暂时从节目构成中拿掉。 然而这一场,他竟然将4F又加进了节目里。 说话间,只见方信维在冰面上快速向后助滑,起跳的同时,右脚刀齿点冰,左脚内刃起跳。 跃起之后,身体旋转着在空中划出一道高而远的弧线。 随即他右脚落冰。 落冰的一瞬间,他的身体下意识向一侧微微倾斜过去,但他的反应比他的身体更快,还没等倾斜超越重心偏移的角度,他立刻将身体重心下压,同时稳住身体,低低地向后滑出。 冰刀磕在冰面发出一声钝响之间,现场响起一片欢呼之声。 电视屏幕里,BV快速跳动着,一下子又增加了11分。 这个动作或许拿不到太高的GOE,但依然可以算是成功的。 江锐笑了:“看吧?” 《爱乐之城》滑至尾声,博得了满堂彩。 方信维精彩的表现很快反应在了他的得分上。 这套节目他拿到了106.89的技术分和92.86的表现分,自由滑最终得分199.75分,总分306.22分。 …… 比赛刚进行到一半,第二轮的比赛时长比第一轮要长很多。 盐湖城已经是凌晨,天边隐约泛起了鱼肚白。 江锐打了个呵欠。 双人滑的比赛终于开始了。 六组选手在试滑阶段同时亮相,观众席上随时响起一片骚动。 有嘘声,但更多的是喊着加油的呐喊声。 更多的人还是愿意相信齐赵昨天的发挥失常只是对新赛季第一场比赛的不适应,期待着他们在这一场比赛上能够触底反弹。 更多的人还是对他们充满期待。 他们一上场,镜头率先打向他们。 镜头里的两人穿着黑红相间的考斯腾,颜色鲜明艳丽。 齐悦的考斯腾上,后背上的花纹看起来像是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精美而亮眼。 他们的这套自由滑主题是《追梦无悔》,选曲《The Impossible Dream》。 即使唐黎很早之前就知道他们自由滑的主题,当在电视屏幕前看到这几个字出现的时候,依然感受到了一种奇妙的心情。 追梦无悔。 …… “……追梦无悔?齐悦姐,你们怎么想到选这个?”高原训练期间,唐黎问道。 那时候她得知,他们新赛季的两套节目中,《追梦无悔》是最早被定下来的,反而短节目的《沉思》,是直到八月末才终于被敲定。 “其实很早之前,我们就想滑这一套了。”齐悦说,“赵浩飞总说再等等,说这套节目对他有着特殊的意义。” “特殊的意义?” “嗯哼。十几年前,我们的前辈在世锦赛上凭着这套《追梦无悔》拿到了中国双人滑的第一块奖牌。他也是看过那套节目之后,最终决定走上花滑这条路的。” “所以,你们怎么决定这个赛季滑这套节目了?” 齐悦笑起来,弯弯的眼睛里亮晶晶的。 “因为这个赛季对我们来说很重要啊。” …… 唐黎望着电视里的两人,忽然说道:“我好像知道他们为什么要选这套节目了。” 江锐:“嗯?” 但唐黎没有立刻回答。 比赛开始了。 选手们一组接着一组上场,很快就轮到了这一轮排在第三位的齐悦赵浩飞。 两人刚出现在入场口,现场观众便开始鼓劲加油起来。 这一场,王越涛和潘洋都在,两位教练站在场边分别跟齐悦和赵浩飞低声说着什么,说完各自拍拍他们的肩膀。 两人在加油声中到达冰面中心。 红与黑的身影交错着。 转播的解说尽职地介绍着两人的身份:“接下来上场的是中国选手,三届世锦赛冠军,一届冬奥会冠军得主,齐悦,赵浩飞。这对成名已久的中国头号双人组合在去年拿到了一枚世锦赛银牌。期待他们在这个赛季能拿出同样精彩的节目。接下来请欣赏自由滑《The Impossible Dream》。” 这是一首很多人耳熟能详的歌。 但他们选择的是交响版的《The Impossible Dream》。 音乐响起的同时,两人翩然而舞。 唐黎看着他们,仿佛能听到歌声同时唱道—— “To dream the impossible dream.” 做不可能实现的梦。 “To fight the unbeatable foe.” 打败难以打败的敌人。 “To bear with unbearable sorrow.” 忍受无法忍受的悲伤。 “And to run where the brave dare not go.” 跑去勇敢者不敢去的地方。 音乐声中,他们利落地跃起,落下。 他们的开场极为稳定。 之前在短节目中失败的单跳也完成得极为漂亮。 随着他们一个个动作的成功,现场的呼声也跟着逐渐越来越响亮。 琳恩忍不住说:“这一套他们滑得比昨天轻松了一些啊。难度降低了吗?” 江锐:“怎么可能?” 且不提短节目与自由滑在时长上就差出近一倍,在节目构成上也多了四个技术动作,在技术难度上更是千差万别。 齐赵的自由滑里,有着他们标志性的抛四捻四。 这是独属于他们的标识,独一无二,难以复制。 《沉思》与《追梦无悔》在节奏和风格上比较相似,都属于是比较舒缓柔和的快慢结合的曲风,如果真的要说轻松,那大概就是他们对这套节目的掌控力更强一些,使得前面几个动作做得看起来更为轻松。 节目一路顺利进行到后半段。 对于选手们来说,最难的挑战这个时候才开始。 自由滑看似只有四分多钟,实际上对于体力的消耗是非常恐怖的,即使双人滑选手有搭档可以互相辅助的情况下,依然宛如在几分钟的时间内完成一段数千米的长跑。 但对于花滑选手来说,体力并非他们最大的挑战。 因为花滑是一项技巧性的运动,在体力大幅度下降的同时,他们还必须要保证技术动作的完整、流畅,同时还要维持姿态与表现力上的优美。 后半段一开始,齐悦和赵浩飞就拿出了他们的招牌动作——4STh,后内结环四周抛跳。 两人身体相贴,在一段长距离的助滑下,赵浩飞抓住齐悦的侧腰,将她高高抛起—— 齐悦的身影在镜头前快速被放大,红黑色的身影旋转着飞向远处。 然而落冰并不顺利。 齐悦落冰的角度过于倾斜,导致她脚上的冰刀虽然成功铲住冰面,但身体的重心在跳跃后强大的惯性面前依然飞速地继续向前倾倒。 齐悦虽然早有准备,但仍旧无法抵抗巨大的惯性带来的压力,直接被重重地掼到在了冰面上。 齐悦摔了。 琳恩下意识地“ewww”地惊叫出声,捂嘴道:“这看起来可太疼了!” 可没等现场观众反应过来,她已经快速地从地面上重新爬起来了。 音乐还在继续。 他们也丝毫没有停下来,转身直接投入到了下一个动作之中。 尤金难以理解地问道:“都摔成那样了,还继续吗?比赛就不能暂停吗?” 江锐瞥他一眼,平静地说道:“哥们儿,这可是竞技比赛。” 除非摔到头破血流无法再继续比赛,选手们无论在场上遇到什么样的意外与状况,都必须要继续滑下去。 唐黎耸肩道:“其实也很好理解吧。你们演出的时候,难道会因为个别演员摔倒就暂停整场表演吗?” 尤金不说话了。 琳恩扭头轻声问道:“他们刚才摔倒那一下,会丢掉多少分?” 江锐飞快道:“后内结环四周抛跳的BV是6.5分,摔倒的话……GOE大概会倒扣掉3分以上。以及,摔倒还会另外扣掉1分。” 也就是说,这一个抛跳,他们只拿到了2分。 琳恩感慨道:“真是残酷的体育竞技啊。” 唐黎叹了口气。 实际上,丢掉的何止这几分? 其实还有其他方面的扣分。 摔倒的失误下,意味着他们肯定拿不到多高的P分了。 这一摔,或许直接摔掉了8、9分。 而更残酷的是,他们还需要面对失误带来的一系列副作用,比如心态上的起伏和后续动作上的调整。 纵使齐悦赵浩飞是无比成熟的老选手,对他们来说依然是不小的挑战。 幸好他们还是稳稳地滑了下来。 后半段的捻四也出现了一点小小的失误,但在赵浩飞的挽救下,这个动作并没有出现像是之前抛四那样的大失误。 万幸的是,他们俩坚持下来了。 音乐一停,脸色苍白的两人立刻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赵浩飞无声地拍了拍齐悦的后背。 随后,两人并没有多说什么,互相搀扶着滑向出场口。 现场观众显然也被他们一连串的失误给看懵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欢呼还是该做出别的什么反应。 随即镜头被导播切到了他们刚才那些动作的慢镜头。 解说正在逐一讲解他们刚才的几个失误的点。 然后镜头一转,转向了KC区。 王越涛和赵浩飞正坐在等分席上,然而却没有看到齐悦和潘洋的身影。 而赵浩飞的脸色明显看着不太好。 唐黎怔了一下。 江锐了然地说:“齐悦可能受伤了。” 当时那个抛四摔得结结实实,他们隔着屏幕都能听到摔在冰面上的那声闷响,齐悦很可能就是那个时候受的伤。 等分席上,赵浩飞下意识地朝自己的左手边看了一眼,而那里此时空空荡荡。 这大概是赵浩飞与齐悦搭档这十几年来,第一次一个人坐在等分席上。 很快,他们两个的分数刷出。 【齐悦/赵浩飞:技术分:64.57分,表现分:66.29分,自由滑得分130.86分。总分200.29分。暂列第一。】 这个分数,比他们在上届世锦赛上的总分整整差出三十四分。 说不上血崩,比起其他一部分选手来说,这依然是个只能仰望的高分。 看着眼前这个分数,镜头前的赵浩飞沉默良久,然后低下头,缓缓地抹了一把脸。 一时间,比赛现场的噪音像是忽然间模糊淡去了。 四个人的客厅里,同样安静无比。 “不看了。明天起来再说。” 江锐忽然伸手摁掉了遥控器,电视机发出“咻”的一声轻响,陷入黑屏。 说着,他拉着唐黎站起来,一言不发地进了房间。 房间的门刚一关上,唐黎一转身,就被江锐拥进怀里。 “怎么了?”唐黎失笑着问道,抬手安抚大狗般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良久,她听到他低声说:“你可千万别受伤。” “嗯。” “……我真的很怕你受伤。” 唐黎无声地笑起来。 “我知道。” 其实只要站在江锐的角度,她很容易能理解江锐的心情。 他经历过受伤的痛楚、失落,甚至是绝望,经历过手术,更经历过退役。他远比其他很多运动员要经历过更多。 所以,他们搭档之后,一开始练抛跳捻转的时候,江锐总是无比小心,生怕她也受伤。 唐黎花了很长的时间,才让他慢慢适应,慢慢恢复到从前练单人时的节奏。 而今天,江锐担心的问题真实地在他眼前发生,发生在了他们队友的身上,想必对他来说,也是另一番复杂无比的滋味。 …… 两人相拥着补了四五个小时的眠。 再爬起来时,天色已经全亮了。 琳恩和尤金还在各自的房间里睡着。 两人并没有去看昨天大奖赛后续的结果,而是直接去了冰场。 训练了整整一天。 直到沃罗诺夫喊了好几次停,两人才终于收手。 晚间,大奖赛的表演滑即将开始。 这回不用唐黎提醒,琳恩和尤金早早等候在客厅里,显然对花滑产生了很大的兴趣。 四个项目的比赛在昨天已经全部结束,今天的表演滑主要是赢得奖牌的选手们和一部分高人气选手和本土选手们受邀参加的赛后表演。 ISU的官网上,已经更新了大奖赛中国站的所有成绩。 双人滑的冠军最终花落俄罗斯选手莎娜娃与阿勒辛。 亚军则落入了加拿大选手手中。 齐悦和赵浩飞的名字出现在了季军的位置上。 不算很好的成绩,但也算不上太差。 季军能拿到11分的积分,依然有着争夺大奖赛总决赛门票的机会。 看到这个成绩的瞬间,唐黎明显能感觉到江锐松了一口气。 看完成绩,电视里终于开始了表演滑。 按照表演滑的惯例,四个项目的冠军选手将会在表演滑的最后上场,在那之前,其他的选手将会轮流出场。 看过几场表演之后,画面中出现了赵浩飞的身影。 现场观众席上灯光昏暗,愈发显得追光灯明亮无比。 追光灯下,穿着与昨天一模一样的考斯腾的赵浩飞站在场边,沉默地闭上眼睛。 而齐悦,并没有出现在他的身边。 现场响起一片骚动。 骚动声中,赵浩飞一个人踏上冰面,滑向中心的追光。 站定之后,他摆出了与昨天自由滑开场时一模一样的造型姿势。 音乐声响起来。 与昨天不同的是,今天这首背景音乐是带着人声的。 音乐里,一个男人轻声唱着: “To dream the impossible dream.” 做不可能实现的梦。 “To bear with unbearable sorrow.” 忍受无法忍受的悲伤。 “To try when your arms are too weary.” 虽然你的双臂疲惫不堪也要试一试。 “To reach the unreachable star.” 去触及遥不可及的璀璨繁星。 赵浩飞的每一个动作都与昨天分毫不差,就连每一个托举、抛起的动作也一模一样。 即使齐悦不在他的身边,他依然一丝不苟地完成着每一个动作,就仿佛齐悦仍然在他身旁,与他一起战斗着一样。 追光灯下,赵浩飞翩然起舞着。 “This is my quest, to follow that star,” 这是我的追求,追随卓越, “No matter how hopeless,” 无论希望多么渺茫, “That one man scorned and covered with scars,” 当一个人饱受蔑视和伤痕累累, “Still strove with his last ounce of courage.” 仍用他最后一丝勇气去奋斗, “To reach the unreachable star.” 去触碰遥不可及的星辰。 歌声唱至尾声,赵浩飞的动作也在同一时间定格。 现场安静了很久,直到场边一束追光亮起,齐悦坐在轮椅上的身影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昨天的那一摔到底给齐悦带去了一些负担,她的右腿打上了石膏。 好在医生诊断之后对她的伤势比较乐观,表示一周之后可以拆掉石膏,半个月后可以恢复冰上训练,不会耽误日本站的比赛。 在满场的呼声中,赵浩飞满脸微笑着滑到她面前,低头拥抱她。 然后他来到齐悦的身后,推着她的轮椅走向场中。 最终,齐悦在赵浩飞的扶持下,站起来。两人一如往前,手牵着手,向全场观众谢幕致意。 这与众不同的一场表演滑,大概注定会被许多人铭记。 电视机前,琳恩吸了吸鼻子:“呜,好美。” 唐黎与江锐无声相视一笑。 (注:单人表演滑~致敬隋韩。) …… …… 中国站落下帷幕之后,很快,加拿大站便提上了日程。 加拿大分站赛的主办地选在了蒙特利尔。 巧合的是,被选入这一场的两组种子选手中,除了唐黎和江锐之外,另一组,正是之前在中国站拿到了冠军的莎娜娃和阿勒辛。 如果这场比赛他们依然拿到第一名的话,那么他们将会成为双人滑项目中第一组确定晋级总决赛的选手。 相反,如果唐黎和江锐继续维持美国站时的高水平发挥,那么他们很可能将会率先拿到总决赛的入场券。 因此这一场显得尤为重要。 出发去蒙特利尔的前一天,琳恩和尤金邀请两人去他们相识的老地方——盐湖城的音乐广场。 时隔两个多月,故地重游,唐黎发现它的规模比之前大了一倍。 乐手多了,游客也更多了,这里俨然成了盐湖城当地一座地地道道的特色景点。 乐手们的即兴演出进化成了一场持续小半天的小型的音乐会,气氛非常好。 两人一到,许多熟悉他们的乐手笑着一一上前跟他们打招呼。 唐黎环顾四周,没看到琳恩的身影。 “琳恩呢?” 尤金笑嘻嘻道:“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说话间,尤金带着两人来到他们常坐的老位置。 刚坐下,尤金便后退了两步,站在游客与乐手们中间的空地上,冲他们俏皮地眨了眨眼,笑道:“琳恩说想送你们一个临行前的饯别礼物,但大家听说之后,一致决定所有人一起送出这个礼物。” 唐黎温和地笑道:“是什么礼物啊?” 其实,他们不说,她也猜得出来大概。 自从之前他们一起看完大奖赛中国站的表演之后,琳恩就肉眼可见地变得忙碌起来。 她说她从花滑比赛上获得了不少创作的灵感。 唐黎猜,她今天特意将他们约来这里,大概已经顺利将那份灵感化作了音符。 尤金将一根食指搭在唇边,“嘘”了一声。 现场的其他游客不自觉地跟着安静下来。 十一月的盐湖城已经吹起了凉爽的晚风。 寂静的音乐广场上,一缕细微的小提琴声被晚风送了过来。 小提琴声出现在了他们的身后。 唐黎一扭头,就看见琳恩拉着琴,从喷泉的另一头走出来。 琴声从低微处而起,逐渐转向激昂。 琴弓在琴弦上跳动的每一下,都仿佛拨动起了骇浪惊涛。 现场的其他乐手也一个个陆续拿起了手中的乐器,加入了这场暴风雨一般的演奏。 数十个乐手操着数十种全然不同的乐器,宛如一支交响乐团。 随着每个乐手的加入,这场暴风雨愈发显得充满层次,愈发充满了波澜壮阔、荡气回肠之感。 仿佛一张史诗般的画卷在他们的面前徐徐展开。 唐黎能看到感受到琳恩想要通过这首曲子表达的很多东西。 琳恩想要演奏出她从过去的两场花滑比赛上自己看到的、感受到的东西。 那些感受很难用语言去形容。 有比赛场上拼搏奋斗的热血,也有努力过后的无奈与彷徨,但更多的,是一种永不屈服的向上的斗志。 无相无形,却精准地传递给了唐黎。 唐黎和江锐坐在这场暴风雨的中心,欣然接受着他们充满诚意的送别礼物。 演奏结束后,唐黎问道:“这首曲子有名字吗?” 琳恩耸耸肩:“还没来得及起,老实说我还没想好给它起什么样的名字。你有什么提议吗?” 唐黎忽然想起了之前看比赛时,尤金和琳恩重复说过好几遍的一句话——“真是残酷的竞技啊!” 她笑了笑,抬眸说:“那就叫《竞技场》吧。” 运动员的血水、汗水、泪水,乃至伤痕,所有的这一切,都会被忠实地记录在每一个竞技场的历史上。 竞技场,是每一个运动员拼搏与梦想的见证者。 …… 隔天,唐黎和江锐出发前往蒙特利尔。 到达那里之后,短暂了调整了两天,进行了一系列的赛前准备手续之后,大奖赛第三站,终于拉开了帷幕。 这一站的双人滑项目同样只有六组选手。 除了风头正劲的俄罗斯组合莎娜娃和阿勒辛之外,同样被选入这一组的其他几组选手的实力同样不容小觑。也不知道是意外还是巧合,上届世锦赛上排在前十的选手有五组都在这一站上。 赛前抽签,唐黎和江锐抽到了第一个上场。 他们之后,就是莎娜娃和阿勒辛。 ……与中国站非常相似的上场顺序。只不过那一场打头阵的是齐悦赵浩飞,这一场成了唐黎和江锐。 比赛出场顺序出来的瞬间,网络上无数人替他们捏了一把汗。 唯恐中国站上的那一幕再次上演。 比赛一开始,很多网友早早就守在了直播平台上。 【上帝佛祖圣母菩萨保佑,唐黎和江锐可千万别出岔子啊!】 【哇……好紧张好紧张好紧张!!!】 【俄罗斯那对看起来好猛啊!】 【别方!咱们姜糖明显更凶残啊!】 【就是,大魔王和女王大人是白叫的吗?】 【姜糖冲鸭!!!】 相对而言,所有人对唐黎和江锐信心十足。 新赛季以来,他们俩三战三胜,全胜的成绩给了中国冰迷很大的信心。 试滑阶段,六组选手在满场欢呼声中踏上冰面。 花滑这项运动在加拿大这个寒冷的雪国普及率极高,可容纳一万两千人的场馆被坐得满满当当。 无数人挥舞着为运动员们加油的横幅。 唐黎站在冰面上抬眸望去,能看到不少观众挥舞着鲜红的中国国旗来为他们加油。 这是在比赛场上非常常见的一幕。 但却是唐黎第一次深刻地意识到,那些挥舞着国旗的人是在为她加油,为中国花滑加油。 上一场齐赵的失利,让很多人将剩下的所有希望就寄托在了他们的身上,迫切希望他们能够代表中国,打一场漂亮的捍卫荣誉之战。 六分钟很快过去。 除了唐黎和江锐之外的选手们依次下场。 江锐牵起唐黎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前,然后低头在她额头轻轻一吻。 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动作。 像是一种沉默的祈祷仪式,也像是一份无声的祝福。 随即两人分开,背对着背站定。 垂眸,侧立。 音乐响起的瞬间,两人同时抬眸,乌黑如墨的眼睛映照进场馆里无数的光芒。 比赛正式开始了—— …… 事实证明,唐黎和江锐是强大的。 两人的表现一如既往的稳定而精湛,甚至献上了一场更为精彩的表演。 【Li Tang/Rui Jiang:TES:43.36分,PCS:36.77分,Total:80.13分。Rank:1】 这个分数再次刷新了两人赛季最好成绩和生涯最好成绩。 同时,这也是新赛季以来,三场大奖赛上出现的最好成绩。 破纪录的瞬间,全场响起一片欢呼之声。 从等分区下来的时候,唐黎往正在准备上场的莎娜娃和阿勒辛那边看了一眼。 忽然想起赛前记者们对他们的采访。 记者:“这一场你们的目标名次是什么?” 莎娜娃:“跟上一场一样,第一名。” 记者:“你们觉得一样可以赢唐黎江锐是吗?你们不觉得他们也是一对很强劲的对手吗?” 阿勒辛:“但我们更强。” 他们的态度张扬自信,甚至到了有些轻狂的地步了。 这两人接受采访的时候,唐黎和江锐就在旁边。 当即,就有很多镜头对准了他们,等着看他们作何反应。 是被激怒到反唇相讥?还是当做没听懂? 然后,唐黎看到江锐平静地笑了一下。 他用俄语一字一顿地说道:“耍嘴皮子谁不会呢?有本事就用成绩说话。” 他的态度比他们更张扬,更自信。 也更沉稳,丝毫不显得轻狂。 就仿佛是王者从王座俯视落下一道睥睨众生的眼神。 仿佛在说: “想赢我吗?那你就试试。” …… 这个成绩一出,压力顿时便转移到了随后出场的选手们身上。 其他几对选手苦笑着互相对视几眼。 “这一幕仿佛似曾相识?” “铁打的唐江,流水的我们……” “……别,别说了。” 莎娜娃和阿勒辛在现场观众的欢呼声中开始了他们的短节目。 《月光》恬静优美,德彪西的音乐仿佛能将人带进一场梦境。 但现场的气氛明显还停留在唐黎和江锐创造出的那场温柔的风暴里,莎娜娃和阿勒辛始终找不到他们的状态。 两人的技术无可挑剔,但在艺术表现力上总是觉得不太对味。 场边戴维感慨地说道:“这场较量他们已经输了。我以前曾经听说过中国乒乓球队一个选手的一句话,她说有时候不需要真正动手比,赛前双方选手那么一握手,对方可能就知道自己输了。那时候我总想象不出那是什么样的场面,但是今天,我似乎明白了。” 采访结束时,江锐的那个眼神,足以让对手知道,他们输定了。 与此同时,出场顺序似乎也起了一定的作用。 花滑赛场上,总有人觉得越靠后出场,就越有利。 但这个规则在唐黎和江锐的身上似乎失了效。 没有人能接得住他们。 他们的气场是无敌的。 赛场上的屏幕刷新了莎娜娃和阿勒辛的得分: 【Shanaeva/Aleishin:TES:42.86,PCS:35.01,Total:77.87,Rank:2】 比起上一场,他们的技术分小有进步,但总体上的提升微乎其微。 他们和唐黎江锐相差2分多。 分差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小到仿佛他们只要努力一把就能追上去。 大到,如同隔着一道天堑。 第二天,自由滑比赛。 经过第一轮的比赛,第二轮选手们的出场顺序重新排名,唐黎江锐再次从第一变成了最后一位出场。 事实证明,他们的气场果真是无敌的。 即使没有率先出场,他们带给其他选手们的压力也始终都如影随形。 好在其他选手们在他们面前输着输着也都快习惯了,很快调整了自己的心态。 对于他们来说,是压力,也可以是动力。 大奖赛是仅次于世锦赛和奥运会的世界最高赛场,这里汇聚的都是各国最顶尖的选手们。 选手们轮番上场,拿出了他们各自的实力投身比赛。 法国选手小有失误,但凭借着不俗的表现力拿到了新赛季的最佳成绩;德国选手比起上个赛季在技术动作上略有提升,跳跃动作完成得极为漂亮,技术分拿到了他们生涯的最高分;加拿大选手表现中规中矩,但各方面又非常的均衡—— 倒数第二位出场的俄罗斯选手莎娜娃和阿勒辛顶着前有狼后有虎的巨大压力上场。 此时,他们与其他几组选手之间的差别就明显体现了出来。 其他几组选手几乎都是征战于成年组多年的老选手,最年轻的一组至少也进入成年组四年多了。 莎娜娃与阿勒辛这对年轻的组合没能像他们一样及时调整好心态,随着比赛越来越临近终点,他们也愈发显得紧张起来。 他们的自由滑在抛跳上出现了一次失误,失误出现在男伴的身上,在抛起的瞬间,两人同时意识到了失误,莎娜娃被高高的抛出,旋转了还不到两周,莎娜娃便摔在了冰面上。 冰面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莎娜娃第一时间想要扶着冰站起来,却没能成功。 最终还是随后滑过来的阿勒辛一把将她从冰面上拉起来。 此时,两人的节奏已经慢了好几拍,甚至错过了一个原定的旋转。 于是,接下来他们的整个节奏像是被打乱了。 两人脸上不约而同地出现了片刻的慌乱。 但很快,他们还是撑了下来。 他们将错失的旋转加入到了后半段中,虽然动作的串联顿时显得紧巴巴,但好在没出太大的纰漏,勉强挽回了一些分数。 等分席上,当记者们再次将话筒和镜头对准他们,两人已经有点笑不出来了。 一名记者有点明知故问地提问道:“你们觉得自己的表现如何?” 莎娜娃张口欲答,却被现场爆发出的一片欢呼声打断了。 他们抬眸望去,只见冰面上,唐黎和江锐上场了。 如同王者降临。 ——十分钟后。 通往大奖赛总决赛的第一张双人滑通行证,诞生了。 第78章 GPF。 两场分站赛全胜, 中国选手唐黎和江锐率先拿到30分的积分,成为今年全世界第一对晋级总决赛的双人滑组合。 剩余的五张入场券,将会在随后的三场分站赛上陆续决出获得者。 多家外网体育媒体纷纷展开了预测,他们一致认为俄罗斯的三对双人组合必定会是入场券最有力的争夺者。除了他们之外, 最北看好的是一对德国组合和一对美国组合, 而齐赵这对曾经的常胜将军, 被他们纷纷移出了预测名单。 甚至还有一家美国媒体非常直白地表示:齐赵已经成为了过去式。 十一月末。 全国花滑锦标赛即将开始。 唐黎和江锐正在全力备战冬奥会, 按照他们的计划,全锦赛其实参不参加都无所谓。 往年齐赵也并不怎么参加, 全锦赛更像是一个国内的年轻花滑选手们展示自己的舞台,他们参加,未免有些降维打击之嫌。因此他们更倾向于将舞台让给那些新选手们。 但今年是极特殊的一年, 为了响应国家普及冰雪项目的号召,总局方面提出希望国家队的所有选手们都能够参加全锦赛,争取拿出最好的面貌和实力,展现中国花滑的最强阵容。 不过齐悦和赵浩飞并不参加。 全锦赛的比赛日跟大奖赛日本站的行程重叠,齐赵将会按照预定计划参加日本站的比赛。 日本站是今年大奖赛六个分站赛的最后一站。 前五站中,只有两组选手凭借两场分站赛冠军确认提前拿到总决赛名额,分别是中国队的唐黎江锐, 以及俄罗斯组合、上届世锦赛冠军米洛诺娃和戴维斯。 其余的四张门票得等日本站的比赛结束,统一计算积分,才能确定剩下的名额归属。 全锦赛开赛的第一天, 恰好是日本分站赛的第二轮比赛。 国内双人滑短节目的比赛刚结束, 唐黎和江锐以81.12分的成绩再次刷新了他们的最佳成绩, 同时,日本那边也传来了好消息。 齐赵恢复了往昔的状态,在自由滑上拿出了极佳的表现, 一举拿到日本站的冠军。 他们的胜出,也正式决定了总决赛的全部席位。 继唐黎江锐、米洛诺娃/戴维斯之后,剩下的名额分别给了俄罗斯选手莎娜娃/阿勒辛、同样来自俄罗斯的波波娃/墨兹高夫,以及来自德国的黑马组合沃什/费兰德。 而日本站冠军、中国选手齐赵把握住了机会,拿到了最后一张总决赛门票。 隔天,全锦赛也决出了冠亚季军。 丝毫不出众人所料,唐黎和江锐以绝对的优势拿下金牌,而何婷杨一楠的表现也同样不俗,季军的获得者是一对来自东北的年轻组合,他们在国家青年队训练了多年,去年在青年组的花滑大奖赛上拿到了中国分站赛的冠军,是国家队如今重点培养的好苗子。 随着全锦赛的结束,国家队正式对外宣布了接下来即将代表中国出席冬奥会和世锦赛的全部花滑运动员阵容。 作为冬奥会的东道主,中国在男单、女单、冰舞三个项目上都遗憾地只获得了一名额,好在,在双人滑项目上,中国队展现出了传统优势项目的实力,拿到了满名额的三席位。 公布的名单上,齐赵依然排在双人滑项目的第一位。 随后就是唐江,和何杨。 与去年一样的阵容。 名单一公布,自然也引发了一片热议。 有人觉得应该多给年轻人一些机会,但更多的人则十分支持国家队的决策,他们认为年轻人的舞台有很多,可在冬奥会这么重要的舞台上,还是应该派出国家队最强的阵容,优先让具有丰富经验的选手上场。 唐黎江锐自然不必多说,何杨在综合表现上虽然稍逊一筹,可也始终维持着相对稳定的比赛表现。 至于齐赵,虽然他们在之前的中国分站赛上的表现不佳,但随着日本站上的状态回升,也令很多人再次对他们充满了信心。 这三对组合毫无疑问代表着目前中国双人滑实力的巅峰。 网络上,很多网友纷纷表示,他们对即将到来的冬奥会充满了期待。 但在冬奥会之前,还有两场世界瞩目的国际级赛事——大奖赛总决赛和四大洲/欧锦赛。 选手们率先迎来的就是十二月中旬在俄罗斯索契举办的大奖赛总决赛。 …… 经过前面六个分站赛的激烈竞逐,最终每个项目各有六组选手脱颖而出。 他们几乎代表着本赛季每个项目中最强的六组选手,因此大奖赛也被誉为冬奥会和世锦赛前的一场热身赛。 唐黎江锐在奥尔德的陪同下,提前从S市直接飞往索契。 十二月的俄罗斯早已经变成一个被冰雪覆盖的国度,但作为俄罗斯知名的海滨度假城市,被誉为“夏都”的索契依然是整个俄罗斯最温暖的城市。 这一届大奖赛总决赛的比赛场馆就是曾经的索契冬奥会花滑比赛场馆。 可容纳一万两千人的冰山滑冰宫殿,曾经是冬奥会花滑和短道速滑的比赛场馆。 各国选手们在赛前陆续到达,然后在场馆开放的训练场里进行适应性训练。 唐黎和江锐在到达后的两天里,几乎每天都泡在训练场里。 总决赛开幕前一天,两人照旧在冰上完成了两个小时的训练之后,在教练的示意下,回到场边休息片刻。 “给——”唐黎捧着保温杯喝两口,然后给江锐递过去。 江锐正在拿着毛巾擦汗,一边擦汗一边抬眸扫向训练场入口,表情若有所思。 唐黎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想什么呢?” “啊?”江锐回神,“什么?” 唐黎熟稔地接过他擦汗的毛巾,帮他擦掉额角的汗水,一边问道:“刚才已经是你今天第十次往那边看了。你在等谁吗?” “没……我也不知道。”江锐微蹙眉头,迟疑了片刻,慢慢地说道,“总觉得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江锐很少说这种话,唐黎惊讶地看着他。 总不可能是忽然没来由地就对总决赛没信心了吧? 她了解江锐,他一向笃信自己的实力,很少会用“预感”这么虚无缥缈的词汇。 “哪方面不好的预感啊?” “说不上来,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江锐拧眉说着,沉吟片刻,忽然抬眸问道,“赵哥和齐悦姐他们什么时候到?” 这话一问,唐黎也反应过来了。 后天比赛就要开始了,齐悦和赵浩飞为什么还没到? 过去每次在国外的比赛,他们不是都至少提前三天到达举办地的吗? 江锐摸出手机,翻了翻,找出了潘洋的微信,发了条询问的信息过去。 过了大概三十来分钟,潘洋终于回复了。 【潘教练:……他们出了点事。小赵旧伤复发,去不了了。】 【潘教练:两个小时前我刚帮他们跟ISU提出了退赛申请。】 【潘教练:小赵他,没准可能会提前退役。】 看着潘洋发来的这三条消息,唐黎和江锐都愣住了。 两人被一连串的噩耗兜头砸蒙了。 两人从训练场出来,回到酒店后,唐黎给齐悦打了个越洋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终于被接了起来。 “喂?” “齐悦姐!”唐黎唤了一声。 “……嗯……你们都听说了?” 电话那头,齐悦的声音听起来十分低哑憔悴,才说了一句,便是一声无奈的低叹。 唐黎不自觉放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道:“赵哥他……情况怎么样?” 齐悦低声答:“不太好。医生的说法是必须要动手术。但手术后究竟能恢复到什么程度,谁都说不准,但很有可能会因此直接告别冰面了。赵哥他……现在不太愿意接受手术,说还是希望能撑到冬奥会结束再说。” “……但是。”齐悦吸了吸鼻子,“但是如果真的拖到那个时候,他的运动生涯就真的彻底结束了。” 电话这头,唐黎与江锐无声地对视一眼。 这是一个两难的抉择。 如果坚持动手术,不仅会错过冬奥会,康复的可能性也并非百分之百。 而如果为了冬奥会强撑病体,那么等到这个赛季结束,赵浩飞也就彻底告别冰面了。 齐悦:“现在教练组已经乱成一团了,有人觉得该让老赵他先接受手术,有的人觉得冬奥会四年才一次,这是我和老赵最后的机会了……也有人甚至提出,让我重新找一个搭档去冬奥会。” 唐黎不敢置信地“啊?”了一声。 江锐怒道:“这太荒谬了。他当花滑搭档是什么?说换就能换吗?” 他义愤填膺的语气让齐悦沉重的心情稍稍好了那么一点。 齐悦叹了口气,说:“你说得没错。当时那个人这么提议的时候,我直接拒绝了。老赵他能滑我们就滑,他不能,我也不会再找别人做搭档了。” 唐黎:“那……你和赵哥是怎么想的?” “……不知道。”齐悦轻叹了一声。 她没说出口的是,她和赵浩飞的意见其实存在着一点点的分歧。 两难的抉择间,她倾向于让赵浩飞接受手术,即便复健期漫长,她也愿意陪着他一起熬过去。 但赵浩飞却固执地坚持着,他想要他们俩能够站上京张冬奥会的冰面上,即使为此他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看着那样的他,齐悦觉得自己就仿佛在看着一根蜡烛,执着地追求着最终的短暂的光明。 即使代价是燃尽自己。 她不知道自己是该坚持自己的想法,还是该支持赵浩飞的选择。 没人能说得准,究竟什么样的选择才是正确的。 齐悦深吸了一口气,这个时候依然不忘拿出大师姐的责任心,温声道:“好了,你们俩也不要为我和老赵的事情担心了,我相信不管如何,我们都会做出不辜负彼此那么多年努力的决定的。后天的比赛你们要加油啊,我和老赵会看直播给你们加油的。连我和老赵的份,一起加油。” “……好。” …… 总决赛正式开赛前一天,ISU公布了齐赵临时退赛的消息。 原本分站赛阶段的积分第七名的美国组合递补进入总决赛,已经在比赛前一天飞抵索契。 齐赵临时退赛的消息在国内外的花滑平台上陆续引发了热议,总决赛第一天的赛前采访上,不少媒体纷纷将镜头和麦克风对准了同为中国选手的唐黎江锐,询问齐赵的最新消息。 唐黎将赵浩飞受伤的事据实以告。 当然,细节上她没有说得太细,一律用国家队对外宣布的内容答复媒体。 然而这样的说法显然无法满足媒体们的好奇心。 一名日本媒体记者举手问道:“我记得在分站赛阶段他们的状态就起伏不定——” 唐黎正要点头说明那个时候赵浩飞的伤势就出现了反复,还没开口,就听到那名日本记者往下说道:“请问你们作为他们的队友,怎么看待他们被俄罗斯的年轻组合打败这件事?” 唐黎一顿。 日本记者飞快地追问道:“他们退赛是不是有什么内幕?比如怕真的输给他们太难看,所以接口说自己受伤退赛?毕竟总决赛上比他们更强的选手可不止莎娜娃阿勒辛,还有更强的米洛诺娃和戴维斯不是吗?” 这话一出,现场一小部分记者纷纷露出了心照不宣的表情。 江锐皱眉。 这话像是在明晃晃直指齐赵退赛是因为害怕失败,简直恶意满满。 同一时间,远在国内的某家医院。 病床上,赵浩飞面前的笔记本上正如实地播放着赛前采访的画面。 记者们与运动员们之间的对话也一五一十地呈现在了他的面前。 病床边稍远处的沙发上,齐悦无声地抬头,望着赵浩飞沉默到近乎面无表情的脸。 他依然坚持自己的想法,不愿意接受手术。 两天时间里,齐悦觉得自己已经用尽了一切办法,依然无法说服他回心转意。 当直播画面中背对着镜头的日本记者问出那么一连串的问题时,赵浩飞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 他偏过头,眼神直直地与齐悦对视。 “你真的想让我无视这样的羞辱和质疑,去接受手术吗?” 齐悦:“咱们做完手术,也一样可以回去打他的脸啊。只是迟一点而已,下个赛季,也一样的啊!” “不一样!”赵浩飞咬着牙,痛苦地闭上眼睛,“你不要骗自己了。今年都不行,明年我们还有什么机会?比我们更年轻的运动员越来越多了,今年很可能就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 齐悦不说话了。 其实很多话对方即便不说,他们彼此也都明白。 这时候,只听电脑里传来唐黎温和平静的声音。 “齐赵不是输给了别人,他们只是输给了每一个运动员都可能会遇到的问题——伤病。就像是战士身上的伤疤,都是他们曾经奋战的证明,是光荣的印记。” 病房里安静下来,只有唐黎的声音。 清澈而坚定。 “没关系,给他们一点时间,我相信他们可以重整旗鼓,浴火重生。” 第79章 GPF。 齐赵的突然退赛令很多人失望不已。 国内外的花滑平台上, 质疑声纷纷扬扬,甚嚣尘上。 一部分冰迷开始吵着让国家队重新考虑冬奥会的参赛阵容,免得到时候平白浪费一个宝贵的名额。网友素质良莠不齐,放眼望去甚至能看到不少用词粗鄙的比如“好狗不挡路”“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满城风雨中, 国家队在公布了齐赵受伤退赛的消息后, 始终保持着沉默。 只有总决赛现场采访上, 唐黎第一次公开表达了对他们的支持和期望。 只是, 这也无法彻底抚平冰迷们的不安和躁动。 甚至还有一部分人不分青红皂白将矛头转向了替他们说话的唐黎和沉默的国家队。 总决赛现场正在进行着男单短节目比赛。 选手候场区,唐黎换好考斯腾从更衣室出来, 在江锐身边坐下来。 江锐正在刷手机,被网络上的乌烟瘴气看出了一肚子的气:“damn……看得我拳头都要硬了。” “看那些干什么?” 唐黎伸手将他的手机抽走,丢给奥尔德。 “哎——”江锐于是往后仰倒, 靠在沙发靠背上,“想不通网上那些人有什么好吵的,有本事他们自己上去比啊。到头来却只知道往赵哥他们身上泼脏水。” 唐黎托腮静静地看着他,没说话。 江锐盯着天花板,喃喃:“一想到他们赢了那么多年,到头来还要受到这样的质疑和对待,就有点心灰意冷。我都忍不住开始怀疑我们那么努力的意义在哪?是不是有朝一日我们也会走到像他们一样的境地?” 他的这番话令唐黎有些意外。 江锐是个很少自我怀疑的人。 他从来都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想要什么,并且目标坚定。 他喜欢花滑,他想要胜利, 他的目标一直是世界冠军。 而现在, 他第一次意识到那些目标之外更遥远的事情, 并真实地为此感到迷茫。 而唐黎也是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眼前这个人,拨开张扬狂妄的外衣, 内里其实也不过是个偶尔会迷茫的少年。 唐黎学着江锐的姿势靠在椅背上,注视着天花板。 场馆里传来的音乐声像是隔着一层雾,模糊又遥远。 她轻声说:“你听。” 江锐眨了下眼。 飘扬的音乐声中,现场观众们的掌声和欢呼声此起彼伏,某些瞬间,甚至盖过了音乐声。 那是一种纯粹的、对竞技本身发出的热情的赞美和热烈的鼓舞。 浪潮般的欢呼声呐喊声无比清晰地传到了候场区。 江锐闭上眼睛。 眼前浮现的是他从小到大每一次站在赛场上的身影。 当他踏上冰面张开双臂迎接全场时,当他姿态利落地完美完成四周跳时,当他拉着唐黎的手向全场谢幕时……耳边充斥的也全都是这样的声音。 甚至更加热烈响亮。 唐黎将手心贴上他的手背,抓住他的手。 江锐扭过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唐黎望着他,微笑着。 刹那间,他突然觉得那些纷纷扰扰的烦恼忽然就不重要了。 他最爱的姑娘就在眼前。 他最爱的赛场就在不远处。 那里总有更多的人在为他们欢呼。 只要这样就够了。 这些就是他愿意为之拼尽全力的全部理由。 “接下来开始的是双人滑短节目比赛!有请六组选手入场——” 场馆上空的无数灯光将现场映照得亮如白昼。 六对身影鱼贯踏上冰面,一个个英姿飒爽。 目标明确,眼神坚定。 …… …… 万众瞩目之下,总决赛开始了。 六组选手中,有三组来自于俄罗斯。 在刚结束不久的俄锦赛上,去年的三对组合米洛诺娃/戴维斯、波波娃/墨兹高夫、莎娜娃/阿勒辛,再次以前三名的成绩出线,将代表俄罗斯队出战冬奥会与世锦赛。 除了他们之外,这一场还有德国组合彼特森与沃尔夫,一对已经征战世锦赛五年的老将。 德国花滑的命运与中国队有几分相似,在男单女单和冰舞相对低迷的情况下,而彼特森和沃尔夫领军的双人滑成了他们最强的一个项目,连续四年入围世锦赛前八名。 剩下的一对就是补位参赛的美国选手,沃什/费兰德。 这对年轻的组合今年异军突起,表现优异。他们带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和锐气,再加上那么一点点的运气,幸运地拿到了这张总决赛入场券。 今年总决赛战况依然激烈。 且每一组选手的各有显著的特色。 率先上场的波波娃/墨兹高夫带来了一首由《布兰诗歌》改编的小提琴曲,曲调激昂,搭配上这对组合招牌的快节奏滑行步调,瞬间将整个赛场带入到了高潮迭起的氛围中。 如果说米洛诺娃和戴维斯是他们俄罗斯双人滑技术难度的巅峰,波波娃和墨兹高夫这对搭档重组不到三年的组合则演绎出了表现力的巅峰。上个赛季的他们依然处于一个摸索磨合的阶段,到了新赛季,他们之间的默契终于突飞猛进,势不可挡。 随后则是德国老将彼特森/沃尔夫,这对组合多年来的几套节目始终维持着他们一贯的风格:柔和、优雅、美好、沉稳。 新赛季他们带来的短节目配乐为著名的德国音乐家巴赫作曲的六首大提琴组曲中的第一首:G大调大提琴独奏曲,序曲。 优美的大提琴声伴随着他们柔顺丝滑的滑行步法,令现场观众不由自主地感受到了内心的平静。 选手们一个个上场,各自拿出了极高的竞技水准。 而这一轮唐黎和江锐的表现略有失误,在勾手三周抛跳时,江锐抛出的角度略有偏移。 抛出的瞬间,两人几乎同时意识到了这个失误。 唐黎的反应极快,在单足落冰的瞬间,就下压身体重心来平衡身体,然后在她的右手即将扶住冰面的前一刻,她惊险地绷直了身体,原本往下探出的手臂直接在冰面上方晃过,仿佛轻柔地一摆手,又行云流水地接上了后面的动作。 如果不是熟悉唐黎江锐这套短节目动作的观众,甚至意识不到这是个险些失误的救场,因为唐黎的表现实在太自然了。 不过在专业的裁判眼中,这个抛跳的GOE就难免会受到影响了。 第一轮比赛结束后,现场排行榜定格。 【1、Mironova/Davis,RU,81.36】 【2、Tang/Jiang,CN,80.24】 【3、Popova/Mozgov,RU,79.11】 【4、Shanaeva/Aleishin,RU,76.45】 【5、Piterson/Wolf,DE,73.89】 【6、Walsh/Ferland,US,71.32】 唐黎与江锐的得分依然非常的高,这要归功于两人的BV本身非常高,加上其他几个动作完成得非常好。 分数出来的瞬间,江锐松了一口气。 当时那个勾手三周抛跳是他们在这个赛季开始前刚掌握的动作,难度相对较高,一开始他们在练习时非常容易出现失误,关键就在于抛出的那个瞬间的角度非常难控制,反复练了数千次,终于练到几乎每一次都能百分百复制的肌肉记忆。 场上那个失误原本不该出现,是他赛前心态受影响,直接导致场上注意力无法百分百集中。 好在—— “别担心,还有我啊。”唐黎笑眯眯地揉揉他脑袋,“搭档不就是互相给彼此兜底的吗?” 她食指指尖戳在他的半边脸颊上,笑道:“来,笑一个?” 望着她的微笑,江锐终于露出了下场后的第一个笑容。 他将她拥进怀里,用力地抱了抱。 低下头在她耳边似是发誓似是赌气般地说道:“你放心,我明天绝对不会再出现任何失误了。” …… 第二天的比赛更为激烈。 每一对选手都将他们各自别具一格的风格进一步展现到了极致。 这一场自由滑以第一轮排在第六位的美国组合率先出场,他们的自由滑选曲为Secret Garden的纯音乐《Adagio》,慢板轻柔的旋律,描绘出一个如梦似幻的故事。 德国老将彼特森和沃尔夫的选曲则是李斯特的《爱之梦》,流畅优美的旋律中,这套节目也被他们演绎得充满了浪漫主义的气息。 莎娜娃和阿勒辛的自由滑选曲是著名的俄语歌曲《Позовименятихопоимени》(轻声呼唤我的名字),这首歌写给在苏联卫国战争中死去的无名英雄,战士们怀念着家乡,期盼着家乡可以召唤自己回去,歌词哀伤又充满坚定的信念,带着俄罗斯民族特有的忧伤与旷远。 波波娃和墨兹高夫的自由滑主题是花滑赛场上非常常见的《罗密欧与朱丽叶》,选曲来自于同名电影,前半段浪漫婉转,后半段紧绷激昂。这样的编排非常巧妙且符合主题,却也给他们带去了不小的压力,因为在体力快速消耗的后半段安排一大段快节奏的编舞着实是一个极大的挑战。 在唐黎与江锐的《红磨坊》之后,最后一位上场的米洛诺娃/戴维斯带来的则是蝎子乐队的《Maybe I Maybe You》,歌曲以忧伤的旋律开唱,但随着每一字每一句,旋律逐渐变得高亢、振奋,就像是一个身处黑暗的人,一点一点走出绝望,抬头仰望天空,直视光明。 随着张力十足的嗓音唱出“You look up to the sky——”(你仰望天空——),戴维斯将米洛诺娃高高抛出,她在半空中飞速旋转着划出一道高远飘的弧线。 场边,一直关注着场中的唐黎震惊地挑眉:“抛四……” 话音未落,米洛诺娃的冰刃重重磕在冰面上,身体重心倾斜的瞬间,她同样伸手想要去扶冰,只可惜四周的惯性实在太大了,光靠手根本稳不住,她直接侧着摔倒了。但她立刻爬了起来,接上后面的动作。 这一摔,摔掉了他们原本可能唾手可得的冠军。 最终,米洛诺娃和戴维斯的自由滑得分排在了第三位,总分第三。甚至还要落后第二名的波波娃与墨兹高夫0.72分。 唐黎江锐以231.61分,从三组俄罗斯选手主场作战的战局中突出重围,拿下了总决赛的冠军。 前三名的组合之间分差极小。 这大约就是体育竞技的魅力,有时候小小一个失误,很可能就会造成全然相反的结果。 第80章 Arena。 比赛结果出来的瞬间, 现场显而易见地出现了短时间的骚动,许多俄罗斯冰迷发出失望的声音。 他们大概万万没想到,这么一场家门口的总决赛,在三对强势的俄罗斯组合夹击下, 金牌居然会被中国组合摘走了。 走了一对齐赵, 居然又崛起了一对唐江。 相对于俄罗斯冰迷难以置信的反应, 国内平台上全是一片欢呼声。 总决赛前, 齐赵的突然退赛对国内冰迷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因为在所有人的印象中,齐赵近几年来一直是中国花滑的金字招牌。赛前传出他们或许会退役的传闻,对不少国内花滑运动员来说, 更无异于像是信仰崩塌般的打击。 人们只好将最后一点希望寄托在了唐黎和江锐身上。 可没人敢真的奢望他们能赢下金牌。 或许因为他们太年轻了,或许因为他们才搭档第二年,又或许因为他们没有抛四捻四这样的杀手锏…… 但最终,他们还是赢了。 在俄罗斯几对组合拿下高分的情况下,他们依然拿出了稳定的状态和绝佳的表现,几乎毫无争议地拿下了那块金牌。 …… 当天的比赛结束后,一行人坐车回酒店休息。 唐黎打开手机, 发现里面已经满满当当塞了很多信息,有些来自国家队和ANIC的队友,有些来自学校的老师同学。唐黎翻着手机逐一回复。 正低头打着字, 身旁江锐忽然靠过来, 伸手将单边的耳机塞到她耳朵里。 唐黎诧异地抬眸:“怎么了?” 江锐:“琳恩刚才发过来的。” 说着, 他将手机递过来。 几分钟之前,琳恩发了一条写着“Congratulation!”的信息过来,然后又发了一个音乐文件。 文件名上写着两个单词: THE ARENA。 角斗场。 唐黎想起来一个多月前盐湖城的音乐广场上, 几十名乐手合奏的那首波澜壮阔、荡气回肠的曲子。 那首曲子之前还只能算是初具雏形,经过一个多月的打磨,琳恩终于完成了它。 唐黎点了播放。 耳边似乎响起了风声。 风声带来远方模糊而辽远的号角声,预示着:有一场战斗,即将开始。 随着钢琴一连串和弦的奏响,像是展开了一幅中世纪的史诗画卷。 然后下一瞬,小提琴音陡然加入,战争的气氛顿时扑面而来,激烈、热血,仿佛能看到漫天黄沙飞扬,随着无数乐器的加入,整个曲子被营造出了一种气势恢宏的画面感,小提琴像是这角斗场上握着刀剑的主角,刀光剑影间,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受到很多难以名状的、宛如直击心灵的震撼感。 这是在描绘古罗马的角斗场,也是在描绘他们面对的那片赛场。 上面写满了血与汗,写满了胜利与失败,也写满了伤病、勇气和荣光。 一首曲子听到最后,唐黎抬眸对上江锐的视线。 她从他的眼睛里看出几分受到振奋与鼓舞的样子。 “我忽然有个想法……”江锐慢慢地说道。 话不用说完,唐黎就笑起来了。 “正好,我也有个想法。” …… 自由滑的比赛结束并不代表着总决赛的落幕。 最后一天是很多人万分期待的GALA,表演滑。 抛却比赛的压力和竞争的激烈氛围,这纯粹是一场选手与冰迷们之间的狂欢。 表演滑当天,恰好是十二月二十四日,平安夜。 索契的大街小巷上已经充满了圣诞的气氛,时不时能看到一棵棵挂满了彩带的圣诞树立在张灯结彩的街道上。 唐黎和江锐原本为这个特殊的日子准备了一首圣诞颂歌《Carol of the bells》,就像他们之前的每一场入乡随俗、因地制宜的表演滑一样。 表演滑当天,临上场前,江锐才告诉奥尔德他们要改歌,换表演。 奥尔德:“……” 奥尔德早已经对江锐这个总是想一出是一出的熊孩子心累了。 他原本还盼着这小子跟在唐黎身边能改改陋习,结果没想到居然还把她也带坏了。 唐黎抱歉地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啊奥叔,得麻烦你跟赛组委那边沟通一下了。” 奥尔德无奈地叹了口气:“改成什么?” 江锐赶紧见缝插针:“已经发到你邮箱了。” 奥尔德:“你们临时换,那考斯腾怎么办?” 节目他们可以自己编排,但临时上哪儿找合适的考斯腾? 但两人早就商量好了,江锐说:“我们直接穿训练服上去就好。” 这就体现出表演滑的自由性了,穿什么都行,因此表演滑上有的人上去演大戏,有的人则穿着衬衫牛仔裤,仿佛散步溜达着就上去表演了。 整场表演滑安排了一共二十四组选手上场,四组冠军被安排在了表演滑的最后。 现场圣诞的气氛很浓,很多选手似乎跟之前的唐黎江锐想到一块儿去了,冰面上时不时会响起各种各样的圣诞颂歌,甚至还有打扮成圣诞老人和麋鹿的选手。 国内的直播平台上,很多人正翘首以盼。 直到屏幕中,熟悉的两张面孔出现在了聚光灯下。 表演滑的现场,观众席上一片漆黑,所有的光线都聚集于冰面上的那两个人。 两人穿着同款的黑色训练服,非常简单的修身款,勾勒出两人纤细修长的体型。 唐黎将长长的直发高高束起,一双长腿细直细直,英姿飒爽极了。 两人默契十足,踩着几乎同步的步伐,干净利落地滑向场中。 在现场广播的介绍声和观众们的欢呼声中,两人手牵着手,然后向四周微笑致意。 “现在上场的是本届总决赛双人滑金牌得主,中国选手唐黎江锐。接下来由他们献上表演《The Arena》。” 话音落下,现场跟着安静下来。 场馆上空,逐渐吹来一阵风声。 风声中,号角声和战鼓声由远及近而来。 场上,原本低头垂眸的两人逐渐抬眸,他们面对着面,四目相对的同时,江锐抬起右臂,右手托住唐黎的后背,而她则将左手臂轻轻搭在了他的手臂上。同时,她的右手伸长,轻轻握住他的左手——这是一个标准的探戈握持姿势。 随着陡然加入的小提琴声响起,两人踩出一段快而有力的舞步。 如同骤然拉开了故事的大幕。 这是一个关于战斗的故事。 他们两个人就像是角斗场上的两个主角,可以是刀剑相向的对手,也可以是并肩作战的战友。 他们就像是为彼此而生的。 一举手一投足,都充满了默契。 而恰恰是这一份默契,造就出了这场无与伦比的表演—— 他们每一个同步的单跳看起来都像是在交锋,他们每一个相拥的托举都像是在携手。 刀光剑影藏在每一个抛跳与捻转之间。 完美配合藏在每一个手臂交握的旋转里。 耀目的灯光下,他们注视彼此的目光明亮如炬,坚定无比。 场边,奥尔德震惊地看向身旁同样目瞪口呆的戴维:“你帮他们编的?” 戴维的视线完全离不开场上的那两个人,摆手道:“没有。完全没有。” 众所周知表演滑就是让选手们放松享受放手去玩。唐黎和江锐搭档至今的那么多场表演滑,大部分都是由他们自己编排,希拉和戴维很少插手。 奥尔德目露赞许地望着场中两人。 不得不承认,他们俩的成长速度真的很惊人。 花滑运动员们通常需要花十几年的时间去学习顶尖的技巧,其中有天赋的人会在这个过程中慢慢形成自己的风格。 探索属于自己的独特风格的过程往往是非常困难的,一开始通常要学会去模仿,比如以演绎现有文学作品的方式去探索,直到从中摸索到熟悉舒服的规律后,才能逐渐转向探索自己,表达自己,来寻求共鸣。 而其中只有凤毛麟角的人,可以像眼前的他们一样—— 以他们自己的视野去重新出发,去重新探索他们眼中的世界,然后跟更多的人产生更大的共鸣。 此刻,他们在表达—— …… 隔天,A市医院。 小提琴激昂的旋律回荡在病房里。 赵浩飞平静地望着电脑屏幕,出神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房门被敲响,往日总会准时过来的齐悦急匆匆进来:“不好意思啊晚了点,刚才正好在楼下遇到你的主治医生,就跟他聊了几句。” 平日里赵浩飞就是个话不多的人,大约是受他影响,齐悦相对变得话唠了许多,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通常都是她叽里呱啦地说话。 “他说你的情况最好还是尽快动手术,让我劝劝你——”她在他病床边插着腰,摆出一副黑脸,“我知道这话你不爱听,但我就是说一百遍我也还是要说!就算错过了今年,我们还有明年,还有后年,你以前不是答应我了,一定要滑到我们滑不动了为止吗?现在两条路摆在你的面前,你为什么偏偏要选那条那么短的路!你要是真把我当搭档,你就听我一次!接受手术!不管你怎么样我——” “……好。” “我都……啊?”齐悦呆住了,眨巴眼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赵浩飞被她傻乎乎的表情逗笑了,目光又落向电脑屏幕里携手的那对年轻人,缓缓道:“我说好,我接受手术。” 他从他们的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和齐悦,也看到了他踏上冰面的初衷、一直以来对荣耀的追求,还有陪伴着他们一路坚持到现在、帮助他一次次从冰面上爬起来的信念。 The Arena,竞技场。 那片赛场写满了他的血汗和眼泪,写满了他的故事,他不想就这么放弃。 第81章 战歌。 大奖赛表演滑当晚, 临时更换的节目《The Arena》点燃了全场,也成功为大奖赛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比赛结束后,各国媒体纷纷报道了这一次大奖赛的盛况。 唐黎与江锐脱颖而出,被视为接下来冬奥会的夺金热门。 于此同时, 他们在表演滑上拿出的《The Arena》也引发了热议, 被很多冰迷与选手们评价为是一首“冰上战歌”, 令人热血沸腾、心潮澎湃。 很多人甚至希望接下来几场比赛的表演滑上, 还能看到他们滑这套节目。 众所周知,唐黎与江锐在每一场比赛后都会准备不同的表演滑节目, 有时应景,有时应时,总之每次都不一样, 每次都有新鲜感。 但这套《The Arena》是不同的。 充满了感染力的音乐,与精湛高超的花滑技巧完美融合,再由唐黎与江锐这对充满了传奇色彩的年轻组合呈现出来,令这套节目无比鲜活,充满了震撼人心的力量。 有人说,看着他们的这套节目,就能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爱上花滑, 为什么会爱上体育竞技。 音乐无国界,竞技体育也是。 好的花滑节目一样能够超越运动员的国籍,引起大众的共鸣。 于是, 奥尔德征询了唐黎与江锐的意思。 唐黎:“当然没问题啊。” 对于他们来说, 相当于是省下了再多准备两套节目的时间和力气, 何乐而不为? 而且,她很爱这套节目。 琳恩仿佛是个充满了魔力的音乐家,将竞技场上的紧张厮杀、运动员们的奋力拼搏, 都一一透过音符细腻地描绘了出来。 唐黎觉得,自己的心境也被写进了音乐里。 没有比它更合适的选择了。 于是简·塞西尔被谢如苇紧急召唤了过来。 大设计师之前就已经看过他们的表演滑,在与唐黎和江锐沟通之后,很快就有了构思。 她以这套音乐给人的第一印象,设计了一套带着战士风格与现代花滑结合的考斯腾,上身以烟灰为主,用银白色的水钻与绣线勾勒出简单而不失大气的纹路,仿若古时肃杀的战甲,大气利落;银灰色延伸至男装黑色长裤两侧,而女装的下摆则是锈红色的轻纱,缀以同色系的羽毛。两件考斯腾穿上身,衬得两人英姿勃发。 赶工了半个多月,终于赶在一月中旬四大洲赛开赛前,将考斯腾送到了他们的手上。 …… 本赛季的四大洲赛在韩国首尔举办。 齐赵缺席,王越涛便派出了之前在全锦赛上获得铜牌的年轻小将,与唐江、何杨共同出战四大洲。 之前大奖赛总决赛结束后不久,赵浩飞就接受了手术。 万幸手术非常成功。 他的主治医生表示,预计的复健期大约在两个月左右,但如果恢复的情况好的话,一个半月内差不多就可以重新上冰训练了。甚至还有可能来得及参加冬奥会。 医生的话宛如一剂强心针,给了齐悦和赵浩飞很大的信心。 跟医生一番积极乐观的谈话之后,齐悦迫不及待地将这个好消息第一时间分享给了唐黎。 随后的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唐黎和江锐几乎每天都能看到齐悦在朋友圈里分享赵浩飞的复健情况。 从手术后从病床上苏醒,到第一次下床,到成功完成第一组复健训练,齐悦的朋友圈里完整而细致地记录了赵浩飞的每一步复健。 仿佛每一天,都能看到他们一点点地康复,一点点朝着重回冰面的目标努力着。 国家队出发前往首尔当天,齐悦跟刚从轮椅上站起来没几天的赵浩飞特意将他们送到了机场。 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齐悦笑眯眯地对所有人说:“你们可得加油啊,要是不好好表现,小心赵哥过去修理你们。” 赵浩飞性格稳重,铁面无私,除了江锐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魔王,队里年轻的小队员们几乎都怕他,连爱跟人打成一片的潘洋教练都没他来得威严。平时这类大型比赛,王越涛要是不在,赵浩飞这个大师兄的地位跟教练也差不了多少。 杨一楠等人知道齐悦是开玩笑,纷纷笑起来。 倒是新加入的两个小队员闻言瑟缩了一下,紧张无比地交换了个眼神,赶紧诺诺点头。 江锐见状,笑了笑:“怕什么?你们赵哥现在被医生严令不准上冰,他要是真飞过来修理你们,你们就逃到冰上去呗,到时候他就只能干看着,再凶都没用。” 赵浩飞闻言,没好气地捶了他肩膀一拳:“你小子!少带坏他们!” 齐悦哈哈笑道:“想得美。你们这次比赛回来,没准赵哥就能上冰了。” 远处的潘洋办好了登记手续,回头朝他们喊了一声:“时间差不多啦,走吧!” 于是一行人拖着各自的行李往安检口走。 齐悦拍拍唐黎的肩膀,又说了一遍:“加油吧。这次我和赵哥不在,金牌就靠你们俩了。” 唐黎笑起来:“好。你们俩也得加油啊,我们在冬奥会等你们。” “嗯。我们一定会去的。” …… 一月十七日,各国选手们齐聚四大洲赛。 这一次比赛相当于是冬奥会前的最后一次练兵,也是对互相实力的一次摸底,前几次比赛如果说选手们或许还有所保留,那么这次比赛上肯定会拿出来了。 与四大洲赛同级别的欧锦赛在前几天已经圆满结束。 不出众人所料,欧锦赛的前三名依旧被俄罗斯的三对组合强势包揽。 但令很多人意外的是,原先在总决赛上第一次拿出了抛四、却遗憾失误的米戴组合,这回依然将抛四放进了自由滑中,并且最终几乎毫无瑕疵地完成了。 这代表着四周抛跳这个动作不再是中国队齐赵组合独门的杀手锏,俄罗斯的技术难度也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更代表着中国队失去了原先的难度优势,接下来冬奥会上双人滑金牌的争夺,即将愈发扑朔迷离起来。 赛前,记者们也第一时间在选手们的采访中对唐黎和江锐提出了相关的问题,比如米戴来势汹汹,BV上已经赶超了他们,是否会感到压力?中国队是否有应对的对策? 对此,江锐对着媒体镜头,卖了个关子:“那就敬请期待吧。” 大敌当前,中国队上下却反而淡定自若了起来。 大众被他们临危不惧的态度弄得既紧张又期待,总觉得他们真能再拿出点什么杀手锏来,可再一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 难不成唐黎和江锐也掌握抛四了? 这怎么可能呢?齐赵搭档了十五年,米戴也搭档了十三年,才磨出一套抛四,他们才搭档多久? 就算再天才,也不可能在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里从无到有地掌握抛四吧? 直到双人滑短节目比赛开始—— 他们将短节目改了个名字,从原本的《The Greatest Showman》(马戏之王)改成了《Dreams》(梦想)。 现场广播报出这个名字后,现场的冰迷们还没从这个名字中反应过来,就被他们一开场的动作震撼了。 音乐声中,冰面上的两人同时后滑。 正当所有人以为他们会拿出他们一贯熟练的3S时,两人却突然同时以右脚刀齿在冰面上一点,两道身影整齐划一地点冰起跳—— 要知道,3S是刃跳,并不需要点冰的。 连各国直播间的解说们也愣住了。 “啪”的一声,冰刃在冰面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两人转身之间,轻松落冰。 顿时,解说们都不淡定了,有人失声惊叹,有人语速飞快: “……点冰跳!这竟然是个勾手三周跳!” “漂亮!我真的想不到会在双人滑的比赛场上看到勾手三周!而且还是一个非常漂亮轻盈的勾手三周!” “熟悉花滑的冰迷应该都知道,这是一个难度仅次于阿克塞尔的跳跃。对于大部分选手来说,跳好一个深外的Lutz和一个深内的Flip一直是比较困难的问题。女单选手中,也大多是浅外刃和浅内刃,甚至有的是平刃,可刚才我看到唐黎的这个3Lutz做得非常好,用刃很深!这太令人惊喜了!” 这一刻,许多人才恍然想起,眼前这一对是与众不同的。 他们并没有齐赵和米戴那样长达十几年时间磨练出来的默契,但他们有着独属于他们的、无可复制的经历—— 两人从年幼时踏上冰面,就朝着成为男单女单选手努力着。 不像大多数双人滑选手在单人项目上看到了自身缺陷,从而转项双人;他们俩本身在单人项目上本就天赋异禀,前途无量。 江锐掌握了多种四周跳技术,后来因为伤病原因封印了四周跳,可依然能将三周跳轻轻松松信手拈来。 而唐黎在转项冰舞之前,实力同样出类拔萃。 六种三周跳出齐五种,连剩下的最难的阿克塞尔三周跳也在训练时成功过多次。 “抛四捻四,你们即便现在起步也很难立刻追上他们,眼下倒不如先从你们最拿手的地方入手。” “根据近二十多年来的数据统计,女单选手经历发育关之后,只要没彻底沉湖,也不是不可能重新拾起发育关前达到的跳跃难度。而且发育关也并非没有好处,随着身体肌肉强度提升,能够帮助你进一步提升爆发力。” “跳跃,这才是属于你们的杀手锏。” 因为奥尔德的这番话,唐黎重新拾起了高级三周的训练。 在江锐的帮助下,唐黎突飞猛进。 原本他们还在犹豫这次四大洲上是否要拿出来,直到看到欧锦赛上米戴他们成熟的抛四。 “其实说到底,花滑并非只是在冰面上滑完各自的两套节目就算完。技术难度比到最后,比的就是你们的心态。现在他们跟咱们玩上心理战了,眼下这个时候,距离冬奥会也就一个月,他们是想要进一步给你们造成心理压力。”王越涛说,“这就跟打仗一样,用兵之道,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啊。” 于是,米戴拿出了抛四,他们就拿出了3Lz。 双方的BV,依然咬得很紧。 隔天的自由滑比赛上,唐黎和江锐再次拿出了一个成熟的3Lz,证明这个高级三周并非昙花一现,证明他们的技术难度的确跨上了一个新的高度。 随后,四大洲伴着唐江毫无争议地夺冠,圆满地落下帷幕。 而冬奥会,终于在万众期待中,紧锣密鼓地拉开了帷幕—— 第82章 团体赛。 随后的日子里, 时间对于所有运动员来说,过得既慢又快。 国家花滑中心,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赛前冲刺训练。 齐悦和赵浩飞自重新上冰之后,状态恢复得很快。 赵浩飞是个非常能吃苦的性格, 硬生生凭着过人的意志力迅速找回状态, 赶在冬奥会开幕前夕, 他和齐悦已经能再次完成抛四周跳动作了。 从面临退役, 到如今能够亲身踏上冬奥赛场。 他们的经历简直是个令人惊叹的奇迹。 冬奥前的大半个月时间里,有他们树立了榜样, 国家花滑队的师弟师妹们纷纷如同打了鸡血,也学起了大师兄大师姐,一个个拼了命地练习着。 …… 转眼, 二月初。 在全民的期待中,冬奥会随着圣火的传递,如约而至。 二月四日,冬奥会举办了开幕式。 开幕式当天一早,首都体育馆里,花样滑冰团体赛率先开场了。 参加这次团体赛的总共有十支队伍,分别是东道主中国、俄罗斯、美国、日本、加拿大、意大利、法国、德国、芬兰以及韩国。 前六支队伍中的运动员们, 基本都是各项国际赛事中的常胜将军。 俄罗斯队在四个单项上都非常强势,美国队在双人男单上极有竞争力,日本队在男单上表现很好, 加拿大与意大利则是冰舞项目上的强国。 在这些花滑强国之间, 唯独在双人滑项目上格外突出的中国队优势并不明显。 团体赛中每个项目每队只允许派出一个代表, 并且根据积分来确定最终名次。 每一个单项比赛会根据选手所得的节目分数排名,然后依照第一名得10分,第二名得9分, 第三名得8分……第十名得1分的规则换算成积分。短节目的比赛中,会根据四个单项成绩相加后的积分来确定最终进入自由滑的五支队伍。 中国队教练组经过商议之后,决定将这次团体赛双人滑的唯一一个名额给了刚复出的齐赵。 既然争取团体赛奖牌的希望渺茫,不如物尽其用,让他们趁着这次比赛机会,抓紧找回比赛感觉。 不过令教练们意外的是,中国队的选手们这次表现竟然很不错。 大约是先前集体打的鸡血效力还在,上了场,竟然一个个都超常发挥。 方信维代表中国队男单上场,短节目拿到了第四,得7分;女单组的小师妹这次成绩也突飞猛进,趁着女单强势的俄罗斯队日本队只有一人上场,冲到了第七,拿到4分;冰舞的两名队员则成功拿到了第五名,获得6分。三个项目下来,中国队总积分17分,暂列积分榜第六。 团体赛第二天,双人滑短节目上,阔别赛场两个多月的齐赵终于登场。 两人带着《沉思》再次踏上冰面,最终位列小组第三,拿下8分积分。 双人滑作为团体赛的最后一个项目,随着双人滑短节目结束,团体赛进入第二轮自由滑的五支队伍随之产生。中国队凭借着齐赵的突出表现,竟然意外以第五的成绩,以一分之差反超德国队,惊险入围团体赛第二轮。 这对中国队来说,实在是意外之喜。 …… 团体赛第二轮,进入自由滑的五支队伍分别是俄罗斯队、美国队、日本队、加拿大队和中国队。 目前五支队伍的积分,俄罗斯和美国各自拥有30多分,排在第一梯队,第二梯队的日本29分和加拿大28分互相咬得紧,中国队以25分居于劣势。 各国教练们纷纷重新排兵布阵。 按照冬奥会团体赛的规则,每支国家队各有两次换人名额。 俄罗斯队选择在女单与双人滑项目上进行换人,美国队也在男单和冰舞上换了人,足见他们对金牌的志在必得。 日本队和加拿大队则在各自的强势项目,男单和冰舞上换了人,卯足了力气竞争团体铜牌。 基本上每支队伍都拿出了最强的阵容。 唯独夺牌可能性低微的中国队显得佛系了很多,依然保持原阵容上场。 但佛系并不代表中国队没有斗志。 这次团体赛,赵浩飞担任中国代表队队长。 在这位队长的带领下,队员们依然带着饱满的斗志,迎战第二轮的每一项自由滑比赛。 第二轮男单自由滑比赛开始前,赵浩飞对参加第二轮的队员们进行赛前动员。 “团体赛不是比分数,比的是整支队伍的积分,这一轮即便是最后一名也有保底的6分,我们的弱项劣势被完全抵消,因此,接下来我们向前跨出的每一步,都有希望反超前面的队伍。各位,冬奥会了!咱们现在不拼一把,还等什么时候?拿出你们最好的状态来!上吧!” 事实证明,鸡血的力量是强大的。 第二轮的比赛开始后,方信维凭借着稳定的发挥,拿出了一套令众人眼前一亮的自由滑,顺利从一众或多或少有些失误的对手之中脱颖而出,拿到了自由滑第三名的成绩。女单和冰舞的师弟师妹们的表现也着实可圈可点,竟各自都以微弱的优势超过了一名对手,分别拿到了第四名。 直到双人滑齐赵上场。 两人带着那套冰迷们耳熟能详的《追梦无悔》踏上了冰面。 这套《追梦无悔》带着独属于他们两人的风格。 如果说唐江的风格像是一场温柔又热烈的风暴,那么齐赵就是一缕干净而温暖的阳光。 如果说看唐江的比赛总能令人热血沸腾,忍不住大呼痛快过瘾。那么看齐赵的比赛就像是沐浴着午后阳光,细腻朴实的情感从他们的音乐、肢体、眼神,每一处细节里,宛如涓涓细流地流淌出来,无比真实,无比自然。 齐悦和赵浩飞依然在他们的自由滑里放入了抛四周跳。 抛四的难度自然不必多说。 放眼整个花滑历史,尝试四周抛跳的组合本就不多,敢于将它拿到正式比赛上并成功完成的组合,更是凤毛麟角。 齐赵复出第一战,直接就毫无畏惧地拿出了一个近乎完美的4S抛跳。 抛跳成功落冰滑出的瞬间,全场一万八千名观众激动报以热烈的掌声。 甚至还有人高声喊道:“欢迎回来!” 就像唐黎之前在面对媒体时回答的那样,他们在经历了受伤、退赛、手术、复健之后,终于浴火重生。 齐悦和赵浩飞最终拿到了小组第二,以2.1分的劣势输给了同样拿出了抛四的米戴组合。 比赛全部结束后,计算五支队伍的总积分。 中国队在第二轮拿到了31分,加上第一轮的25分,竟然真的如同赵浩飞说的那样,直接反超了日本队和加拿大队,成功夺得了团体铜牌。 团队赛颁奖典礼结束,赵浩飞滑到场边,抬手跟场边伸着手的江锐击了个掌。 江锐笑道:“赵哥,满血复活了啊!” “可惜还是赢不了那对啊。”赵浩飞说着,朝不远处跟队友们披着俄罗斯奥运旗帜合影的两人看去,无奈地笑了笑,叹气道,“我和阿悦已经尽力了,这个分数差不多已经是我们的极限了,可惜跟他们还是差着2分多。估计接下来的比赛也就这样了吧。” 他抬手拍拍江锐的肩膀,“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 第83章 短节目。 【万分抱歉, 做完手术刚出院,接下来会发完全部存稿,大概几天内会完结,鞠躬~】 团体赛抛砖引玉, 接下来的个人赛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赛前还有几天时间, 所有选手们除了每天参加公开练习之外, 私下里也投入到了更为繁重和紧张的训练中。 中国队和ANIC的教练团队全员上阵, 趁着这段赛前冲刺的机会,帮助选手们进一步提升状态。 这段时间里, 唐黎与江锐一直在磨自由滑动作。 《红磨坊》这套节目在艺术表现力上已经达到了他们目前所能达到的极致,如今他们将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了技术难度上。 与那几对俄罗斯组合相比,他们现如今的技术难度并不占优势, 拥有抛四的米戴组合的BV甚至还要比他们高出一截。 也就是说,他们目前的胜算并没有大到可以信心满满踏上赛场,说能稳操胜券的地步。 这份压力让他们俩倍感紧张。 而且是前所未有的紧张。 他们仿佛第一次彻底感受到了追逐那块金牌的路上,布满的压力和挑战。 路的尽头遥遥在望,可一路上他们必须得用尽全力乘风破浪,劈荆斩棘。 …… “我们提升难度吧!” 团体赛后的一次公开练习结束后,看完米戴他们愈发娴熟稳定的抛四, 唐黎忽然这么提议道。 这显然是个非常冒险的提议。 更高的难度意味着更大的风险,一旦失败,他们一路走来所有的努力就前功尽弃了。 以稳妥为宗旨的王越涛想也不想就否决了她的提议。 潘洋也不太赞同, “距离正式比赛也就一个多礼拜的时间了, 你们有把握拿出一个稳定的高级三周连跳吗?万一不成功, 浪费时间不说,没准心态上也会受影响。” 在他们看来,目前他们就算不提升难度, 至少也能稳拿一块奖牌。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目前的节目构成,对上米戴,赢面并不大。 国家队的教练们普遍不赞同。 ANIC里,更熟悉他们的奥尔德则看向江锐:“你怎么看?” 江锐看向唐黎,笑着反问道:“那还用说吗?” 从性格上来说,他一向比唐黎更激进些,如果他参加的是男单,或许早就闹着要挑战更高难度了。 他们两个之中,唐黎总是相对稳健的那一个,她总是考虑得更多,既然现在她都提出想要提升难度,说明她有一定把握认为他们能够做到。她的选择绝不是一时头脑发热,绝不是盲目的冒险。 既然如此,他有什么好反对的? 他唯一要做的就是拉着她一路往前冲就是了。 唐黎听出他话里的全然的信任,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奥尔德看看他,又看看她,失笑着摇摇头,最终还是同意了。 “好,那你们就放手去做吧。” 运动员本该如此,永远心怀好胜心,并且永远敢于面对任何挑战。 这是一个非常勇敢的选择,他为他们骄傲。 ……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里,他们翘掉了所有公开的行程,几乎整天整天地泡在冰场里训练。 这个在许多人看来非常鲁莽的挑战,在他们自己看来,其实并不算太难。 高级三周跳和三周连跳,他们在之前的训练中已经消化了大半,甚至成功过许多次。 眼下对于他们来说,最大的难题在于将动作融入节目,合乐之后还能保证成功率,将一整套节目完整滑下来。 “啪——” 雪白的冰面上,当唐黎第十五次落冰不稳,摔倒在冰面上后,她终于艰难地整个人往后仰倒,躺在冰面上,望着天花板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耳边传来冰刀顺着冰面滑来的声音,随即就看到江锐的脑袋出现在视野里。 江锐在她身边蹲下,垂眸,伸手安抚地摸摸她的头顶,顺手摘下手套往唐黎脑袋下面一塞,挡住冰面上的寒气。 “累了?” “呼……还好。”唐黎的视线直直盯着天花板上的灯光,面露茫然疑惑地说,“就是有点想不通,明明单独练习的时候,成功率基本都在八十以上,为什么每一次完整滑一套节目的时候,总是会失误。” 江锐在她身旁盘腿坐下来,托腮想了想。 单跳和连跳都是他们两个人各自的跳跃动作,两人之间唯一的配合,就是需要做到同时同步,刚才那个三周连跳的难度对于男选手来说没什么压力,但对女选手来说就很难了,几乎可以说是目前世界顶级女单在短节目中的最高难度。 在他看来,唐黎的技术已经达到了,可在合乐时总是差了一口气,总觉得劲顶不上去。 他摸着下巴猜测:“难道问题出在音乐节奏上?” 音乐与动作总是会起到相辅相成的效果。 这套《红磨坊》的两首配乐属于偏轻快柔和的风格,特别是后半段的《Your Song》,更是走的抒情温柔的曲风,他们的三周连跳就安排在刚入后半段不久的地方。 抒情的曲风中,他们的节奏会跟着放缓,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影响到了跳跃时的节奏。 之前的练习中,唐黎尝试了好几次,尝试过各种方法,都没法顺利克服这个问题。 江锐试探性地问:“如果把这个连跳放进前半段呢?” 唐黎想也不想就答:“那就会破坏掉前半段的完整性。” 说完,两人各自叹了口气。 真是万万没想到,他们居然会在这个地方遭遇瓶颈。 这可怎么办? 死磕? 硬磨? 各种心思在两个人脑海转了一圈,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扭头对视了一眼,叹气。 半晌,江锐仿佛想到了什么,单手拄着下巴,垂眸朝她无声一挑眉。 唐黎眨巴眼,学着他的样子挑眉道:“想什么呢?” 江锐也不藏着掖着,直说道:“我有个想法。” “什么?” 江锐低下头,看着她的眼睛,狡黠地眨了下眼:“要不咱们赌一把大的吧?” “嗯?” “咱们换曲子吧。敢不敢?” “……。”唐黎噎了一下,同时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是想将自由滑换成《The Arena》。 敢吗? 唐黎盯着他自信的笑容,半晌,唇边终于溢出一声笑。 这一刻,她忽然从他明亮的眼神里读出一种她无比熟悉的强烈自信心,仿佛只要跟着他,她也可以无所不能。 她从冰面上坐起来,平视着江锐,笑着说出了一直以来说过许多许多遍的答案。 “呵……敢啊。” 她伸出手,握住了江锐探来的掌心。 …… “喂喂,你们俩是不是太‘敢’了点!?” 两人打算换曲子换节目的消息一出,方信维第一个跑过来,站在冰场边大呼小叫,妄图阻止他们俩的疯狂行径。 “知不知道勇敢过头就是鲁莽了啊!都这个时候了,你们居然说要换节目?究竟是你们疯了还是我疯了!?” 江锐正在场边调整音乐,唐黎则低头系携带,任由方信维在旁叽叽喳喳。 “你们俩真的假的?” 江锐随口答:“真的啊。” 方信维拍了下自己额头,觉得呼吸有点艰难:“一个礼拜之后就是比赛了你们知道吧?那个比赛可是奥运会你们知道吧?四年一度,最重要的奥运会啊!!全国上下,国内外几十亿人都看着的奥运会啊!!” “正因为是这样啊。”江锐笃定地笑笑,显得有些淡定,“所以我们想赢啊。” 方信维:“……” 这人一本正经地说什么胡话呢? 想赢还临阵换节目?? 唐黎绑好鞋带站起来,朝方信维递去一个安抚的笑。 “别紧张,我们跟奥叔已经聊过了。”说着,她指了指不远处跟王越涛、潘洋等教练站在一起的奥尔德,一眼放过去,似乎国家队和ANIC的教练们差不多来了大半,足以看出他们对他俩这次的突发奇想的重视程度。 她说:“待会儿我们会在他们面前完整地滑一遍,如果他们也觉得OK,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吧?” 话虽说得轻松,但唐黎自己心里可是也没多少底。 从昨天他们提出这个想法到今天,王越涛和潘洋他们始终持反对态度。今天他们这么多人来观看他们的合乐练习,也是因为奥尔德从中斡旋争取,他们才同意今天先过来看看。 当然,只是过来看看,绝对不代表他们同意他俩换节目。 但这对唐黎和江锐来说已经足够了。 他们只需要一个说服他们的机会。 至于结果,等他们滑完,自会有分晓。 …… 两人已经换好了《The Arena》的考斯腾。 谢如苇站在唐黎身边帮她调整衣领,细心叮嘱道:“滑这套节目,你们要记住,整体的精气神要往上提两档。当然,节奏上来说是你们最熟悉最舒服的,你们尽管放手去滑就好。” 唐黎点点头:“嗯,知道。” 这一点自不用多说,他们选择临时换这一套,就是因为这套节目最合他们的气场。 谢如苇拍拍她后背,温柔地笑道:“加油。” 一旁的江锐刚往她那瞥了一眼,当妈的立刻心照不宣,雨露均沾地也拍拍他后背,“你也加油。” 江锐哼笑了一声:“这还差不多。” 整个空旷的场馆里,只有他们这些人。 唐黎与江锐一前一后滑到场中,相向而立,表情坚毅。 场馆里的大部分光线都集中在他们身上,令他们看起来就像是两个踏上战场的战士。 场边,两拨教练组表情各异,或坐或站。 以王越涛为首的反对派们一个个面色凝重,抱臂站着。奥尔德等人则轻松许多,一个个坐下来,时不时交头接耳低声讨论着。 场中,音乐声起。 号角声与战鼓声混杂在风声中响起。 在小提琴奏响的瞬间,两人同时以探戈握持的姿势开场,气势十足—— 这是一套曾经征服过无数观众的节目。 但之前是表演滑,技术难度与细节都与正式的比赛节目没有什么可比性。 这也是王越涛等人极力反对的主要理由。 要将一套表演滑当成正式节目拿到场上比赛,需要打磨的细节太多太多了,一般的运动员们普遍需要历经一整个赛季的反复打磨,才能出两套好作品,他们想要在短短几天之内将非正式的表演滑节目滑到能拿到正式赛场上的水平?这怎么可能做得到? 但他们大约是忘记了,唐黎与江锐是特别的。 人们越是觉得他们做不到,他们总是越给所有人惊喜。 《The Arena》的节奏激越无比,纵使现场并没有观众,也依然瞬间点燃起了振奋的气氛。 琳恩不愧是个才华横溢的音乐家,将唐黎和江锐外放的气质无比自然地融入到了音乐之中。冰面上的两人精准地踩着每一个音符的卡点,气场全开,与音乐本身的气质融合得浑然一体。 大开大合间,充满了张力的美。 一时间,整个冰场里就只剩下了音乐声,和冰刀滑过冰面的钝响。 两人在旋转中滑出一连串复杂的步法,直到一个迅速的转身之间,两人变换姿势,向后滑出一段直线,与此同时,他们隔空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瞬间同步向后微抬右腿,左脚外刃起跳的同时以右脚刀齿点冰,两人同时起跳—— 观众席上,所有的教练们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他们都知道,接下来这个跳跃,就是关键了。 “啪——” 随着冰刀磕在冰面上的一声脆响,两人同时以右脚稳稳落冰,一个呼吸之间,两人再次起跳。 两道身影从冰面上一跃而起,双腿交叉着,以一个快速的旋转姿态在冰面上方转过三圈。 随着“啪——”的落冰声再次响起来,两人顺利滑出,无比顺滑地接上了后续的动作。 “卡点精准,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啊!” 潘洋下意识拍了下掌心,飞快地看了身旁的王越涛一眼。 发现王总教练的面上也露出了一副惊讶与叹服的表情。 很稳,真的很稳。 他们原以为这两个孩子是在胡闹,临阵大换血完全就是自毁长城,结果,出乎他们意料,明明这套节目从音乐到动作都比《红磨坊》要难许多,可这俩孩子却反而更加如鱼得水,滑得又轻松又舒服。 “怎么样?”坐在前排的谢如苇偏头得意洋洋看过来,抬眉笑道,“各位意下如何?” 王越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这女人还真是毫不掩饰对他们俩的信心和骄傲。 潘洋忍不住问道:“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们这套更好?”问完,他就发觉自己似乎是提了个蠢问题。 “怎么可能?”谢如苇笑道,扭头看着场中的两人,“我只是知道,他们远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这一路走来,他们从少年时最纯粹的对花滑的热爱,到对金牌的追求,再到现在,他们的肩膀上背负着更多、更重,也更宏大的东西。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有了这套独一无二、令人惊艳的《The Arena》。 …… …… 团体赛结束后不久,单项比赛便拉开了帷幕。 率先开场的是男女单与冰舞的比赛,双人滑被安排在了最后。 中国队在前三个项目都仅有一个名额的情况下,三组选手的表现都算是可圈可点。 最终女单前三甲被俄罗斯包揽,冰舞奖牌则被美国、俄罗斯、意大利瓜分,而令人惊喜的是,方信维在日本、美国与俄罗斯的强敌环伺中,在短节目分数略微落后的情况下,凭借着自由滑的超常发挥,在最后一刻惊人逆袭,以很小的分差力压出现失误的俄罗斯选手,拿到了单项比赛中国队的第一块铜牌。 很快,便到了万众瞩目的双人滑比赛日。 作为中国传统的优势项目,双人滑从一开始就有着极高的关注度。 齐悦、赵浩飞这对久经沙场的老将,与唐黎、江锐这对去年初出茅庐,仅凭一年时间就横扫国际各大赛事的新锐组合,所有人都在等着看,究竟他们谁能为中国队赢下那块极具分量的双人滑金牌。 很快就到了双人滑的比赛日。 双人滑的两场比赛被安排在了13、14日,与其他项目一样,接连两天比完。 …… 比赛当天,首都体育馆。 作为中国队的王牌项目,这一日赛场上观众坐得满满当当,放眼望去人山人海。 本次短节目一共有二十一组参赛选手,第一轮过后他们之中将会有十六组选手进入自由滑。 此时此刻,上场顺位靠前的选手们正在依次出场。 剩下的选手们都在候场区紧张地进行赛前准备。 候场区能清晰地听到每一组上场选手的比赛音乐,以及现场时不时响起的掌声与欢呼。 中国队的等候席上,唐黎正在俯身系鞋带。 她垂着眼,纤细的手指认真细致地将长长的鞋带从鞋尖一路绑到鞋帮处收紧,打好繁复的结。 “紧张吗?” 江锐从一旁靠过来,肩膀蹭在她肩上,问道。 唐黎扭头抬眸,看他一副比平时紧绷不少的表情。 看得出来,他有点小紧张。 江锐这些年来,不说身经百战,也至少是个对比赛游刃有余的水平,很少见他会紧张。 唐黎笑道:“紧张呀,怎么不紧张?这可是奥运会。” 谁能不紧张? 她随手指了指身边其他国家的运动员们。 有的人正面对着墙壁,紧闭双眸,双手交握,神神叨叨,作出一副祈祷状;还有的正抓着毛巾或饮料瓶来回踱步,口中念念有词,反复深呼吸;甚至还有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候场区的大屏幕,关注场上每一个对手的表现。 不管选手们经验如何丰富,到了这样的赛场上,一样会受到气氛感染,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 仿佛这一刻,他们真正感受到,冬奥会,真的来了。 …… 解说席上,官方的两位解说员已经就位了。 他们一位是来自于央视体育频道的专业主播,杨声,专注于解说花滑、体操等比赛多年;另一位则是曾经的冬奥双人滑冠军,退役多年的花滑前辈,周军。 人们只要说起中国双人滑的历史,肯定会想到他,十几二十年前,周军与他的搭档代表中国队杀入冬奥会,从被欧美垄断的赛场上,开启了中国双人滑的辉煌历史。自他们之后,中国双人滑一枝独秀,始终走在世界的最前列。 而这位远古大神受邀作为今日双人滑的解说嘉宾,足以说明官方对这场比赛的期待和信心。 随着比赛开场,央视主播杨声开始了专业的主持介绍: “观众朋友大家好,欢迎大家跟随着直播镜头来到我们的首都体育馆,在我们身后的这片冰面上,正在进行的是我们的冬季奥运会花样滑冰的双人滑短节目比赛。刚刚结束的是短节目前三组的比赛,目前第三组出场的德国选手彼特森/沃尔夫组合暂列短节目第一。我国选手何婷杨一楠发挥稳定,以0.25分的微小差距暂列第二。这对年轻的组合已经提前确定拿到进入第二轮自由滑资格。接下来,备受关注的唐黎/江锐组合,还有齐悦/赵浩飞组合即将在随后的最后一组比赛中上场。” “现阶段正在进行的是最后一组选手的六分钟试冰热身,我们可以看到这六对组合正在按照比赛顺序依次上场。率先上冰的是俄罗斯的头号组合米洛诺娃/戴维斯。这对组合堪称俄罗斯双人滑的常胜将军,搭档多年,获得过四次大奖赛总冠军和两次世锦赛冠军和一次冬奥会亚军。他们自上赛季复出后竞技状态持续走高,甚至还掌握了萨霍夫四周抛跳技术,是本届冬奥会金牌的有力争夺者。” 随着主持人的介绍,选手们鱼贯踏上冰面。 一登场,便引来全场的欢呼。 这一组选手,几乎代表着现如今国际双人滑的最高水平。 纤细矫健的身影纷纷在冰面上画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 试冰阶段,是选手们最后一道热身的步骤,同时也是赛前适应比赛场地的最后机会。 选手们纷纷拿出自己最熟练的热身动作。 有的着重练习联合旋转,有的则重点练习跳跃,一时之间,共同登场的六组顶尖选手看得现场观众眼花缭乱。当然,绝大多数观众的注意力基本都集中在自己最喜欢的选手身上,每当他们完成一个成功的高难度动作,现场都会跟着发出欢呼声。 主持人杨声粗略介绍完选手们的背景资料,周军便随着导播的镜头,如数家珍地详细介绍起了每对组合的技术难度与风格特点。 他先是比较了三对俄罗斯组合各自的技术特点。 米洛诺娃/戴维斯和莎娜娃/阿勒辛,师从于同一教练,一位执教长达四十年的老牌教练。因此他们在风格上比较接近,都属于各项能力均衡,全面发展。两对组合最大的差别在于经验,比起米戴的成熟和细腻,莎娜娃阿勒辛这对刚崛起不久的师弟妹难免显得稚嫩很多。 波波娃/墨兹高夫这对则更偏重于表现力。他们擅长快节奏的节目风格,但对于细节上的把控难免不足。比如在技术动作的衔接、滑行上,都不如另外两对来得稳定。 介绍到最后,周军用一句话形容他们:“这三对就好像是学院派与自由派之间的差别,前两对最大的优势是能力均衡,后者最大的优势则是有着强烈的个人风格。但我相信随着他们比赛经验的积累,他们也会一步步慢慢转向前者。” 简单带过美国的年轻组合沃什/费兰德,周军迫不及待将话题转向两对中国组合。 杨声笑道:“我们都知道周指导您在退役之后留在国家队执教了几年,听说齐悦和赵浩飞就是由您一手挖掘并带进国家队的吧?” 周军点头:“没错。齐悦和赵浩飞从小就被当做双人滑搭档进行培养,默契、配合,都无可挑剔,他们与米戴那对一样,都是实力均衡的全能型的选手。” 杨声抛出一个问题:“那么说,您觉得唐江这对又属于是什么类型呢?” 闻言,周军顿了一下,然后笑道:“他们是特别的。” “大多数花滑选手在十岁出头基本就能看出究竟适合什么项目,双人选手基本也会在这个年龄段开始搭档,默契和习惯的培养需要一个很长的过程,日复一日直到数年的积累,才能磨合出像齐赵那般的配合度。一般的双人选手没个五六年磨合,根本达不到能上世锦赛的水准。” 杨声接口道:“但唐江这一对的经历跟普通双人滑选手完全不同。” “是的。”周军笑道,“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师从于同一位教练,一直被当做单人滑选手来培养,风格上也很相似。这种特殊的经历使得他们对彼此非常了解,无形之中帮助他们将普通运动员转项后磨合所必需的五六年时间提前消化了大半。另一方面,从技术上来讲,他们又有着顶尖的单人滑技术和天赋,相当于他们的上限又比普通双人滑选手要高出一截。” 说到这里,周军露出感慨的笑意:“这是一对非常特别的组合,他们的经历无可复制,独一无二。” 他们本可能在单人滑的领域独领风骚,却因缘际会牵起了彼此的手。 于是,从此强强联手,相辅相成。 他相信,无数人跟他一样,都期待着他们究竟会带领中国双人滑,走出一条怎样的道路。 …… 六练结束后,正式的比赛便开始了。 对于现场所有人来说,真正激动人心的一场大战开启了。 奥运会无疑是所有运动员心目中最高的战场,在这一刻,所有选手都将积蓄了多年的力量与梦想,带到了这里。 唐黎与江锐是第五位上场。 在他们之前,俄罗斯的三对组合,还有齐悦赵浩飞一个个轮番上场,表现可谓是一个比一个精彩。 由于短节目在技术动作难度上的限制,每一对选手都滑得非常克制,失误不多,节目整体相对完整。 从现场此起彼伏的掌声与喝彩声中就足以证明这场赛事的精彩。 赛场一角的大屏幕上,随着第四位上场的波波娃/墨兹高夫的分数刷新,榜单出现了小小的变动。 【1、米洛诺娃/戴维斯,RU,83.31】 【2、齐悦/赵浩飞,CN,81.28】 【3、波波娃/墨兹高夫,RU,78.45】 【4、莎娜娃/阿勒辛,RU,75.11】 【5、彼特森/沃尔夫,DE,74.89】 【6、何婷/杨一楠,CN,74.84】 【……】 几乎每一对选手,都拿出了本赛季最巅峰的表现。 现场广播终于道:【接下来上场的是中国选手,唐黎,江锐!】 场边,唐黎与江锐各自脱掉红白色的中国队队服,露出了白金色的考斯腾。 两人手牵着手从场边滑入场中的时候,现场很多冰迷第一时间注意到了他们身上的考斯腾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之前大半个赛季,很多观众对选手们的考斯腾都已经非常熟悉。 唐黎和江锐的这套由原本的《马戏之王》改成的《Dreams》,考斯腾原本是以白色为底,表面以鎏金的工艺绘上精致的花纹,从整体设计到细节都充满了精致优雅,但这一次明显能看出考斯腾上出现了小小的变化,正面部分金色亮片减少了一些,更显大气简洁,等到两人一转身,便看到他们的背上分别绣着两只并不太明显的淡金色翅膀,一人一只,两人并肩而立的时候,就仿佛一双翅膀拼在了一起,随时便要迎风而起。 “好漂亮啊……”观众席上有女冰迷被他们身上的考斯腾吸引了。 考斯腾这么一变,仿佛他们俩与整个节目的气质也跟着产生了一些变化。 多了几分自由的意味。 很多人几乎瞬间期待起了他们这套仿佛在不断进化的短节目,期待着他们表达出更多更精彩的东西。 冰面上,清晰可闻来自四面八方的声音。 无数的加油声,欢欣热烈。 两人在冰面正中站定,转过身背对背之前,唐黎下意识抬眸看了搭档一眼。 其实这一眼完全没有任何的意思,比赛开始前的这一瞬,她其实脑海里一片空白,所有的注意力都凝聚在了接下来要滑的每一个动作上,可是这一刻,她还是情不自禁地往江锐看过去,自然得就好像每个运动员上场前都得检查一遍冰鞋一样。 而江锐宛如心有灵犀,她抬眸的下一瞬,他也跟着看向了她。 两人四目相对,正酝酿着情绪的时刻,他朝她轻轻弯了一下唇角。 一瞬间,唐黎就知道,他准备好了。 他准备好与她一起呈现一场完美的比赛了。 于是,两人同时转过身。 无比优美的音乐声奏响,悠扬婉转地飘荡在整个场馆上空。 短节目一共七个动作,两人的第一个动作,就出乎所有人意料。 两人单足直立,旋转着在冰面上转过几圈,一连串轻松而轻盈的捻转步之后,他们同时向后助滑、点冰起跳—— 成功落冰的瞬间,现场掀起一片掌声。 分数面板上,实时刷新了他们的得分:8.26分。 仅仅是开场第一个动作,就拿到了8点几的高分。 但很多观众仅仅是知道他们跳成功了,解说席上,率先反应过来的杨声惊讶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刚才是一个点冰跳吧?” 周军:“没错,是勾手三周。” 杨声:“我这里看到他们赛前报上来的资料里写的是3S啊。” 不过大家都知道,赛前报备资料只是走一个流程,并非必须按照那个来不可。比如很多选手在场上出现失误时,像是第一个连跳失误跳成单跳之后,也可以在后续的单跳中加一个连跳补回来。又比如像唐黎和江锐这样,事先准备一套保险稳妥的动作,等到了比赛场上拿出一套更高分的动作,一鸣惊人。 周军明显笑了一声:“看来他们俩这次对冠军是志在必得啊。” 杨声接口:“哦?怎么说?” 其实作为富有经验的花滑主持,杨声未必不明白周军的意思,但作为赛事解说,他有义务帮助观众进一步的了解比赛的进程。 周军也心照不宣地开口解释:“他们跳的这个勾手三周基本属于是除了阿克塞尔之外,三周跳中难度最大的一个跳跃,同时,它的基础分也是最高的,他们原定计划的萨霍夫三周分值是4.3分,而勾手三周则是5.9分,再加上裁判打分的GOE加分,他们就能拿到更多的分数。” 直播的镜头跟着场中的两人,滑过场边的时候,恰好扫到了俄罗斯队几名教练脸上惊讶的表情。 周军:“这个跳跃在男女单的比赛中很常见,但在双人滑的赛场上就非常非常难得了。众所周知,滑行和旋转是花滑运动员的基本功,跳跃是他们的主要得分点,但对于双人滑选手来说,他们还有抛跳、捻转、托举、螺旋线等一系列的难度动作,因此他们在单跳和连跳上分去的精力就少了很多。” 一句话说得虽然轻描淡写,但很多人都能明白这一个小变动的背后,需要他们付出多少努力。 抒情的音乐中,两人滑得非常舒展。 画面上看去,两人的身影时而交错,时而同步,时而相拥,美得令人移不开视线。 直到节目后半段,唐黎勾住江锐的肩颈,而江锐托住她的后腰,两人在力道的作用下相向着单腿旋转起来,然后他们变幻姿态,换足后抱住彼此后腰,浮腿向后,唐黎一手搭在江锐的后腿上,另一手探向后方,轻松地勾住了抬起的冰刀。 这是一个联合旋转。 此时直播的镜头忽然切到了整个赛场的上方。 从上往下看去,两人旋转的动作如同一个标准的正圆。 背上的金色翅膀在旋转中刚好对称着沿着两人的肩背到手臂舒展开来,营造出一种无与伦比的美感,仿佛真的有一双翅膀,随时振翅欲飞。 解说席上杨声不自觉“哇哦”了一声。 “这视觉上的美感,真的绝了!浑然天成!” 现场的反应更大,两人完成一整套联合旋转起身时,全场自发地响起一片掌声。 此时他们的适时技术分值已经达到了40.91,距离目前最高分的米戴组合的45.94分相差了整整6分。 杨声下意识看向自己手中的资料:“接下来他们就只剩下一个螺旋线了。” 这个赛季规定的是后外螺旋线,一个定级为4级的后外螺旋线分值为4.7分,那么接下来就看他们的完成度究竟能为他们争取到多少执行分了。 冰上的两人滑进的同时两手相握,江锐单足刀齿牢固点冰,作深规尺动作,与此同时唐黎身体后倾到极致,悬浮于冰面之上,全身所有的重量就仅凭着两人相握的手,在江锐手臂力量稳稳的带动下,她单足绕着他滑出一个无比完美的正圆。 “非常漂亮的一个螺旋线……成了!”随着周军的这一声,只见场上江锐单手将唐黎利落地拉起来,两人面对着面,一人向前一人向后,相对着滑出。 短节目到了尾声。 江锐收紧手臂,将一臂之遥的唐黎拉回怀中。 甜美的琴音将尽未尽的最后一瞬,他们的动作定格于含笑相拥的一幕。 非常完美的一套节目,没有任何瑕疵,将花样滑冰的艺术之美展现到了极致的同时,在技术难度上的挑战同样令无数业内人士拍案叫绝。 全场掌声轰然而起。 唐黎抬眸看着眼前猛烈喘息着的江锐,不自觉露齿笑起来。 见她一笑,江锐也不自觉地跟着笑了。 手一抬,直接捧着唐黎的脸,狠亲了一口。 “哇——” “啊啊啊啊——” “好家伙!放开我女神!!” 现场观众尖叫着,将无数吉祥物小玩偶丢向冰面上的他们。 随后,他才意犹未尽地拉着满脸不好意思的唐黎向全场观众谢幕。 几分钟后,榜单最新的分数刷新出了两人的得分。 【唐黎/江锐:技术分:47.21,艺术表现分:37.35,总分:84.56,排名:1】 这个分数创下了两人的历史最高分,同时也刷新了双人滑短节目的世界纪录。 【1、唐黎/江锐,CN,84.56】 【2、米洛诺娃/戴维斯,RU,83.31】 【3、齐悦/赵浩飞,CN,81.28】 【4、波波娃/墨兹高夫,RU,78.45】 【5、莎娜娃/阿勒辛,RU,75.11】 【6、彼特森/沃尔夫,DE,74.89】 【7、何婷/杨一楠,CN,74.84】 【……】 分数出来的瞬间,全场观众跟着狂欢般地欢呼起来。 即使还有一组美国选手没有上场,但所有人都知道,唐江第一的位置无可撼动。 双人滑开赛的第一天,中国队打出了一场开门红。 第84章 自由滑。 分数最后一次定格的瞬间, 注定了这一次冬奥会双人滑即将展开一场中国队与俄罗斯队之间的激烈交锋。 一时间,从冰迷到媒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这两队的身上。 赛后混采,率先结束短节目比赛的俄罗斯队先行接受了各国记者们的采访。 很多记者都以为俄罗斯队的状态会略显低迷。 数十年来俄罗斯队在花滑项目上始终有着一定的统治力, 然而这一次双人滑中国队有两组选手突破他们的封锁, 直接在前三之中占据两席, 唐江这一对更是直接来了个弯道超车, 以1.25分的优势超越他们,提前踏上了起跑线。更别说齐赵这对老将, 也以一个非常可观的分差,将俄罗斯的另外两对年轻选手甩在了身后,而他们身后, 甚至还有中国队三号种子何杨虎视眈眈,随时可能迎头赶上。 现场所有人都料想不到的是,俄罗斯队的队员们看起来心态很好,米戴的主教练甚至非常自信地对着媒体镜头笑道:“我们拥有杀手锏,肯定可以在自由滑阶段打出一个漂亮的翻身仗。对于金牌,我们非常有信心!” 这话一出,直接显露出了他们对金牌的志在必得。 杀手锏? 他们居然还有其他人所不知道的杀手锏? 现场记者们面面相觑, 都这一番话勾起了好奇心。 但俄罗斯队始终保持神秘,只说明天就会揭晓了。 俄罗斯队的采访结束后不久,便轮到中国队了。 采访席上, 刚结束比赛的三组运动员和几位教练都在。 记者们迫不及待将俄罗斯队的这番话原样重述了一遍, 末了不忘问一句:“中国队的各位对此有什么看法?或者说有什么想对俄罗斯队喊话的吗?” 说着, 很多记者率先将镜头对准了坐在采访席一侧的唐黎和江锐。 众所周知,这一次的双人滑金牌极大可能就会在唐江与米戴之间产生。 见状,江锐挑了下眉, 勾唇笑道:“巧了,我们也挺有信心的。” 丝毫没谦虚的意思。 “而且……不止是这次这块奥运金牌,还有接下来的世锦赛金牌,我都很有信心。” 他身旁的唐黎跟着笑了一下,也没有否认的意思。 现场有记者忍不住跟着兴奋地起哄。 想想也是,眼前这位,从来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怎么可能轻易就被俄罗斯队的一句话动摇? 有外媒记者直说道:“你很有野心啊!” “那是。”江锐拽拽地答,“运动员没这点儿野心还当什么运动员?” 此时总教练王越涛拿起话筒,淡定地对着媒体点点头道:“中国队也绝对不会坐以待毙。这一次的北京冬奥会上,我们所有的运动员都会拼尽全力,为国争光。” 一番话说得体体面面,可还是有记者敏锐地从中听出了一丝火药味。 …… 隔天双人自由滑的比赛从北京时间九点十五分开始。 十六组选手分成三组依次上场比赛。 轮到最后一组时,已经十一点多了。 此时场上的分数榜定格在了何婷和杨一楠暂列第一。 现场不少冰迷的热议的焦点依然停留在刚才何杨的表演上。 他们刚才呈现了一段堪称完美的自由滑,节目选曲来自电影《卧虎藏龙》,李玟演唱的《月光爱人》。 耳熟能详的歌声和旋律,瞬间将整个赛场带到了他们的江湖里。 何婷与杨一楠以毫无失误的表现拿到了极高的技术分,在节目内容分上也突破了74分。最终他们的自由滑拿到了146.36分,总分221.20分,以15分的巨大分差,将同一组的德国选手彼特森和沃尔夫远远甩在身后。 这个分数也是他们职业生涯中的最高分。 分数出来的瞬间,杨一楠直接惊喜到跳了起来,全场跟着狂欢,无数的人与他们共同庆祝这激动且骄傲的时刻。 现场解说席上,两名解说的语气也非常激动。 杨声:“221.20!非常高的分数了!恭喜他们!!” 周军:“太精彩了!太棒了孩子们!!” 周军对这两个孩子,也有着很深的了解。 周军欣慰道:“说起来,何杨这一对其实算是非常被低估的一对。他们搭档时间不及齐赵长,何婷是从女单转到双人滑,杨一楠最初一开始也是滑男单的,后来因为一些原因转去了冰舞,最终他转到了双人。一直以来,他们作为中国队的三号种子,虽然不如齐赵和唐江来得名气大,成绩上也不如他们耀眼,但是,但是!他们最大的优点就是他们一直在进步,一直在成长!你永远能看到他们,一点点在进步,一点点向前进!” 他们俩总是在发着自己的光,等着某一天,惊艳所有人。 有何杨开了个好头,现场所有人顿时对接下来即将上场的另两组中国组合充满了期待。 很快,最后一组的六分钟试滑开始了。 六组选手依次上冰,沿着扁圆形的赛场开始热身。 解说席上,周军开始一个个介绍选手,介绍他们的背景、优势和特点,还有过往的丰功伟绩。 杨声:“说到这个,我之前盘点选手资料的时候,才终于意识到,唐黎和江锐这一对,这个赛季从开始到现在,他们参加的每一场大赛,别说没下过领奖台,他们都没有拿过除了金牌之外的名次!” 周军笑道:“的确。” 杨声:“而且昨天赛后采访,江锐说他不止想拿今天的冬奥金牌,还有下个月的世锦赛金牌。” 周军哈哈大笑,京片子都出来了:“他是想一个赛季内直接拿下一个大满贯呐?够豪横的啊!” 整个解说气氛轻松无比,连带着直播聊天室里追看直播的冰迷气氛也极好。 这时候,场上忽然响起一片惊呼。 直播镜头切换过去的同时,刚好看到米洛诺娃在冰面上旋转了四圈,稳稳落地。 这是一个非常漂亮的抛四。 场上的选手们也跟着被吸引了视线。 只见米洛诺娃与戴维斯滑过半场,调整完姿势后,紧接着又来了一个捻四。 现场密切关注他们的冰迷跟着又是一次惊呼。 周军意外:“看来这次他们打算抛四捻四都上了?” 杨声紧接着说:“之前他们在欧锦赛上,似乎只拿出了一个抛四。之前有消息说他们私下训练时成功过,但因为还不稳定,并不打算拿到奥运赛场上。莫非这就是他们说的杀手锏?这么下去,他们的BV是要上65分了啊!” 周军喃喃:“65?搞不好这都要奔70去了啊……” 这话一出,整个直播间里安静了一瞬。 BV接近70分……这是什么概念? 代表他们一旦发挥得好,技术分没准会到90分。再加上他们从节目内容分上拿到的七十几分,这套自由滑节目的总分眼看就要冲上一百六十五—— 但是,这可能吗? 正当所有人全部的注意力都被米戴突然的惊人表现吸引时,另一侧的观众席上,骤然又出现了一声惊呼尖叫。 随即只听“碰”的一声闷响,有人在冰上碰撞了! 周军赶紧追问:“发生什么了?什么情况?” 随着镜头切近,只见场上几名运动员飞快朝着那个方向冲去,连原本在场边观看的王越涛和潘洋也直接奔进了场内。人群包围中,依稀可以看到中国队的齐悦和俄罗斯队的莎娜娃都躺在地上。 很快,连现场的医疗队也冲了过来。 现场响起一片明显的骚动,都在担心着冰上的情况。 片刻,杨声在跟工作人员确认完后,终于说道:“确认了一下,刚才俄罗斯选手阿勒辛和莎娜娃做了一个连跳动作,莎娜娃的第二跳落冰后一转身,就撞到了前方的齐悦。” 周军不敢置信道:“这怎么还能撞上呢?他们起跳前没有提前确定附近其他人的位置距离吗?” 杨声说:“似乎是米戴那一跳稍微分去了齐悦的注意力,所以她滑得稍微慢了一点。” 正说着,画面里就切到了两人相撞的一幕。 果不其然,齐悦当时正远远看向了米戴,脚下滑速跟着缓了缓。眼看就要再次提速,下一秒就被身后落冰的莎娜娃撞上了。 周军看完,飞快道:“主要问题还是在那个莎娜娃身上,不管是试冰时还是平时训练,起跳前确认周围安全不是常识吗!?快,跟进一下两名选手的伤势情况——” 这横生突变令所有人都懵了。 万万没想到决赛前的这一刻居然还能出这么大的状况。 现场比赛跟着停摆了几分钟。 齐悦和俄罗斯的莎娜娃很快被医疗人员带去场外治疗。 唐黎原想跟过去看一眼,结果被潘洋摁回了冰面上:“你们好好热身,别的先别管。” “可是……”唐黎担心地朝齐悦他们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 潘洋只好安抚道:“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刚那一下双方都减速了,不严重,放心放心。” 话虽这么说,唐黎一颗悬起来的心还是没能放下来。 她实在想不到在这么重要的赛场上,居然会出现这样的意外事故。 天知道齐悦和赵浩飞为了能够踏上这个奥运赛场,做过多少努力。眼看他们的努力和梦想终于要实现了,只差临门一脚的时候居然……撞了。 一瞬间,浮现在唐黎脑海里的,是昨天短节目刚结束的时候,齐悦站在她身边,望着远处所有运动员的排行榜,充满期待地说:“唐黎,我们终于走到这里啦!”“好想再看一次两面五星红旗同时从奥运领奖台上升起的画面啊!十几年前,咱们的前辈做到过一次,我很希望我也能完成它。” 言犹在耳。 “我们先热身。”还是江锐拉着她,将她带回到场中。 即便场上发生了意外,比赛依然会继续,他们自己的节奏不能被打乱。 按照他们热身的习惯,试冰时会做跳跃动作来调整冰感。 两人从冰面上滑出一段。 唐黎呼出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心态。 场上剩下的四组选手重新开始了中断的试冰。 直播间里,也重新开始了后续的赛前介绍。 只可惜,这临时的一段小插曲明显分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直播间的屏幕上所有人的留言评论依然在热烈讨论刚才的意外。 【我的天啊!现在情况究竟怎么样了啊?】 【齐姐可千万别出事啊!!】 【救命,我们齐赵怎么这么命苦。齐悦的腿伤刚好,赵浩飞又动了手术。现在又这样TAT】 【他们俩这一赛季真的超级坎坷啊。】 【俄罗斯那女的是有毒吧?】 【天呐,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兴许是注意到弹幕上的风向,周军忽然道:“其实,花滑本身就有着一定的危险性,虽然说它不像短道速滑有那么强的对抗性,但冰面上发生任何意外的摩擦碰撞,都不是没有可能。这个时候我们也不必太过纠结于哪一方的对错,我相信没有任何人会希望发生那样的意外,只能说,希望齐悦和俄罗斯选手都平安无事吧。” 只可惜,这番话并不能完全安抚住所有的冰迷。 特别是当冰面上的唐黎在一个勾手三周抛跳出现失误,双足落冰的时候,一股无言的焦虑仿佛蔓延开来。 唐黎向江锐递了一眼。 两人的默契自不用多说,江锐知道她是想再来一遍。 于是两人调整姿势,助滑出一段,唐黎再次被江锐稳稳地高高抛出—— “啪——” 唐黎旋转着落在冰面,落冰的瞬间稍稍失去的平衡,手臂下意识地在冰面上虚扶了一下,然后才站稳身体。 又是一个双足落冰。 现场不由自主地躁动起来。 有人甚至忍不住祈祷:“齐赵还没回来,你们俩可千万别出问题啊!” 唐黎喘息了一下,刚想开口说继续再来,江锐抬手握住了她的肩膀,靠过来低声说:“先别跳了。” 唐黎有些不甘心地盯着自己的冰鞋:“再试一次吧。” 江锐飞快道:“别试了,我们下场吧。” 其实江锐很清楚,六分钟的试冰对于所有花滑选手都非常重要。 它的重要之处不仅仅在于热身,更不仅仅在于适应冰面,更在于调整心态。 试冰时做难度动作的成功与否,很大程度上会影响到运动员接下来在正式比赛中的发挥。 眼下唐黎已经失误两次,再尝试下去,他觉得,不管跳没跳成,都得不偿失。最重要的是,他怕她受伤。 说话间,场上的六分钟计时结束了。 在现场播音员的通报下,江锐牵起唐黎的手,低声说:“咱们去后台调整一下。” 唐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点点头。 场边,帮他们拿着刀套的奥尔德和谢如苇关切地走近,没说话,一个递刀套,一个递保温杯。 唐黎在试冰时失误是非常少见的情况。 正当他们酝酿着该如何安抚她的时候,江锐主动开口:“我和她单独待一会儿吧。一会儿就好。” 奥尔德想了想,点头同意。 他们两个是搭档,此时此刻旁人不管说什么,都不如江锐来得有用。 结果刚走到门口,就见方信维飞快冲过来,朝他们咋咋呼呼喊:“齐悦姐没事,没伤到脚,一会儿就可以上场了!” 一边说,还一边朝着身后的过道比划。 过道里,是正朝他们这边健步如飞走过来的齐悦和赵浩飞。 齐悦注意到他们这里,笑眯眯地比了个OK的手势。看起来的确不像受了伤的样子。 江锐松了一口气,用肩膀碰了碰唐黎:“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 唐黎眨眨眼,终于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江锐牵着她进了场馆给每个国家队准备的休息室,进了门将门一关,他还没开口,唐黎先一步反过来安抚他了。 “你放心,我没事。” “我知道你没事儿。知道齐姐没事,你肯定能调整过来。”江锐靠坐在桌沿,与她平视着,慢悠悠说道,“我只是很好奇,每一次齐姐赵哥受伤,你都表现得很在意。这次也是,之前赵哥受伤做手术也是……你在想什么?” 唐黎垂下眼。 江锐这话问得有点突然。 但仔细想一想,她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问。 如果说是普通队友之间的关心担忧,倒也正常。 但江锐很了解她,知道她肯定还有些别的心思,才会表现得过分在意。 “我只是觉得……”她稍稍犹豫了一下,慢慢说道,“有时候我会觉得,我们跟他们很像。他们像是将来的我们。那时候我们都成了老将,会有伤病,会被质疑,会力不从心,会面对各种各样的困难。我会觉得他们现在经历的那些,我们将来也一样会经历。” 因为她在他们身上看见了未来的自己,所以他们受伤时,她会格外替他们紧张,仿佛感同身受。 体育竞技是一条残酷的道路。 再天赋异禀,再光芒万丈,终究要面对英雄迟暮美人白头,没有人能一直赢,没有人能永远站在神坛上。 齐悦和赵浩飞从中国的花滑前辈手中稳稳地接过来,并将这座神坛守护了多年,现在终究到了即将从神坛上下来的这一刻。 而这一刻,他们是从上面摔下来,还是风光体面地走下来,谁都不知道。 所以,她比任何人都希望他们能完成他们的梦想,希望他们能顺遂地一路走下去,走到底。 “……”江锐终于明白她这么长时间来究竟在纠结什么了。 他无奈地笑起来,抬手拍拍她脑袋,摁进自己怀里,抱着用力揉了揉。 “瞎想什么呢?放心吧,摔不着你。有我在,你怎么也不可能摔下来。” “再说了,就算咱们退一万步讲,将来真摔下来不是还有我给你垫着么?我保证把咱唐女神保护得一丝儿磕碰都没有。” 唐黎:“……” 唐黎被他搞怪的语气逗笑了。 “你只管放心往前走,万事有我给你兜着。摔下来之前咱们至少先拿它个十几二十块的金牌再说啊。” “噗——” 唐黎笑出了声,终于从他怀里站直了,笑盈盈地看着他的眼睛,用恢复到平时的嫌弃语气说:“你就吹吧……十几二十块金牌,不都得靠我给你兜着么?没我在,你这牛皮可真就要被你吹漏了。” “就是有你在我才吹这个牛啊。”江锐理所当然地笑道,“就是为了你才想去拿的。要没你在,金牌大满贯拿了也没什么意思。” “……”唐黎笑起来,伸手反抱住他。 这时候,休息室响起了比赛现场的播报。 【俄罗斯选手波波娃、墨兹高夫,技术分:76.23,节目内容分71.21分,自由滑得分:147.44分,总分225.89,暂列第一。】 波墨组合是倒数第四位出场,也就是接下来就是齐悦和赵浩飞了。 唐黎连忙拉起江锐往赛场赶。 赶到的时候,齐悦和赵浩飞已经上冰了。 他们的再次出现令现场观众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有人甚至大声尖叫着喊加油。 直播间里,杨声感慨道:“我相信这一刻很多冰迷的想法都与我一样,只要他们能够站在这片冰面上,就已经圆满了。他们是中国花滑的骄傲,是我们的英雄——” 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被周军拆了台。 “煽情煽得有点早啊!等他们比赛完了再煽不迟啊。” “相信我,他们这套《追梦无悔》更煽情!” “我觉着今天没准我要当咱花滑解说界第一个泪洒解说台的人了。” 三言两语间,直播的气氛终于回到了比赛刚开始的时候。 此时排行榜上的比分,俄罗斯队的波波娃/墨兹高夫排在第一位,而在第一轮与他们分数相差无几的莎娜娃/阿勒辛的发挥并不理想,在开场的连跳与抛跳时出现明显的失误,后续后半段的表现也就跟着受到了影响,技术分不高的同时,也连带令节目内容分跟着下滑,最后他们的总分仅有215.33分,排在何婷杨一楠之后,暂列第三。 齐悦和赵浩飞滑到场中。 雪白的冰面上,清晰地印着BEIJING2022。 奥运五环上,他们两人身形挺拔如松。 黑红相间的考斯腾上缀满着珠光亮片,从胸前一路延伸向后背。 齐悦的考斯腾后背上,暗红色的薄纱与水晶勾勒出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精致亮眼。 他们的这套自由滑主题是《追梦无悔》,选曲《The Impossible Dream》。 追梦无悔。 “看得出来,从一开始他们就拿出了很好的状态。”直播间里,杨声说道。 周军则迟疑了一下,轻声说:“……感觉齐悦脚下有点不稳。” 周大佬的眼神明显很毒,话音才刚落,就见场中齐赵的第一个动作,后外点冰三周跳,两人同时起跳,落冰时齐悦却略显不稳。好在她反应极快,第一时间弯曲落冰的右腿,压低重心,手在冰面上扶了一下,随后顺利地滑出。 杨声接上:“嘶——果然,有点不太稳啊,真的被你说中了。” 弹幕上也跟着发: 【这是被周大佬毒奶了一口吗?】 【齐悦果然还是受伤了吧?】 【还好没摔,不然就得扣分了。】 【齐赵加油啊!!!】 一个小小的跳跃失误很快被人们抛在了脑后,因为所有人的注意力很快就被齐赵的表现彻底吸引了。 两人在技术难度上或许比不了年轻的小将,但他们有着其他人难以企及的丰富经验,和强大的感染力。 几乎只凭借着几个动作,一下子就将大家的注意力带入到了节目之中。 周军说:“一开场他们滑得有点紧,但是他们很快就调整过来了。说明老将还是老将,丰富的比赛阅历足以弥补体能和难度上的略微下滑。” “漂亮——这个捻四做得相当完美。” “接上了一个很轻松利落的五组阿克塞尔拉索托举。” “托举在双人自由滑中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得分点,节目构成要求是三个托举动作,在总分中占一定的比重。” 正如周军说得那样,他们到了后面越滑越顺。 直到节目进入后半段,他们在这里安排了一个抛四,勾手四周抛跳,也是他们第一次在自由滑中放入的第二个四周抛跳。 周军:“这一跳很关键,这是他们后半段最重要的一个得分点之一。” 杨声说:“但是很显然,他们的速度稍微有点慢下来了。自由滑对运动员体能的消耗是非常大的,往往到了后半段,很多人不太敢放高难度的动作。抛跳的动作需要的体力远比托举更多,而且他们还是一个抛四周,难度和压力更是成倍增长。” 周军:“这个时候就看这一口气赵浩飞能不能撑下来了。” 杨声:“要知道现在距离赵浩飞手术完成,还仅仅只过去了一个多月。” 周军:“没错。在之前的团体赛上,他们的表现十分出色,但那时候他们只有一个抛四,就是安排在前半段的萨霍夫四周抛跳。但是没想到的是,他们居然更改了节目构成,直接放入了第二个抛四。” 杨声:“而且还是一个难度更高的抛四!” “他们并不满足于现状,一直在奋力挑战自我!这就是奥林匹克精神!” “这一跳即使没有成功,也足以让所有人对他们肃然起敬。” “他们真正做到了追梦无悔!” 两名解说的语气和声调不自觉地跟着越来越高昂,令所有观看比赛的人心也跟着绷紧。 只见场中赵浩飞托起齐悦的腰,将她高高地抛起。 齐悦艳红色的身影宛如一只飞翔起来的蝴蝶。 高远飘的弧线在半空中划过。 一个动作的完成只在于几秒之间。 但只有运动员自己才知道,这一步的跨越需要多久。 “啪——”一声脆响。 齐悦单足落冰。 响在冰面上,也响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周军激动地喊道:“成了!稳住了!” 他们的实时技术分从65.52跳到了75.62,这一跳给他们加了足足10.1分。7.5的基础分值之上,裁判也给他们加了2.6的高执行分。 全场跟着欢呼起来。 杨声:“即使如此困难,他们依然做到了!” “这一刻,他们仿佛在向全世界宣告:老兵不死,中国运动员的战斗精神永不磨灭!” 周军顺口拆台:“我倒觉得他们在说:老子还能再战五百年!” 杨声:“……” 话虽然带着调侃的语气,但周军的话也是无数看到了齐赵这一幕的冰迷的心声。 他们在冰面上的顽强拼搏真真切切地传达给了所有人,告诉所有人,他们还在,他们还能战。 比赛结束的瞬间,满场欢呼。 他们做到了!! 齐悦和赵浩飞猛烈喘息着,哭着抱在了一起。 一套非常漂亮的自由滑。 即使开场小有失误,但它依然是一套足以征服全场的节目。 等分席上,齐悦和赵浩飞双手紧紧交握,王越涛和潘洋坐在两人的左右,跟他们一起紧张地等待分数。 短暂的等待之后,分数栏终于跳出了他们的分数。 【齐悦/赵浩飞:技术分:86.25分,节目内容分:77.14分,自由滑得分:163.39分,总分:244.67分,排名:1】 周军忍不住跳起来了。 “163.39分!18年后新规则下的最高分,他们创造了奥运纪录!这是历史上双人自由滑的最高分!他们真的做到了!!” 第85章 自由滑。 分数出来之后, 两人从等分席下来。 刚离开KC区前的镜头,赵浩飞就撑不住了,他沉沉地呼出一口气,身体稍稍往齐悦靠过去。他早已经站不稳了, 刚才在镜头前, 他一直在努力撑着自己。 而齐悦什么都没说, 直接用肩膀勾住他的手臂, 用后背扛住了他整个身体的重量。 一个仅仅只有四分多钟的比赛,已经完全将赵浩飞手术后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全部力量, 消耗殆尽。 他拼尽了全力,从场上撑到了分数出来的这一刻。 然后整个人就像虚脱了一样,再也坚持不住了。 齐赵走下等分席的时候, 唐江正在站出场口一侧的栏杆后面,他俩站在这里看完了整套节目。然后,站在这里迎接光荣归来的战友。 照面时,赵浩飞主动伸出另一只手,跟靠在墙边的的江锐击了个掌。 他们俩上一次做这个动作,还是在团体赛上。 那个时候赵浩飞仿佛是想交托肩膀上的沉重责任,将代表中国队的理想和希望都透过那一击掌交托到后辈手里。 而这一次, 却像是万里长征终于成功走到了终点。 亲身卸下包袱的瞬间,神清气爽,一身轻松, 畅快无比。 齐悦和赵浩飞的出色表演惊艳全场, 分数上也如愿以偿地跃升至第一。 也就是说, 他们已经提前锁定了一块冬奥奖牌,至于奖牌将会是什么颜色,就得看接下来两组选手的表现了。 赵浩飞:“你们加油。” 见状, 齐悦也笑盈盈地朝唐黎伸出手:“加油啊!” 两个女孩也跟着击了个掌。 等他们从走道上离开后,江锐说:“他们宝刀未老啊,说不定还能再战个四年。” 他拱了拱唐黎的肩膀,调侃道,“这下总能解开你的心结了吧?” 唐黎没说话,只是笑着长舒出一口气。 还真别说。 看到齐姐赵哥成绩出来的瞬间,她就松了一大口气。她真心替他们感到高兴,甚至觉得,如果自己和江锐将来能够做到他们那样,也足够了。 他们没有辜负身为运动员为体育竞技和奖牌荣誉所付出的十几二十年。 …… 紧接着,倒数第二位的比赛即将开始了。 米诺洛娃和戴维斯从他们身侧的过道里走出来,身边跟着几个俄罗斯教练。一群穿着羽绒服看起来虎背熊腰的身材里,衬得米洛诺娃格外的娇小,个子有178的戴维斯看起来也分外纤细。 【接下来上场的是俄罗斯选手,米洛诺娃,戴维斯。】 直播间,杨声从刚才激动人心的状态中迅速调整过来,尽职介绍道:“这对是俄罗斯队的一号种子选手,米洛诺娃22岁,戴维斯24岁,这已经是他们参加的第二场冬奥会。上一次他们仅仅只拿到了铜牌,这一次他们来势汹汹,是金牌的有力竞争者。” 随着冰面上的两人站定后摆出定点的开场姿势,音乐声奏响的同时,杨声说道:“他们带来的自由滑,蝎子乐队的《Maybe I Maybe You》。” 忧伤的旋律并没有冲淡冬奥赛场上紧张的气氛。 这一刻展开的,是最终的、最激烈的角逐。 杨声:“看到他们赛前申报的节目构成,只有一个抛四周。不知道他们在比赛中会呈现出什么样的难度动作。让我们拭目以待。” 第一个动作,就是他们最拿手的3S+1Eu+3S。 两人同时起跳,姿态轻盈中暗含劲道,将时机与节奏掌握得分秒不差。 这样的动作,他们已经做过成千上万次,几乎成了身体本能。 实时技术分将他们的第一个动作判定为10.93分。 紧接着的第二个动作,就是第一个抛跳。 两人顺着一个方向助滑,米洛诺娃背对着戴维斯,被他从身后扶腰撑起,手臂肌肉绷紧的瞬间,他将她高高抛出—— 近乎一秒的时间内,米洛诺娃在空中转过1440度,然后单足落冰滑出。 非常漂亮的一个萨霍夫四周抛跳! 这还是他们第三次在正式大赛上跳出这个跳跃。第一次在大奖赛总决赛上,他们首次尝试以失败告终,并且因此丢失了唾手可得的总决赛金牌,第二次则是在一月份的欧锦赛上,那时候他们的动作依然小有瑕疵。可到了冬奥的赛场上,他们就已经成功将这个动作稳定了下来。 不得不说,他们的成长速度非常惊人。 而且是在他们这个身体状态开始走下坡路的年纪,还能保持这样的成长,更加令人惊叹。 接下来他们接上了一个五组拉索托举。 所有人忍不住开始期待他们之前所说的杀手锏究竟是什么。 拿出之前六练时做出来的捻四? 还是像齐赵一样,拿出第二个抛四? 或者是……都有? 场馆里,此时歌声唱到了副歌,悠悠扬扬的“You look up to the sky——”(你仰望天空——)唱响,戴维斯将米洛诺娃高高抛起,只见她在空中高速旋转过四圈,然后落下被戴维斯稳稳托住,帮助她轻巧地落冰。 非常高质量的一个捻四。 实时技术分跟着加了11.07分,达到了31.80分。 而此时,他们的节目还未过半,才刚做完三个动作。 歌声中,旋律逐渐变得高亢、振奋。 这套节目越到后半段,越是激昂。 杨声此时忍不住问道:“周指导,我有一个问题啊。据说他们重新改编过这首歌曲的旋律,甚至精细到调整过每一个音符和节奏,此时这个BGM的后半段节奏,甚至比原曲还要稍快一点。对他们来说,这难道不会加大难度吗?毕竟他们在前半段已经做了那么多高难度的动作,大量消耗了体力,这样的情况下,这个选择会不会有些不明智?” 周军慢慢说道:“你错了,这恰恰是他们聪明的地方。” “怎么说?” “对于花滑运动员来说,轻慢抒情的音乐反倒对运动员能力的要求更高,因为他们必须要将所有的动作做到完全饱满、有力量,才能撑得起整个节目。你看他们的动作构成,后半段大多是旋转托举螺旋线和步法之类的动作,难度不高,那么这个时候跟前面那些动作一比,难免会显得头重脚轻。这个时候在音乐上加快节奏,恰恰能够弥补这一点上的小缺失。” 这么一讲解,很多人也跟着豁然开朗。 这个时候,场上的两人终于拿出了他们这套节目里的第二个抛跳。 周军:“其实双人的抛跳和单人的跳跃规则很像。就是运动员需要在一套节目中完成多个动作,但是它要求你不能重复。比如单人滑里,某一种跳跃你单跳跳过了,那么下一次你还想再做,就得将它放到连跳里去。抛跳也是,虽然节目要求你必须做两个,第一个你做过这种抛跳了,下一个你就得换一种——他们做了一个勾手四周的抛——啊,没成功!好像没足周!存了!” 只见被抛出的米洛诺娃在落冰的这一刻,身体明显往一侧倾斜了。 但是她仍然顽强单足撑地,凭着身体上的惯性,稳住了自己的身体。虽然姿势上因为跳跃不足周的原因,动作上没能姿势标准地落冰。 一个小小的失误,并没有影响到这对选手后面的表演,甚至更加投入了。 他们娴熟地接上了下一个动作。 正如周军所说,他们后面就没有太多的高难度动作了,第三个托举动作做完,他们接上了一连串的编排步法。 俄罗斯队在编舞上总是有着非常出彩的亮点,两人的身影来回的交织缠绵,互相追逐。再加上两人金发碧眼的高颜值,一时间,竟令人觉得圣洁美好得不似凡间,如天使降临。 直到结尾处音乐再次低沉下去,两人漂亮地收尾,以戴维斯单膝跪地而米洛诺娃膝盖支撑在他腿上,伸展双臂宛如向天飞向的的姿态定格。 直播镜头里,从他们两人一起向观众席谢幕之后,切到了之前的慢动作回放。 他们在这一套自由滑中的每一个高难度动作都一一被导播剪了出来。 率先出来的就是他们的第一个漂亮的连跳,然后就是第一个成功的抛四,没多久,出现了他们做失误的第二个抛跳。 看到这里,杨声赶紧问:“那这个抛跳还能算完成吗?分数上会怎么算?” 周军非常专业的解释道:“我们肉眼从画面上来看,肯定是没足周,存周了。关键得看技术专家对这个动作怎么判定。一般来说呢,周数不足的判定得根据三个情况。要么,这个存周的角度在0-90度之间,那它的BV就不会扣,还是按照四周跳的分数来算,但GOE上得扣掉,因为他们出现了小失误小瑕疵嘛。第二种情况呢,就是这个角度在90-180之间,就是差不多差了三分之一周吧,这个动作的BV就得扣25%……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勾手四原本7.5分,这一下应该是扣到5.63分,然后GOE上也得扣。最后一种情况呢,就是它超过180度,就是直接差了半圈多,那就等于这个动作直接降组了,算抛三了。” 末了,他还补上一句:“我感觉吧,他们那一跳没到180度,在90到180之间,不用降组,但大概率是会扣分了。” 很快,裁判对他们刚才的表演给出了分数。 【米洛诺娃/戴维斯:技术分:84.73分,节目内容分:76.08分,自由滑得分:160.81分,总分:244.12分,排名:2】 杨声:“他们的自由滑得分160.81分,总分244.12分。” 周军:“看得出来,当时那个抛跳的失误对他们的节目还是造成了不小的影响,不管是BV还是GOE,甚至是节目内容分,都有一定程度的扣分。不过,这个成绩也相当不错了,它也刷新了米戴新赛季的最高分,甚至是个人生涯的最高分。看来咱们冬奥会上,所有的选手都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屡屡刷新他们的赛季和个人最佳纪录。” 杨声:“目前我们可以看到排行榜上他们的分数在齐赵下面,齐赵244.67分,牢牢地守住了第一的位置。让我们在恭喜俄罗斯选手米戴发挥出色的同时,也恭喜中国选手齐赵!以0.55分,强势捍卫了他们作为中国花滑的领军者的地位与荣耀!” 杨声激动地越说越大声。 这个时候,饶是平常一直被要求稳重大方的央视主持人,也无法抑制内心的冲动。 等分席上,米洛诺娃和戴维斯拥抱在了一起,米洛诺娃的眼眶微微泛红。 这个分数,激动有之,欣喜有之,遗憾有之。 更多的,是完成了一次对自己的挑战后,那无比的轻松与畅快。 …… 随后镜头很快转向了入场口。 唐黎和江锐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那里。 紧接着,直播间里就听到现场观众明显响起了一片骚动。 直播间弹幕上也跟着刷: 【嗯????】 【考斯腾是不是变了??】 【对啊,红磨坊不是小黑裙吗?这套……有点眼熟啊!】 【好像是竞技场那一套啊!!他们居然要滑竞技场!!!】 【什么!!!还带临时换节目的吗?】 只见镜头中,唐黎与江锐换上了《The Arena》的考斯腾。 他们曾经穿着这套考斯腾,登上过四大洲赛的表演滑,惊艳了全场。 上身的烟灰色中缀满了银白色的水钻,银色绣线斜着勾勒出简约而不失大气的纹路,衬着两人英气十足的扮相,简直就像是古时候的战士穿越而来。银灰色延伸至男装黑色长裤两侧,而女装的下摆则是锈红色的轻纱,缀以同色系的羽毛。 两人在发型上也有了小小的变化。唐黎的长发高高挽起,上面缀了几根与考斯腾上同款的羽毛,随着几缕发尾垂落下来;而江锐从赛季初开始留的头发也长长了不少,足以在脑后扎一个小揪。 发型一变,两个人的气质也跟着变得有些狂野不羁了起来。 现场和很多看直播的冰迷都是一脸懵,直播间里的杨声和周军则淡定许多。 作为专业的花滑赛事解说,他们赛前就做了功课,知道在冬奥会前夕,唐黎和江锐早已经申报了自由滑的变动。 一个赛季之中变更节目的事在花滑赛场上并不太常见,但也并非没有。一些运动员会在经过几场比赛的磨合觉得新节目还有不足时,在重大赛事前重新启用更有把握的节目。 只不过,像唐黎和江锐这样,在冬奥会这么重要的比赛上拿出一套堪称崭新的,甚至从未正式比赛过的节目,真的不多。 没人敢真的这么做,除了他们。 杨声:“相信大家也看出来了,唐黎和江锐在自由滑节目上做出了全新的调整。这套《The Arena》曾经在大奖赛总决赛和四大洲赛上感动过无数观众,相信也能够征服这片冬奥赛场。” 周军:“与前几组选手相比,唐黎和江锐很年轻,江锐才19岁,唐黎也才20岁。” 杨声:“这个我倒是知道,据说今天比赛开始前,网上很多他们的粉丝都在祝唐黎生日快乐。因为今天,恰好是她满21岁的生日。” 杨声:“你看,他们的表情看起来很轻松。” 周军:“那是,不管他们成绩如何,反正中国的这块金牌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 场上,唐黎和江锐迎着满场的欢迎呐喊声,滑到场中。 唐黎率先站定,而江锐则要经过她,走到她面前三四步开外的地方。 经过唐黎的时候,江锐忽然低声说:“一会儿比赛结束后给你个惊喜。” 唐黎:“?” 虽然有些诧异,唐黎还是点点头。 这小子总是热衷搞一些稀奇古怪的惊喜啊礼物啊,她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随即心思一收,她集中注意力,调整好表情。 高清的镜头画面里,她的脸庞显得愈发细腻白皙,妆容恰到好处地衬托出了她出挑的美貌。 【又是被女神的美貌暴击的一天。】 【三分钟内我要知道唐黎的口红色号】 【啊啊啊啊这个小姐姐好美啊!!】 【这一对的颜值真的绝了。】 【嘶哈嘶哈,大长腿!!】 【姜糖冲鸭!!!】 这套节目的背景音乐开头,是一段呼啸的风声。 风声之中,号角声悠远辽阔,战鼓声咚咚震响。 一串空灵轻灵的和弦响起。 此时场上,原本低头垂眸的两人逐渐抬眸,望向对方的同时,他们不约而同地朝着对方踏出一步、两步,直到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不能更近时,江锐轻缓地抬起右臂,右手托住唐黎的后背,而她则将左手臂轻轻搭在了他的手臂上。 两人的动作很慢,但莫名地令人从中看出一种紧绷的张力。 直到小提琴音出来的瞬间,两人宛如瞬间从精美的跳舞人偶活了过来,唐黎脚下瞬间踩出一段快而有力的舞步,探戈的舞姿顿时将所有观众带进了他们的世界里。 江锐一手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抱住她的腰直接带着她旋转而起。 垂落在唐黎脑后的羽毛和她裙摆上的羽毛跟着飞舞起来。 紧接着,他将她高高抛起,唐黎像一片轻盈地羽毛,旋转着,重新落回了他的怀里。 杨声:“非常漂亮的一个捻三。这个动作直接拿到了7.22分,GOE加了1.22。“ 周军:“可以看到他们的滑行速度非常快,也非常轻巧,就好像没用什么力气,蹬一脚就滑出去老远,滑行技巧高超是一方面,另外更说明了一点,只有足够强的体能,才能支撑得起这样一整套节目始终维持这个滑速。” 话音刚落,只见场上两人同时后滑,直线助滑一段距离后,同时以右脚刀齿点冰,左脚外刃起跳。 这是一个非常标准的3Lz的起跳姿势。 周军:“看来他们是想在自由滑再拿出一个勾手三周——漂亮!” 结果话才刚说到这里,下一秒就见冰上的两人几乎没有任何停顿,落冰的右脚在冰面上滑出一段弧线,转身之际竟然再次以右脚外刃起跳。 与3Lz不同的是,这次没有点冰动作,而是一个直接用刃起跳的刃跳。 周军瞬间震惊出声:“三卢普!!他们竟然接上了一个后外结环三周跳!” 现场跟着迸发出一片惊呼,很多人甚至都忘记了鼓掌。 杨声:“这应该是高级三周中分数最高的连跳之一了。” 周军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是的,不算阿克塞尔跳的话,这就是分数最高的连跳,没有之一。” 这套节目一开场,就已经震撼了全场。 从它完成的这一刻起,仿佛就已经为这套独一无二的《The Arena》,定下了锋芒毕露的基调。 或许是冬奥如此激烈的比赛气氛使然,又或许是前面一场接着一场的精彩表演铺垫,激昂热烈的小提琴音瞬间将竞技场上的一切都演绎到了极致:血汗、胜负、信仰、荣光……一切都被音乐串联起来,然后融入进了他们的节目里。 此时此刻,他们是角斗场上的两个主角。 是刀剑相向的对手,也是并肩作战的战友。 中间衔接的一套编排步法,被他们滑得柔中带刚,美感之上还充满了力量感。 看着他们的演绎,史诗般的波澜壮阔扑面而来,扑向现场观众,也扑向了隔着屏幕的每一个人,身临其境。 此时,原本热闹的直播间里寂静无声。周军和杨声都没有说话。 以往解说时,两人总是会时不时说上几句,杨声主要负责介绍选手,周军则负责讲解专业内容,甚至连之前米戴和齐赵的比赛时,两人也从不曾这么安静过。 可是这一刻,他们默契地意识到,任何的语言大概都无法解说这一段荡气回肠的表演。 根本不需要说话,所有人都能体会到那两个人想要表达的一切。 一段托举成功之后,两人以步法滑出,再一次开始加速助滑,作起跳的准备。 然而这个时候,周军却突然惊叫出声:“等等!这个起跳动作是——” 很多人甚至还未意识到他这一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下一秒,只见场上侧着身向后助滑一段距离的两人右脚飞快地在冰面上划出一个半圆,整个身体翻转过来的同时,竟直接以左脚外刃向前方一跃而起。 杨声:“向前跳!?” 只见两人以惊人的旋转速度向前跃出了三周半,然后利落地落冰滑出。 周军破音了:“这是阿克塞尔三周跳!!!” 双人滑的赛场上,出现高级三周不说,竟然还出现了阿克塞尔三周跳!? 周军跳起来了:“太疯狂了吧他们!?太疯狂了!!!” 从来没人敢这么做。 半晌,杨声感慨道:“……可这,不正是奥林匹克精神吗?” 如果说他们第一次拿出来了高级三周,尚且可以理解为面对如云的强敌,他们也必须要拿出自己的杀手锏来应战,那么这个3A,足以说明很多东西。 他们的目标,他们的决心,还有他们的态度。 永远在挑战,永远在突破,并且永远为此奋不顾身,义无返顾。 直播的镜头下,清晰可见他们的眼神明亮如炬,坚定无比。 这一刻,无数人不约而同地记住了这个眼神。 这一刻,注定了这套节目将被人铭记。 这是一首属于所有运动员们的战歌,振奋人心,响彻冰面。 第86章 . [最新] Chapter 86 表演滑。【正文…… …… 音乐结束的瞬间, 潮水般的欢呼声与掌声奔涌而来,充斥耳膜。 唐黎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站不稳了,刚才那套节目已经将她的体能消耗殆尽了。 她下意识地去找江锐:“……我有点腿软了。” 下一秒,一双手臂就从她背后伸来, 将她紧紧环抱住。 江锐从后面抱住她, 低头在她耳畔大笑道:“Lizzie!!!我们做到了!!!” 是的, 他们做到了。 一时间, 唐黎觉得一股热意涌上了眼眶。 她吸吸鼻子,从他怀里转过身, 抬臂一把环住了他的脖子。 她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走马灯般地回忆起了过往的许多事,很多人。 从巅峰摔落低谷,再从低谷回到更高的巅峰。 没有人知道她经历过什么, 承受过多少,付出过多少,只有她自己知道,还有眼前这个人,他也知道。 所以这一刻,她知道背上那一双温柔拥抱她的手,有多珍贵。 现场的掌声经久不息。 江锐抬起她的脸笑道:“好了, 一直躲在我怀里干什么?我们一起谢幕吧。” 唐黎抬手蹭了一下眼角,从他怀中抬眸。 随即,她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雪白的冰面上躺着无数鲜艳欲滴的玫瑰花, 观众席上还在不断地向他们抛来更多的玫瑰, 满场下起了一场玫瑰花雨。 场边正欲上场捡花的冰童们被人拦下了。 主裁判笑着望着场中, 说:“比赛都结束了,就让这个梦幻的画面再持续一会儿吧。” 江锐滑出两步,弯腰将最近处的一朵玫瑰捡起来, 转身递到唐黎的手里,然后他俯身在她额上轻轻一吻。 “生日快乐,Lizzie。”他笑得神采飞扬,眉宇间仿佛带着光,“喜欢这个惊喜吗?” 唐黎握着玫瑰笑起来。 “没有比这更好的礼物了。” …… 从冰面到等分席,几步之遥,却牵动无数人的心绪。 虽然唐黎和江锐的自由滑足以征服全场,精彩到甚至不需要用分数去衡量。但到了这一刻,该期待还是会期待,很多人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裁判会给他们的节目给出什么样的评价。 他们刚坐下不久,就听到了现场播报员的声音。 分数似乎比平时出得更快一点。 【唐黎/江锐:技术分:86.84分,节目内容分:78.16分,自由滑得分:165.00分,总分:250.66分,排名:1】 现场安静了一瞬。 随即爆发出更加响亮的欢呼声。 很多人脸上甚至出现了瞬间的不敢置信,但同时又觉得理所当然。 周军破音:“我看到了什么!?250.66分!!!史无前例地突破250分!!!!不管是中国双人滑还是世界,都从未出现过的超高分数!!!” 杨声:“唐黎和江锐创造了历史!!!” “这一刻,奇迹的名字叫唐黎江锐!!!” “恭喜唐江!也恭喜中国!时隔十二年,我们终于再次看到两面五星红旗同时从花滑赛场上空冉冉升起!” …… …… 长达半个月的冬奥赛程在20号终于落下帷幕。 闭幕式当天,首都体育馆里则是花滑选手们与冰迷们的盛会。 赛事主办方将会从四个项目中每项邀请十组左右的运动员参加赛后的表演滑,作为本次双人滑的冠亚军,唐江和齐赵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杨声和周军再次受邀成为了表演滑的官方解说。 只不过,比起正式比赛时的紧张氛围,表演滑上的解说明显轻松欢脱很多。 作为花滑界的资深前辈、退役后依然投身于花滑事业前线的周军,这个时候不忘发挥出他身为北方人的豪爽和幽默天性,讲了不少运动员在赛场之外的趣事八卦。从国内到国外,从情侣到闺蜜,从家庭情况到队内爱恨情仇,桩桩件件都给八得清清楚楚。听得跟着看直播的冰迷们大呼过瘾。 直到表演滑临近尾声,终于到了四项冠军选手上场了。 杨声:“接下来压轴上场的就是我们本届冬奥会花滑项目的大功臣,双人滑冠军,唐黎江锐。赛前他们报上来的节目是——《红磨坊》。” 周军:“噢,他们是将原本准备的自由滑节目挪到这里了。也不错。” 杨声:“这套节目同样非常精彩,脱胎于去年夏天美国冰演品牌ROI的演出。之前很多粉丝都表示过非常喜欢这一套节目,堪称花滑赛场上最美的《红磨坊》之一。不知道这次表演滑上,他们会有什么样的展现。” 周军:“总觉得以这对时不时出人意料的性格,这次的表演滑上会有惊喜。” 【哈哈哈哈哈你就说江锐可能会作妖呗!!】 【江锐:你报我身份证得了】 【搞不好江大佬要跳四周了。正式比赛看不到,表演滑让我们解解馋呗!】 【哈哈哈哈那你让唐黎怎么办!!臣妾做不到啊!】 昏暗的表演滑现场,一侧的屏幕上出现了中国国旗,国旗一角出现了唐黎和江锐的名字。 现场欢呼起来。 随即,一束追光打在入场口。 一道挺拔的身影刚一脚踏上冰面。 一入眼,就是一身紧身的小黑裙,追光灯下璀璨耀眼的钻石项链,还有白到发亮的长手长脚。 再一看—— 直播间里,正趁着说话间隙喝了口水的杨声一抬眸,直接被眼前的画面呛到了。 “噗——————!!!!” “……咳咳咳咳咳咳!!!” 周军惊恐失声道:“江锐!?” 入场口,打扮得异样花枝招展的江锐,正朝推近的摄影机镜头挑了个眉,甚至还妖娆地撩了一下鬓角的碎发。 特写镜头前,浓妆艳抹的他甚至还大大方方抛了个飞吻,完全放飞自我。 全场:“………………!!!!” 【!!!!!这是谁??????】 【…………我看到了什么!!!啊我的眼睛!!!】 【全场瞳孔地震】 【妈妈,我不认识这个人QAQ】 【莫名搞笑哈哈哈哈哈哈】 【不!!把我男神还给我!!!】 【仔细一看还挺美OvO】 【真·美到窒息】 【国家队的压力都这么大了吗?!刚拿冠军就疯了一个???】 【唐黎:卖家秀VS江锐:买家秀】 【唐黎呢??快来把他带走!!!】 【这世上是没有江锐在乎的人了吗????】 【不不,他在乎的人一会儿还要跟他一起社死!哈哈哈哈哈哈】 江锐一进场,就跟全场打了个招呼,然后学着唐黎滑冰的样子滑到场中,然后朝着入场口遥遥一指。 第二道追光打去,随后出场的唐黎则换上了燕尾服,长发高高束起,英姿飒爽。 唐黎一出场,现场跟着又是一阵欢呼。 比起江锐,唐黎这一身形象就容易接受多了。 音乐响起来。 《Sparkling Diamonds》,一开腔就是妖娆魅惑的歌词。 “The French are glad to die for love……”法国人乐意为爱而死。 歌声中,江锐化身红磨坊里最美丽的女人,倾身勾引眼前年轻美丽的“男人”。 有些挑逗的动作在唐黎做来明明优雅又迷人,江锐做着却从头到脚透着骚气,将当红舞女妖娆的气质展现得淋漓尽致。 好在这样的形象也并没有太出戏,至少跟莎汀的形象还是非常贴合的,甚至有过之无不及。 莎汀主动去勾引克里斯蒂安的动作在江锐做来,甚至更为大胆出挑。 现场不断地响起笑声和掌声。 甚至连场上的唐黎都忍不住被他逗笑了。 镜头之前,只见江锐扶着唐黎的后腰,带着她压低重心,他俯下身,两人四目相对,哈哈大笑。 【忽然心动233333】 【华夏红磨坊第一名妓出道之作了解一下!】 【谁能拒绝这样的大美人呢?】 【救命啊!杀人啦!!!】 【这段会成为他们的黑历史吧!!】 【但是!他们看起来好快乐!!】 【突然又相信爱情了】 【kswl!kswl!】 后半段的《Your Song》,唱得缠绵又深情。 歌声之中,唐黎这回扶住江锐的腰,带着他反转过来的瞬间,她低头倾身吻上了他。 “How wonderful life is while you're in the world.” 因为你的存在,我的人生变得如此美好。 ——正文完——